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合韻易重

彩圖全解閑情偶寄(超值全彩白金版) 作者:李漁 著


合韻易重

【原文】

句末一字之當葉者,名為韻腳。一曲之中,有幾韻腳,前后各別,不可犯重。此理誰不知之?誰其犯之?所不盡知而易犯者,惟有“合前”數(shù)句。茲請先言合前之故。同一牌名而為數(shù)曲者,止于首只列名,其后在南曲則曰“前腔”,在北曲則曰“么篇”,猶詩題之有其二、其三、其四也。末后數(shù)語,在前后各別者,有前后相同,不復另作,名為“合前”者。此雖詞人躲懶法,然付之優(yōu)人,實有二便;初學之時,少讀數(shù)句新詞,省費幾番記憶,一便也;登場之際,前曲各人分唱,合前之曲必通場合唱,既省精神,又不寂寞,二便也。然合前之韻腳最易犯重。何也?

大凡作首曲,則知查韻,用過之字不肯復用,迨做到第二、三曲,則止圖省力,但做前詞,不顧后語,置合前數(shù)句于度外,謂前曲已有,不必費心,而烏知此數(shù)句之韻腳在前曲則語語各別,湊入此曲,焉知不有偶合者乎?故作前腔之曲,而有合前之句者,必將末后數(shù)句之韻腳緊記在心,不可復用;作完之后,又必再查,始能不犯此病。此就韻腳而言也。

韻腳犯重,猶是小病,更有大于此者,則在詞意與人不相合。何也?合前之曲既使同唱,則此數(shù)句之詞意必有同情。如生旦凈丑四人在場,生旦之意如是,凈丑之意亦如是,即可謂之同時,即可使之同唱;若生旦如是,凈丑未盡如是,則兩情不一,已無同唱之理;況有生旦如是,凈丑必不如是,則豈有相反之曲而同唱者乎?此等關竅,若不經(jīng)人道破,則填詞之家既顧陰陽平仄,又調角徵宮商,心緒萬端,豈能復籌及此?予作是編,其于詞學之精微,則萬不得一,如此等粗淺之論,則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者矣。后來作者,當賜予一字,命曰“詞奴”,以其為千古詞人,嘗效紀綱奔走之力也。

【注釋】

①紀綱:古代指仆人。

【譯文】

句末應該押韻的字,叫作韻腳。一支曲當中,有幾個韻腳,前后韻腳各不相同,不可重復。這個道理誰不知道?誰會犯這種錯誤?并不是都知道因而容易犯錯誤的,只有“合前”的幾句。請讓我先說一下“合前”的原因。使用同一曲牌寫幾支曲子的,只在第一支前寫出曲牌名,之后的,在南曲中稱為“前腔”,在北曲中則稱為“么篇”,猶如詩歌的題目中有“其二”、“其三”、“其四”一樣。曲子結尾幾句,有前后曲子不同的;有前后曲子都相同,不再重寫,就叫作“合前”。這雖是填詞者偷懶的辦法,然而交給演員,實際卻有兩個方便。初學的時候,可以少讀幾句新詞,少花點記憶的功夫,這是其中一個方便;登臺表演時,前邊的曲子各自分開來演唱,“合前”的曲子必然要全場合唱,這樣既省精力,又不會寂寞,這是另一個方便。然而“合前”的韻腳最容易重復。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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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扇》書影及插圖

大多寫第一支曲時,就都知道查看韻腳,用過的字就不肯再用,等到第二、第三支曲時,就只圖省力,只顧前邊的詞曲,不顧后邊的語句,早把“合前”的句子拋之腦后了,認為前邊的曲子中已經(jīng)有了,就不再必費心,而不知道這幾句話的韻腳在前面的曲子中雖各不相同,但湊到這支曲中,怎么知道不會有偶爾重復的?因此寫“前腔”的曲子,而有“合前”的句子的,必須將結尾幾句的韻腳牢記于心,不可重復使用;寫完后,又必須再檢查一下,才能不犯這種毛病。這些就是對于韻腳而言的。

韻腳重復使用,還是小毛病,更有比這嚴重的,就是唱詞與角色不符。為什么?“合前”的曲子既然令全場同唱,那么這幾句的詞意必然有大家的共同情感。比如生、旦、凈、丑四個角色同時在場,生和旦的感情是這樣,凈與丑的感情也是這樣,就能說他們有共同情感,就能讓他們共同演唱;如果生與旦的感情是這樣,而凈與丑的感情不全是這樣,那么兩種感情不一致,就沒有共同演唱的道理了。況且有生與旦的感情是這樣,凈與丑的感情不是這樣,那么怎么會有將情感相反之曲拿來合唱的道理呢?這個訣竅,如果不經(jīng)說破,那么戲曲作者既要照顧音律,又要協(xié)調曲調,心緒萬端,怎么顧得上這點呢?我寫這篇文章,相對于戲曲的精微之處,就不足萬分之一。如此粗淺的言論,可以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了。以后的作者,應該賜給我一個“詞奴”的稱號,因為我曾經(jīng)為千古詞人奔波忙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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