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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庾信《小園賦》在清代的接受

中國詩歌研究(第19輯) 作者:趙敏俐 著


論庾信《小園賦》在清代的接受

王者賢[1]

【內容提要】 《小園賦》是庾信仕北初期的代表作。北周至明代對《小園賦》的接受程度不高。清代是《小園賦》接受的高潮和關鍵期:除庾集注本外,賦(文)選集亦多收錄。在文獻整理的基礎上,時人對《小園賦》情感內容、藝術特色的發(fā)微與闡揚于賦學視野中展開,作品的典范性得以確立。創(chuàng)作方面,清人的接受主要表現為《小園賦》擬作和詩文對“小園”的意象化用,接受者的主體性因素更明顯。《小園賦》在清代的接受呈階段性特征,批評和創(chuàng)作中對“鄉(xiāng)關之思”、隱逸書寫的接受各有側重,這主要與賦學的發(fā)展、乾嘉樸學的興盛和接受者的心態(tài)有關。

【關鍵詞】 《小園賦》 清代接受 鄉(xiāng)關之思 隱逸 賦學 規(guī)摹六朝

庾信,以其歷仕四朝十帝的人生經歷和“窮南北之勝”[2]“集六朝之大成”[3]的文學成就,在南北朝作家中占據特殊而重要的地位。圍繞其人其文展開的聚訟,始于庾信生前宇文逌的激賞過譽,隋唐出現毀與譽的分歧,復經兩宋的基本肯定、金元的偏激否定,至明清時繼續(xù)雙向度地推進。[4]與批評同時展開的,還有創(chuàng)作中的追模。對庾信這樣一位歷來飽受爭議的作家及其作品的接受情況進行研究,在尊重每一位接受者聲音的基礎上尋繹富于體驗性的共鳴理解,深具文學史與精神史意義。

駢賦作為庾信文學創(chuàng)作的組成部分,數量不及詩文,但藝術成就卻有過之,尤以入北后的《哀江南賦》《小園賦》《枯樹賦》《傷心賦》等篇為勝,可謂“華實相扶,情文兼至,抽黃對白之中,灝氣舒卷,變化自如”[5]?!缎@賦》約作于庾信入北初期的556年[6],常與《枯樹賦》一并被認作庾賦中僅次于《哀江南賦》的佳作。前半部分由小園落想,寄托閑適隱逸之思;后半部分轉入對身世的感傷和故國鄉(xiāng)關的懷念。作品結構清晰,又不失宕遠之神。序文由“安巢”“容身”引出小園,鋪寫其清時麗景、安閑和樂后,又以心境與環(huán)境的極不協(xié)調拓轉言愁,翻覆兩次,方正筆進入對家國、身世之感的抒寫,至“生民兮渾渾”戛然而止。據文意和表達需要,庾信將兩種不同的語言風格統(tǒng)一在作品中:前半部分清麗灑然,后半部分??嗥鄲?;然因真氣流貫及前半部分“心則歷陵枯木,發(fā)則睢陽亂絲”等蕭騷語的突接復疊,整體并不顯得造作突兀?!缎@賦》幾乎句句用典,甚至一句糾集數典,但多援引自然,又有“落葉半床,狂花滿屋”等白描雋語調和堆垛之弊。對偶和聲律方面,序文中四、六隔對的純熟運用,正文中以四六駢語為主,間襯以五、七言對句和四言散句,長短交叉對仗的格局,使賦作工麗齊整,而又設接順暢,無板滯之感。多數駢語平仄相調,在選韻上也顧及了聲情的關合。

“小園”中交織著美麗與窮愁的“隱逸之念”和“鄉(xiāng)關之思”,以及作品精湛的藝術表現,為后世選家、論家品評以至瓣香,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產生回響。這些尤在有清一代得到多元化的展示,對今人理解《小園賦》具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一 清前《小園賦》接受概說

最早的《庾信集》由滕王宇文逌編成于北周大象元年(579),時庾信六十七歲。宇文逌撰序,稱集二十卷,僅包括魏、周時的作品?!侗笔贰も仔艂鳌贰坝形募怼?sup>[7],即指此本。《隋書·經籍志》著錄“《庾信集》二十一卷并錄”[8],倪璠以為是隋文帝平陳后所得的南朝逸文。然新、舊《唐志》又謂二十卷,或可認為是將隋二十一卷本重新編次的結果。宋代公私目錄所載同《唐志》。元代以后,二十卷本《庾信集》已散佚。明人重輯本中,詩文合集主要有以下三種:一為萬歷間屠隆評點《徐庾集》本《庾子山集》十六卷;二為天啟元年(1621)張燮輯《七十二家集》本《庾開府集》十六卷,后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庾子山集》用此本;三為天啟六年(1626)汪士賢??稘h魏六朝名家集》本《庾開府集》十二卷。這些明人重輯本,對《小園賦》僅有收錄而未做注解和評點。

庾集之外,清前《小園賦》的流傳,還依托于類書和文、賦選集。唐初《藝文類聚》錄《小園賦》于卷六十五產業(yè)部“園”類下;北宋《文苑英華》錄《小園賦》于卷九十七“志”類下,標注來自《藝文類聚》的異文13處。除全篇收錄外,宋、明類書因不同編選需要,亦有存《小園賦》節(jié)本或字句者,略可反映時人對《小園賦》思想內容和修辭的認知。如宋代《記纂淵?!贰耙鬃恪睏l下錄“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9]?!跺\繡萬花谷》“隱逸”條下錄“支床有龜”,引《小園賦》“坐帳無鶴”以下六句為注[10]。明代《古儷府》“周庾信小園賦”下錄“余有數畝敝廬”至“魚何情而聽琴”,屬“居處”部“園囿、亭臺”類[11]。徐元太撰《喻林》以“設喻之詞”匯編,“誤知”類錄有“黃鶴戒露,非有意于輪軒;爰居避風,本無情于鐘鼓”[12]。文、賦選集的收錄出現在明代,如周應治編《廣廣文選》、李鴻輯《賦苑》、袁宏道輯《古今麗賦》等。但如中郎者將《小園賦》奉為“逸品”[13]尚較少見,其時論賦不免延續(xù)元代祝堯《古賦辯體》中的觀點,對“有辭無情,義亡體失”而“益遠于古”[14]的庾賦評價不高。周履靖編《賦海補遺》、施重光編《賦珍》、俞王言編《辭賦標義》[15]等賦集及劉節(jié)《廣文選》、湯紹祖《續(xù)文選》、吳訥《文章辨體》、徐師曾《文體明辨》等收有賦作的文集,于“古賦 三國六朝”“俳賦”等類下均未收《小園賦》[16]。

反映在創(chuàng)作中的接受,主要表征有兩點。第一,對小園閑適隱逸情致的追模。中唐至宋,“壺中天地”的境界成為士人園林中最普遍、最基本的藝術追求[17],加之“中隱”文化在此時期的產生與流行,多有文士在方寸之余、尋常之內的小園中吟詠自適。在此背景下,子山小園開始作為隱者的自足天地入詩,如“有園同庾信,避事學相如”(杜牧《許七侍御棄官東歸,瀟灑江南,頗聞自適,高秋企望,題詩寄贈十韻》)[18],“子山園靜憐幽木,公干詞清詠蓽門”(陸龜蒙《閑居雜題五首·松間斟》)[19],“茂叢羅宅菊,長柄庾園匏”(宋庠《小園》)[20]之句雖不甚多,時人對庾信“小園”的選擇性接受約略可見[21]。南宋名相周必大作《愚谷銘》,將庾信標舉為“志殊”“性簡”之高士,視“小園”為燕息放曠之所,“惟適之安,聊以自娛。庾何人哉?晞及其徒”[22]。在對隱逸之情的追慕和抒寫中自矜其達,亦可與時人對“小園”內涵的認識互證?!缎@賦》中的身世、家國之感,在這些作品中失語。第二,對《小園賦》中白描雋語的化用,尤以“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為最,“三竿兩竿竹”漸成經典化意象,“三竿兩竿韻不俗”(劉學箕《石假山》)[23]、“三竿兩竿風外斜”(釋英《奉贈李仲賓侍郎》)[24]、“三竿兩竿裊風翠”(沈周《梅花道人臨東坡風筱》)[25]之類題詠多見。除直接援用外,如唐人李山甫的“有時三點兩點雨,到處十枝五枝花”(《寒食二首》其一)[26],對句式或有襲用。其他如“桐間露落,柳下風來”“落葉半床,狂花滿屋”“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等,都不乏詩家的化用。

概言之,清前《小園賦》的接受表征較零散,批評文獻缺乏;創(chuàng)作上的學習、效仿融入了主體的生命體驗,但類同程度高。以庾信詩賦的整體接受情況為參考系,《哀江南賦》是清前庾信作品中最具闡釋力和影響力的代表。言及子山,幾必論《哀江南賦》。自唐初令狐德棻《周書·王褒庾信列傳》輯錄全文,評曰“信雖位望通顯,常有鄉(xiāng)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致其意云”[27]始,此賦漸成表達鄉(xiāng)關之思、家國興亡之感的標簽化文本。僅北周至元,為其箋注且有名可考者即有隋之魏澹注,唐之王道珪、張庭芳、崔令欽三家注,宋末元初之王防御注等。創(chuàng)作方面,除詩歌中的意象、語詞化用外,南宋謝翱作《續(xù)琴操·哀江南》(《晞發(fā)遺集補》),明“后七子”謝榛作《哀江南》詩八首(《四溟集》卷三),明末夏完淳作《大哀賦》(《夏內史集》卷一)等,都是將“哀江南”母題移植入不同文體形式的擬仿實踐。[28]至清代,《哀江南賦》的接受雖熱度未減,《小園賦》的接受卻后來居上,大有與前者分庭抗禮之勢。

二 清人對《小園賦》的文獻整理

清康熙年間,在明人整理《庾信集》的基礎上,出現了吳兆宜箋注《庾開府集》十卷、倪璠注《庾子山集》十六卷兩種庾集注本。前者以明張溥輯《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庾子山集》為底本,“合眾手以成之”[29],雖“補綴成編,粗得梗概”,“經營軔始之功,終不可沒”[30];后者原出屠隆評點《徐庾集》本《庾子山集》,并在吳注基礎上“旁采博集,重為注釋”[31],體例詳密,至今仍為最通行和權威的庾集注本。此二本中,《小園賦》均列于卷一賦次篇。庾集以外,尚有選、集類文獻對《小園賦》進行整理刊布,如康熙間陸葇編選《歷朝賦格》,《小園賦》列于下集駢賦格卷二;陳元龍輯《歷代賦匯》(又名《御制歷代賦匯》),收《小園賦》于正集卷八十四“室宇”類下;乾隆間張惠言的《七十家賦鈔》、道光間許梿的《六朝文絜》、同治間李元度的《賦學正鵠》等亦收錄。以下以吳、倪注本為主,擇要條述清人對《小園賦》的整理工作。

第一,標示、考訂異文。吳本錄《小園賦》異文兩處,“赤”下注“一作‘綠’”[32],“草”下注“疑作‘早’”。倪璠雖僅在篇末總釋注“菌”(倪本作“茵”)、“菁華”(倪本作“光華”)兩處異文,但與吳本比對另有異文六處,見其對文本做過校勘。此外,《七十家賦鈔》錄《小園賦》本《文苑英華》,《文苑英華》所示異文為張惠言照錄;清末黎經誥為《六朝文絜》做箋注,“篇中讎句比字,悉取六朝史書、汪士賢《二十名家集》、張?zhí)烊纭栋偃壹芳案鲗<??;近古者羅列以別其異同”[33]。黎氏標《小園賦》異文九處并做校語。在清人所標或校異文中,異句僅一處:“云氣蔭于叢蓍,金精養(yǎng)于秋菊,棗酸梨酢,桃榹李薁”下,《七十家賦鈔》引注曰:“《藝文》無‘云氣’四句,有‘離披落格之藤,爛熳無叢之菊’二句?!?sup>[34]余者為異字,對文本讀解影響不大。如“連珠細茵”之“茵”字,倪璠注曰:“茵,一本作‘菌’。”[35]吳本、《七十家賦鈔》《六朝文絜》并作“菌”。黎經誥《文絜》又注曰:“一作‘茵’?!?sup>[36]此二字,參倪注知:茵,席也,謂細草萋萋,連貫若鋪席;菌,地蕈也,謂菌類植物小而似珠,可以療饑。從文意連屬看俱通,“菌”似更好。再如“昔草濫于吹噓”之“草”字,吳兆宜以為疑“早”?!读慕e》作“早”,黎注又曰:“一作‘草’?!?sup>[37]庾信用南郭處士典,言己在梁濫竽充數以享祿位?!安荨弊髦t詞,謂出身微賤;“早”謂當初或早年,表達對南朝承平之追懷。從子山家世和情感內容看,“早”為好。少數異文或誤,如“不暴骨于龍門”之“骨”字,黎注曰:“一作‘腮’?!?sup>[38]“暴骨”與下句之“低頭”平仄相對,平聲之“腮”疑清人據倪璠所注“點額暴腮”而改。[39]

第二,注明音讀和字義。倪注《小園賦》最為人指摘處,在于賦首注音對古韻的附會?!坝肿阆嗳菡咭病毕拢[曰:“以上似賦序,至‘爾乃’句始是賦。然以古韻按之,‘若夫’以下疑用韻語,蓋賦之發(fā)端,非序文也。今附讀于后?!薄端膸烊珪偰俊否g正曰:“《小園賦》前一段本屬散文,而璠以為用古韻,未免失之穿鑿?!?sup>[40]當然,倪注音讀之附會僅限于序文,正文的某些僻字,注家以反切和直音標出,解決認讀困難,如“地有堂坳”下注:“坳,于交反?!薄安谎┭汩T之踦”下,引應劭注《漢書》文曰:“踦音居宜反?!鼻按藚亲⒅幸嘤凶⒁簦纭疤覙{李薁”下注“榹音思”。倪璠還引《爾雅》《說文》《字林》等多部字書以訓釋字義,如引《字林》注“竿,竹梃也”,引《通俗文》注“幘道曰簪”等。

第三,說明典故。吳氏為指示典故出處征引典籍近四十部,但比之后出的倪本,仍有闕漏,如“琴號珠柱”“心則歷陵枯木,發(fā)則睢陽亂絲”“鳥何事而逐酒”“吳質以長愁養(yǎng)病”“龜言此地之寒”下均注“未詳”,客觀反映了時人的知識儲備和認知水平。吳兆宜對某些白描之語也進行了考釋,如“鳥多閑暇”后引渭生語曰:“禰衡《鸚鵡賦》:且其容止閑暇,守植安停?!薄奥淙~半床”后引《淮南子》:“凡見落葉而知歲暮,故木葉落而長年悲?!眳鞘蠈λ浼ǔ2挥枞?,僅求傳意。如“凡見”之引文出《淮南子·說山訓》,原文并不連屬,而作“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睹瓶中之水,而知天下之寒?!噬H~落而長年悲也”。王念孫以庾信《枯樹賦》引此作“木葉”,云當為“木葉”。[41]僅觀《小園賦》注中的征引,未生歧義。倪璠參綜前人成果,補吳氏之注,探求典故出處也益詳審。如“歷陵枯木”下,倪注引《宋書·五行志》《水經注》《漢官儀》等考釋“歷陵”所在地及其變遷,末加按語曰:“歷陵即《禹貢》敷淺原。雖所屬遞遷,是即豫章枯木矣?!薄邦£杹y絲”下,引《呂氏春秋》“墨子見染素絲者而嘆”,并錄枚乘《柳賦》“于嗟細柳,流亂輕絲”句,按曰“然不如素絲之意兼類白發(fā)也”。黎經誥為《六朝文絜》作注,錄倪璠舊注復增補十余條,如“連闥洞房”,前人僅注“闥”之字義,黎氏引《淮南子》文說明典故出處;“鎮(zhèn)宅神以霾石”句下增引《荊楚歲時記》典事,較倪注更為妥切。

第四,章句疏通。吳本“時參鳳凰之墟”下引尚瑗注曰:“建康有玄武湖、鳳凰臺。信初在梁,父子東宮,出入禁闥。此二句似指實事?!蹦攮[對《小園賦》亦多有串講,如注“有棠梨而無館,足酸棗而非臺”曰“謂園中但有梨棗,而無臺館之麗也”,注“地有堂坳”曰“言園之極小,任其自然而成山水也”,能夠準確把握文意。另如“狂花滿屋”下注“以上言園中草木繁茂也”,“乃久羨于抽簪”下注“以下皆言隱居之事”,“乖違德性”下注“以下皆言其寢疾之事”,旨在提示結構,歸納文意。

吳兆宜、倪璠注《小園賦》,內容實涉文本整理和文學批評兩方面,是古典闡釋學、接受學方法的體現,尤其是倪注在題解和疏解文句中,結合史實對庾信身世和思想狀況進行的發(fā)微,也是構成清代《小園賦》批評的重要內容,下文將做補充。

三 清代賦學視野中的《小園賦》批評

在文獻整理的基礎上,《小園賦》的批評接受,依托庾集和賦學文獻展開。梳理這部分內容之前,有必要對此時期的庾信整體批評情況做一說明。

上承明末張溥“綺艷”“清新”“老成”[42]之譽,倪璠在《注釋庾集題辭》中,置庾信創(chuàng)作于南北朝文學環(huán)境中,推崇備至:“南朝綺艷,或尚虛無之宗;北地根株,不祖浮靡之習。若子山,可謂窮南北之勝。”[43]與《庾子山集注》初刊約略同時,王夫之在《古詩評選》等詩學著作中,對庾信其人其詩做出了獨特而不失公允的評價,仍以肯定為主。[44]稍后的歷史學家全祖望卻對庾信極力貶斥:“甚矣,庾信之無恥也!失身宇文而猶指鶉首賜秦為‘天醉’,信則已先天而醉矣,何以怨天!”[45]此說既受時代牽掣,又“集合了歷史對庾信批評的偏激”[46]。乾隆年間,四庫館臣的聲音帶有定說性質:“信為梁元帝守朱雀航,望敵先奔。厥后歷仕諸朝,如更傳舍,其立身本不足重。其駢偶之文,則集六朝之大成,而導四杰之先路。自古迄今,屹然為四六宗匠。”[47]不諱言庾信的失節(jié),但對其文學成就做出極高評價,是對前代“文如其人”批評程式的突破。至晚清,批評以肯定為主,魏源云“六季云擾,多士烏棲”“首邱之思,亦可尚已”[48],觀照特定歷史境遇下的主體選擇,為庾信的人格平反,有一定代表性。

庾集以外,清代對《小園賦》有所批評接受的賦學文獻,可分作四類:一是前文已列舉的賦集、賦選;二是專門的賦論,如乾隆間湯稼堂《律賦衡裁》、李調元《賦話》,嘉慶間魏謙升《賦品》,道光間鮑桂星《賦則》、林聯(lián)桂《見星廬賦話》、余丙照《增注賦學指南》;三是駢文選集和文論,如乾隆間孫梅《四六叢話》,道光間許梿《六朝文絜》;四是相關學術論著中的賦論,如清末民初章太炎的《國故論衡》等。選論者主要圍繞作品的情感內容和藝術特色展開,《小園賦》在六朝賦中的典范性得以確立。

(一)情感內容的發(fā)微:“鄉(xiāng)關之思”[49]與“隱逸之念”

倪璠在題解中略陳要旨曰:“《小園賦》者,傷其屈體魏、周,愿為隱居而不可得也。其文既異潘岳之《閑居》,亦非仲長之《樂志》,以鄉(xiāng)關之思,發(fā)為哀怨之辭者也?!?sup>[50]提取出鄉(xiāng)關之思與隱逸之念的二元主題,且切中文本的情感基調,較張溥的說法更合實際[51]。倪注亦探幽燭隱,對子山暫借“小園”遣懷的生活情況,以及圍繞“鄉(xiāng)關之思”而生的無奈、屈辱、怨悔等情感內容進行申說。如“草無忘憂之意”二句下注:“言己在長安,既無求于當世,又即境傷懷,視園中花草,皆舍憂也。”[52]“幾行魏顆之命”下注:“言己去梁即魏,常思故國,疾病至于昏亂也?!?sup>[53]“百齡兮倏忽”二句下注:“言己壯年逢此喪亂,光陰瞬息,遂成暮齒。傷其遂老于此也。”[54]“不暴骨于龍門”二句下注:“喻己不能死節(jié),致罹此辱也?!?sup>[55]

倪璠之解對清人影響甚深。除許梿照錄“以鄉(xiāng)關之思,為哀怨之詞”[56]外,陸葇評曰:“小園自適而羈愁寓焉,泠操舄吟,古今同慨。”[57]李調元《賦話》曰:

周庾信《小園賦》,故國舊都之感,惓惓于懷。不似沈隱侯賦郊居,盛夸其亭榭之美、游賞之適,頓忘為家令時也。江總持《修心賦》,悔心忽動,有托而逃禪,亦可閔惜。但子山以出使見羈,總持以生降委贄,故詞旨之隱顯不同,而人品亦于此判矣。[58]

李氏肯定了《小園賦》中繾綣深永的情感內質,對庾信的人格心志加以揄揚。對比沈約《郊居賦》、江總《修心賦》,子山雖賦園中之物,不比沈約耽于清景、游賞自適;雖懷隱逸之思,不似江總權宜避世于佛寺,后又降陳。與之相似,潘世恩《律賦正宗》選《小園賦》,評曰:“子山以出使見羈,雖位望通顯,常有鄉(xiāng)關之思?!?sup>[59]

魏謙升的《賦品》體仿《二十四詩品》,其中“感興”一格云:

鶯飛草長,物候驚新。登樓王粲,翻悔依人。懷歸故園,出劍風塵。鮑昭不作,誰畫蕪城。江關蕭瑟,庾信傷神。小園枯樹,哀江南春。[60]

魏氏以為,《小園》《枯樹》《哀江南》三賦,都是庾信目睹故園搖落、山河非昔,情頹心傷而作,從創(chuàng)作的發(fā)生機制把握作品的情感內蘊。契合“傷神”二字,余丙照在《增注賦學指南》中徑言:“子山因使見羈,未免詞多悽惋,若場屋擬作,須另有一番雅趣,不可過作衰颯語?!?sup>[61]著眼科場試律,要求士子以雅正統(tǒng)乎感情,但對《小園賦》中的蕭騷凄愴之音,“衰颯”也是確評。許梿對“遂乃山崩川竭”至“鶴訝今年之雪”十二句俱做圈點,評曰“瑣陳縷述,悲感淋漓,窮途一慟”[62],點出反復申說、直抒胸臆的手法,稱許庾信將情感的悲慟表現盡致。

此外,李元度《賦學正鵠》“高古”類[63]收《小園賦》,于賦末評曰:“子山以梁室世臣人事北周,其胸中先有一段家國身世、亂離羈旅之感,如所謂‘黃鶴戒露’‘爰居避風’‘莊舄之吟’‘蘇武之別’者,故借小園以發(fā)之。”[64]肯定了賦家郁結胸中的身世、家國之感,是構成作品的情感底蘊,可與倪璠“凡百君子,莫不哀其遇而憫其志”[65]及張惠言“其志達,其思哀”[66]之評參看。

(二)藝術特色的賞鑒:體物、煉局、遣詞、用典

首先是對《小園賦》體物之工的稱賞。孫梅《四六叢話》評曰:“《小園》《枯樹》體物瀏亮:《橘頌》之亞匹也。”[67]李元度謂:“即其刻畫精警處,已獨絕千古,后人擬作終莫能企。且古今詞人,無不從此漱芳傾液,所以歷千余年而風韻猶新?!?sup>[68]對《小園賦》描景賦物的獨異性,似有過譽之嫌。除統(tǒng)說“體物瀏亮”“刻畫精警”外,賦格中的選錄還多著眼于小園之“小”字,推許其寫物尊題。如鮑桂星《賦則》,于首聯(lián)“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旁批曰:“從‘小’字映起‘園’字。”[69]其后多處注“從小園布景(襯‘小’字)”“從園中草木鳥獸襯‘小’字”“從園中之屋襯‘小’字”“從屋內之景襯小園”[70]。篇末注:“處處映合‘小’字,語不離宗?!?sup>[71]另有選家對具體文句進行圈點批注,于細微處見精神,如許梿評“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坐帳無鶴,支床有龜”四句:“極意修飾,而仍不粘滯。此境惟蘭成獨擅?!?sup>[72]

其次是對章法、句法的精研。“試偃息于茂林”一句,《賦則》旁批曰:“以上敘景,以下言情?!?sup>[73]余丙照《增注賦學指南》錄《小園賦》于“煉局類”,同句處旁批曰:“略于敘景,而詳于述懷?!?sup>[74]潘世恩《律賦正宗》亦評此賦曰:“此篇略于敘景,詳于述懷,其主意已見序中?!?sup>[75]提點了作品的詳略布局,并對賦序統(tǒng)攝全文要旨的功能有所認識。圍繞“園”如何結構,余丙照也有解說,如“三春負鋤相識”旁批:“此段園外往來?!薄皩覄忧f舄之吟”旁批:“此段園中之人?!薄拔粼鐬E于吹噓”旁批:“此段言家世?!?sup>[76]許梿推敲《小園賦》句法,評“草樹混淆,枝格相交。山為簣覆,地有堂坳”曰:“突接,得宕遠之神?!?sup>[77]評“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曰:“二句乃疊股法,讀之騷逸欲絕?!?sup>[78]戴綸喆《漢魏六朝賦摘艷譜說》前三卷擇列賦句為譜,多次援《小園賦》之句,如以“一寸”“三竿”聯(lián)為“庾信得意句”,“沾丐后人不少”[79],在解說“‘則’字句”時錄“心則歷陵枯木,發(fā)則睢陽亂絲”等,稱庾信作此“層見疊出,無一不清新也”[80]?!蹲V說》與《賦則》、《指南》都以指導寫作為鵠的,重視具體技法的可實踐性。

最后是對辭采語言的評價。李調元稱《小園賦》“警句摘之不勝其摘”[81];許梿于賦首眉批曰“駢語至蘭成,所謂采不滯骨,雋而彌絜”[82],鮑桂星評曰“巧于琢句”“繁富為工而自饒清韻”[83],都點出了《小園賦》辭采華贍而清氣流轉的特點。清末民初,章太炎推尊古賦,對南朝宋以后的賦作予以否定,以為“庾信之作,去古逾遠”,繼而論曰:“世多慕《小園》《哀江南》輩,若以上擬《登樓》《閑居》《秋興》《蕪城》之儕,其靡已甚?!?sup>[84]“靡”之甚,從反面說明了《小園賦》的藻飾特征。

清人對《小園賦》的用典藝術亦有稱揚,如余丙照謂其“運典琢句,如數家珍”[85],鮑桂星指點后學“尤宜奉為瓣香”[86]

(三)典范性的確立:“六朝大成”的駢文正宗

乾隆間,四庫館臣評庾信駢偶之文曰:“集六朝之大成,而導四杰之先路。自古迄今,屹然為四六宗匠?!?sup>[87]以官方話語恰合了清初“徐、庾二家之制為古今所獨絕”(孫治《四六初征序》)[88]等相關表述。受此影響,清代賦學視野中的庾信批評,對其單篇作品的典范性有所發(fā)明。

從“辨體”角度出發(fā),一方面,清人多將《小園賦》作為駢賦代表,如《歷朝賦格》《見星廬賦話》分賦體為文賦、騷賦、駢賦三類,收《小園賦》于“駢賦”類下,《見星廬賦話》推其為“爭妍斗麗”之“尤勝”者[89];另一方面,清人肯定了《小園賦》在古賦發(fā)展至律賦中的津梁之功。這以李調元在《賦話·新話》中所論為代表。

古變?yōu)槁?,子山實開其先。

古變?yōu)槁?,兆于吳均、沈約諸人,庾子山信衍為長篇,益加工整,如《三月三日華林園馬射賦》及《小園賦》,皆律賦之所自出。[90]

其觀點實承湯稼堂編《律賦衡裁》而來。[91]湯、李認為,古賦向律賦的轉型發(fā)端于南朝永明、天監(jiān)之際,至庾信,在“音節(jié)諧和,屬對密切”的基礎上復加拓宇,敷衍成更趨精工齊整的長篇,為隋唐律賦直接繼承,《小園賦》是其中代表。孫梅所謂“繡錯綺交:固非古音之洋洋,亦未如律體之靡靡”[92],潘世恩所謂“六朝諸家以庾子山為大宗,為律賦之所自出”[93]等,同樣肯定了庾信賦溝通古賦與律賦的地位。

收錄《小園賦》的賦集中,有兼容古賦、律賦者,如陳元龍《歷代賦匯》、陸葇《歷朝賦格》、李元度《賦學正鵠》;有專收古體者,如張惠言《七十家賦鈔》;亦有專收律體者,如湯稼堂《律賦衡裁》、潘世恩《律賦正宗》、顧莼《律賦必以集》等。與正宗古體派賦學觀點有異,清人通常以唐為界劃分“古”與“律”,“古賦”指稱寬泛,不獨指楚騷漢賦,六朝駢賦亦歸于古賦;而律賦選本對《小園賦》的青睞,也暗含了時人對此賦下開唐律的認識。

此外,《小園賦》在一些重要賦學文獻中的缺席,也是其接受中值得關注的問題。賦集如趙維烈《歷代賦鈔》、王修玉《歷朝賦楷》,賦話如浦銑《歷代賦話》及《復小齋賦話》、王芑孫《讀賦卮言》、劉熙載《賦概》,選錄駢賦的文集如姚鼐《古文辭類纂》、王先謙《駢文類纂》等。[94]

四 清人對《小園賦》的模擬與借鑒

清人對《小園賦》的接受,在創(chuàng)作方面同樣有生動反映,主要表現為擬作和詩歌、駢文對“小園”的意象化用。比之于闡釋和批評,接受者的主體性因素更加突出。

(一)代人立言與自娛自況:《小園賦》擬作

據馬積高主編《歷代辭賦總匯》所錄篇目,清前未有《小園賦》擬作。清代可考的此賦擬作約有51篇[95],主見于清中晚期,以嘉慶、道光年間為盛。擬作者多為進士出身的江浙籍人士,工詩文,不乏有賦集傳世者[96],亦有雅擅眾藝、長于經史的小學家和政治家[97]。不少作品在序文中述擬作緣由,且具備一定的文學批評價值。茲錄數篇之要。

信也逐鹿名場,營鳩異地。風雨如晦,關河始霜。每懷敝廬,欲歸未得;幸成新構,且住為佳。(蔣仁《擬庾子山小園賦以門有通德家承賜書為韻》)

庾子山江陵名士,新野望宗,遭值屯艱,詞多哀怨。笛弄孤生之竹,時觸恨于山河;琴調半折之桐,每愴懷于風雨。位雖執(zhí)笏,意在抽簪。大隱成歌,蓋是斷猿之響;《小園》名賦,匪同雌霓之辭。而令狐以為夸目蕩心,殆不其然。(陶澍《擬庾信小園賦代 有序》)

在昔子山小園,豈若午橋別墅。松風竹月,門無雜賓;紫蓼綠葵,畦多佳味。自方壺隱,輒詡巢棲。然而作賦流傳,用情悲慨。(蔣詩《擬庾子山小園賦次原韻 有序》)

(信)遂以暮年,罹此多難。竄蘇武于塞外,留陸機于洛中。引睇思鄉(xiāng),傷心去國?!紕h野徑,略布園林。竹椽短而堪依,藤床穿而可坐。此則誅茅宋玉,即為羈旅之安;種瓜邵平,不戀故侯之號者已。(李隆萼《擬庾子山小園賦用原韻 并序》)

庾子山洛陽名士,關內羈人。大隱將歌,小園成賦。詞多哀艷,不得已也。(柏葰《擬庾子山小園賦以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為韻》)

如庾開府者,塞北羈留,江南隔絕。鄉(xiāng)心草草,夢斷河梁;旅客年年,情懸天末。非娛竹石,詎廣池臺。寄跡十畝之間,托身萬里之外。(符保森《庾蘭成小園賦并序》)

蘭成小園,晚年所賦,蓋傷其屈體魏周,求為隱居而不可得也。夫以靾之臣,榮登朝列;詞賦之學,契結主知,猶不免羈旅之感,鄉(xiāng)關之思。(陶然《擬庾子山小園賦》)

信落拓浮生,違離故土。落葉有糞本之想,流水無還鄉(xiāng)之期。張季鷹之鱸羹,徒牽天末;焦孝先之蝸舍,重結山中。聊托弦歌,取適俯仰。蓋不免莊舄執(zhí)珪之吟,王粲登樓之感也。(朱培源《擬庾子山小園賦 并序》)

子山身世牢落,羈旅荒涼。悲落木于長年,托情枯樹;感河山于舉目,哀賦江南。跡其小園之篇,猶是憂傷之作。(胡元直《擬庾子山小園賦 有序》)

擬者多對庾信出使北朝、羈泊關內的遭值充滿理解之同情,對《小園賦》流露出的鄉(xiāng)關之思、隱逸之念有所體認,認為作品的情感意蘊,非一般的精研聲律之作可比。小園雖“且住為佳”“取適俯仰”,悲慨和憂傷是情感主調。

作中有括《小園賦》文意,代子山立言寫心者,如何凌漢《擬庾子山小園賦》、顧懷三《擬庾子山小園賦 用原韻》、孫爾準《擬庾信小園賦》、魏承柷《擬庾子山小園賦》、易順鼎《擬庾子山小園賦 用原均(韻)并序》、歸令瑜《擬庾子山小園賦》等。擬作者對原作的情感內容把握較好,或對園中景物的鋪排加以控制,或明言“境雖愉而亦悲”[98]“何斯園之足戀,而作賦以欷歔”[99],更重情志的抒寫。子山原作中內蘊的對昔日承平的追懷,家國破亡的傷痛,去國離鄉(xiāng)的孤苦、屈辱,以及對時間流逝的焦慮等復雜情感,在擬作中都有表現,頗富感染力。試看孫爾準擬作末段:

遂乃春秋有去故之思,身世有衰榮之異。感風景于新亭,問筳篿于卜肆。吳子心念西河,蘇武魂銷漢使。玉門無可到之期,金仙有長辭之淚。歲月骎骎,麻衣雪襟。坐無穆生之酒,室余中散之琴。楚歌兮楚舞,吳吟兮越吟?;w鶯亂,日長草深。池臺平兮故國,鼙鼓動兮商音。湛湛江水兮青林,目極江南兮傷春心![100]

而代表清代《小園賦》擬作主流者,是“斷章取義”的自娛或自況之篇。據內容和情感表達的不同,又可分作兩類。一為即景隨時、少寄情賞之作,如楊芳燦《擬庾子山小園賦》、汪方鍾《擬庾子山小園賦 以鳥多閑暇花隨四時為韻》、劉愔《擬庾子山小園賦 并序》、陳沆《擬庾信小園賦 以題為韻 有序》、蔣詩《擬庾子山小園賦 次原韻 有序》、張祥河《擬庾子山小園賦 有序》、帥方蔚《擬庾子山小園賦 以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為韻》、王寶書《擬庾子山小園賦 并序》等。如汪氏擬作:

雜花幾樹,好鳥群歌。忘憂非館,安樂有窩。傍水二分之竹,攀垣數尺之蘿。便覺歡情自暢,勝景偏多。日薄遙山,飛云乍還。鴉團團于矮樹,松翳翳于前關。廊則一步五步,徑則三彎兩彎。人外兮洞天忽辟,壺中兮日月長閑。羌宜春而宜秋,亦無冬而無夏。[101]

游觀于“歡情自暢,勝景偏多”的小園,一切安閑、自在而美好,用筆亦輕快灑然。而如楊芳燦者,在園中躬耕負薪、鋤瓜收芋、誦書鼓弦、飲酒悟道,引考槃碩人、延篤、向栩、於陵仲子等隱士為同調,希求寄情林泉以卒歲,隱逸之情更顯。這類擬作雖不免年光倏忽之嘆,但主要還是適興養(yǎng)拙、樂天知命的心態(tài),所謂“我但知我之樂,吾亦愛吾之廬”[102]“將隨遇而安矣,聊卒歲以悠哉”[103]。即如孫源湘、許汝衡的擬作在末尾略醒“天長路絕,心勞思結”[104]“瞻家山兮魂夢縈,盼隴水兮肝腸裂”[105]的羈旅愁思,終嫌突兀,與前文有所割裂。二為“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106]者,主要出現在清后期,如范寬《擬庾開府小園賦 并序》、陶然《擬庾子山小園賦》、黃宗起《擬庾子山小園賦》、褚榮槐《擬庾子山小園賦》、顏嗣徽《擬庾子山小園賦 并序 次原韻》等。擬作者在序文中略敘遭逢,如陶然“少長菰蘆,不求聞達,遭亂蕩產,饑驅入城”,自嘆“身世之慨,非直蘭成,俯仰吾廬,亦復百端交集”[107];范寬、褚榮槐歷太平天國兵燹,“兄弟子侄,傷亡略盡”“挈妻若女,寄食江淮,窮愁困頓,幾無生人之趣”[108]。他們的擬作因感時傷變,而寓故園之悲或孤憤之感,借暫可棲遲的小園療救內心。浮生若夢、骨肉凋零的悲劇性體驗讓親歷者們痛切欲絕,但在前半部分小園的摹寫中,仍不乏“柳軟梳風,蕉新展露”“竹編籬而宛轉,薔覆架以玲瓏”[109]之類清詞麗句?!凹茸员嘧詮V也”[110]是這類擬作的情感訴求。

許梿謂:“近人摹擬是題,一味寫景賦物,失之遠矣。”[111]確有擬作以繁筆描寫園中景致,清麗可誦,而對身世、家國之感有隔,僅于賦末為文造情。故咸、同以降出現的自澆塊壘之作更為寶貴。而從形式上看,“名曰擬庾,不必果效其體”[112]者寥寥,多數擬作駢偶精工,音律協(xié)美,在結構形式上完全規(guī)摹,句式上的趨同程度很高。原作中的成典,如“晏嬰近市”“愚公之谷”“無水恒沉”“莊舄之吟”“蘇武有秋風之別”等也為擬作者化用。擬作的用韻頗有特色,由上引篇名可見一端。50篇擬作中,有11篇用子山原韻。擬賦之和韻,清人林聯(lián)桂認為比之詩詞為罕。他舉明祁順和朱熹《白鹿洞賦》例,以“此格最為奇創(chuàng)”,嘉其“妙極自然,讀竟不知其和韻也”,復言“后來何祭酒凌漢《擬庾子山小園賦》通篇次子山韻,亦用此法”[113]。另有2篇以題為韻,5篇以《小園賦》之四言駢語為韻。

(二)如鹽著水,因寄所托:詩文對“小園”的意象化用

庾信“小園”及《小園賦》中的白描雋語以意象的形式在詩歌、駢文中復現,是清人對《小園賦》接受的另一表征。

清初,在超越明代復古批評、重審“六朝文統(tǒng)”的風氣下,駢文家對《小園賦》及其他庾賦有所效習。以陳維崧、章藻功之作為例,或直接念及庾信小園和《小園賦》,如陳氏《吳天章蓮洋集序》“碧畦半畝,便為庾信之園”[114],章氏《紫藤花菴詩鈔序》“萬戶千門,收拾小園之賦”[115],《趙公千辰垣招集同人小山堂聯(lián)詠序》“入開府之園,十步則縱橫百倍”[116]。或自筑小園,追步子山,章藻功在《四十初度自序》中描繪了自家園池的景致:“梅花則紅白參差,竹葉則青蔥交錯。藤蘿掛月,薜荔搖風。無水恒沉,有山可累?!?sup>[117]遠紹庾信園中靜雅、清幽的遺緒,“無水恒沉”之典亦見于《小園賦》。他還有題名《信園賦》者,賦末明言其志:“但令容膝息肩,用矢樂天之志;所以支床坐帳,特循庾信之名。”[118]藻功在官五月即引疾歸,事母終身,信園是其自疏宦情之所。再或直接化用《小園賦》的語詞、句式或典故,稍后的嘉興人錢陳群作《跋睫巢憶小園詩后》,自言“續(xù)風騷于開府,小園可懷”[119],抒寫厭累官場、眷念故園之情,首段用典多襲子山原賦:“況夫樊重之在南陽,王根之盛西漢,無不綠墀青瑣,居然連闥洞房。陸機則兄弟同居,韓康則甥舅不別。”[120]“庾信園”作為園宇類題詠中的常見意象,盡管在詩歌中更為多見,駢文中類“落葉狂花,庾蘭成小園可賦”[121]之句亦屢吟不絕,非獨清初所鐘。

清詩中,園林詩和山居、紀游詩的化用尤為集中。同為吟詠《小園賦》、追懷庾信小園,詩家的情感寄托有異,可歸納為以下三種。

第一,寄寓身世之感。如厲鶚《初冬命園丁修建花木有作》、彭兆蓀《廢畦》,二詩以秋冬時節(jié)的小園為背景,詩人閉門獨居,蔬盤難享,掃葉為茗,所對唯暝雨蒼煙,摧折園中風物。尾聯(lián)中,詩人分別發(fā)出了“老去庾郎最蕭瑟,小園賦就欲何如”[122]“莫問蘭成小園事,江關詞賦最辛酸”[123]的哀嘆。在對庾郎蕭瑟、小園荒寒的傷惋中,喻己之生涯牢落。再如趙嘉淦《豆花小筑即景》,逼仄回環(huán)的小室中,詩人自語“生涯隨甕老,心事有燈知”,終以“高詠《小園賦》,秋聲在樹時”[124]作結,雖未明言心事何由,亦是借子山小園自悲自廣的沉吟之作。

第二,抒寫閑適之情。與擬作中的自娛之篇相類,清詩對庾信“小園”的追懷與重構,也以清雅、閑曠、適情為主調。如陸應谷《小園》詩云:

小園賦就擬蘭成,一徑清幽自適情。馴鶴舞風遙見影,潛魚唼水靜聞聲。雨多細數花辰近,畦暖頻容菜甲生。記得南湖堤下路,故鄉(xiāng)風景尚分明。[125]

即在尾聯(lián)流露的思鄉(xiāng)之情,仍是明朗而愉悅的。寶鋆《丙戌十八日偶成》描寫的“庾信園”內,“風晴乾鵲喜,日午野蜂喧。桂粟香苔徑,松聲韻竹軒”[126]。另如阮元移寓新居,觀小園樹石之趣所題,朱彝尊過馮勖葑水園所作,俱以風物清和的舒心之地比附小園。明中葉至清康乾時期,中國園林發(fā)展至第三次高潮,私家園林多集中江南,沿襲士人園的路子。園主文化修養(yǎng)較高,追求清高風雅,園中活動多卜宅、酬和、作畫、弄琴之余事,頻設文人雅集。如《鏡秋水榭雅集詩》序云:“香雪移居小園,有水華林石之勝,八月七日招集鏡秋水榭即事?!?sup>[127]中有一詩作:“回廊斜轉畫屏橫,落葉狂花各有情。解作城南《小園賦》,才人誰是庾蘭成?”[128]描景輕快流麗,流露出對子山才情的歆慕。

第三,表白隱逸之思。寄老山林、遠塵出世,與閑適的放逐相仿,都是文士標舉的理想。如沈學淵《過汪子蕓尺園》、吳綺《雜感詩和上若韻》其十三,徜徉“庾信園”中,沈氏云“漱石已忘云出岫”“寓公傳里分明數”[129],吳氏云“吾儕原少封侯相,但合彈琴隱陸渾”[130],見出倦于宦情、向往幽隱之意。在這類作品中,多有詩人排比“小園”與其他更為典型的隱逸意象,如“欹側庾信園,淪漪輞川莊”(《述交一首題蔣編修歸周安穩(wěn)圖》)[131],“四十年前庾信園,漁人常入武陵源”(《念詒自江陰歸攜楊氏蘭賢書屋紅梅一枝見之有感》)[132],“庾信園何在,梁鴻廡又還”(《走答仲瞿留別之作即效其體》其四)[133],“庾信園名小,林逋鶴未歸”(《園中即事有作》其二)[134]等,或可看作清人對小園隱逸表達認同之證。隱逸之思還通過對《小園賦》的吟詠發(fā)抒。如陶元藻《游查氏園林》其一:“城市紆回隔,煙霞次第侵。沉魚憐月靜,老樹得秋深。每涉林巒趣,常生隱遁心。蘭成《小園賦》,倚檻動長吟?!?sup>[135]隨園主人袁枚《游蘇州得五律》其六,刻畫了一位古楓橋畔“愛詠《小園賦》,時將大阮招”[136]的隱逸同宗。黃鉞《臺州洪氏山居》首句稱“入門為誦《小園賦》”,泉聲滴瀝、竹色搖曳中,雖“身在客”但“味真閑”,自嘲“笑我略如王子敬,徑來吟嘯不知還”[137],隱遁之念在若有若無間。

清詩對《小園賦》具體意象的化用,仍以“三竿兩竿竹”為最,多見于題詠類詩中,如“爭道三竿兩竿底,身從庾信小園來”(吳省欽《題指頭畫竹》)[138],“時亦愛竹對檀欒,三竿兩竿足風雪”(顧宗泰《題吳仲圭墨竹圖》)[139],“裴公亭枕山之麓,中有三竿兩竿竹”(李星沅《裴公亭雙竹歌》)[140]等?!奥淙~”“狂花”“一寸二寸魚”等,也在詩篇中頻有回響,豐富著清人“小園”的詩性構建與言說。

五 《小園賦》在清代的接受特點及成因

由以上文獻整理、賦學批評、創(chuàng)作模擬借鑒的表征可知,清人的接受視野中,庾信作為小園主的形象,已由前代之“高士”,轉向身世牢落、傷心去國的“關內羈人”,此賦便是其入北后對身世、家國之感的表白。而“小園”環(huán)境清幽,聊足隱逸娛情?!缎@賦》精湛的藝術表現,如體物的工巧,章、句之法的精構,駢體語言的“采不滯骨,雋而彌絜”等,都被納入批評視野,為時人涵泳賞鑒?!缎@賦》在古賦發(fā)展至律賦中的典范和津梁地位,得到一定程度的追認。統(tǒng)觀這一接受進程,主要特點如下。

首先,清人的接受形式較前代豐富。闡釋和批評方面,庾集注本、賦(文)選集、賦(文)話等賦學文獻形式多樣,且循各自體例,在文句的疏通、思想的發(fā)微、賦藝的闡揚等方面發(fā)揮出不同優(yōu)長,拓展了庾信賦的批評視野。創(chuàng)作方面,辭賦、駢文、詩歌等文體都有選擇性接受,清中晚期出現的《小園賦》擬作尤為前代所不曾有。

其次,接受呈階段性特征。清初對《小園賦》的接受,主見于庾集整理、賦集收錄、駢文家的零星創(chuàng)作中,它們?yōu)樽髌返膫鞑ソ邮艿旎?。清中葉的接受最盛:《賦話》《賦品》《賦則》《見星廬賦話》《增注賦學指南》等賦學專著及《四六叢話》中的論賦文字,都表現出了對《小園賦》的推崇;擬作和吟詠“小園”的詩歌可作一觀,表達閑適隱逸是其主流。咸豐以降,雖仍有賦集的收錄、品評,但新意較少,復古論者對《小園賦》的靡麗不乏否定。擬作中“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塊壘”的自悲自廣之作,價值較高。

最后,批評和創(chuàng)作兩個維度各有側重?!缎@賦》文本內蘊的“鄉(xiāng)關之思”和“隱逸之念”,為后世提供了豐富的接受空間。體現在清人創(chuàng)作中,主要是對“小園”清時麗景的鋪寫和遠性逸情的表白;觀之于批評,賦選、賦論中的直接言說或體現在擬作序文中的評價,則主要圍繞“鄉(xiāng)關之思”展開,對庾信身世、家國之感表達體認和同情,對《小園賦》“匪同雌霓之辭”的情感內質加以肯定。

此賦在清代的接受,發(fā)生在時人對六朝駢文的整體認同度提升,對六朝文學資源進行發(fā)掘、闡揚和規(guī)摹的大背景下。[141]落實至單篇作品的接受之因,暫討論以下三點。

第一,清代賦學的繁榮。作為中國古典賦學的總結和超越,其氣象主要表現在:賦學文獻數量激增,賦學批評從詩論、文論中獨立出來并逐漸形成自身的話語體系,辭賦創(chuàng)作與理論生成實現良性互動。清人論賦較為開通,而“其理論結穴,在‘古’‘律’之辨”[142]。在此背景下,具有駢賦典范地位、溝通古與律的《小園賦》,引起清人重視。對《小園賦》字句之法和藝術特色的品鑒,是律體派在賦藝方面有所關注和發(fā)明的表征。從大的方面說,這當然也是駢文學在確立內涵更為豐富的駢體概念中,關注駢文自身演進規(guī)律的實踐。再看發(fā)展軌跡,賦學發(fā)展程度最高的清中葉,是對《小園賦》接受度最高、表現形式最豐富的時期。而《小園賦》擬作的集中出現,也與康熙后開博學鴻詞科試賦甚關。

第二,乾嘉樸學的興盛。重學問,重考據、訓詁、音韻的樸學在清代的中興,對駢文的批評與創(chuàng)作具有建構性。以《四庫全書總目》對子山文學地位的肯定為例,“除了徐、庾賦作本身情文兼具外,還與當時四庫館閣諸臣多為漢學家有關”[143]。晚清孫德謙所謂“六朝駢文之工,亦其小學擅長也”[144],道出了小學積累對駢文創(chuàng)作的助力?!缎@賦》擬作多古藻繽紛、音律協(xié)美,展示了乾嘉崇博尚學風氣下創(chuàng)作者豐厚的知識儲備。此外,庾集、小學書[145]中對《小園賦》字義、典故的訓釋等,亦受征實漢學的滲透。

第三,時代環(huán)境影響下的接受者心態(tài)。明末清初和清晚期,特定的歷史文化環(huán)境催生了文人的身世、家國之感,《小園賦》在這兩個階段的接受熱度雖不及清中葉,但賦中的“鄉(xiāng)關之思”在賦論和擬作中都不乏感愴淋漓的再現;而康熙朝下逮乾、嘉,經濟發(fā)展,社會較為穩(wěn)定,《小園賦》閑適隱逸的一面更受時人推重,其藝文性特質也得到較為充分的發(fā)掘和追模。其中政治家如孫爾準、陶澍借擬賦和詩歌吟詠閑適、寄托隱逸,表達對這種價值選擇的認可,或可看作對政治生涯和個體生命焦慮的詩意消解,也不無自我人格的標榜。值得一提的是,清代的《哀江南賦》接受[146],與《小園賦》的接受呈現互補,無論是在時間還是接受重點上——前者的接受高潮出現在明末清初乃至整個清季;箋注、批評、模擬等接受形式,都是追溯和確證庾信創(chuàng)作中家國、身世之感這一內涵的載體。這也客觀反映出《小園賦》在描寫閑適隱逸景致、刻畫隱者心態(tài)上的成功,而在發(fā)抒家國、身世之感一面的感染力不及《哀江南賦》的事實。

六 結語

回望這段接受史,清人對《小園賦》的“再發(fā)現”之功值得肯定,但同時,對庾信入北后“位望通顯”的政治處境和《小園賦》流露出的歸隱心理未予詳辨;反映在創(chuàng)作中的形式主義模擬和科場試賦等時代局限,也是應當指認和反思的所在。《小園賦》在清代的接受不是一個孤立的文學現象,它與接受者對庾信創(chuàng)作的整體觀照,以及南北朝其他文學創(chuàng)作的接受有所交叉和滲透。清人立定庾信駢賦創(chuàng)作的典范地位,并非否認其他賦家在辭賦由古入律進程中發(fā)揮的作用;對《小園賦》“隱逸之念”的廣泛共鳴,也融入了對陶淵明、謝靈運等六朝大家隱逸書寫的體認。這些一如千余年前子山“小園”的構建,具有多元的文學和文化因子。歷史與文學向前推展,當“苦雨齋”入室弟子廢名熱烈地標舉庾信,成為20世紀文壇對“六朝文”進行再發(fā)現的重要表征時[147],清人對《小園賦》之接受,似乎也得到了某種回應與肯定。


[1] 王者賢,復旦大學中文系碩士生,研究方向為魏晉南北朝文學。

[2] 倪璠:《注釋庾集題辭》,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中華書局,1980,第3頁。

[3]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開府集箋注》提要,中華書局影印本,1965,第1275頁。

[4] 詳曹萌《歷代庾信批評述論》,《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

[5]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開府集箋注》提要,第1276頁。

[6] 《小園賦》的寫作時間有爭議,此處采魯同群之說。魯氏認為此賦作于555年或556年,以556年的可能性較大。系年依據為《小園賦》中表現出的對氣候的不適應,“只有移居未久的人才會有比較強烈的感覺”;又“寒暑異令”“花隨四時”等句說明,庾信入北已至少一年。由“薄晚閑閨,老幼相攜”和倪注“住帳無鶴”下云“時梁都建鄴,思歸故國”,知此賦作于子山親人“零落將盡”之前,其時梁朝未亡。另,賦中描寫的情景是對“別館”仲蔚廬中生活的記錄,也可為此系年提供佐證。詳魯同群《庾信傳論》,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第115~118頁。前此出版的張翥、曹萌著《歷史的庾信與庾信的文學》所附《庾子山行年考》,將《小園賦》系于555年,亦大致不差。其他主要觀點有:曹道衡、沈玉成著《南北朝文學史》言此賦作于“北周初年官位不很顯達之時”,即557年或其后未久;許逸民認為作于周閔帝元年(557)春季;臺灣學者許東海認為作于庾信五十歲至五十八歲間(564~572)。

[7] 《北史》卷八三,中華書局,1974,第2794頁。

[8] 《隋書》卷三五《經籍四》,中華書局,1973,第1080頁。

[9] 潘自牧:《記纂淵?!肪砦逡?,《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31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第395頁。

[10] 佚名:《錦繡萬花谷》前集卷二五,《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24冊,第309頁。

[11] 王志慶:《古儷府》卷一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79冊,第542頁。

[12] 徐元太:《喻林》卷一七,《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958冊,第246頁。

[13] 袁宏道輯,王三余補《精鐫古今麗賦》卷三“游覽”,明崇禎四年(1631)固陵王氏瑞桂軒刻本。

[14] 祝堯:《古賦辯體》卷五,王冠輯《賦話廣聚》第2冊,北京圖書館出版社影印本,2006,第267頁。

[15] 以上賦集對庾信賦偶有收錄,《賦海補遺》卷三“節(jié)序部”收《七夕賦》,卷七“人品部”收《蕩子賦》。《辭賦標義》卷十七收《枯樹賦》。

[16] 明人吳訥輯《文章辨體》卷四“古賦三 三國六朝下”,錄王粲《登樓賦》、陸機《文賦》、潘岳《藉田賦》和《秋興賦》、謝惠連《雪賦》、謝莊《月賦》、鮑照《舞鶴賦》七篇,附錄陶淵明《歸去來辭》、孔稚珪《北山移文》。見《文章辨體》目錄,《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91冊,齊魯書社影印本,1997,第10頁。徐師曾編《文體明辨》分賦為古賦、俳賦、文賦、律賦,“俳賦”下收南朝賦最多,計鮑照《蕪城賦》《野鵝賦》《舞鶴賦》,以及謝惠連《雪賦》、謝莊《月賦》、顏延之《赭白馬賦》六篇,另有西晉賦兩篇、唐賦一篇。見《文體明辨》目錄卷卷五,《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10冊,第376頁。

[17] 王毅:《園林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第141頁。

[18] 馮集梧注《樊川詩集注》卷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第122頁。

[19] 《全唐詩》第19冊卷六三○,中華書局,1980,第7231頁。

[20] 《全宋詩》第4冊卷一九四,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第2223頁。

[21] 仲瑤《庾信在唐代詩壇的接受》(博士學位論文,北京大學,2013)第五章第六節(jié)和第六章第一節(jié)中,對《小園賦》在中晚唐詩壇的接受情況有所論析。

[22] 周必大:《平園續(xù)稿》卷四,曾棗莊、劉琳主編《全宋文》第232冊卷五一六七,上海辭書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第161頁。

[23] 《全宋詩》第53冊卷二七八二,第32916頁。

[24] 釋英:《白云集》卷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92冊,第676頁。

[25] 沈周:《石田詩選》卷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9冊,第686頁。

[26] 《全唐詩》第19冊卷六四三,第7363頁。

[27] 《周書》卷四一,中華書局,1971,第734頁。

[28] 詳何世劍《庾信〈哀江南賦〉的接受表征及意蘊》,《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2期。

[29]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子山集注》提要,第1276頁。

[30]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開府集箋注》提要,第1276頁。

[31]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子山集注》提要,第1276頁。

[32] 吳兆宜:《庾開府集箋注》卷一,《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64冊,第11頁。此節(jié)引吳注《小園賦》俱出此本第11~15頁,不一一標注。

[33]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第187頁。

[34] 張惠言:《七十家賦鈔》卷六,清道光元年(1821)合河康氏家塾刻本。

[35] 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卷一,中華書局,1980,第33頁。此節(jié)引《小園賦》原文并倪注,俱出此本第19~34頁,不一一標注。

[36]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30頁。

[37]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35頁。

[38]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37頁。

[39] “不暴骨于龍門”下,倪璠引《三秦記》:“龍門山在河東界……魚登者化為龍,不登者點額暴腮而返?!庇忠督恢萦洝罚骸坝械谭例堥T,大魚登者化為龍;不得過,曝腮點額,血流此水,恒如丹池?!薄垛鬃由郊ⅰ肪硪?,第32頁。

[40]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子山集注》提要,第1276頁。

[41] 劉文典撰,馮逸等點?!痘茨哮櫫壹狻?,中華書局,1989,第550~551頁。

[42] 《庾開府集題辭》曰:“史評庾詩綺艷,杜工部又稱其清新老成,此六字者,詩家難兼,子山備之,玉臺瓊樓,未易幾及。”張溥著,殷孟倫注《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中華書局,2007,第365頁。

[43] 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第3頁。

[44] 詳馬玉、吳懷東《“了解之同情”——論王夫之的庾信批評》,《船山學刊》2011年第4期。

[45] 全祖望:《鮚埼亭集外編》卷三三,朱鑄禹匯校集注《全祖望集匯校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第1410頁。

[46] 曹萌:《歷代庾信批評述論》,《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

[47]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開府集箋注》提要,第1275~1276頁。

[48] 魏源:《詩比興箋稿本》“庾信詩箋”,《魏源全集》第12冊,岳麓書社,2011,第246頁。

[49] 此處沿用倪注“鄉(xiāng)關之思”這一通行說法。需要說明的是,所謂“鄉(xiāng)關”是“故鄉(xiāng)”與“故國”的兼指,其情感更多指向蕭梁故國。

[50] 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卷一,第19頁。除《小園賦》題解外,倪璠《注釋庾集題辭》還謂:“子山入關后,其文篇篇有哀,凄怨之流,不獨此賦(按:《哀江南賦》)而已?!缎@》豈是樂志之篇?!笨蓞⒖础?/p>

[51] 張溥《庾開府集題辭》:“鄉(xiāng)關之思,僅寄于《哀江南》一賦?!薄稘h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第365頁。

[52] 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卷一,第27頁。

[53] 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卷一,第29頁。

[54] 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卷一,第31頁。

[55] 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卷一,第32頁。

[56]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第27頁。

[57] 陸葇:《歷朝賦格》下集,《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99冊,第701頁。

[58] 李調元:《賦話》卷一,中華書局,1985,第2頁。

[59] 潘世恩:《律賦正宗》,清道光二年(1822)鳳池園刊本。

[60] 魏謙升:《賦品》,王冠輯《賦話廣聚》第3冊,第359頁。

[61] 余丙照:《增注賦學指南》卷一一,王冠輯《賦話廣聚》第5冊,第408頁。

[62]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36頁。

[63] 《賦學正鵠·序目》:“曰高古,則精擇古賦以為極則?!本硎案吖拧鳖愪洕h唐古賦十八篇。

[64] 李元度編,成性根注《賦學正鵠》卷十,清光緒十一年(1885)文昌書局刻本。

[65] 倪璠:《注釋庾集題辭》,倪璠注,許逸民校點《庾子山集注》,第5頁。

[66] 張惠言:《七十家賦鈔·序目》。

[67] 孫梅著,李金松校點《四六叢話》卷三,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第45頁。

[68] 李元度編,成性根注《賦學正鵠》卷十。

[69] 鮑桂星:《賦則》卷二,王冠輯《賦話廣聚》第6冊,第241頁。

[70] 鮑桂星:《賦則》卷二,王冠輯《賦話廣聚》第6冊,第242頁。

[71] 鮑桂星:《賦則》卷二,王冠輯《賦話廣聚》第6冊,第244頁。另如《增注賦學指南》旁批、《賦學正鵠》眉批等亦圍繞“小”字,做有相似指點。

[72]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30頁。

[73] 鮑桂星:《賦則》卷二,王冠輯《賦話廣聚》,第6冊,第242頁。

[74] 余丙照:《增注賦學指南》卷一一,王冠輯《賦話廣聚》第5冊,第406~407頁?!笆鰬选倍?,《賦話廣聚》影印本所據清光緒刻本誤作“迷怌”,今改。

[75] 潘世恩:《律賦正宗》。

[76] 余丙照:《增注賦學指南》卷一一,王冠輯《賦話廣聚》第5冊,第407頁。

[77]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30頁。

[78]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31頁。

[79] 戴綸喆:《漢魏六朝賦摘艷譜說》卷二“長句上”,清光緒七年(1881)瀛山書院刻本。

[80] 卷三“長句下”之“‘則’字句”類,戴氏多摘錄庾信賦句。除《小園賦》“心則歷陵枯木,發(fā)則睢陽亂絲”“陸機則兄弟同居,韓康則甥舅不別”“關山則風月悽愴,隴水則肝腸斷絕”三聯(lián)外,《哀江南賦》《三月三日華林園馬射賦》《燈賦》《鏡賦》《枯樹賦》中的“則”字句亦見錄。

[81] 李調元:《賦話》卷八,第77頁。

[82]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26頁。

[83] 鮑桂星:《賦則》卷二,王冠輯《賦話廣聚》第6冊,第244頁。

[84] 章太炎:《國故論衡》中卷“辨詩”,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第75頁。

[85] 余丙照:《增注賦學指南》卷一一,王冠輯《賦話廣聚》第5冊,第408頁。

[86] 鮑桂星:《賦則》卷二,王冠輯《賦話廣聚》第6冊,第244頁。

[87] 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四八《庾開府集箋注》提要,第1275~1276頁。奚彤云指出,《四庫全書總目》關于六朝三唐重要作家的別集提要和《文選》提要,都側重于做考證,幾乎未及作品的文學價值,但庾集提要例外。參見《中國古代駢文批評史稿》,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第112頁。

[88] 孫治:《孫宇臺集》卷七,《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48冊,北京出版社,2005,第725頁。

[89] 林聯(lián)桂著,何新文等校證《見星廬賦話校證》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第3頁。

[90] 李調元:《賦話》卷一,第1頁。

[91] 據許結等學者考論,《賦話》(自署成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中的律賦批評本為《律賦衡裁》。后者(又名《歷朝賦衡裁》)雖是一部律賦選本,但余論部分為目前所見清代最早的賦話形式,由湯稼堂指導編纂并審定,刊刻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詳許結《湯稼堂〈律賦衡裁〉與清代律賦學考述》,《浙江學刊》2003年第6期。湯氏在“例言”中追溯了賦體在六朝由“古”入“律”的發(fā)展過程,明確表達了庾信賦是律賦先導的觀點:“楊、馬之賦,語皆單行,班、張則間有儷句。如‘周以龍興,秦以虎視’、‘聲與風游,澤從云翔’等語是也。下逮魏晉,不失厥初,鮑照、江淹,權輿已肇。永明、天監(jiān)之際,吳均、沈約諸人,音節(jié)諧和,屬對密切,而古意漸遠。庾子山沿其習尚,引而申之,無語不工,無句不偶,激齊梁之余波,開隋唐之先躅。古變?yōu)槁桑由狡錁屑~也。”在《賦話·新話》卷一中,李調元抄錄湯氏所論,僅省“引而申之”以下四句,改“其樞紐也”為“實開其先”。

[92] 孫梅著,李金松校點《四六叢話》卷四,第69頁。

[93] 潘世恩:《律賦正宗》。

[94] 清代較有影響力的駢文選集,如李兆洛《駢體文鈔》、彭兆蓀《南北朝文鈔》未將駢賦歸為駢文,至王先謙在駢文選集中錄辭賦兩卷?!巴跸戎t認為:‘蓋駢儷之道,言哀不深,則情韻無抑揚之美;取材不富,則體制乏瑰瑋之觀?!磸鸟壩那楦惺艹o影響,辭藻受賦影響來確定駢文與辭賦的源流關系。”呂雙偉:《清代駢文理論研究》,人民出版社,2011,第252頁?!恶壩念愖搿肥这仔拧栋Ы腺x 并序》,未收《小園賦》。姚鼐《古文辭類纂》亦有“辭賦類”,序目言“齊梁以下則辭亦俳而氣亦卑,故不錄耳”。筆者認為,六朝駢賦可歸屬為駢體文章,《小園賦》可作駢文看。

[95] 據《歷代辭賦總匯》第26冊索引卷統(tǒng)計,《小園賦》擬作共50篇。除江懋鈞《庾信小園賦 以琴號珠柱書名玉杯為韻》、符保森《庾蘭成小園賦 并序》外,其余篇名前都綴有“擬”字,如《擬庾子山小園賦》《擬庾信小園賦》《擬庾開府小園賦》《擬開府小園賦》。詳馬積高主編《歷代辭賦總匯》,湖南文藝出版社,2014。另有楊芳燦《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未收。楊氏擬作錄于《芙蓉山館文鈔》,見楊緒容、靳建明點?!稐罘紶N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第406~407頁。

[96] 如顧懷三《然松閣賦鈔》、顧元熙《蘭修館賦稿》、符保森《寄鷗館賦鈔》、熊紹庚《安楚堂賦鈔》、蔡廷弼《太虛賦稿》、趙新《還硯齋賦稿》、畢子卿《求放心齋賦稿》、劉鑒《分綠窗賦鈔》等。

[97] 前者如暨陽人葉長齡受等韻之學,因聲音而通訓詁,因訓詁而正文字,承江戴錢阮之緒;長沙人胡元直雅擅眾藝、長于說經,主講四川萬縣白巖書院,分別作有《擬庾子山小園賦 有序》。政治家中聲名較顯者如孫爾準、陶澍、石葆元等。

[98] 顧懷三:《擬庾子山小園賦 用原韻》,《歷代辭賦總匯》第16冊,第15481頁。

[99] 歸令瑜:《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21冊,第21426頁。

[100] 孫爾準:《擬庾信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14冊,第13782頁。

[101] 汪方鍾:《擬庾子山小園賦 以鳥多閑暇花隨四時為韻》,《歷代辭賦總匯》第14冊,第13192頁。

[102] 蔣詩:《擬庾子山小園賦 次原韻 有序》,《歷代辭賦總匯》第15冊,第14848頁。

[103] 柏葰:《擬庾子山小園賦 以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為韻》,《歷代辭賦總匯》第17冊,第16510頁。

[104] 孫源湘:《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14冊,第13498頁。

[105] 許汝衡:《擬庾子山小園賦 有序》,《歷代辭賦總匯》第23冊,第23272頁。

[106] 范寬:《擬庾開府小園賦 并序》,《歷代辭賦總匯》第18冊,第17782頁。

[107] 陶然:《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19冊,第18921~18922頁。

[108] 褚榮槐:《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19冊,第19095頁。

[109] 褚榮槐:《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19冊,第19096頁。

[110] 陶然:《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19冊,第18921頁。

[111] 許梿評選,黎經誥箋注《六朝文絜箋注》卷一,第27頁。

[112] 褚榮槐:《擬庾子山小園賦》,《歷代辭賦總匯》第19冊,第19095頁。

[113] 林聯(lián)桂著,何新文等校證《見星廬賦話校證》卷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第10頁。

[114] 《陳迦陵儷體文集》卷六,陳維崧著,陳振鵬標點,李學穎校補《陳維崧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第332頁。

[115] 章藻功:《思綺堂文集》卷三,《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98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2010,第486頁。

[116] 章藻功:《思綺堂文集》卷九,《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98冊,第789頁。

[117] 章藻功:《思綺堂文集》卷三,《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98冊,第476頁。

[118] 章藻功:《思綺堂文集》卷六,《清代詩文集匯編》第198冊,第617頁。

[119] 錢陳群:《香樹齋詩文集》文集卷一八,《清代詩文集匯編》第262冊,第195頁。

[120] 錢陳群:《香樹齋詩文集》文集卷一八,《清代詩文集匯編》第262冊,第195頁。

[121] 許宗彥:《項金門抱膝吟居舍記》,《止水齋集》卷二○,《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88冊,第207頁。

[122] 厲鶚著,董兆熊注,陳九思標?!斗可椒考防m(xù)集卷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第1590頁。

[123] 彭兆蓀:《小謨觴館詩文集》詩集卷八,《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92冊,第93頁。

[124] 潘衍桐:《兩浙軒續(xù)錄》卷四二,《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686冊,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2002,第589頁。

[125] 陸應谷:《抱真書屋詩鈔》卷九,《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16冊,第88頁。

[126] 寶鋆:《文靖公遺集》補遺,《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23冊,第653頁。

[127] 陳文述:《頤道堂集》外集卷八,《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04冊,第691頁。

[128] 陳文述:《頤道堂集》外集卷八,《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04冊,第692頁。

[129] 沈學淵:《桂留山房詩集》卷一二,《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60冊,第219頁。

[130] 吳綺:《林蕙堂全集》卷一九,《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14冊,第600頁。

[131] 戴文燈:《靜退齋集》卷八,《四庫未收書輯刊》(第十輯)第18冊,北京出版社影印本,2000,第771頁。

[132] 季芝昌:《丹魁堂詩集》卷七,《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71冊,第404頁。

[133] 舒位:《瓶水齋詩集》卷九,《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79冊,第113頁。

[134] 徐時棟:《煙嶼樓詩集》卷一四,《清代詩文集匯編》第656冊,第145頁。

[135] 陶元藻:《泊鷗山房集》卷一八,《清代詩文集匯編》第341冊,第214頁。

[136] 袁枚:《小倉山房詩集》卷二七,王英志主編《袁枚全集》,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第582頁。

[137] 黃鉞:《壹齋集》卷六,《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28冊,第292頁。

[138] 吳省欽:《白華前稿》卷三四,《清代詩文集匯編》第371冊,第507頁。

[139] 顧宗泰:《月滿樓詩集》卷二四,《清代詩文集匯編》第425冊,第450頁。

[140] 李星沅:《李文恭公遺集》詩集卷二,《清代詩文集匯編》第597冊,第395頁。

[141] 關于六朝重要作家在清代的“去污名化”,及清代賦史對“六朝風”的激活與靠攏,參見曹虹《清代文壇上的六朝風》,《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1期。

[142] 許結:《論清代的賦學批評》,《文學評論》1996年第4期。

[143] 孫福軒:《清代賦學研究》,浙江大學出版社,2008,第116頁。

[144] 孫德謙:《六朝麗指》,見王水照編《歷代文話》第9冊,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第8464頁。

[145] 如黃生《義府》釋“支床有龜”:“出《神異經》:云南方老人以龜支床,行二十年,老人死,而龜猶活?!敝煲鄺潯度簳洝房肌翱窕ā北境觥端焉裼洝?,“今狂花生枯木,又在鈴閣之間,言威儀之富、榮華之盛,皆如狂花之發(fā),不可久也”。徐鼒《讀書雜釋》結合吳兆宜注,考“鎮(zhèn)宅神以薶石”本《急救篇》之“石敢當”。

[146] 參見何世劍《庾信〈哀江南賦〉的接受表征及意蘊》,《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2期。氏著《庾信詩賦接受研究》(江西人民出版社,2013)第6章第2節(jié)中,亦有較詳的梳理和論析。

[147] 清人文學批評與創(chuàng)作中的“六朝風”,尤其是對“六朝美文”傳統(tǒng)的接續(xù)和創(chuàng)造性轉化,在現代中國構成頗受矚目的文學譜系。參見陳平原《現代中國的“魏晉風度”與“六朝散文”》,《中國文化》1997年第15、16期。廢名在具有精神自傳性質的小說《莫須有先生坐飛機以后》及《三竿兩竿》《中國文章》《談用典故》等文中,激賞以《小園賦》為代表的庾信文章,推其為六朝文章乃至中國文章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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