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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在解放碑街頭走一走

山河爽朗 作者:吳景婭


和我在解放碑街頭走一走

好久沒到解放碑的街頭去走一走了,甚至很多時候都把它給遺忘了,就像遺忘自己也曾有過的焦躁不安的青春。以為自己從來都是如此穩(wěn)重、不慌不忙地在搞定一切麻煩:人際、職場和男女間的羈絆。

我們人生中需要一個解放碑嗎?

我笑。

偶爾也會攬鏡顧盼,被突然闖入的幾縷白發(fā)驚嚇一跳:不速之客啊,在我一天接著一天、密不透風的光陰中,你們是如何削尖腦袋加塞進來的啊……

三月四日晚,解放碑倒是自己跑到我夢中來了,只是,變成了另一種情景——一座波光粼粼的大湖,東西南北四條路也變成了河流。水,源源不斷向著大湖奔涌,大湖卻是不增不溢,波瀾不驚。中央的那座碑仿佛在慢慢挪動自己的身體,舉起自己的船桅……

我貼著大湖的水面翱翔,頭是十七八歲時的我,身子卻成了夜鷺那樣的水鳥。兩只手長成了一雙木槳,嘩啦……嘩啦地弄出了水聲。我以這樣奇怪的模樣回到了解放碑……我一個人的解放碑!

解放碑的鐘聲敲響了……我翻身坐起,抓起手機看,已是三月五日的凌晨三點,驚蟄駕到,開窗聆聽,夾裹在云層里的雷正悶悶地吼叫……

我在春寒料峭的深夜翻看朋友才拍的解放碑照片,竟與我的夢境有某種相似:寂靜無人的解放碑,月光幽清地照下來,讓雨后的地面有著亮晶晶的反光。四周的高樓像冷冰冰的崇山峻嶺,只把自己黑黝黝的影子和綴在自己眉眼間彩燈的影子拖在了地上,使那里如同一泓盛滿光怪陸離色彩的大湖,也像紅湯沸騰的大火鍋……而解放碑卻是個瘦削的男人,孤獨又堅毅地站在大湖的中央或火鍋的中央,沉默,陷入冥想。解放碑成了羅丹的思想者!它在想什么呢,自然是我還不能知道的。它多少歲,我才多少歲……

這樣的解放碑肯定是重慶人從沒見到過的解放碑。

搜尋完我們記憶庫的旮旮旯旯,解放碑這個重慶的城中之城,仿佛天生就屬于繁華、熱鬧、喧囂。無法想象,剝去這一切,解放碑還叫解放碑嗎?

這里的街頭巷尾白天總是悠長,夜晚總是短促,一車從江北機場趕赴過來的鮮花就可以作為先進代表,在凌晨二點去撩開另一天舞臺的幕布;然后是八一路上那些小吃店嘩啦啦開啟卷簾門的聲響。他們的白案師傅已汗流浹背地在和面、搟皮……鮮肉大包或醬肉小包已熱騰騰起籠,正嚴陣以待地迎接著波濤洶涌的早餐大軍;而魯祖廟那一帶的小面館也敲打擊樂似的響起了切蔥花聲、剁蒜泥聲,此起彼伏。重慶小面靠的就是作料的五彩斑斕,口味的猛烈霸道,紅的綠的白的、酸的麻的辣的,它們是小面的天時地利,再碰上好這口的人,小面的神性呼之欲出。

小面對于重慶人來說,是一種必須遭遇的初戀,又是少年的夫妻老來的伴——哪個人的青春沒在小面里徜徉過、迷失過、戰(zhàn)斗過!

而解放碑就曾是重慶的小面江湖,各種氣質、各種流派的小面都要跑到這里來華山論劍,搏一個高低。

小面是許多重慶人早餐的主要飲食。如果說早晨代表著青春,那么重慶每天的青春都是從解放碑開始覺醒;如果青春主要的癥狀是浪漫,那么重慶的浪漫也是從解放碑開始發(fā)酵、孵化、傳播開去的。

而解放碑的青春也好、浪漫也好卻是這樣始于食——民以食為天的食,而終于每一位穿行者揣進記憶的故事。

你敢說你不曾迎著野心、欲望、期許走向過解放碑,在那里的街頭呼吸一下密集人群共呼吸的空氣,與暖融融的人流摩肩接踵,以嫉妒或不懷好意的眼睛去捕捉那些衣著入時、容貌超群的帥哥美女,去時代廣場里的世界品牌店打望一下今春阿瑪尼衣褲或LV包的上市新款……解放碑其實是個慷慨仁慈的地方,完全不需要你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可以消費它的精神,它可以消費你的時光,尤其是盛夏四十度出頭的高溫天,你還愿意在幾乎無法遮陰的解放碑街頭瞎逛,不畏頭頂?shù)年柟獗╋L驟雨地落下來,腳底下滾燙的花崗石地磚讓你如同踩在了烈焰上的話,你便會被一種奇妙的東西醍醐灌頂,而后格外酣暢,格外清澈,似乎,你與一片天地肝膽相照了——解放碑幫你完成了自己真正的成人儀式。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解放碑便是重慶好幾代人共同的青春王國和青春樂園。然后山高水長地盤桓于他們內心的隱秘處,成為共同的鄉(xiāng)愁。

哪個人年輕時沒在解放碑那一帶傻費過喲?

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的話讓我兩耳陡豎。“傻費”兩個字比一碗大麻大辣的小面還讓人血脈僨張。這個無比沸騰的重慶方言,其實是個形容詞加動詞的組合,表達一種精力旺盛得嗨到非理性的地步。但只要把它拿來與普通話一對應,便完蛋了,便完全消滅了這個詞語所具有的萬丈光芒,一下子便味同嚼蠟?!吧蒂M”只能在重慶人之間通用。一說起,大家會眉毛一挑,嘴角含笑,懂了……

老人是近九旬的年歲,十二三歲的心。他說當年日本人宣布投降后的接連幾天,他幾乎都沒睡過覺,夜夜都從大梁子的家跑到“精神堡壘”那一帶去看熱鬧,燃火炮,舞龍玩獅子的??吹矫绹碎_敞篷車過來游行,會給人家比一個大拇指,叫聲:頂好!還會向人家要煙抽。美國兵哥哥就會笑爛一張臉,拍拍他的頭:N0!N0!小朋友!他好生氣,覺得十二三歲的自己已是半截幺爸了,差不多就是男人了。

他不能荒廢自己使不完的力氣與一個偉大時刻的相逢。逮著機會就往那些游行的軍車上爬。他指望著能站在軍車上看滿街沸騰的人群,那不就像領袖在檢閱軍隊?那是他們半截幺爸間最提勁的事情!果真還爬上去了一輛。但滿滿當當?shù)哪信娙耍挠兴牧⒆阒兀亢鋈痪陀形慌爝^手來把他拽到自己跟前。他看清楚了,女兵大不了他幾歲,圓溜溜的臉,一笑便躍出倆酒窩。八月大熱天,她仍緊束著皮帶,扣好軍裝的每一顆扣子……皮帶倒是把她的身材勒得凹凸有致,卻也讓衣服完全黏貼在了她的身體上,汗水從那里汩汩流出,滲透她的手臂、前胸……也沁入他的背脊——

這是他長到十二三歲,除了母親以外,離一個女人身體最近的一次。那柔軟又熱烘烘的一座山,給了他作為男人許多奇妙的感覺。他聽到女兵用好聽的“下江人”的口音在那里喊:回家了!我們要回家了!他卻在這狂喜的高呼聲中莫名地鼻子發(fā)酸:是為終于等來的勝利日,再不提心吊膽防著敵機的轟炸,還是為剛剛撞上掀起青春波瀾的那個人,轉瞬就要告別?他不知道!只能任自己流著一臉淚地看著滿大街已不見了街,全是人頭攢動,一條兩條三條……全部是由人的笑臉、呼喊、熱淚盈眶組合成的街……他沒想到重慶、解放碑竟能裝下這么多人。好像裝下了全中國的游行隊伍。每個人都肝精火旺、聲音高亢。每個人都漂亮雄壯、喜氣洋洋——娃娃一下子長大,老家伙返老還童……他的下巴也突然躥出硬邦邦的胡楂,完全可以去刺痛女人的臉頰……但他那時除了與眾人一樣的歡喜,還有獨自的憂傷。他不知道該拿自己的憂傷怎么辦。

忘不了啊。他說。

近九旬的他還在想著那個自己十二三歲遇見的姑娘。她順利回家了嗎?嫁了個好人家了嗎?生了幾個娃?還活著嗎?……他說,快入土的人了,忘了眼前,倒記得過往;忘了衰老,只記得少小……

一位大律師的記憶庫里同樣裝的是自己小時候解放碑的樣子——

大概是一九五五年或一九五六年的那些年份,學蘇聯(lián),流行跳交誼舞,一到周末,這里幾條路的口子便封閉,解放碑街頭成了大舞場。許多工廠、學校、機關、部隊用大卡車把年輕人都運到這里來“活躍生活”。律師那時五六歲,最淘氣的細娃兒那種。家住興隆街的他不管戴紅籠籠的執(zhí)勤者怎樣嚴格把守,總能從人家的眼皮子下溜進去,在大舞場里竄來竄去,擾了那些正興致勃勃眉來眼去男女的好事。

“想一想吧,解放碑的每個地方都是雙雙對對、拉著手跳舞的青年人。男的一律的白襯衣、藍褲子,女的穿布拉吉,兩條系著蝴蝶結的大辮子呼呼狂飛。解放碑是歌如潮,花如?!?/p>

律師打開的畫面最讓我心緒紛紛的是那些穿白襯衫藍褲子和大辮子飛舞的年輕人,差不多就是我們的父親母親。我從來都以為,他們活著一直都是這樣的蒼老、小心謹慎、死氣沉沉,只會重復一些別人重復過一千遍的口號和思想……沒想到,解放碑也曾賜予過他們芳華——為另一顆年輕的心而心神不定,為另一種荷爾蒙的高漲而滿臉通紅!他們現(xiàn)在還記得自己在解放碑的好時光嗎?

一位朋友有關解放碑的記憶卻是最梳理不清的亂麻。一九六九年二月二十三號,十七歲的他要下鄉(xiāng)去豐都。臨走的前一夜,他和一群同學在解放碑街頭胡走一氣,從此端到彼端,竟瞎逛了一整晚。他們滴酒未沾,但都像些趔趔趄趄的醉鬼,一腳又一腳惡狠狠地踢向每一個垃圾桶——那些暗夜里靜靜待在街邊完全無辜的垃圾桶。踢不翻時,他們會動用雙手去掀翻……

現(xiàn)在已六十好幾的他,仍不太明白當初他們那群崽兒為何要這么“千翻”、搗亂?是自以為作為社會天之驕子的自己遭到了某種出賣,必須要發(fā)泄、要報復,還是對未來的恐懼讓他們無所適從?誰能替他們回答???他們或許只能這樣挑釁或破壞一下自己心目中的神圣,譬如解放碑,以求得與神圣的平起平坐。更重要的是,不要被神圣所拋棄!

但,他說,他們也僅僅如此地在解放碑的街頭撒上一夜的野,天亮后還得各奔東西。

對于從小生長在北碚的我,解放碑更是一種遙遠而巨大的神圣,也是陌生又熟識的存在。我閉著眼都能以手為杖從臨江門摸進來,找到左手的頤之時、和平電影院,右邊的交電大樓(現(xiàn)新世紀百貨),往前右拐的三八商店(現(xiàn)重百大樓)、紅旗棉布商店,對街的長江文具店、冠生園、外文書店……這些名字后面都閃動著一個人或一個家族的艷與寂,有著氣味、呼吸、可觸摸的淚水和滔滔不絕的話題……這張解放碑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地圖沉入我的腦海,如同泰坦尼克號沉入冰洋底,偶爾會在午夜夢回時誘我潛入海底,在它們的殘骸里逗留,看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把它們打撈上來。有時還真找到一些東西,譬如又找到了那個小女孩的臉——那是張孤獨無依的臉,只有一個手掌大。在浩如煙海的解放碑,她連一條魚都算不上,所以她總是左右張望、神情慌亂地走在解放碑的街頭,仿佛身后有人跟蹤……她被這個當時重慶的物質和精神高地所吸引、所鼓動,偶爾會意氣風發(fā)。但更多的時候卻因這個陌生之地隨時會發(fā)生的變數(shù)或遇見而驚慌失措……

應該是十七歲的夏季吧,我在臨江門站等一路電車。一位二十歲上下的男孩,從一堆候車的人身后閃出來,朝我揚揚下巴,高舉一只細長的手在空中晃動,很熟絡地問:你這是要去哪里?。课易屑毚蛄苛艘幌滤?,個兒高挑,裹了件八成新的軍大衣。盛滿笑意的臉龐,鼻梁挺拔,眼窩深凹,黑眸子亮晶晶,有些像連環(huán)畫《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的保爾·柯察金……

見我琢磨他,他愈發(fā)挨過來,用手肘輕輕碰我一下:“鄰居,這是要去哪里啊?”我的臉騰地燙了,立馬退了幾步:“我不認識你!”我聲音里帶著凜然!“我認識你。我住江家巷的巷口,你住在巷尾嘛?!?/p>

我轉身,又厲聲說:“我們不認識。我根本不是解放碑的人?!?/p>

他呵呵一笑,和顏悅色地說:“對了,我想起來了,你的確不住江家巷,住上安樂洞還是下安樂洞吧……”

我一身大汗淋漓,眼睛在尋找突圍的路,憋住的淚水像一群小螞蟻在悄悄蠕動。環(huán)顧四周,候車的人、過路的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誰也沒發(fā)現(xiàn)有人陷入了危機……

終于車子來了。車子來拯救我了。我和著眾人拼著命從窄小的車門往上擠,我要擺脫那個大麻煩……他卻偏偏湊在我背后用手使勁把我往上推,還大聲嚷嚷:“往后邊走,后邊有空位。”然后又大聲叫道:“我住江家巷巷口,一來就找得到我……”

回到北碚的學校,我滿腔激憤地對閨蜜述說了自己的遭遇。她卻擠眉弄眼:“吔,你是遇見繞女的了?!薄袄@女?”身處安全地帶的我,被這個詞逗笑了。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我怕個誰!

許多年后才發(fā)現(xiàn)只要是大街,就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愈是經(jīng)典的大街,這種事情的發(fā)生率或許更高。這也是一種青春恣意的樣子,雖然有點邪乎。在北京,它被稱為“拍婆子”——這三個字看著說著怎么都挺讓人難受呢,帶著北方男權文化對女性的輕蔑。拍的動作多直截了當啊,有點豪強霸占的意思。而婆子的稱呼更會令哪個年齡段的女人都厭惡之極;“繞女”相對要婉轉得多,似乎揉進些南方文化的溫存和細致入微。彎彎繞繞,假道伐虢,不用點心思,不費些口舌咋行呢?其實,說來說去,二者都是現(xiàn)在所說的“撩”。而“撩”多精確又不傷大雅啊。

“拍婆子”和“繞女”都已成為被廢棄的語言,當作垃圾傾入大海了。突然被打撈上來,才發(fā)現(xiàn)它們其實也是鏡子。對著鏡中人,會欣喜相逢:原來你在這里??!

……

始料不及的是,我后來的人生會和這個叫解放碑的地方產生這么深的糾纏,前后算起來有三十多年吧。我在這一帶謀生、打拼,時而春風得意,時而如履薄冰。我的血液中已滲透進了這里霧霾深重的空氣;呼吸中也混雜了這里市井的氣味。那幾條大街似乎在給予我骨骼和筋絡,期待與方向。但不時又給我迷茫甚至絕望……

我承認,我曾在解放碑的街頭痛不欲生!那是二十年前深秋的一個下午,我在這里的一家相館拍護照登記快照。一小時后,我必須拿著照片到市公安局辦好證件才能盡快地飛泰國曼谷,去奔喪!早上,旅行社突然通知我,父親在那邊因病離世……

那天我流干了一生的淚!每一分每一秒,淚,無法遏制地往外奔涌,不但從我的眼睛,還從我的頭發(fā)、耳朵、手心、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身上隱藏著淚水的大海。不停地流淚讓我拍護照相也成了大問題。好心的攝影師遞了幾包紙巾給我,柔聲提醒:只要克制一秒便成了。否則你的照片無法過關……

拿著照片我從“紐約·紐約”的黑大樓出來,見著前面有個瘦削老者抖擻而行……我沖著那背影喚起:“爸……爸……”他走進人群,走出我的視野。我模糊的淚眼讓我把父親弄丟了……

一年后的深秋,我和我報社的團隊在解放碑的碑底下搭起一百八十度的超大舞臺,舉辦重慶市首屆“國際面孔”的時尚大賽。八〇后的孩子瞬間長大,在T臺上目空一切,眼神像颶風一般橫掃過來。

這樣青春的颶風一直為解放碑墊著底,這里的大街就是為那些跌倒又爬起來的人準備的!

我仍會流淚,一想起父親,內心的那片淚的海洋便會波濤翻滾。但我更想活成他期待的樣子,時常覺得是背負兩個人生命的重量、兩個人對人間的希冀和善意在活著。所以,我要玩命奮斗!作為兩張報紙的管理者之一,我對解放碑每一個報攤位置和售報量的熟悉,就如同熟悉我每一位員工的面容和業(yè)務能力。當然也有因為工作不順,買醉倒在了解放碑某個酒吧廁所里的囧事。我用雙手費力地去攀住那些色彩猙獰的墻壁,以求能讓自己勉強站立起來,還喃喃地安慰自己:小姑娘,沒什么丟丑的……

也就是前些年的跨年夜,我和幾位朋友從深埋在“紐約·紐約”負一層的精典書店爬上地面,像一群去大海晃蕩了一圈返回大陸的水手,我們剛剛翻動過書頁的手指此時由僵硬變得靈活。新年鐘聲響起,它仿佛是披著厚沉沉霧氣棉大衣的不速之客。有位朋友在黑暗中說:陪我走過今晚解放碑的人,此生為友!

我卻想沖著黑夜里的解放碑喊:那個住在江家巷巷口的崽兒,你來撩我?。?/p>

如果要讓重慶人來排列他們心目中的十大宏偉建筑,解放碑肯定是第一名。而我還覺得,它不僅應該是重慶人心目中的宏偉建筑,也應該是全中國的——

一九四一年,當時的民國政府在這里的十字街頭、被炸毀的周家大院上建起了一個木質結構、外涂水泥、呈錐形,類似碉堡的粗糙建筑物,取名為“精神堡壘”。后被敵機炸毀,人們又在該處用杉木棍杵在那里,上揚旗幟,仍當它是被逼到絕境中國人的精神堡壘;抗戰(zhàn)結束后的一九四七年,依然在該址,聳立起一座那時在該地區(qū)絕對“高大上”的紀念碑,取名“抗戰(zhàn)勝利紀功碑”。它不僅是抗戰(zhàn)勝利的精神象征,是中國唯一一座紀念中華民族抗日戰(zhàn)爭勝利的紀念碑,而且也表達了對重慶這片土地、重慶人的深深謝意和致敬!

重慶解放后,這座碑改名為“人民解放紀念碑”,時任西南軍政委員會主席的劉伯承為其題寫了碑名。

“該碑正面向北偏東,為八面柱體盔頂鋼筋混凝土結構,碑通高二十七點五米,邊長二點五五米,碑內連地下共八層,設有旋梯達于碑頂,碑頂向街口的四面裝有自鳴鐘,碑臺周圍為花圃,總占地面積六十二平方米,保護范圍面積六百四十二平方米?!?/p>

撫摸解放碑一路走來的脈絡,內心會澎湃,無限感慨……

解放碑屬于恢宏的歷史,偉大的主題。它一直像一棵大樹站在那里,漸漸長出自己的枝蔓——大街、小巷、高樓、院落、軌道列車……它骨骼寬大結實,足以頂天立地。但它之所以氣血充沛,通體豐滿,還在于承載了萬千小人物瑣碎的悲歡——它們寫不進史冊,卻因真實而動人,因動人而在民間永垂不朽……

假如,那個真是住在江家巷巷口的崽兒還活著的話,恐怕也是年過花甲的抱蔫子老頭了。

然而,解放碑街頭又有新一茬年輕的崽兒在雄起。每天的早中晚,你都會發(fā)現(xiàn)出沒于那些寫字樓的青春大軍閃閃耀眼……包括較場口日月光那一帶總會聚集幾十個跨著摩的的快遞小哥,他們在他們的地盤上稍作休整:吃自備的伙食、交流信息……他們旁若無人地高聲談笑,總讓我恍惚覺得是臨戰(zhàn)前一群俠客在研究方案:馬兒已喂飽,刀劍已鋒利,他們在期待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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