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古代埃及文學

世界四大文明古國的發(fā)源地都在大河流域，這證明文化的發(fā)生和河流有密切的關系。埃及的古代文化便是受尼羅河之賜。尼羅河每年的定期泛濫給兩岸的土地帶來了天然的肥料，給居住在那里的人民帶來了豐收，因而使埃及古代的人民有了產(chǎn)生文化的條件。

在遠古的時候，今日非洲的撒哈拉沙漠是一片密茂的森林和草原。尼羅河的若干支流流經(jīng)這里，氣候也很溫和。這里住著原始的人類，他們以狩獵為生。后來氣候發(fā)生變化，天氣炎熱起來，這片地上的植物被燒焦，終至變成沙漠。原來住在那里的人只好向東遷入尼羅河谷。由于尼羅河的肥美，宜于農(nóng)耕，人們便定居下來，過著原始的氏族生活。由于生產(chǎn)技術的進步，興建了很多的農(nóng)事設備，如河渠陂塘，因而勞動力便有了大量的需要。為了爭取更多的勞動力，便不斷發(fā)生戰(zhàn)爭，搶奪戰(zhàn)俘作為奴隸。這樣便產(chǎn)生了奴隸制的社會以及隨之而來的奴隸制國家。

埃及在歷史上出現(xiàn)的時候，已是由氏族社會過渡到奴隸社會的時期。

古代埃及有三千年之久，而且埃及的古代文化是光輝燦爛的。關于古代埃及的分期，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自從曼涅托的埃及諸王名表以來，兩千年間異說紛紜，至今日仍然沒有一定的分法；而且各王朝年代的起訖，更是說法不一?，F(xiàn)參照諸史家的意見，將這古代分為三段：

古王國時代（前3200—前2151），包括第一王朝到第十王朝。第一王朝從公元前3200年美尼斯統(tǒng)一上下埃及算起。其實，在這以前至少還有幾百年的時間是可考的；那時期埃及全國分為約四十個各自獨立的州。有的史家單把第三到第六王朝（前3000—前2400）算作古王國時代，并特稱為金字塔時代。有的史家把第七到第十王朝算為古王國和中王國之間的過渡期。古王國時代形成了強大的、中央集權(quán)的專制政體。它的首都在尼羅河下游和三角洲接壤處的孟非斯。

中王國時代（前2151—前1570），包括第十一王朝到第十七王朝。其中第十五王朝到第十七王朝（前1710—前1570）是亞洲的游牧民族喜克索斯人侵入埃及后建立的王朝；所以有些史家把這一時期獨立起來，稱為牧羊王朝。中王國時代是重新強大起來的時代。尤其第十一、十二兩王朝曾侵入努比亞和敘利亞。中王國的首都主要是在尼羅河上游的底比斯。

新王國時代（前1570—前525），包括第十八王朝到第二十六王朝。有的史家單把第十八王朝到第二十王朝算作新王國時代，而且因為這時代埃及大事向外侵略擴地而稱它為軍事帝國時期。第二十一王朝到第二十六王朝，也被有些史家分為獨立的時代，而且被稱為古代晚期。至于第二十六王朝之后到多勒米王朝之前的二百年間（前525—前323），還有五個王朝，即第二十七王朝到第三十一王朝，但這些王朝大都是波斯等外族侵入埃及后的統(tǒng)治，所以不必計算在內(nèi)。實際上，埃及的古代由于公元前525年波斯侵入便告結(jié)束了。新王國時代是古代埃及最后一個繁榮時代，走上侵略的國際舞臺，爭奪霸權(quán)。第二十一王朝以后，可說是日益衰弱的時期。新王國時代的首都主要仍是底比斯，曾有幾次遷都；最后的第二十六王朝的首都在三角洲中的賽伊斯。

古代埃及的文字和文學。遠在公元前3500年以前埃及便有了文字。當時的文字是象形文字，差不多等于圖畫。畫一個人形就是“人”字。畫一個人跪著向上舉手，便是“崇拜”。畫一只鵝就是“兒子”，因為埃及的鵝最愛父母。畫一只兀鷹就是“母親”，因為兀鷹都是陰性的。畫一只蜜蜂就是“蜂”字或“蜜”字或“國王”。畫兩個人握手就是“友誼”。畫一個人用手指著自己的嘴巴，再加上特定的定性字，可以表示“吃”“笑”或“說”，甚至可以表示“知道”“判斷”或“決定”。但是這種文字的寫和讀都吃力而緩慢。后來僧侶們（就是當時的知識分子）因為使用文字的時候太多，便發(fā)明了一種簡單的書寫字體，筆畫簡單些，例如要寫“房子”這詞，就不必再畫一個房子，只要畫四條線加上一個門就行了。這就叫僧用文字。埃及古代遺留至今的文學作品，多半是用僧用文字寫在紙草上的。到了新王國的晚期，因為平民用文字的需要增加了，又產(chǎn)生一種更簡單的文字，寫起來好像今天的速記術記號一樣。這就叫民用文字。

由象形文字而僧用文字而民用文字的過程，好像是文字簡化了，其實是進化了。開始一圖一意，過后便產(chǎn)生了可以代表多種意義的符號（自然還得加上定性字），再過后便產(chǎn)生了字母。埃及古代文字終于創(chuàng)造出二十四個字母。這些字母在中王國時代傳入腓尼基，以后傳到希臘。希臘仿照埃及字母而創(chuàng)造了他們自己的字母，影響后來的拉丁文以及近代歐洲俄英德法各國的文字。例如，尼羅河邊有一種蘆草，埃及人用以作紙寫字，這種紙草叫“巴比魯斯”。希臘文的紙也叫παπuροs，拉丁文的也叫papyrus，俄文的也叫пaпиpyc，英文的也叫paper，德文的也叫Papier，法文的也叫papier。（紙草在公元7世紀才被羊皮所代替。）

但是，埃及古代的文字不是繼續(xù)不斷地流傳下來的。公元前525年埃及為波斯滅亡之后，埃及古代文字遂趨湮沒。尤其自亞力山大帝國以后，希臘文成了古代東方諸國的通用文字，而埃及也不能例外。所以就是古代的希臘人和羅馬人也已經(jīng)很少讀得懂古代的埃及文字了。像希臘史家希羅多德（前484—前425）那樣博聞強記的人，游歷過許多埃及城鄉(xiāng)，然而他就讀不懂埃及古代的文字。此后兩千多年，埃及被各外族相次占據(jù)，淪為犧牲，埃及古代文字竟長期被湮沒，沒有人能讀懂了。直到1799年拿破侖的一位工兵在羅塞塔地方掘出一塊碑，碑上刻有文字。19世紀初，法國考古學家商博良從這塊碑石上的希臘文和埃及草書對照，才開始讀懂了埃及古代的文字。此后一百余年來，靠了許多考古學家的研究，埃及古代的文字和文化才有可能被我們所了解。

埃及古代的文學比文字還要早些產(chǎn)生，因為在沒有文字之前已有口頭流傳的民歌民謠了；所以埃及古代的文學在公元前4000年時便已產(chǎn)生。不過，當時流行的口頭民歌是否在以后被文字記載下來了，無法知道。我們今天所讀的只限于用文字記載下來而又被發(fā)現(xiàn)了的。

《金字塔詩歌》是現(xiàn)在我們能讀到的最早的作品，是在撒哈拉沙漠附近的、屬于第五王朝和第六王朝的五座金字塔中的墻壁上所刻的詩歌，經(jīng)由考古學家馬思伯樂所發(fā)現(xiàn)的。這些詩歌都是在很早的時期寫的，甚至有個別的詩歌是在上下埃及統(tǒng)一以前寫的。它們主要是陪葬詩，使死了的國王在陰間仍然能夠憑了這些詩歌逢兇化吉，打退蛇蝎，甚至可以和生前一樣永遠享受快樂，或者升到地神阿西里斯那里去。還有些是頌歌，歌頌太陽神或黎明或王家之蛇等。

頌太陽神（《金字塔詩歌》第573號）

安詳?shù)匦褋戆桑?/p>

洗凈你自己吧，安詳?shù)匕。?/p>

安詳?shù)匦褋戆桑?/p>

東方的荷魯斯神，安詳?shù)匕。?/p>

安詳?shù)匦褋戆桑?/p>

東方的神靈，安詳?shù)匕。?/p>

安詳?shù)匦褋戆桑?/p>

哈拉苦特神，安詳?shù)匕。?/p>

在夜間的船上安眠，

在早晨的船上起身，

只有你糾察眾神，

沒有神能夠及你。

《普塔霍特普的書》是一本很古的教訓書，原本現(xiàn)在巴黎。普塔霍特普是第五王朝的一位法老（埃及國王）伊斯的兒子。他的父親請了一位年老學者來做他的老師。這位老師便搜集或?qū)懴乱恍┙逃?、格言或文范之類來教育王子。這本書寫成于公元前2700年左右，距現(xiàn)在已四千多年了。

這書的緒言中有老師說明自己太老的話：

謹奏聞伊斯王陛下：臣已屆衰齡，至于耆老。四肢疼痛，近又喘哮。衰耄無力，口齒不靈，已不能談論。眼皮已皺，耳亦不聰……健忘之甚，至于不省昨日之事?？莨穷j齡，徒自傷感，鼻亦失靈，呼吸不暢。起居困難，不辨好壞，嗜好之類，亦已無有。

這書中的教訓和格言，舉例如下：

孝順篇：孝順的兒子才能活到老年并取得恩惠；因此我自己就成了世上的老人并活到一百一十歲，受到國王的恩惠和上級的贊揚。不孝順的以愚盲為知識，以罪惡為德行；他的日常生活就是死亡，這是聰明人所知道的；而且災禍要跟隨著他，因為他繼續(xù)走他的錯路。

戒傲篇：如果你由卑微而成為偉大，由貧窮而成為富有，并因此而成為你城里的第一位偉人；如果你因為你的財富而出名并成為偉大的主人，你的心也不可因為你的財富而驕傲，因為只有神才是財富的主宰。不要輕視那些和你的過去一樣的人；待他們要如同待你的同輩。

快樂篇：只要你還活著，就讓你的面孔永遠快樂吧；有誰一旦進了棺材還能出來呢？

與這書同時還有很多格言，舉例如下：

無論在什么地方，快樂總是好的，但是一點不幸就會使一位偉人沉淪。

一句好話比奴隸手中的寶玉還要光彩，因為奴隸的寶玉是從污泥中拿出來的。

聰明人以他的知識為得意；他的心腸端正；他的嘴唇香甜。

類似的教訓書，此外還有不少，如《阿門涅赫特一世的教訓》《黑拉克列歐波里斯王對他的王子美里·卡·拉的教訓》《梅利克勒王的教訓》等。

《死人之書》是古代埃及流傳最廣的書，所以往往有談到古代埃及文學的人便拿這書作代表。實際上，這本書并不是一本有完整體系的書，只是一些咒文、格言、祈禱文和頌歌等的無一定次序的合編。作品的時間也不一樣：古、中、新王國時代的都有。這些作品主要是用象形文字或僧用文字寫在紙草上的?，F(xiàn)存的載有《死人之書》的紙草，最早的屬于第十八王朝。這些零章單篇的紙草最初編纂成書是在第二十六王朝。當時編纂成書，可能是為了出售。后來這種編纂也有很多種版本，內(nèi)容收集最多的共有長短近二百章?！兜妆人褂喺尽酚刹技⒆g于1901年，是現(xiàn)今比較普通的版本，其中共收長短一百零八章。

古代埃及的人相信人死之后靈魂還生存在地下世界，并且要到地神阿細里斯那里去受審判，把死者的心挖出來在天秤上稱。他們并相信人死了將來還要復活。即在未復活之前，他們在地下世界仍要生活的。所以他們想出香料涂尸的木乃伊的方法來把他們的身體保護著，不讓腐朽，以備將來再用。（根據(jù)希羅多德所說，涂尸共分三等。最貴的大約要花現(xiàn)在的一千英鎊，次等的也要花三分之一。窮人卻只用沒藥洗洗，然后在鹽里腌七十天。有的就只利用埃及的天氣徹底曬干，然后放進干燥的墳墓。有的則只浸浸瀝青而已。古埃及人把死后涂尸看得很重，連犯人死了也要涂尸。這風俗一直繼續(xù)到公元700年左右。）但人們又恐怕死者到阿細里斯神那里去的路上發(fā)生危險或身軀被蛇蝎等所咬傷，他們便在死者的棺內(nèi)放下用紙草寫的咒文或祈禱文，有的則刻在墳壁或棺壁上。他們以為憑了這些就能保護死者沿途平安，或驅(qū)除蛇蝎等類。另一方面，也放上一些格言和頌歌，希望得到神的保護，使死者免禍得福，甚至可以升天。這些作品一代一代地收集起來，便成了這樣一本《死人之書》。下面舉幾個例子：

打退毒蛇章：喂，你毒蛇列列克，不準走過來。你當心色布神和曙神。馬上停住，你可以吃老鼠，它是拉神最討厭的東西；并且你還可以啃死貓的骨頭。

保心章：我的心在我身上，永遠不準運走。我是眾心之主，是心的屠殺者。我生活在正義和真理之中，我的身體就在它們之中。我是眾心的主宰荷魯斯神，它就居住在我的身體之中。我一生都在命令，我的心有它的身體。不準把我的心從我的身體運走，不準傷害我的心，也不準因運走我的心而割傷我的身體。把我的身體放在我的父親色布神和母親魯特神的身體之中。我不曾做過神們討厭的事；我不要遭受失敗，我要成為勝利者。

向阿細里斯神祈頌章：啊，阿細里斯神，宇宙之主，地下之神，赫拉·苦蒂（哈馬豈斯）之神，我稱頌你。你的形象千變?nèi)f化，你的德性偉大莊嚴。你是安努（黑里歐波里斯）的普塔·塞克·特姆神，是隱秘之國的主宰，是赫特·卡·普塔（孟非斯）和那里眾神的創(chuàng)造者，是地下世界的指導者。當你再度化身在魯特神身上的時候，眾神都稱贊你。伊息斯女神安靜地擁抱著你，她從你的路口上把惡魔趕走。你把你的臉轉(zhuǎn)向阿門特神，你使地上發(fā)光就像精銅一樣。日輪從地平線上升起的時候，那些倒下去了的人們（死人）要起來觀看你，他們要呼吸空氣，他們要觀看你的臉面；他們見著你們的時候，他們的心就平靜安寧。啊，你是宇宙，你是無窮！

故事是古代埃及文學中的一筆寶藏，教訓、格言以及《死人之書》里的咒文和祈禱文等很少是真正的文學作品。而故事卻廣泛地流傳在人民大眾之間，又經(jīng)過人民大眾的加工鍛煉，終于記在紙草上，成為非常動人的文學作品。故事的產(chǎn)生，古、中和新王國時代都有，大多是用僧用文字寫在紙草上的?，F(xiàn)在選幾個特別有名的加以介紹：

《魔術師的故事》：庫佛王有一天想聽魔術師的故事，便叫大臣和王子們來到面前，要他們每人講一個這類的故事。

大兒子卡佛拉講一位國王到一個侍臣家去玩了幾天，侍臣的妻子和國王的一位侍從勾搭上了，每天在花園里一間別室中取樂，并在池中洗澡。侍臣便用蠟制成一條鱷魚，叫人放到他們洗澡的池中并念動魔咒，這鱷魚變成了真的，把侍從咬死。侍臣的妻子也在國王同意之下被帶到外面去燒死了。

二兒子包佛拉講一位國王一天悶悶不樂，要尋開心，便叫侍臣去叫眾宮女到花園池中劃船取樂。正在歡樂之際，一位宮女的珠寶忽然掉到水里去了。這時若停止劃船，便會叫國王掃興。于是這位侍臣便念動魔咒，把水取一大塊出來，把她的珠寶揀起，再把這塊水放下去。于是大家繼續(xù)歡樂。

三兒子荷爾得得夫講一位國王聽說一個魔術師把砍斷了的動物的頭重新接起來的故事，便叫人去召他進宮。當他被帶到國王面前時，把一只鴨的頭砍掉，他念動魔咒，鴨的身首便飛跑攏來結(jié)合了。再砍掉一只鵝頭，也同樣結(jié)合起來了。

《命定的王子》：從前埃及有一位國王沒有兒子，求神的結(jié)果，便有了一個兒子。但預言家說，這王子命中注定將死于鱷魚、毒蛇或狗。于是國王為兒子筑一高房，把兒子放在房頂上。有一天小王子看見遠遠一只狗在地下跑，他很喜歡，要求要一只。國王不忍拒絕，便命令給他一只小狗仔。

王子大了，要求出外旅行，到了一個沙漠國家，那國的公主正在招親；有誰能爬上公主的高樓，就可以和她結(jié)婚。許多公子王孫都未達目的，這位埃及王子裝作普通官吏的兒子，卻去爬上了高樓。但沙漠國王嫌他出身低微，想自食其言，由于公主的堅持，終于結(jié)婚，并得了府第、奴隸、田產(chǎn)、牲畜和很多好東西。

王子把他的命運告訴了妻子，妻子想殺掉這只狗，王子卻不忍殺它。

過了很久，王子的一位從者出城去郊游，在河中發(fā)現(xiàn)一條鱷魚。城中正好有一位大力士，他每天夜里去把它拴住，太陽出來他才回家。

過了很久，一天晚上，王子正開始睡覺，他的妻子正端了一碗牛奶來放在他身邊。忽然洞里鉆出來一條蛇，奴隸們把牛奶喂了蛇，蛇醉了，仰臥在地上，女主人用短劍把它殺了。

過了很久，王子出郊外田地上散步，他帶的狗忽然飛奔起來，王子隨后追去，隨狗跑進河中，于是那條鱷魚出來了，它向王子說，“我是你的命運，我追隨著你……”（紙草破損，沒有下文）。

《安普和巴塔兩兄弟》：安普和巴塔是親親的兩弟兄。安普是哥哥，娶了妻子，并且有房子。巴塔卻一無所有，只辛勤工作，耕地放牛。有一天巴塔的嫂嫂引誘他。遭到他的拒絕，嫂嫂回頭卻向她的丈夫安普講巴塔引誘她。安普便持刀躲在牛棚后面，打算等巴塔趕牛回來時一刀把他殺死。但牛卻看見門后藏有人，便告訴巴塔，巴塔轉(zhuǎn)身逃走，安普從后追趕。正在危急時，巴塔呼喊太陽神求救，神便在他們之間設下一條河，河中滿是鱷魚，巴塔才免于難。于是兩弟兄隔河對話，巴塔把真情告訴安普，并抽出一把小刀把自己的肉割下一塊，拋入河中，以明心跡，隨即昏倒。安普至此才恍然大悟，隔河痛哭。巴塔醒來，隔河向安普說：“別難過。你回家之后，千萬要照顧我的牛群。我要到茉莉花谷去居住，在那兒把我的靈魂放在茉莉花上。將來如果有人把花砍倒，我將掉在地下，那時你喝的酒要發(fā)渾發(fā)臭，你就要來耐心地尋找我。找到之后，把它放在水杯內(nèi)，我將復活。”

安普回家之后把妻子殺了，拋給狗吃。

巴塔在茉莉花谷居住下來。眾神憐他孤獨，特送一位美麗的公主和他同居。他們彼此相愛。巴塔有一天告訴她說，他的靈魂放在茉莉花上，要是花被砍掉，他將死去。

有一天，巴塔出去打獵去了，海潮漲了起來。海神看見公主很美，想要討她，茉莉花把公主的頭發(fā)拋了一束給海神，海潮才退去。

海潮把頭發(fā)漂流到法老的漂布者那兒，因此法老的衣服都帶頭發(fā)的香氣。法老追究到根源，便下令要尋找這頭發(fā)的主人。特請國內(nèi)謀臣智士來研究，知道這頭發(fā)的主人是眾神的公主，住在茉莉花谷。法老派兵去拘拿，都被巴塔殺光。后來派了一位女人，帶去許多美麗的裝飾品，才把公主誘拐來了。

公主和法老快樂地同住宮中。有一天法老問到她丈夫的情形，她說：“派人去把茉莉花砍倒吧。”于是法老派人去砍倒了茉莉花，巴塔便死在那里。

這時安普在家所喝的酒果然發(fā)渾發(fā)臭。他便起程到茉莉花谷去尋找巴塔的靈魂。尋找了三四年，最后在地下找到了巴塔的靈魂的種子。帶回去之后，把它放在一杯水中，夜間果然巴塔復活了。兩兄弟抱頭痛哭，訴說衷腸。

過后，巴塔變成一條牛，叫安普騎進王宮。法老喜歡這頭牛，便送安普很多金銀，把牛留下來。有一天，這牛接近了公主，便向她說：“你要使我死，我卻仍然活著，我現(xiàn)在是一條牛了?！惫骱芘?，有一天她請求法老殺死了這頭牛。牛的兩滴血滴在宮門左右，長起了兩株樹。有一天，法老和公主去參觀這兩株樹，樹又向公主說：“你想殺死我，我仍活著，我現(xiàn)在是樹了?！惫饔终埱蠓ɡ峡车惯@兩株樹?？硶r，一塊木片飛進公主口中，公主吞下便懷了孕，生下一個兒子，后來當了法老，這法老就是巴塔。

巴塔當了法老，召集宮中大臣，說明經(jīng)過，裁判了公主。又把安普找來作繼位王兄。巴塔作了三十年的法老，死后傳位給安普。

《遇難船的水手》：一位聰明的奴隸水手，在回家之后向他的主人講述航船遇難后的經(jīng)過。一百五十名水手乘了一條大船，駛過海到法老的礦山去。海上遭到暴風，船破沉沒。這位水手抓住一塊木板，才得以漂流到一個荒島。在島上遇見了一條大蛇，大蛇保護他并和他談了很多奇怪的事情，說他要在島上滯留四個月，然后才有船來帶他回去。屆時果然有船來，他上船離開這島之后，這島便不見了。

《森涅赫的冒險》：森涅赫是法老阿門涅姆赫特時的一位高官。他由于恐懼宮廷的陰謀而逃到敘利亞的沙漠王國，和游牧民族住在一起。沙漠王國的國王接待他，并把女兒嫁給他。豐衣足食，過著平安幸福的生活。“有無花果和葡萄；酒比水還多；蜂蜜充足，橄欖很多；樹上果實累累；有小麥和大麥，有各種牲畜無窮?！辈⑶曳馑麨橐蛔宓那蹰L，他也為沙漠王國立了不少功勞。很多年之后，兒子們也長大了，各人也作了酋長。

森涅赫年紀大了，思念家鄉(xiāng)，也想念自己在埃及本國的妻兒，便帶信給埃及國王，要求回到埃及去：“愿埃及國王賜恩于臣，得以居王福蔭之下。我問候居在宮中的家婦，愿知諸兒女消息。如此，賤軀將復青春。老年至矣，衰弱潛來，眼皮沉重，兩臂式微，舉步艱難，寸心遲鈍。死亡日迫，不久將入永生之城?！?/p>

國王得信后，叫他回國，并懇切勸慰他：“把你所有的財產(chǎn)拋棄。你回到埃及來……我要你作眾臣僚的首領。你一天一天地進入老年了；你的精力已衰了，你想想下葬的日子吧?！藗儗⒁獮槟闼驮幔H視你下葬日的木乃伊，你的木乃伊要裝入金棺，頭要涂成藍色，柏樹的天幕要罩在你上面。牛隊來拉你的棺車，歌者走在你前面，跳著葬舞。蹲在墓門的司儀要為你高唱供奉的祈禱文：他們要在你的墓穴口為你屠殺犧牲；你的金字塔要用白石雕刻，和王子王孫為鄰。這樣，你就不會死在異鄉(xiāng)；也不會由阿姆人來葬你；你被葬時也不會被包在羊皮里；當你走入墳墓時，人們要頓足，在你身邊哀悼?！?/p>

森涅赫于是別了異鄉(xiāng)的妻兒、財富和尊榮，回到了埃及，在法老宮中和從前的妻兒們住在一起，過著晚年的安寧的生活。

古代埃及的史詩當以《彭塔·奧爾史詩》為代表。彭塔·奧爾是公元前14世紀時底比斯的一位作家，生當?shù)谑磐醭ɡ侠牢魉苟赖臅r候。拉美西斯二世在公元前1312年率領埃及大軍侵入敘利亞，越過奧倫特河，進攻加迭式城的喜泰國軍。當時的喜泰國是北方強國，它的國王就在加迭式城。但是拉美西斯二世誤聽了敵人散布的假消息，以為喜泰國王已經(jīng)逃走，他便把埃及大軍的先頭部隊迅速渡過奧倫特河，孤軍深入，向城進逼。殊知這時喜泰軍蜂擁而來，埃及軍隊死傷很多。拉美西斯二世單槍匹馬，陷入重圍，靠了他的英勇奮戰(zhàn)，才把敵人打退，和埃及大軍的后續(xù)部隊得以重新會合。第二天再行進攻，終把敵人打敗。

彭塔·奧爾這首史詩寫于加迭式戰(zhàn)后四年，即公元前1308年，是獻給他的一位朋友圖書館長的，不是獻給國王的。但拉美西斯二世卻很賞識這詩，用象形文字把它刻在他的幾處王宮的墻壁上，現(xiàn)在還存留著一部分。這詩被人稱為“埃及的伊利亞特”。其實希臘的《伊利亞特》的時代比埃及的這首史詩還遲些。

現(xiàn)在從這些殘編中譯出三段，以見一斑：

國王陛下遭遇到了敵人，那可惡的喜泰人。在突圍時，他只有一人，身邊并沒有旁人。國王陛下四周一望，看見有二千五百騎兵在攔住他的去路，他們是那卑鄙的喜泰國王的輕騎兵，還有其他許多和他同盟的國家的?！瓟橙嗣枯v戰(zhàn)車上就有三個兵……但是國王面前卻沒有軍官、沒有騎士、沒有弓箭手的隊長，也沒有步兵。于是國王陛下說道：“我的射手們和騎兵們把我拋棄了，沒有一個人和我一起戰(zhàn)斗。我的父親阿門神啊，你現(xiàn)在到哪兒去了？一個父親竟會忘記他的兒子嗎？……或行或立，我沒有向著你嗎？我沒有向你請教嗎？……我不曾替你建造許多石頭大廈嗎？我不曾用戰(zhàn)利品來充實你的神廟嗎？不曾為你建筑一座億萬斯年的神廟嗎？”

……

“我像孟都神一樣向他們跑去，頃刻之間我斬殺他們。我打死他們，我殺死他們，以致他們彼此叫喊道，‘這是一個神人’。”……他們（敵人）不知道如何張弓，如何執(zhí)矛。只要他們一看見他，他們就趕快逃跑，但是國王像一只獵犬那樣追趕他們。他殺死他們，以致他們無所逃命。

……

“我獨自和此地的千萬人作戰(zhàn)。我有兩匹戰(zhàn)馬；當我獨自在敵人萬軍之中的時候，它們很聽從我的手的指揮。所以，當我回到王宮的時候，我賜它們在拉神面前永遠飽吃飼料……：至于緊緊追隨著我的那位盔甲兵，我把我的武器以及我身上穿的軍裝賜給他。”

抒情詩表現(xiàn)古代埃及人民對自然對祖國的熱愛、男女間的愛情以及苦工勞動時的嘆息和憤怒之情。

《色瑣斯托里三世頌歌》：這是在卡封舊都發(fā)現(xiàn)的紙草，歌頌卡封國王、第十二王朝的色瑣斯托里三世。其中的一節(jié)是：

這古都的君王真?zhèn)ゴ蟀。?/p>

他好似一座堡壘，可以防備世上兇惡的敵人之手。

這古都的君王真?zhèn)ゴ蟀。?/p>

他好似夏天風涼時泛濫季節(jié)的樹蔭。

這古都的君王真?zhèn)ゴ蟀。?/p>

他好似冬天的又干燥又溫暖的角落。

這古都的君王真?zhèn)ゴ蟀。?/p>

他好似一座山，可以在騷亂時避開狂風的襲擊。

這古都的君王真?zhèn)ゴ蟀。?/p>

他好似塞克默特女神，可以抵抗來犯國境的仇人。

《尼羅河頌》：這首詩寫于第十九王朝法老麥倫普塔一世的時候，作者恩納是一位很有名的作家。全詩現(xiàn)存兩卷紙草，在英國博物館。本詩在1868年首先由馬思伯樂譯為法文。過后又被庫克譯為英文，共十四段。下面是第一段和第十三段：

啊，尼羅河，我稱頌你！

你流經(jīng)這個國度，

和平而來，給埃及以生命：

阿蒙神啊，你領導黑夜走向白天，

這種領導使人心歡喜！

泛濫了拉神創(chuàng)造的花園。

把生命給予一切走獸；

不斷地灌溉著大地；

你在天上的行程降臨下土；

你愛糧食，你賜五谷，

你把光明給予每個家庭，啊，普塔神！

尼羅河的洪水啊，我們向你供奉：

我們殺了牛來獻給你：

我們?yōu)槟闩e行了盛大的宴會；

我們把野禽作你的犧牲；

我們把野獸捕來獻給你，

我們?yōu)槟闳计鸺儩嵉幕鸢眩?/p>

我們把禮品獻給所有的神，

因為他們都是尼羅河上的神。

馨香上達于天，

牛群雞鴨都被焚化！

……

《吐特默斯三世頌》：這是馬里埃特在卡爾納克發(fā)現(xiàn)的。吐特默斯三世是第十八王朝的法老，他曾南侵努比亞，北侵敘利亞乃至兩河流域。他在亞非兩洲的所謂戰(zhàn)功是非常煊赫的。這首詩是借阿蒙神之口來稱頌吐特默斯三世的武功：

我來叫你平定敘利亞的君王們，

在你的腳下，他們躺滿全國；

我叫他們看你的光榮，如睹真光之主，

你，阿蒙的世上肉身，用光輝刺瞎他們。

我來叫你平定亞細亞的人民，

現(xiàn)在你把亞述的首領作了俘虜；

你披著王袍，我叫他們看你的光榮，

全身鎧甲輝煌，戰(zhàn)斗在你的戰(zhàn)車上。

我來叫你平定島國的民族們……

我來叫你平定里比亞的弓手們。

希臘群島都臣服在你的魄力之下；……

我來叫你平定大海的四隅，

凡海水回旋的地帶都在你的掌握；

你像高翔的鷹，我叫他們看你的光榮，

你那無遠弗屆的眼光，誰也休想逃脫。

《愛情牧歌》：是一首熱烈的愛情詩，原本現(xiàn)存英國博物館，編入哈里斯紙草第五百號。內(nèi)容是敘述一位青年男子在期待他所熱愛的女郎，心情焦急，唯恐失望。過后兩人會面，酬答了他的愛情，彼此熱烈接吻，擁抱跳舞。

“我要睡到我寢室里去了，

我要害一場大病了。

我的鄰舍要進來存問我了。

如果我的妹妹和他們一道進來，

她會使醫(yī)生們感到羞愧。

因為只有她才知道我害的什么病。

我的妹妹的家，在房門前有一個池，

房門一開，我的妹妹發(fā)怒地跑出來，

我惟愿能做她的看門者，

她也好向我吩咐命令，

我也好聽到她的聲音，

縱使是她發(fā)怒的聲音，

我將像一個小孩，在她面前戰(zhàn)栗！”

“我和你在一起。親愛的，把你的心給我……

如果你打算要撫摩我柔軟的腿，

我決不會拒絕你。

你到我這兒來，如果你要吃東西，

我就會給你吃得高興，

如果你要我用衣服把你穿起來，

那么我真地有很多衣櫥。

如果你渴望愛情，

你可以抱著我的胸膛……

你的愛情灌入我的心中，像酒注入水里，

像香料和進了軟膏，像牛奶和蜂蜜混合。

你趕快跑來看你的妹妹，

像雄馬看見了雌馬，

像鷂子攫取鴿子?！薄?/p>

“我的悲嘆和歌唱混合在一起，

因為我的妹妹的身體全是蓮花的嫩芽，

她的胸膛是一杯芳香，

她的四肢敏捷，在路上疾馳，

她的臉發(fā)出杉樹的香氣?！?/p>

《米蒂莉狄絲，拉麥尼的女兒》：這是一首情歌，向一位女祭司歌唱的，中間也充滿了熱烈的愛情。原文刻在石碑上，此碑現(xiàn)存巴黎盧佛爾宮，編入碑石第C一百號。

香甜的、親愛的、哈迪·荷爾神的女祭司，

米蒂莉狄絲，

在國王的眼中，她是香甜的、親愛的。

南方的國王，北方的國王，

孟科普里利亞，受有天賦的生命。

在男人眼中她是香甜，在女人眼中她是可愛。

她是一位絕世無雙的少女??！

她的頭發(fā)比黑夜還黑，

也比葡萄樹上的果實還黑。

她的嘴唇比寶石還更鮮紅，

也比搗碎了的鳳仙花還更鮮紅。

她的乳峰堅挺在她的胸上……

下面是一首在水車上車水的農(nóng)民所唱的歌：

背上勒著棕繩，肩上用力車水！

幾千年來人們必須在水車上工作，

把不是從天上降下的水車到高處，

啊，薩利·薩巴底大神??！

赤熱的驕陽發(fā)出無情的陽光，

我們站著車水，使田地能有收成，

我們的心碎了，沒有誰可憐我們，

啊，薩利·薩巴底大神?。?/p>

下面是農(nóng)民們搬運法老的糧袋上船以便運回京城時所唱的歌：

我們消磨整天的日子

來搬運麥袋和糧袋，

倉房已經(jīng)裝不下了，

但谷麥還是要裝載。

大船沉下了江心

滿載的谷物喪失，

雖然我們的心快裂開了，

還得搬運、抬起、又再搬運。

另一方面，統(tǒng)治階級卻在享樂無厭之余，也有些好景不長的悲哀之感，因此他們在大吃大喝、舞姬滿庭的時候，仍要詩人、奴隸在旁唱出“人生應及時行樂”之類的歌：

身軀萎謝，歡樂沉寂。

有人還在此地，有人先已死亡。

金字塔埋葬了古時的神們，

你悲嘆的那些人們，哪兒去了？

大人先生們，他們到西方去了，

不可能從那兒帶消息回來，

以安慰我們煩惱的心，我們的心

也將隨日暮時太陽的道路而消失。

那么和我們一起歡笑吧，拋開憂愁，

穿上華麗的衣服，用沒藥涂你的頭吧；

沒有人能同死者一道歡樂，

今天享樂吧，因為死亡沒有明天。

散文也是古代埃及文學的一種形態(tài)。從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一些紙草上的若干片段散文看來，古代埃及人也還有過一些優(yōu)美而生動的散文。并且很珍貴的是有一些描寫古代埃及奴隸的苦況和暴動的片段。

下面是在一張紙草上的片段，描寫奴隸們的苦難：

蟲子吃了一半莊稼，河馬又吃了其余一半。田里有老鼠，蝗蟲也來了，牲畜也沖進了谷物田里，麻雀也在偷吃。收進倉庫里的又被偷兒們偷了去。牲畜們打谷耕田也累死了?，F(xiàn)在官吏卻乘船來到岸邊，來收莊稼。農(nóng)民們真倒霉啊！官吏們拿著棍棒，棕櫚樹的黑枝。他們高叫：“交出你們的谷物吧?！比绻麤]有谷物交出，官吏們便打農(nóng)民，把他綁起來拋進運河，于是他便沉下去了。他的妻子和兒女們也當他的面被綁起來。鄰居們跑開去救他們的谷物。

下面一段是描寫工匠們和漁夫們的苦難：

我看見工匠在他的爐旁——他的手指和鱷魚的一樣。即使到了夜間，他還是做著比他的兩膀所能完成的更多的工作。當石匠完工的時候，他在石旁無力地倒下去了。夜晚了，剃頭匠還在街上徘徊，尋找顧客；他磨破他的十指僅僅為了填滿肚子。運貨物到三角洲的船夫工作超過了體力，蒼蠅蚊子把他叮死了。作坊里的織工比任何女織工還苦得多：蹲在地上，用膝頭支住肚子，他已經(jīng)不能呼吸。信使在出門之前，先把財物贈給妻子和兒女，怕的是在途中遇到了獅子和亞細亞人。皮匠整天在咒罵，到頭還是吃皮子。洗衣匠把他洗的衣物曬在岸上，但他的鄰居就是鱷魚。漁夫就更糟糕——他和鱷魚更近。

公元前2350—前2150年左右，還在古王國時代，埃及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次規(guī)模很大的奴隸暴動。富人們和僧侶們都被打倒，窮人們一度成了統(tǒng)治者。關于這些經(jīng)過，有位官吏寫了一段散文，這樣記載著：

窮人勝利了；他們高呼“打倒特權(quán)勢力”！每一個穿細布衣服的人都挨打，從來不見天日的人都爬到了很高的地位。要工作的人就必須武裝起來。尼羅河高漲了，但沒有人工作，因為每個人都說：“世上不知道要發(fā)生什么事情?！迸Ｈ貉蛉旱教幚擞味鴽]有牧人，莊稼被破壞了，沒有衣服，沒有香料，沒有香油。倉庫成了廢墟，看守者被殺死，人們吃草、喝生水。婦女們拒絕生孩子。孩子們喊道：“我的父親為什么要生我？”人們從城市逃出來，又支起帳篷，因為門、墻、廟宇都被燒光了。

從前沒有地方安枕的人，現(xiàn)在有一張床了。從前找不到樹蔭的人，現(xiàn)在躺在樹下了，而從前有過樹蔭的人現(xiàn)在在風吹雨打中逃走。從前沒有一片面包可吃的人，現(xiàn)在有了整個倉庫。從前沒有辦法打扮他的面孔的人，現(xiàn)在有了若干箱的香油。從前只能在尼羅河上照照自己的面孔的女人，現(xiàn)在有了鏡子。從前不知道七弦琴的人，現(xiàn)在有了豎琴。

但是，老爺們都在饑餓和哭泣。金字塔里的東西都被拿走，那些秘密已被公開。法老的收入沒有了，而谷物、魚、鳥、細布、青銅和香油以及一切好東西原都屬于法老。連大官也沒有奴隸，因為已經(jīng)沒有奴隸。從前要旁人為他們修建墳墓的人們，現(xiàn)在他們得自己工作。在什么地方去找樹脂來清潔死人的尸體呢，在什么地方去找香油來涂抹它們呢？死尸被拋入河中，尼羅河已變成一座死人之城。廟宇中的神也受欺騙，因為人們獻祭用鵝而不用公牛。傲慢的人說道：“如果我知道神在哪里，我會很高興地帶犧牲給他?！睕]有人在笑，笑聲已經(jīng)沉寂了。啊，如果這世界真有一個末日，倒寧愿有一個吵鬧擾攘的末日。

在古代埃及也有過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那是新王國時代第十八王朝的法老阿門赫特普四世（即“埃赫那吞”，前1424—前1388）所發(fā)動的宗教改革，把日神提高到眾神之神的地位。有一段散文是他寫來贊頌日神的：

啊，與世界同在的阿吞大神，你光耀地升起，直到光明的天上。你在你的壯麗之中升起并領導世界。你高高照耀在大地之上，你懷抱萬物，但當你的光線徜徉在地上的時候，你本身卻高高在上。當你離開我們而轉(zhuǎn)向西方時，地上就變成黑暗，好似末日來臨。人們沉睡在房間里，如果偷兒偷走了他們枕頭下面所放的東西，他們也看不見他。

但當你轉(zhuǎn)來的時候，黑暗逃跑了，兩個大地［按：似指上下埃及］在你的光線中歡樂。人們都起來了，因為你拉起他們。他們盥洗，他們衣著，然后舉起手來向你禱告，你光耀的神！村莊開始工作，連牧場上的牲畜也在歡欣，田地和草地長得青青，羔羊們舉足輕跳，鳥兒們從巢中鼓翼而起，它們用翅膀來贊頌你。由于你的照耀，一切道路都暢通無阻，船在尼羅河上來往行駛，魚在水中跳躍，因為你的光線照入深海。你使孩子在它的母親的子宮內(nèi)生長，安慰它使它不哭，過后你給它呼吸。當它生出來，一個兒子，你張開它的嘴，并賜給它所需要的一切。小雞在蛋殼里的時候，你給它空氣，你又給它力量以啄破蛋殼：它出來了，它啄食東西，它跑開了。

你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都是偉大的。地上有人有獸，不論大小，一切行走在地上的和飛翔在天空的生物，敘利亞和努比亞的土地以及埃及的土地，你把每一個人安放在他的地位上并給他以他所需要的一切。你把人們分成各族，語言不同，身材不同，膚色不同。

你在地下世界創(chuàng)造了尼羅河，又按照你的意旨把它引流到地上來以養(yǎng)育人類，你真是萬物之主。在天上你又安置了一條尼羅河，它可以下降并在山間波濤洶涌有似海洋，又可以灌溉田地，滿足它們的需要。你把天上的尼羅河賜予山地以及在山地行走的牲畜。但是，地下世界的尼羅河，你卻正賜給了埃及。

你創(chuàng)造了遙遠的群星，你可以上升到它們之間而觀察你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你是唯一的。所有的人們都仰望你，你白天的太陽。你居住在我心里；沒有誰了解你有如你的兒子“埃赫那吞”那樣了解你。你使他參預你的計劃，你是生命，我們因此而生。自從你為世界建立了根基，你又養(yǎng)育了人類，這是為了你的兒子和他的愛人、王后，你的兒子由你而生，他的愛人永遠生存，永遠昌盛。

在古王國時代，埃及曾遠征過埃塞俄比亞。一位省長名叫亞美尼的負責指揮這次遠征，并負責管理駱駝運輸隊，把奪得的黃金經(jīng)過沙漠地帶運回來。他對于他本省的政績有一段很自得的敘述：

全省從北到南都已播種。國王的家屬很感謝我，因為我把大量牲畜獻給他們。我倉庫里的東西沒有被偷的。我自己勞動，全省都在熱烈勞動。我從不虐待小孩，也不壓迫寡婦。我從不騷擾漁夫，也從不擾亂牧人。我當政的時期沒有發(fā)生饑饉，即使歉收也不會造成災荒。對于寡婦和結(jié)了婚的女人，我同等地賜予；在我裁判的時候，我不犧牲窮人以便利富豪。

在中王國末期，喜克索斯人統(tǒng)治埃及的時候，阿赫默斯起來趕走這些喜克索斯人。有一段文字描寫在三角洲地帶圍攻塔尼斯的情況，作者就是參加這一戰(zhàn)斗的戰(zhàn)士。他寫道：

我乘戰(zhàn)船到北方去作戰(zhàn)。當國王上了戰(zhàn)車的時候，我有責任和他相輔而行。當塔尼斯要塞被圍的時候，我在國王前面徒步作戰(zhàn)。在名叫塔尼斯湖的水上發(fā)生了水戰(zhàn)。國王賜我以獎勵。由于勇敢，我得到了一只金項圈。塔尼斯要塞被攻下了。

此外尚發(fā)現(xiàn)散文一小段，是一僧侶致某一作者的信，也許是在某作者作品上批的評語。今天讀起來也可略窺古代埃及人對修辭和文學評論的見解。僧侶寫道：

從你口里流出來的毫無意義，因為你的文章非常雜亂。你把文句撕成碎片，就和你的腦子里一樣。你不曾用心去找出文句的力量。如果你向前蠻沖，你不會成功的。我把你的文章的目標給指出來了，然后把你的描寫退還給你。如果有人聽你的文章，那簡直雜亂一團；沒受過教育的人是聽不懂的。就好像一個站在低地的人和一個騎在駱駝背上的人講話一樣。

古代埃及的書信被發(fā)現(xiàn)的較多。公元1887—1888年在埃及特爾·阿瑪爾納村發(fā)現(xiàn)的幾百塊泥版，其中很多是書信。該村在上埃及的一個山麓，村旁有一坑，坑中發(fā)現(xiàn)了這些遺物，因此被稱為“特爾·阿瑪爾納的泥版”。這些泥版現(xiàn)被分存于倫敦、柏林和基澤的博物館。

這些泥版上的很多書信，是在公元前15世紀、前14世紀的時候，由敘利亞和巴勒斯坦的屬國以及兩河流域諸國國王們寫給埃及法老的。文字是巴比倫式的楔形文字，泥版寫字也是巴比倫的方式。這證明當時的敘利亞和巴勒斯坦等西亞諸國和巴比倫的關系非常密切。

這些書信的內(nèi)容，主要是說北方新興的喜泰國不時來侵犯敘利亞和巴勒斯坦一帶的埃及屬國，因而飛書法老告警，請求援兵。另外一些是北方各鄰國致書法老，要求禮品及議婚嫁等事。

《阿豈茲上法老書》：屬國臣阿豈茲謹呈于日神之子、我主國王安努姆尼亞（阿門赫特普三世）陛下。臣匐伏大王陛下叩頭七次。大王威加敝邑，臣不勝惶恐。微臣向受大王管教，愿大王庇護。王之管教，臣決無二心。今者，敵人之禍竟已來臨。臣之子民向受大王管教；屬國亦列大王萬邦之林；敝邑卡坦那（在今大馬士革之南）亦屬大王之城；臣亦向?qū)俅笸踅袒?。且大王兵馬戰(zhàn)車，亦向仰給于屬國；舉凡糧草飲料、牛羊油蜜，凡大王兵馬戰(zhàn)車之降臨于敝邑者，無不供應。大王質(zhì)諸朝中大臣，即可證實。噫，大王，大王兵馬戰(zhàn)車之前，萬邦震恐。今者，屬國正遭敵人攻擊，如大王以屬國向列大王管教之邦，懇即于本年之內(nèi)速派兵馬戰(zhàn)車前來，攻取馬爾哈斯全土（屬喜泰國），以屬大王管教。噫，大王，敵人奴隸之兵已……六日之前，敵人已出兵攻入胡巴地帶，而阿細奴實遣派之。本年之內(nèi)大王如不速令兵馬戰(zhàn)車前來……以御阿西奴而擊之使遁……則各方勢將反叛矣……

《巴比倫王致法老書》：卡朗杜尼亞（巴比倫）國王卡林馬辛謹致書埃及國王阿門諾非斯（阿門赫特普）三世足下：余甚平安。愿足下、合府、尊夫人等、貴國及貴國之兵馬戰(zhàn)車等……均甚平安。

頃奉來書，欲娶余最幼之女伊爾塔碧，小女竟蒙憶念，至感。曩者，先父曾遣使表示此意。足下大集士兵，接受此意，且贈先父以厚禮。

今者，余特遣專使。第六年時，足下欲余如此，且足下于第六年時贈予黃金三十曼拉而非白銀。余亦報答以黃金如數(shù)。貴國專使卡西睹此黃金即知其價。余特遣派專使，彼于余之意見曾受有詳細之指示。蓋余知……彼受指示所……之禮品……乃黃金三十曼拉，此乃足下……聯(lián)姻之饋贈。……

1. 日輪沖破黑暗出來，猶如自己洗凈。
2. 古代天空神、太陽神。
3. 黑里歐波里斯的太陽神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