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情的父愛

蔓草綴珠 作者:陳早春 著


無情的父愛

現(xiàn)在做父親的,對他們的獨生子女,待如皇上,視如珍寶,抱在懷里怕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知如何侍弄才好。由此聯(lián)想起自己的父親,與現(xiàn)今的父親們相比,真是恍如隔世!

在別的文章里我曾寫到過父親:“他的長相特別,給我的印象是鐵鑄似的,骨頭很粗很硬……經(jīng)常緊蹙眉頭,眼睛射出的是一道道冷光,望而生畏?!薄白鳛閮号奈覀儯疾桓铱拷?,他也好像不需要我們靠近”,缺乏“常人都有的那種舐犢之情”。他,是無情的,但也并非缺乏父愛。

他沉默寡言,作為嚴父,很少有“過庭之訓”,課子用的是另一套自己發(fā)明的辦法。


我到了五歲就上學,當時全身長滿了膿泡瘡,手指握不了筆,啟蒙老師不得不為我經(jīng)常擠膿清洗。放學回來,父親先是硬迫著我寫字,筆桿壓著傷口,鉆心地痛。接著是叫我背書,背不順溜,稍作停頓,就揚手給一栗鑿。他的骨節(jié)有如鋼銼,落到額上,就應聲長出一個硬包。好在我還算乖巧,上學期間,只吃過他一個栗鑿。不然,我的腦袋要么早就成了粉末,要么滿頭都是硬包,成了多角獸。

讓我背書,似乎成了他的業(yè)余愛好。往往在晚飯后,天要黑不黑時,就叫我默誦當天剛學過的課文。這一課,在小學階段,是每天必上的;到了讀初中階段,因在外地住校,這一課躲過了,但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寒暑假回家,就來個集中補課。往往是到家的當天晚上加上第二天早晨,他令我將所學過的語文、歷史課本拿出來交給他。開始是要我挨篇背下去,也許是不耐煩老聽小和尚念經(jīng)吧,從逐篇背改為抽篇背,他隨便翻到哪一篇就叫背哪一篇。待他盈盈一笑表示滿意時,我膽子大了,便忽起捉弄他一下的邪念,對他說:“外語課文老師是要求背的,你要我背嗎?”“背那鳥語干什么!”他邊說邊走開去忙他的事去了。

我讀高中了,寒暑假回家仍躲不過這一關。高中的語文課,有的是短篇小說,課文很長,也很不好背,并向他說明學校老師并不要求背。他期期以為不可。為此得反復與他交涉,費盡了口舌。“那總有要背的吧”,我只好如實招供,背那些確實要求背的課文。這些課文中有古文,他只有小學程度,我自認為好對付,反正他聽不懂,背不出來就胡謅幾句,糊弄過去。但沒想到他真是老謀深算,凡背古文時,他根據(jù)課文每句字數(shù)來對應我的聲音,加減一個字他都能聽得出來。逢到此時,他就大喝一聲:“你怎么搞的!”我真是小看他了。好在這時的我,在農(nóng)村已算是個大知識分子了,身份比他高,鋼銼似的栗鑿沒有再吃了。

直到我讀大學時,這一課才完全免了。只是我讀的是中文系,他怎么也不能理解,總是說:“讀了十多年書了,連中文字還沒全認識,怎么搞的!”

我之所以上學讀書,走“士人”的道路,純屬出于無奈和偶然。

小學畢業(yè)后,父親認為我識了幾個字,會寫幾個數(shù)碼子,可以記記賬,足矣。他一心一意想把我培養(yǎng)為他的接班人:勞動能手。

小學畢業(yè)時,我的老師陳阜東多次找父親開導。陳阜東也是父親的老師,在族中很有地位,算得上是個“君子”,所以開導時不無指責:“死腦筋!這孩子是根好苗子,族里有‘勵學谷’,只要他成績好,一年給你幾擔,不就解決困難了嗎?‘勵學谷’包在我身上!”君子無戲言,“死腦筋”似曾活動了一會兒,但臨到分手時,不得不向我們兩輩的老師說:“謝謝你了,實在沒法子!他讀書就算不花錢,我這一大家子怎么辦?”的確,當時我們一大家就他一根頂梁柱。他上有老母親要贍養(yǎng),他大哥因二十年代參加共產(chǎn)黨搞農(nóng)民運動被國民黨害死,二哥及大弟跟隨賀龍部隊參加長征,他們的家小都扔給了他。他小弟還年幼,在外面當學徒糊口,加上他自己的三個兒女,全家十幾口,都靠他一雙手。雖然我想讀書,但我能體諒他的難處,便下決心一輩子在農(nóng)村為他當幫手。只是當每年都去代人考學而又百發(fā)百中時,曾產(chǎn)生過一些怨尤,怨自己生不逢辰。

家里家外的活兒我都爭著干,力所不及的活兒也試著干,還打過短工,一天掙一升米的報酬;當過肩挑小販,走村串舍叫賣豆豉、瓷碗……人人似乎都是勢利眼,不把我當生意人,幾乎沒有人光顧。父親責備我太“死板”。

除了生意清淡外,干其他的活兒,父親無可挑剔,但他總覺得我還沒過大關,于是對我進行了高強度的體能測試。自然這也是生存形勢所迫。

我十三歲那年年關,家家戶戶已充滿了節(jié)日的氣氛,我們家卻格外顯得冷清,一點年貨都沒有。父親叫我跟他去販碗來賣。南方山區(qū)的冬天,照樣下雪,很冷,一雙草鞋裹一匹棕,挑一擔換碗的米就上路了。當日因原擬去的窯廠熄火無貨,不得不轉(zhuǎn)到外縣的一個窯廠,一天趕了百多里地,擔子把我壓成了牛糞堆,勾頭駝背腳彎曲,就是撐不直。父親看著我的狼狽相,一路罵罵咧咧:“讓你讀幾年書,就殘廢了!我十四歲就‘當春’(農(nóng)業(yè)勞動的全面手,即全勞力),瞧你這塊料,哪行!”我自愧不如,不敢也顧不上哭,只專注著自己不要摔倒。臨到晚上住伙鋪,就更出洋相了。飯粒一顆也咽不下,只顧喝水。這伙鋪好像故意刁難人,鋪在樓上,樓梯又很陡。父親先上去睡了,我卻怎么也爬不上。父親睡一覺醒來不見了兒子,才下樓把我背到鋪上。他在惱我,也可憐我,面色陰沉,卻沒有罵,第二天挑著碗往回趕路。我是連走路都挪不動步子了,擔子逐漸遞減,最后全摞在了他肩上。我將扁擔當拐棍,拄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好容易到半夜才趕到家。一到家,他憤憤地向我母親告起狀來,說我如何沒出息,從沒見過這樣一塊朽料。他的狀沒告準,母親見我的模樣,大哭了一場,也大鬧了一場。我也哭了。父親也在聳鼻子,但他沒有哭,我們從未見他哭過。

這一次測試徹底失敗了,他對我的期望落空了,但他培養(yǎng)我作為接班人的決心仍不放松。于是到第二年春耕時,又對我進行了一次超強度的體能測試。當時我還未滿十四歲。

是做田人都得養(yǎng)牛,耕田耙田靠的是它。而我們家卻窮得“一腿牛”(四戶合買的牛,各占四分之一)都沒有。沒有牛也可以租牛,日租金要高出人工價好幾倍,精打細算的父親舍不得也花不起這樣的高價。聽說在我未作候補農(nóng)民之前,父親往往用我舅舅來代牛耕地。舅舅缺乏牛勁,受不了這樣的累,堅辭不干了。于是他就轉(zhuǎn)而打我的主意。我先天不足,后天失調(diào),歷來很瘦弱,人稱我為“豆芽苗”,哪能跟牛比,且個子也不及牛的一條腿高。父親歷來是說一不二的,在家中,他的話就是圣旨,誰也拗不過他,何況我這個作為他兒子的小字輩哩,只得遵命!

在一個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我們父子倆下到水田中。水蓄得深深的(據(jù)說可以減輕犁田的負荷),齊腿涼得起雞皮疙瘩。這一點我還能忍受,因為從孩提時候起就經(jīng)受過這樣的鍛煉。接著在水田中舉起一個用硬木做成的木架,我在架子前面當牛,父親在架子后面把犁。人背犁的活兒開始了。我覺得這玩意兒新鮮,從未玩過,憑著一股爆發(fā)勁,嘩嘩地背了兩圈。父親在背后不斷地指點:“還行。人要往前傾,全身的勁要集中在肩膀上?!边@時我已上氣不接下氣,勁也使盡了?!扒皟A”的指點,操作起來總是不得章法,開始狗啃屎地摔跤了,全身陷入泥水中。頭幾次,還能立即爬起來,臨到下午時,趴下就掙扎不起來了,父親不得不前來將我扶起。這時,他反常地驚叫:“快上田埂,看你全身的螞蟥!”我掙扎到田埂上,看到全身的螞蟥,就像死蟲身上叮滿的螞蟻,不剩一點空隙。我嚇得麻通了全身,一根根地抓。父親走到我身邊,用巴掌一下下拍,告訴我,“要拍!一根根抓,抓到何時!”四個巴掌接連不斷地拍,露體部分快要拍干凈了。父親又馬上叫我脫下衣褲,我很不好意思,怕羞,上衣脫了,褲子是他硬扯下的。結(jié)果也發(fā)現(xiàn)了不少螞蟥,陰部肉嫩,離下肢近,叮的最多。折騰了半天,總算弄干凈了,沒有成為螞蟥嘴里的尸肉。最后又把我的頭按到他胸前,從頭發(fā)茬里也抓了好幾條螞蟥。這時我全身都是血,也許是勞累過度,鼻孔也在嘩嘩地流血,父親用盡了一切止血的土辦法都無效,只好班師回朝。

回到家里,父親唉聲嘆氣,沒想到他心目中的接班人竟給他開了這樣一個大玩笑,“死不爭氣,沒出息!”他罵不絕口。這時,我的鼻血越流越厲害,嘴里、鼻孔里三孔并流,父母都慌了手腳,母親一邊痛心疾首地哭,一邊忙著燒紙,用紙灰往我鼻孔里塞,好容易把血止住了。母親看著我的模樣,邊哭邊罵我父親:“太殘忍了!把兒子不當人,只要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命也不要了!”父親似乎感到理虧,沒有還嘴,悄悄地走到屋外去了。母親為此傷心透了,接連幾天罷工絕食。加之我的鼻血還在時斷時續(xù)地流,最后流出的只是一些淡紅色的水,小小年紀就得了失眠癥,這就更加深了母親對父親的敵意。

母親不放心我去接父親的班,于是她去說通了做木工的舅父收我為徒弟。舅父歷來喜歡我,欣然同意。只是當時我還舉不起那劈圓木的重斧頭,拉不動那解木板的大解鋸,只算注冊登記作為預備木工。

一九四九年冬,家鄉(xiāng)解放了,農(nóng)民都歡天喜地。我開始萌發(fā)了上學讀書的意念。次年初春,我背著父親去報考當?shù)氐囊凰袑W,待到錄取通知單下發(fā)后,才去與父親交涉。父親沉思了很久才說:“憑你的身體,在農(nóng)村是活不下去的。人總得有謀生的手段,如果你能讀出個名堂來,將來當個教書先生,也算是一條活路?!备赣H默認了,而且他沒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傳統(tǒng)觀念,考慮問題很實際,期望值不高,讀書也不過是一種“謀生的手段”,于我沒有多大的壓力。

終于我從候補農(nóng)民和預備木工變?yōu)閷W生了。但讀書的道路也不順暢,命運似乎老在捉弄我。剛在中學念了不到兩個月,因繳不出“膳食”而停餐,不得不卷起鋪蓋回家,照樣當候補農(nóng)民。白天跟著父親干活,晚上在桐油燈下看課本,農(nóng)活學習兩不誤。當時學校管理不嚴,不上學也允許去參加期末考試??荚嚱Y(jié)束張榜時,我各科成績都在九十分以上,取得了全班第一名。第二學期開始時,學校統(tǒng)一命題,舉行全校的作文、數(shù)學和大字比賽,我分獲一、二、三名,連續(xù)三次上臺領獎,不少老師、同學都不認識我,以為我是外來的插班生。而父親卻仍不滿意,認為每門功課必須得一百分,他說他讀小學時就這樣;三項比賽僅僅一項得第一名,那兩項怎不能得頭獎?他要我包打天下,包攬一切。但我在校卻因此出盡了風頭,一貫嚴如老虎的校長親自與我談心,并給予我高額助學金,免去一切學雜費用,上學不花一分錢。父親從我同學那里得知這一情況后,對我不再那么嚴神厲色了,但他不僅不表揚我,反而向我說教:“不要自以為了不起,驕兵必敗?!?/p>

從此,他不再將我當作他的接班人搞體能測試了。但勞動課,外加操行課,卻一直常抓不懈,直到我當了研究生。

在他看來,勞動既是一種本領,也是操行的一個部分,而且勞動還可延年卻病。

初中、高中的每年暑假,我尚未到家,有關我的勞動日程表就已經(jīng)安排好了。每個暑假都命我放一棚鴨子,少則六七十只,多則百多只,從毛茸茸的毛鴨養(yǎng)到成年的肉鴨,恰好是個暑假的周期。從天蒙蒙亮到日落西山,我整日在外面日曬雨淋,與鴨群相伴。晚上,他就把我趕出家門,或去村里的掃盲班當教師,或去訪貧問苦,理由是要我放下架子,去與老百姓打成一片,了解民間疾苦。

我是從農(nóng)村里滾爬出來的,哪有什么“架子”。為“架子”的事,我曾與他進行了一次交涉。讀初三時,我的眼睛已深度近視,坐在教室的前排也看不見黑板上的字,不得不配了眼鏡?;氐郊抑?,他厲聲喝道:“把那框子摘下來,擺什么地主老爺模樣!”我不得不向他作詳盡的解釋。可是他還有理:“不看書還戴它干什么,路上人家見了你,人家能理解你嗎?”我申辯說:“摘下眼鏡,我就不認人了,碰到熟人不打招呼,人家不就要說我是擺架子嘛?!彼哺械搅藘呻y,只好聽之任之,但他逢人就代我作解釋:“我兒子是個睜眼瞎,不戴眼鏡不認人。”他生怕自家出了個“老爺模樣”的人。

我讀大學了,我的“架子”問題更為他所關注。有年暑假回家,我一進門就要我脫下鞋襪。他的理論是:“只有地主老爺們才爇風腳(意即殘疾),人不沾地氣,怎行!”本來我初入大學時還打著赤腳,后來校長以“有礙觀瞻”為由,制訂了必須穿鞋的紀律,這才重新穿上。對此我不作任何申辯就遵命執(zhí)行。

但是,冥冥中似有什么總在與我為難,與我父親開玩笑。赤著腳干活,腳板上起泡,扎進小砂石,劃個小口子,這都是能夠忍受的小創(chuàng)傷。沒料到一天在搬舊木料時,忙亂中發(fā)現(xiàn)右腳背上露出一截三棱的屋梁銹鐵釘。低頭細看,這是一顆長足三四寸的大鐵釘,從腳心穿透腳背,家中幾個人死勁將它拔出。我血流如注,好在一把草藥敷上,沒有感染化膿,只是留下了至今仍可觸及的一個硬疤。從此,父親對我大失所望,明顯地出現(xiàn)了代溝。我是否穿鞋子、戴眼鏡,他都懶得管了。

我大學畢業(yè)了又讀了三年研究生,家鄉(xiāng)人都向他打聽我的情況,他只是說:“還在讀書哩?!比思铱傄詾槲沂浅煽儾畹牧艏壣?,他也不作任何解釋。他的兒子書讀得再多再好,他也只認為是一種“謀生的手段”,絲毫不值得夸耀,更無“光宗耀祖”的觀念。

父親早已說過“懶得管”我了,但在我工作前仍管過我的閑事。

一是我的婚姻。他從多方面打聽到我沒有女朋友,并下決心在工作前絕不談戀愛,這使他急了。從來不愿多談話的他,也嘮叨起來:“讀了幾年書,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去照照鏡子,看你長得像什么模樣,老柴兜一個……人是平等的,只要人好,城里人配個農(nóng)村女,知識分子找個勞動人,也蠻般配……你這樣的人,誰愿嫁給你,哪個小伙子不比你強……”他這么一數(shù)落,我倒真的有點自卑感,雖然同學們給我起的綽號都是什么“斯基”之類的大名人,是不是人家在挖苦我?我從來不照鏡子瞧自己的長相,不關心自己是啥模樣,他這么一說之后,我偷偷地找來一塊破鏡子,盡量搜索臉上的毛病。任怎么吹毛求疵,也不像是個“老柴兜”,可見父親仍在打我的“架子”。

另一件事是我新婚之夜的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他就篤篤地來敲門,叫我快去地里翻薯藤。鬧新房把我們折騰到下半夜,剛?cè)雺羿l(xiāng)就來叫門,我很不高興,覺得父親太不近情理。新娘子也爬起來,想跟著去。我不讓去,略表對我父親的抗議。當然,綜觀他的為人,他做出這樣不近情理的事,并非是有意要再來打我的“架子”,或在新娘子面前要擺他家長的威風,因為他固執(zhí)地認為,勞動是一種天職,人就是勞動的動物,沒有任何時間和場合的例外。

父親一輩子沒有哄過我,沒有當面說過我一句好話,也沒有在人前夸耀過我,當我在學校和社會上小有名氣時,鄰里的鄉(xiāng)親們?nèi)圆恢以诤蔚貜氖潞畏N職業(yè)。他待我之嚴,近乎苛酷,常人難以忍受。一九八〇年,當時他已三次中風,半身已失去知覺,知道有生之日不長了,便只身瘸著一條腿,來到北京,向我的家人告別。臨別的先天晚上,他哭成了淚人,哽咽著向他的孫兒孫女們說:“你們的父親跟我吃盡了苦頭……是生錯了人家?!x書,是苦讀出來的,是他自己爭取到的機會。我是半截身子進土的人了,愿你們像父親那樣,好好做人,你們要好好孝敬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覺得他這些出自肺腑的真言,是臨死時的喟嘆??磥硭麑ξ疫€是充滿了父愛的。他囑咐他的孫兒孫女們孝敬我,而我卻從未孝敬過他。當我的日子稍稍好過一點,有能力孝敬他時,他已成了一抔黃土,再也分享不到我的成功和歡樂。雖然他生前從未有過這樣的企求,在他看來,生兒育女,不是放債,只求兒女們各有“謀生的手段”,好好做人。越是這樣,越使我自咎。我是應該孝敬他的,是他,教會了我怎樣為人處世,怎樣把生活看成是一種斗爭,怎樣錘煉自己以越過可能遇到的刀山火海,面對人生的一切挑戰(zhàn)。是他,教會我尊重別人,關心下層社會,關心民間疾苦,人可以出人頭地,但不能高人一等,人只有職業(yè)的不同,沒有尊卑的區(qū)別。如果我還算得上是一個對社會對人群多少有點用處和益處的人,首先是得益于父親那近乎嚴酷的教誨和錘煉。

一九九八年清明節(jié)

原載《當代》199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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