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華陽人，一生歷經(jīng)整個五代時期。少事前蜀后主王衍，為中書舍人。前蜀亡，歸后唐，任秦州從事。孟知祥據(jù)蜀自立后，復(fù)歸蜀地，再為中書舍人，《花間集》稱歐陽舍人。孟昶時期歷任翰林學(xué)士，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同平章事。后隨孟昶降宋，任左散騎常侍?！独m(xù)資治通鑒長篇》中記載其人“性坦率，無檢束”，更兼工詩詞、通繪畫、能作文、懂音律、善吹笛，可謂多才多藝。曾為《花間集》作序，敘述花間詞派的淵源與創(chuàng)作特點。今存詩五首，見《全唐詩》、《全唐詩外編》與《全唐詩續(xù)拾》。詞四十七首，見《花間集》、《金奩集》與《尊前集》。王國維尚輯有一卷《歐陽平章詞》。

南鄉(xiāng)子

洞口誰家？木蘭船系木蘭花。紅袖女郎相引去，游南浦，笑倚春風(fēng)相對語。

【詞譯】

洞口人家，臨水而居，將應(yīng)景應(yīng)時的晚春木蘭花，系在木蘭舟的桅桿之上。家家戶戶都是如此，一眼望去，泊于渡口排列整齊的蘭舟，恍如浮橋。三兩成群的妙齡女子，身著紅裝，互相玩笑著登船而去，去到那水波蕩漾的南浦。春風(fēng)拂過綠波，吹起層層褶皺，纖纖素手伸入湖面，隨船逶迤而遠(yuǎn)，帶起一道銀邊。浦邊勞作的人們，但聞其聲不見其人，那歡歌笑語里滿是蜀地風(fēng)光特有的柔情愜意。

【評析】

歐陽炯多艷詞，如他的《浣溪沙》，“相見休言有淚珠，酒闌重得敘歡娛，風(fēng)屏鴛枕宿金鋪。蘭麝細(xì)香聞喘息，綺羅纖縷見肌膚，此時還恨薄情無”。其中“蘭麝”兩句直寫男女合歡的場景，甚至有流于淫靡之感。況氏《蕙風(fēng)詞話》就曾評此言：“自有艷詞以來，殆莫艷于此矣。”其另有一闋《春光好》也是如此，“垂繡幔，掩云屏。思盈盈。雙枕珊瑚無限情。翠釵橫。幾見纖纖動處，時聞款款嬌聲。卻出錦屏妝面了，理秦箏”。

但同樣是歐陽詞，也同樣是況周頤的評論，他卻在《歷代詞家考略》中言：“炯詞艷而質(zhì)，質(zhì)而俞艷，行間句里，卻有清氣往來。大概詞家如炯，求之晚唐五代，亦不多覯?！庇沃^“清氣往來”，便要讀歐陽炯的花間別調(diào)，以寫南方的風(fēng)情風(fēng)景為主，尤以其八首《南鄉(xiāng)子》為代表。個中詞句如“兩岸人家微雨后，收紅豆，樹底纖纖抬素手”，摹寫采擷紅豆的南國少女，畫面清新；再如“嫩草如煙，石榴花發(fā)海南天。日暮江亭春影淥，鴛鴦浴。水遠(yuǎn)山長看不足”，通篇寫景，格調(diào)清雅，又富有情趣；“藤仗枝頭蘆酒滴，鋪葵席，豆蔻花間趖晚日”，寫田園生活的怡然自得，樂而忘歸。《栩莊漫記》曾對這八首小詞作過一個總評：“ 《南鄉(xiāng)子》八首，多寫炎方風(fēng)物，不知其以何因緣而注意及此？炯蜀人，豈曾南游耶？然其詞寫物真切，樸而不俚，一洗綺羅香澤之態(tài)，而為寫景紀(jì)俗之詞，與李珣可謂笙罄同音者矣。”歐陽炯這類淡雅之作，在五代詞風(fēng)濃麗的詞壇中委實與眾不同，一定程度上也為花間詞派擴(kuò)大了書寫主題，打破了風(fēng)格定勢。

本詞以設(shè)問起頭，“洞口誰家”乃是虛問，并非真要問個答案，倒是領(lǐng)起全篇的作用更強(qiáng)，寫明詞人所要描繪的內(nèi)容即洞口人家的日常一隅，同時也勾起讀者的好奇心?！澳咎m船系木蘭花”寫實，任昉《訴異記》載：“木蘭洲在潯陽江中，多木蘭樹。昔吳王闔閭植木蘭于此，用構(gòu)宮殿也。七里洲中，有魯班刻木蘭為舟，舟至今在洲。詩家云木蘭舟，出于此?！庇谑悄咎m船便做了舟船的美稱，如柳永“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李清照“輕解羅裳，獨上蘭舟”；柳宗元“破額山前碧玉流，騷人遙駐木蘭舟”等。而本句中連用兩個木蘭，實是為了突出贊美之情，同時也點明時節(jié)，木蘭花多發(fā)于晚春。

后三句“紅袖女郎相引去，游南浦，笑倚春風(fēng)相對語”，都是對洞口之家其人其事的細(xì)致摹寫?！凹t袖”從衣著打扮寫少女的妙齡，“笑倚”從聲音寫少女的活潑可愛。“相引”“相對”又點出她們?nèi)齼蓛山Y(jié)伴出游的酣暢淋漓。雖是乘舟游南浦，卻沒有直接寫水景，但從蘭舟、春風(fēng)、女郎等人物意象中，又可以想見春水碧波粼粼的樣子，水光天色似乎自然浮現(xiàn)于畫面中，很是巧妙。

五代時期，中原征戰(zhàn)連連、兵荒馬亂，蜀地卻顧自偏安一隅，依舊歲月靜好，不禁讓人艷羨不已。

清平樂

春來階砌，春雨如絲細(xì)。春地滿飄紅杏蒂，春燕舞隨風(fēng)勢。

春幡細(xì)縷春繒，春閨一點春燈。自是春心撩亂，非干春夢無憑。

【詞譯】

春天的到來悄無聲息，以一場階前檐下的絲絲小雨為伊始，潤物細(xì)無聲。紅杏的花蒂在風(fēng)雨中飄曳，繼而打著旋兒緩緩墜落，匯成一條香氣沁人的赤色溪流。即便下雨，燕子也無心躲避，春的氣息仿佛令它們興奮不已，在風(fēng)中隨勢翱翔，雙雙對對。

春幡剪成細(xì)縷，連綴于頭簪之上，但她卻無心打扮。只呆望著深閨之中的一盞孤燈，在春夜中忽明忽暗，好似春的繁華、生機(jī)，都與己無關(guān)。是啊，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若是有，也只有被春撥亂的愁緒。無可舒緩，便只能在春夢中尋一星半點的虛幻慰藉。

【評析】

這首《清平樂》最為世人激賞的一點，便是首先映入眼簾的反復(fù)使用的“春”字。全篇僅四十六字的詞作，光“春”字就重復(fù)十次之多，占據(jù)了五分之一以上的比例，別具一格又匠心獨運。從字面上能與之相較的恐便是梁元帝的《春日》：“春還春節(jié)美，春日春風(fēng)過。春正日日異，春情處處多。處處春芳動，日日春情變。春意春已繁，春人春不見。不見懷春人，徒望春光新。春愁春自結(jié)，春結(jié)詎能申。欲道春園趣，復(fù)憶春時人。春人意何在，空爽上春期。獨念春花落，還似惜春時?！比娛司洌暇攀?，“春”字出現(xiàn)了二十三次之多。但如若細(xì)品仍是覺得歐陽炯的詞作更勝一籌，結(jié)構(gòu)安排巧妙，以致重復(fù)使用，并不使人覺得累贅繁復(fù)，倒有幾分王維《游鐘山》里的巧思，“終日看山不厭山，買山終待老山間。山花落盡山長在，山水空流山自閑”。與王維相仿，歐陽炯也深思熟慮地將重復(fù)的字眼，安排在了不同的位置上，從而突破常規(guī)，別有新意。

清代沈雄在《古今詞話·詞品》上卷《蓉城集》中說：“歐陽炯《清平樂》，通首十春字。初在句首，既入句中，始則單行，旋而雙見?！闭\如其所言，上闋中每一個“春”字都是一句一個，且均位于句首，非常富有節(jié)奏感。而下闋里“春”字先雙后單，且后兩句單個的“春”字在句中出現(xiàn)的位置也由句首變?yōu)榱说谌?。如此，一來一句中兩次使用，有由淺入深之效，配合下闋重點春愁的抒發(fā)，也起到了情感遞增的效果，看似無心之筆，實為用心良苦。二來末二句中的位置改變，也避免了多次重復(fù)讓人生厭，或是有為了重復(fù)而重復(fù)的嫌疑。于不變中插入變化，才能擁有抑揚(yáng)頓挫的閱讀體驗。

“春來階砌”，首句中的“春”字與其他九處都不相同，“春雨”“春地”“春燕”“春幡”“春繒”“春閨”“春燈”“春心”“春夢”，“春”字在這里都是起修飾作用，而首句中則為名詞，是實實在在地指代春天，有著總領(lǐng)全文，為下文的所有“春”字做鋪墊的全局性作用。

“春雨如絲細(xì)。春地滿飄紅杏蒂，春燕舞隨風(fēng)勢?！鄙祥犞饕獙懢?，而且均是閨房外的春景，熱鬧有趣又生機(jī)無限，越是如此便越是與下文的閨中寂寞形成巨大反差，是以樂寫哀的手法。詞人所描繪的春景動靜皆宜，視角轉(zhuǎn)換銜接自然。階前的細(xì)雨，地上的紅杏，空中的雙燕，此乃春之白晝。上闋文筆之清新明快，幾乎會讓人以為這就是首單純的詠春詞，這樣的詞風(fēng)在花間派詞人中是不多見的。雖然主題仍沒有脫離閨怨相思，但寫作的方式是全然不同的。

“春幡細(xì)縷春繒，春閨一點春燈。自是春心撩亂，非干春夢無憑?！毕麻爩懭?，夜闌人靜時，閨中女子癡守一盞燭燈的寂寥，唯有托付春夢的無奈，以委婉含蓄的方式娓娓道出。而且終究沒有點明春心因誰生，又為何亂，末句一說“春夢”也是閃爍其詞，引人遐想。下闋寫寂寞的春夜，也與上闋中熱鬧的春日形成對比，不僅是時間上的，空間也存在對比，深閨的院里院外是迥異的情態(tài)。

縱觀全詞，喜中含憂，雖未言明，但這種憂愁又并非大起大落的斷腸之痛，而是如一汪清泉般，細(xì)水長流，需要用心品味，是一種不可言傳的感覺。本詞在內(nèi)容表達(dá)上，也正因這種朦朧美而深受后人喜愛。

定風(fēng)波

暖日閑窗映碧紗，小池春水浸晴霞。數(shù)樹海棠紅欲盡，爭忍，玉閨深掩過年華。

獨憑繡床方寸亂，腸斷，淚珠穿破臉邊花。鄰舍女郎相借問，音信，教人休道未還家。

【詞譯】

溫暖的春日將碧綠的春景映上窗柩，她斜倚著窗向外張望，見一池春水也倒映著霞光，碧波中泛起金黃色的絲線，起起落落。池邊數(shù)棵海棠枝頭上紅花漸少，而那些飄灑滿池的落紅，她不忍多看。正若她不忍在這金屋之中空度年華。窗外春景惹得心煩意亂，回首進(jìn)屋，繡床獨坐，心中卻仍不得寧靜。越想越斷腸，豆大的淚珠顆顆墜落成線，兩道淚痕污了姣好的面頰。鄰家女子時而問起她愛人的音訊，她心情復(fù)雜，不好意思說音訊全無，也不愿叫人知道沒有歸期，只能勉強(qiáng)答道，歸期還沒有定下來呢。

【評析】

這首狀寫閨怨離情的《定風(fēng)波》與詞人常有的秾艷風(fēng)格不同，展現(xiàn)出一種云淡風(fēng)輕的細(xì)膩柔和之美。

上闋主要寫景，用“暖日”“春水”“海棠”等富有春季特點的意象，描寫出一派明媚中略帶傷情的晚春圖景。雖未直寫人物，但景中卻有人物的情感存在。起首一句“暖日閑窗映碧紗”，一個“閑”字，便是人情的體現(xiàn)。因為窗戶本身無法“閑”，有閑情的必定是窗內(nèi)的觀景人，因她的閑散慵懶才會有這“閑窗”“閑景”，寂寞而又無聊無奈。二句“小池春水浸晴霞”中的“浸”字，也有這層用法暗含其中。不僅摹寫霞光映水波光粼粼的樣子，也有著觀景人沉醉春光的意思。同時這里的“浸”與上句的“映”形成互文，日光將春水粼粼的模樣，也一并倒映在碧紗窗上，形成深深淺淺的陰影，隨光線與春風(fēng)一道輕輕搖曳，寧靜美麗，怎不叫思婦醉心不已。

然而“數(shù)樹海棠紅欲盡”，一抬眼見到這般景象，思婦仿佛立刻從春的美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越是美越是凋零得快。尚未來得及好好欣賞，一不留神便已到春末，落紅滿池?！盃幦獭倍?，點明了思婦從醉春到憐春的心情轉(zhuǎn)換，而“忍”字的背后便是愁的發(fā)端。同時這兩字也有承上啟下的作用，將思婦的思緒自然地從實景過渡到自身的感慨，不忍春將盡，更不忍深閨獨守空負(fù)年華?！坝耖|深掩過年華”，“玉閨”形容閨閣之富麗堂皇，證明思婦處境雖優(yōu)越，但越是如此，孤獨便越是凝重。畢竟，每日無須搗衣或顧家，便更有無盡閑情涌上心頭。

下闋經(jīng)上文結(jié)句的鋪墊，自然轉(zhuǎn)入對人物的直接描寫，從而抒發(fā)離情的悲苦。

“獨憑繡床方寸亂”，在這句中人物首次正面出現(xiàn)，上闋末句中雖寫明了一點心緒，但終歸是虛筆，未見其人。這里的“獨憑”與前句的“深掩”相呼應(yīng)，都寫出閨情的孤獨寂寥?！胺酱鐏y”是說思婦心亂如麻、愁思萬千的樣子。一因深閨寂寞孤獨，二因可憐春日將盡，三因虛過年華，四因郎君音信未至。如此多的愁情，一并涌上心頭，思婦自然招架不住，一時腸斷，“淚珠穿破臉邊花”，感情的宣泄似泄閘的洪水，奪眶而出。這句常與馮延巳詞，“香閨寂寂門半掩，愁眉斂，淚珠滴破胭脂臉”做比較，二者優(yōu)劣難分，畢竟一“滴”一“穿”體現(xiàn)了完全不同的情感程度。馮延巳的“滴”字足見深閨女子嬌柔之美，仿佛即便落淚也是點點滴滴，不敢放聲大哭，自有內(nèi)斂含蓄的韻味。而歐陽炯的“穿”字，則在情感程度上更勝一籌，可以想見思婦因淚珠漣漣，而雙頰上遺留著兩條深深淚痕的樣子，其傷心之深可見一斑。

最后詞人文思巧妙，宕開一筆，并沒有接著描寫思婦傷心欲絕的樣子，而是轉(zhuǎn)而出現(xiàn)了“鄰舍女郎相借問”的情況，問什么呢？音信。這顯然又戳中了思婦的軟肋之一，音信未至，本已讓她斷腸，又如何能開口示人呢，豈非越說越傷感。于是末句“教人休道未還家”，體現(xiàn)了思婦復(fù)雜而煎熬的心情。這個欲說還休的結(jié)尾，不光留有余韻，更帶有民歌的色彩，非常特別。

江城子

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無情。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沼泄锰K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

【詞譯】

夕陽下的金陵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漲潮的江水漸漸與江岸的萋萋芳草連平。晚霞在遙遠(yuǎn)的地平線上燃燒，江水也映成了一片赤紅，像是熾烈的血，卻依舊冰涼浸人。滾滾東去的江水從來就是這般無情，為求國泰民安、江河安寧，而投入江中的祭品，從來不曾了卻大江的憤怒。整整六朝的繁華昌盛，也早已隨著波濤聲越發(fā)遠(yuǎn)去。江水無情，明月也未必有心。姑蘇臺上的圓月還和吳王在位時一樣，如西施的妝鏡般明澈，清清冷冷地靜看著這座千古江城。

【評析】

在現(xiàn)存的四十七首歐陽詞中，這首《江城子》是唯一的懷古之作。全詞意境悲涼沉寂，以眼前實景，喻歷史滄桑。金陵向晚，芳草萋萋，大江東去，六代舊事隨水逝。姑蘇臺上，空有“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之嘆。

首句“晚日金陵岸草平”，點明時間是傍晚，地點是古都金陵。落筆大氣，“岸草平”給人開闊之感，水深江寬，野草瘋長，江岸一片碧綠，又因“落霞明”，而閃爍著點點金黃色澤。整個畫面渲染出金陵暮景的絢爛，但這美景之中，若是細(xì)品，也見得蒼茫寂寥。畫面中沒有行人或畜類，只是遼闊而又正在逝去的天地之景，所以懷古之念早已隱藏在這樣的情境里了。“水無情”可謂是全詞的核心句，一來實寫余暉中大江滾滾東去的壯景，一來虛指六朝的興衰成敗全都付諸東流的悲情。正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詞人在此處或許已多少領(lǐng)悟到，冥冥中似乎有一股不可抗力，在殘酷地推動著歷史前進(jìn)。若將歷史放在廣闊的時空境界上來看，任何一位所謂的千古帝王，便都成了匆匆一現(xiàn)的曇花。

“六代繁華，暗逐逝波聲”承接上文的“水無情”，更進(jìn)一步闡釋詞人為何有大江無情之感。六代，金陵為三國時期的東吳、東晉，以及南朝時代的宋、齊、梁、陳的都城?？杉幢阍绱孙@赫，而今所有的繁華都已隨波聲逐漸消逝。這里的“暗”字將虛指的歷史淡滅，與實景中的夕陽西下、天地暗淡之貌結(jié)合起來，十分巧妙。

“空有姑蘇臺上月，如西子鏡照江城”，末二句借古言今，感喟時世。俞平伯在《唐宋詞選釋》里說：“金陵、姑蘇本非一地。春秋吳越事更在六朝前。推開一層說，即用西子鏡做比喻。蘇州在南京的東面，寫月光由東而西?！睍r間由上文中的“暗”，來到了現(xiàn)在的明月當(dāng)空。但圓月高懸的位置，并不在金陵城上，而是因為東升西落，出現(xiàn)在了位于金陵東面的姑蘇臺上。于是詞人遂將明月、姑蘇與西子聯(lián)系起來，春秋、六朝與如今的五代也就此相系，從而有了前車之覆，后車可鑒的意味。

越王勾踐曾為吳王夫差獻(xiàn)上了歷史上最美麗的女子與最著名的美人計，相傳夫差便將西施藏在姑蘇臺上的館娃宮內(nèi)，從此便不理政事，常住姑蘇臺。直至越國伐吳，社稷不保。詞人將“西子鏡”比明月，在寫作手法上不僅橫空嵌入，推陳出新，在表達(dá)內(nèi)容上更給人以那段悲慘歷史仍歷歷在目，但后來的六朝卻都沒能引以為鑒的喟嘆?！八疅o情”有些人力所不能左右的意味在里面，但這里更著重人為，告誡后來人須以史為鑒。而“空有”二字，又表達(dá)出很濃烈的情感，是詞人穿越古今的一聲長嘆。由此這首《江城子》也超越了六朝的范圍，甚至也超越了詞人自身所處的五代時期，而具有了在歷史演變、時間前進(jìn)上更普遍與廣闊的意義。誠如陳廷焯所評，“此于伊郁中饒?zhí)N藉”。

1. 木蘭：喬木，木質(zhì)似柏樹而較疏，可造船，晚春開花。
2. 相引：相互邀約。
3. 春幡：即春旗。漢族風(fēng)俗，于立春日或掛春幡于樹梢，或剪繒絹成小幡，連綴簪之于首，以示迎春之意。
4. 繒：古代絲織品的總稱，這里也指女子頭飾。
5. 繡床：有彩繡為飾的床。
6. 方寸：心也。
7. 臉邊花：喻女子腮臉如花艷美。
8. 金陵：今江蘇省南京市，為多朝古都。
9. 六代：指金陵在五代以前曾為三國的東吳、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的都城。
10. 姑蘇臺：春秋時吳國所建，在今江蘇蘇州姑蘇山上。
11. 西子鏡：西施的妝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