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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所知錄》與錢澄之的“詩史”寫作

易代之悲:錢澄之及其詩 作者:張暉 著


三、《所知錄》與錢澄之的“詩史”寫作

“詩史”這一詩學觀念,最早見于唐代的《本事詩》,用來概括杜甫在安史之亂中流離隴蜀時所寫的記載時事的詩歌。后歷經宋、元、明、清各代詩人、學者的討論,內涵衍變得甚為豐富和復雜,但其最為核心的內涵仍是強調詩歌對于現實的記錄和描寫。到明清之際,因為身遭國難,大批詩人不但在理論上對“詩史”觀念有新的詮釋,在創(chuàng)作上同時繼承和發(fā)揚“詩史”精神。其中最有成就的,當數錢謙益。錢謙益以如椽大筆,將史學傳統(tǒng)上的褒貶與詩學傳統(tǒng)上的美刺相結合,構造出一套“見證”和“存在”的詩歌美學。錢澄之身處明清之際的學術和詩學氛圍中,對“詩史”這一問題在理論上雖無貢獻,但在創(chuàng)作中卻能堅持實踐。

如前文所述,《所知錄》中的詩歌大半出自于《藏山閣詩存》,《藏山閣詩存》的寫作宗旨就是“詩史”。錢澄之在《生還集自序》(作于1649年)中說:

共得詩若干篇,為六卷(引者按:今為七卷),付諸剞劂,目曰《生還集》,志幸也。其間遭遇之坎,行役之崎嶇,以至山川之勝概,風俗之殊態(tài),天時人事之變移,一覽可見。披斯集者,以作予年譜可也。詩史云乎哉!

《生還集》是《藏山閣詩存》中規(guī)模最大的組成部分,寫作時間起于1644年(甲申),迄于1648年(戊子),記載了錢澄之入閩之前以及在閩粵期間的部分歲月。從《生還集自序》可知,《生還集》中的詩歌對錢澄之而言,就是他本人的“年譜”。也就是說,這批詩歌忠實地記載了他個人的生命,具有記載個人歷史的功能。錢澄之對待這批詩歌,雖說不敢以“詩史”自居(所謂“詩史云乎哉”),其目的,還是希望自己的這批詩歌,一來可以記載他個人“遭遇之坎,行役之崎嶇”,二來還可以記載“山川之勝概,風俗之殊態(tài),天時人事之變移”。換句話說,這批詩歌,錢澄之既將之視為個人的年譜,也將之視為整個時代的歷史。

其實,錢澄之的詩歌在當時就已被視為“詩史”。錢謙益(1582-1664)曾賦詩提及錢澄之,即以“詩史”稱之:

閩山桂海飽炎霜,詩史酸辛錢幼光。束筍一編光怪甚,夜來山鬼守奚囊

錢謙益此詩作于1657年,詩中值得注意的是前兩句。首句提及錢澄之在隆武(在閩)、永歷(在粵)兩朝復明的艱難歲月;次句用“詩史”來概括錢澄之在那段辛酸歲月里寫下的詩歌,即《藏山閣詩存》中的作品。

錢謙益的門人錢曾(1629-1701)亦以“詩史”來品評錢澄之的詩作,他于1681年賦詩云:

記得行杯訴別筵,荷香分袂又三年。一身老去談詩史,四海窮來玩《易》箋。作客意消芳草后,懷人句好斷云邊。風檣今日難回棹,搔首蓬窗獨泫然。

錢曾在“一身老去談詩史,四海窮來玩《易》箋”兩句中,道出了錢澄之晚年傾心于《易》學的情況,同時也以“詩史”來肯定錢澄之的詩歌。

可知,錢澄之的詩歌具備記載歷史的功能,在其身前就已獲承認。然而,這批具有“詩史”功能的詩歌一旦納入史書《所知錄》,又會產生什么樣的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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