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當(dāng)下省思

第一章　你快樂嗎？

起初，我想進大學(xué)想得要死；

隨后，我巴不得趕快大學(xué)畢業(yè)好開始工作；

接著，我想結(jié)婚、想有小孩又想得要命；

再來，我又巴望著小孩快點長大去上學(xué)，好讓我回去上班；

之后，我每天想退休想得要死；

現(xiàn)在，我真的快死了……

忽然間，我明白了，我一直忘了真正去活。

——無名氏

這本書探討的是使生命富有意義的“真實剎那”，以及我們?nèi)绾螕碛懈嗟摹罢鎸崉x那”。它要你去體驗生命中每一刻的完美與奧妙，真正的滿足就在當(dāng)下的此時此刻，而不是非要等到賺了更多的錢、找到門當(dāng)戶對的另一半或減肥成功以后才能獲得。它探討如何重新看待你與伴侶、孩子在一起時的真實剎那，工作和游戲時的真實剎那，最重要的是，面對你自己的真實剎那。

誠實看待自己的生命。你每天每夜所做的事都很有意義，且能使你心中微笑嗎？你是否把大多數(shù)的時間都花在幾乎毫無樂趣的事情上？當(dāng)生命終了，你會不會希望自己曾經(jīng)以另一種方式過活？如果只剩下一個月的壽命，你會做什么改變？

審視你的內(nèi)心深處。你快樂嗎？有什么東西是你覺得必須擁有才會快樂的？你確定擁有那樣?xùn)|西之后，你一定會快樂嗎？那樣你就滿足了嗎？

真切正視你自己心靈的價值。假設(shè)明天你突然死了，在回顧自己的一生時，哪些時光會是你最珍視的？你會最想念活著時的哪一部分？

“用心”

借著這本書，你可以開始針對這些問題去尋找自己的答案，就像我也一直在尋找屬于我自己的答案一樣。我相信對自己提出這些問題非常重要，它會迫使我們不再麻木地、機械地過日子，而必須用心去活。

有一個禪的故事很有名——一個弟子來到師父跟前，請求師父開示生命的智慧。師父注視了一會兒這個焦急的弟子，然后拿起毛筆寫下“用心”二字。弟子不解，著急地請師父解釋，師父又寫了“用心”二字。這時，年輕的弟子又頹喪又生氣，完全無法理解師父要教給他的道理。于是，師父不斷地耐心寫著：用心、用心、用心……

生活的片段，有時是無盡的喜悅，有時是深沉的傷痛。然而不變的是，當(dāng)你全心全意于你所處的那一時、那一事、那個當(dāng)下，你所經(jīng)歷的便是一個深具意義、絕不枉費的剎那。這就是我所說的真實的剎那。

電影《銀河飛龍》里有一句臺詞是：

我發(fā)現(xiàn)“我們?yōu)槭裁丛谶@里”是人類常問的典型問題，然而，我倒覺得，不如問問“我們真的在這里嗎”，這似乎更值得深思……

此刻，你正心無旁騖地讀著這個句子嗎？抑或分了神想著其他該做的事，或盤算著晚餐要吃什么？你是不是好像在讀著，心里卻仍掛念昨晚和女朋友吵架了，或在猜想剛才碰到的那位男士會不會打電話約你出去？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無法全然專注于自己正在做的事，無法心無雜念地感受眼前的時刻。我們把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心不在焉上，以至于很難擁有真實的剎那。因為只有在你百分之百地經(jīng)歷當(dāng)下的那一瞬間，真實的剎那才能富含力量，才能完滿。

真實剎那的另一個說法是“全神貫注”。全神貫注是東方許多地方的傳統(tǒng)思想之一，特別是佛教的核心概念。簡言之，就是將全部心神貫注在眼前手邊的事物上，讓心靈毫無雜念地去體驗當(dāng)下。

投入每一瞬間

全神貫注使你完全投入那一瞬間，它能把每一個尋常的經(jīng)驗，如散步、哄孩子入睡、擁抱伴侶，甚至單純地開車，轉(zhuǎn)變成一個個真實的剎那。當(dāng)你全神貫注時，就能毫無遺漏地去感受自己當(dāng)下所處的環(huán)境和正在做的事，而不是麻木地讓眼前這介于過去和未來的瞬間，成為又一個即將逝去、將會被遺忘的時刻。稍后，我會在書里提供一些能幫助我們活得更全神貫注的方法。

全神貫注的反面是麻木，沒有思考，沒有感覺，機械地、無意識地活著。我相信，我們自己和周遭親友的許多痛苦，其實是肇始于我們的麻木。

因為麻木，你才可能維持著一段對你毫無益處甚至可能有害的關(guān)系，而且全然無視自己的悲慘不幸。

因為麻木，你才會長年累月忽略身體發(fā)出的警訊，忽視慢性消化不良或胃潰瘍，只曉得猛吞胃乳片，直到多年后醫(yī)生對你說你已病入膏肓，才懊悔不已。

因為麻木，你才會抽煙、喝酒或吸毒，無視自己的日夜咳嗽、情緒不穩(wěn)、精神時好時壞，不知道自己是在慢性自殺和傷害所有愛你的人。

因為麻木，你才會明知身處不公平的境遇中，卻仍默默承受，毫不反抗。

太多時候，我們大多數(shù)人都受困于這個不健康的習(xí)慣；而一旦麻木地過日子，我們便錯過了所有真實的剎那。心理學(xué)教授藍爵（Ellen Langer）寫過關(guān)于麻木的書。他說麻木生活和行動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墜入行尸走肉的泥沼里。我們順著時間走下去，眼光卻不看著當(dāng)下，只著意于未來，之后則懷疑，為什么不曾走到任何能給自己有持久成就感的目的地。

若想擁有每一個真實的剎那，就得用心迎接生命為你展現(xiàn)的每一刻，全心全意活在當(dāng)下，放開心胸去充分感受，盡情展現(xiàn)生機。

為未來而活

在美國要過得麻木很容易，因為美國人的生活方式就是“為更美好的明天而活”。美國向來是逐夢者聚集的地方，他們從世界各地移民來到這里，懷抱更大的夢想。問題是，整個20世紀的后半段，我們都在為明天而活，對當(dāng)下所付出的時間則少之又少。我們?yōu)槲磥碛媱?、為未來?dān)憂，然后不知不覺中，當(dāng)生命走到了盡頭才醒悟：我們一心一意計較已發(fā)生或希望發(fā)生的事，卻忘了享受當(dāng)下的每一個片刻；我們都變成了“為生活做準備”的專家，同時也變成了“現(xiàn)在就充分享受活著”的低能兒；我們?yōu)槭聵I(yè)做準備，為休假做準備，為周末做準備，為退休做準備——總括起來，我們其實是在為生命終了做準備。

如此擅長于為未來而活，問題就出在我們已養(yǎng)成了不活在當(dāng)下的習(xí)慣，于是當(dāng)那些期待已久的美好事物——假期、升遷、狂歡會……真正來臨時，我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去享受了。面對這些引頸期盼了好久的美事，我們依舊匆忙走過，仿佛這些只是一件件麻煩事。我們迫不及待要把它們解決掉，但時過境遷，又想不透自己為什么還是覺得失落，覺得不滿足。

最近有一位好友結(jié)婚。她花了一整年時間來籌備她的婚禮——那的確是一場別致、出色的婚禮。第二天早上，出發(fā)去蜜月旅行之前，她從機場打電話來。我問她是否滿意這場婚禮，她竟表示她感到異?？仗?。“我?guī)缀跸氩黄饋砘槎Y的樣子，”她的聲音里透著失望，“好像迷迷糊糊地就過去了?！?/p>

我的這位好友的感受并不特別，當(dāng)我們將生命耗費，在為未來做準備，而非享受眼前的時光時，我們便把快樂也給延誤了。我們失去了欣賞和領(lǐng)會快樂的能力，一旦真有機會體會真實的剎那，就只能和它擦身而過了。

在美國，我們活在一個只重行動、不重實質(zhì)的文化里，這也就難怪我們?nèi)绱俗居趧?chuàng)造真實的剎那，更遑論能在每一個當(dāng)下怡然自得。我們一向重量不重質(zhì)，只在乎不斷地活動所帶來的刺激，對實質(zhì)問題則不聞不問。我們常以外在的成就來論斷別人或自己，卻忘記自己在本質(zhì)上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們是一群興風(fēng)作浪的行動者、成就狂，一如塔希（Nina Tassi）在《嗜快成癮》（Urgency Addiction）一書中所描寫的：“一群速度崇拜者”“愈大愈好……”“任你吃到飽……”“買一送一……”“一樣價錢買得更多……”“史無前例的速度感……”“最新、最先進的……”——這就是美國精神。

錯用“消費意識”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以來，我們進入了一個瘋狂的消費主義時代。我們追求盡可能多，且盡可能快速，消費和業(yè)績成為我們的快樂鑰匙。我們對自己說：只要有汽車、房子、彩色電視和一個好工作，我們就算過關(guān)了；如果我的這些東西能比隔壁那家伙的更新、更好，或能謀到一個名號更響的差事，可就成就傲人了。我們的英雄是那些擁有最多的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事物上。人生的目標不再是生活，而是“擁有”和“完成”。

無可避免地，“消費意識”把我們通通變成了延誤快樂的高手。延誤快樂的意思就是：相信“為了能快樂，必得有某些先決條件才行”。你相信自己，“等到……之后，我一定會很快樂”。

我們相信在擁有某種經(jīng)驗、某種財富或某種地位之后，我們就會快樂，而在這之前，快樂是不可能的。因此，我們努力工作或任時間流逝，然后終有一天，我們所期待的快樂源頭就會降臨。我們完成學(xué)業(yè)、減肥、創(chuàng)業(yè)或買房子，然后欣喜地等待快樂的到來，最后大失所望。我們或許會覺得滿足，卻不快樂。

這樣的過程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fù)?！皼]錯，我知道我曾說只要當(dāng)上經(jīng)理，我一定會很快樂，可是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真正能讓我快樂的，是當(dāng)老板。”于是我們再一次把快樂順延到下一個目標上。

時不我予

就像吸毒一樣，總是需要越來越重的劑量，才能達到興奮的效果，最后，終有一天，你再也離不開它。我們之中，一定有很多人已經(jīng)步上了這條路。我們買了車子和房子，我們投身于工作，并且正一步步爬上了成功的階梯，我們努力供給小孩一切我們不曾擁有的東西。我們得到很多想要的東西，也成了我們從前所羨慕的成功人士，但是漸漸地，我們開始懷疑，好像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錯。不停地追求的那些夢想，已經(jīng)把我們帶進了一個心靈和情感的死胡同。這一路上，我們拿出所有真實的剎那來換得財富，達成了目標，但是，我們換不到快樂。

而更可怕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時間已悄然飛逝了。每個周末，我們奇怪一個星期又跑哪兒去了；每個除夕夜，我們感嘆怎么一年又不見了；早上醒來，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三四十歲或更老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時間是怎么流逝的。我們看著孩子畢業(yè)，有了自己的家，但總覺得搖他們?nèi)胨?、教他們綁鞋帶都仿佛是昨天的事?/p>

我們不能讓時間慢下來，從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向死亡的那一端邁進，一點點地變老；但是我相信，一旦我們能全心全意地體驗生命的每一刻，就會覺得時間過得很有意義。

最長的40秒

你的一生中，可能也有過這樣的體驗：明明是稍縱即逝的剎那，卻覺得有好幾個鐘頭那么長；明明才幾個星期，卻像是過了幾個月；明明才幾個月，卻好像已經(jīng)過了一輩子。通常在這種時候，比如，分娩的時候，自己或家人在病床上等檢驗報告出來的時候，和心上人第一次親吻擁抱的時候，整晚盯著電話等男朋友為昨天的爭吵道歉的時候……你完全專注于當(dāng)時的情景。在這樣的情形下，時間的腳步似乎慢了下來。盡管你的理智告訴你，這一天、這個夜晚絕對跟其他任何時候一樣，你還是會發(fā)誓：感覺起來起碼有平時的兩倍那么長。那是因為當(dāng)時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感情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投注在每一個瞬間了。

1994年1月17日凌晨4點31分，我和上百萬的南加州人一起經(jīng)歷了一場美國歷史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地震。我永遠不會忘記那種恐怖的感覺：我們夫妻倆只能死命地攀在床邊，在寒冷的黑夜里，周圍地動山搖、隆隆作響，聽起來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我們死定了！

謝天謝地，我們沒死。之后的幾個小時，我們縮在衣帽間的地板上，等著余震過去。我們簡直不能相信收音機里傳來的消息，所有報道都說主震大約持續(xù)了40秒。“不可能！”我和丈夫叫著，“至少有3分鐘！”我們覺得新聞報道都錯了，可是并沒錯！后來的幾天，我和很多朋友、鄰居談起那次地震，也聽了許多收音機和電視里的報道評論，沒有一個人覺得這場地震只有40秒。他們都和我們一樣，一口咬定地震持續(xù)了好幾分鐘。當(dāng)然，我們都錯了。我們體驗到的是我們一生中最長的40秒。

毋庸置疑，那次地震是我有生以來最恐怖的經(jīng)歷。它絕對夠資格成為一個真實的剎那，盡管我絕不希望常常遇上。然而，和所有真實的剎那一樣，它賜給了我們許多美好的禮物——讓我們知道了什么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使夫妻變得更親密，使家人關(guān)系更近，朋友或陌生人之間也增添了真誠的關(guān)懷和親切感。經(jīng)歷過這樣震撼的時刻，我們的心被震開了，我們的靈魂被震醒了。因為我們被迫放慢了腳步，在地震當(dāng)天的每一分鐘和往后的幾天里，一心一意面對遭遇到的一切，結(jié)果，我們感受到了更多的愛。

我的尋樂之路

打我有記憶以來，我就是一個探索者。凡認識我的人從不會覺得我是個無憂無慮、天真快樂的小女孩兒。我父母的婚姻并不幸福。從孩提時代，我就想為母親眼中的憂郁、父親心中的迷惑和我自己的痛苦找尋答案。最讓我小學(xué)老師詫異的是，我三年級第一次寫詩時，寫道：“世上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不快樂？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人生的意義，找不到答案讓我異常失落?！?/p>

18歲離家后，我認真地踏上了尋找真理之路。我找到了一個心靈上的導(dǎo)師，跟著他開始學(xué)習(xí)靜坐，經(jīng)常閉關(guān)靜修好幾個月，希望能在方寸之地找到我所企求的寧靜和智慧。我一直專注于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數(shù)年后，我知道是時候了——我該回到外面的世界，去找尋我生而為人的目的。然后我回到學(xué)校去修完學(xué)位，開始致力研究我最關(guān)心的——愛、關(guān)系、生活的過程。

我將客廳作為工作坊，迎接18位好朋友的來訪。我并不打算出名，也沒打算主持電視節(jié)目、廣播節(jié)目，甚至出書。我只是將我的所學(xué)和我摯愛的友人分享。所以當(dāng)?shù)诙喂ぷ鞣粊砹?5個人、第三次來了更多的人時，我真是嚇了一大跳。不過很快地，我該走的路越來越清楚地展現(xiàn)在眼前，我也迎了上去。我很慶幸上天賜給我與人溝通的能力，使我能提醒他們和我自己，愛是多么重要。

決定當(dāng)老師之后，我就立誓要竭盡所能，影響更多的人。我并沒有在一夜之間成功，我也不曾這樣奢望。在我的一生中，所有的事都得來不易，我總是必須先有所為，才會有所收獲，我的事業(yè)也不例外。

回顧過去，有兩個理由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凡事都必定全力以赴。其一，小時候，我多數(shù)朋友的家里都比我家有錢，我家的房子是我們所有人里最小的，穿的衣服都是從折扣店買來的標簽被剪掉的瑕疵品。真正需要的用品，我不曾缺少，但也從未嘗過“擁有好多好多我想要的東西”的滋味。也就是說，如果我得到了什么東西，那一定是因為我努力付出過。其二，我覺得自己的長相不太有魅力。你想象一個干干瘦瘦又十分嚴肅的小女孩，膚色蒼白，綁著發(fā)帶，臉上架著一副丑丑的眼鏡，那就是我的樣子了。我知道我不太可能憑外貌讓任何人對我留下好印象，所以我只能以才智取勝。即使多年以后，我換上了隱形眼鏡，學(xué)會了打理頭發(fā)，也注意到有男孩子覺得我還有點吸引力，我仍然不認為自己長得好看。

所以在我的事業(yè)剛起步時，我不停地工作，不停地打拼，忙得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已頗有名氣了。直到幾年前的一次因緣，才使我開始重新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方向。當(dāng)時我在電視臺主持一個每天都播出的節(jié)目，那天我和一個外地來的朋友一起開車去電視臺，剛一進攝影棚停車場，她就看到有一堆“影迷”在等著我簽名。她忽然咧嘴大笑：“芭芭拉，你真的夢想成真了。”之后，她語帶關(guān)愛和贊嘆地說，“你一定很快樂！”

愿望多，快樂少

聽到這句話時，我心里好像有一道窗簾忽地被掀開了。霎時，我看到自己的的確確完成了許多長久以來的夢想：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比任何一個小時候玩伴住的房子都好；我有能力為自己買所有小時候買不起的東西；我可以送我媽媽到任何地方去旅游，那是從前她培育我成長的時候不可能負擔(dān)得起的；我終于找到一個不論我多丑（即使是戴著眼鏡、扎著馬尾辮）都會愛我的男人。然后看看現(xiàn)在，我正開著車子去錄我的電視節(jié)目呢！可是審視內(nèi)心深處，我看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不快樂。我很得意，我很滿足，可是我不快樂。

那天聽了朋友那句話，我滿腦子想的只有這件事：我想不通“怎么會這樣”。我深信自己工作的價值，我也知道很多人的生活因此而改變，我絕對以自己的工作成就為榮；我的婚姻生活美好而甜蜜，我的健康狀況良好。這一切為什么還不能使我快樂？為什么還不夠？到底漏掉了什么？

隨著時間流逝，我漸漸看到了真相：我不快樂是因為我不曾讓自己體驗許許多多真實的片刻，那些無所為而為的片刻，那些不為工作目標忙碌的片刻，那些我就只是簡簡單單地待在什么地方的片刻。我擅長行動，卻對如何單純地活著極不在行。這么多年來，我滿心相信：只要能達成愿望，我一定會很快樂。如今，我擁有了從前向往的東西，但也明白：就算獲得更多，我也不會快樂；如果我現(xiàn)在覺得不夠，那么永遠也不會夠。

我決定牢牢記住這個領(lǐng)悟，我把它寫在一張小卡片上，擺在我的鏡子前，每天早上讀一遍：

什么時候我才會覺得夠了？夠了之后要做什么？

拿這幾個大問題問問自己——如果你此刻覺得不夠，什么時候才會夠？在那之前，你得再賺多少錢？再取得多少成就？然后你要做什么？你的生命會呈現(xiàn)出什么樣的面貌？有人告訴我，他們僅僅對自己提了這幾個問題，就開始了一段長達數(shù)星期之久的自我探索歷程。

滿意不等于快樂

因為我回答過這些問題，所以現(xiàn)在我知道：我可以再出一打更暢銷的書，再上千百次電視節(jié)目；如果我有小孩，我當(dāng)個全職媽媽，會教養(yǎng)出完美無缺的孩子；如果我從商，我會有本事買下任何我要的公司，但是，沒有一件事能讓我快樂。這些最多能讓我滿足，令我得意，卻不能帶給我快樂。

快樂與滿意的差別在哪里？滿意基本上是一種精神上的滿足，它代表完成了某件你有所為而為的事——一項計劃、一次交談、一頓晚餐。比如，新書的進度又完成了一章，我會覺得很滿意；發(fā)表了一場演說且頗受好評，我會覺得很滿意；把柜子清理干凈，我會覺得很滿意……總之就是有某件事情完成了。

快樂則是比較傾向情緒方面的滿足。當(dāng)我在某本書的某一章里寫出了自己都嘆為觀止的語句，我會覺得很快樂；演講后，有人前來和我分享感觸，我深有同感，會覺得很快樂；我望著衣櫥里的某件衣服，回想起曾經(jīng)穿著它度過的一個有趣的夜晚，我會覺得很快樂。

我記得我的第三本書剛剛成為《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的那天，我的經(jīng)紀人一早就打電話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我當(dāng)然很興奮。那本書我寫得很認真，它能有好成績，我當(dāng)然覺得滿足又得意。那天晚上杰佛瑞下班回來，我們一起躺在床上。他把我攬入懷中，撫摩著我的頭發(fā)，告訴我他多么以我為榮，因為我為這本書付出了這么多，因為我這么辛苦到各地去促銷，因為我這么聰明慧黠……我熱淚盈眶地接受他的愛。那一刻，并非之前，我好快樂。那相愛的一刻正是真實的剎那。

我們都做過讓自己很滿意的事情。然而不論我們再做多少，再體會多少心滿意足，我們都需要學(xué)會創(chuàng)造真實的剎那，只有這樣才能擁有真正的快樂。

快樂的唯一源頭，是擁有許多生命中真實的剎那。

快樂的源頭

快樂只存在每一個剎那的當(dāng)下，也只在當(dāng)下可得。快樂降臨的那一剎那，絕不會是我們存心去尋找快樂的時候，因為一旦存心追求，我們的心就已不在“此時此地”，而是到“別處”去了。如果我們能讓自己回到現(xiàn)在，全神貫注于手邊的事物，快樂便會不求自來。

“快樂（happiness）”這個詞源自古英語里的“hap”，指機會或運氣（不論好壞）——意思就是人的遭遇（happens）。換句話說，照詞源上的解釋，“快樂”應(yīng)該是“所有當(dāng)下的經(jīng)歷”。所以盡管我們會說“我要快樂起來”，基本上我們已經(jīng)把自己投射到未來去了；而快樂，依照定義，是只存于當(dāng)下的這一刻。

世界聞名的越南禪學(xué)大師一行禪師（Thich Nhat Hanh）寫過一本深具啟發(fā)的書《一步一蓮花》（Peace Is Every Step），他在書中寫道：

生命的意義只能從當(dāng)下去尋找。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如果我們不反求當(dāng)下，就永遠探觸不到生命的脈動。

如果你不知道珍視現(xiàn)有的一切和現(xiàn)在的自己，無法從中得到快樂，那么即便將來擁有了更多，你也不會快樂；要是你不懂得怎樣充分享受手上的500元，就算有了5000元甚至500萬元，你也還是無法享受；和你的另一半在家附近散散步，要是你不能從中得到樂趣，就算去夏威夷、去巴黎也沒用。我并不是說多點錢、多點休閑活動，不能讓生活更舒適。事實上，生活是會因此舒適些，但你卻不會因此而快樂，因為錢和休閑活動本來就沒這功效。只有你自己，借著學(xué)習(xí)活在當(dāng)下，與時偕行，才能讓自己快樂。

想象一下，你的心愿是要成為一位小提琴演奏家，有人給了你一把老舊的破琴練習(xí)。你當(dāng)然想有一把“斯特拉迪瓦里斯”（Stradivarius）小提琴，那可是全世界公認的頂尖好琴，可惜你沒有，只好夜以繼日地練習(xí)，把全部心力傾注在那把劣等的琴上，演奏出最美妙的樂聲。有一天，來了位慈善家，送了一把你夢寐以求的“斯特拉迪瓦里斯”小提琴，你顫抖著接過了琴，然后開始演奏，你的琴聲真是優(yōu)美動聽極了。動聽的原因可不是那把價值25萬美元的名琴，而在于你已練就了小提琴家所必須具備的精湛技巧。

要是你沒有學(xué)會駕馭那把舊琴，你就不會有能力去拉“斯特拉迪瓦里斯”小提琴。假如你不學(xué)著享受你已擁有的一切，那么擁有再多，也不能帶給你快樂。

“孩子們將為你帶路……”

別害怕這些道理聽起來太深奧、太抽象，似乎連聽都聽不懂，只管照著去做。我可要提醒你，你也曾是個快樂的高手——在你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兒童是創(chuàng)造真實剎那的專家，他們還沒有學(xué)會按捺住心中的歡欣，所以可以盡情盡興。這也是每個孩子看起來都如此不可思議的原因。他們完全投入“此時此刻”，完完整整地活在當(dāng)下，不論白天或晚上都充滿了歡樂和笑聲。這并不只是因為他們沒有工作要做、沒有賬單要付、沒有責(zé)任要扛。他們做游戲時的專注和全力以赴，比起我們大人工作時的干勁，可一點兒都不遜色。他們有本事從每一口食物、每一朵花、每一片云、每一個經(jīng)驗里，探索、品嘗純粹的驚喜，有這份能耐，就能夠讓他們心滿意足。

抉擇學(xué)院（Option Institute）的創(chuàng)辦人之一柯福曼（Barry Neil Kaufman）有一句精彩的名言：“我們的憂患并非與生俱來，而是學(xué)而時習(xí)之?！币馑际俏覀冞€有“放心于當(dāng)下”的本能，我們可以戒掉麻木的習(xí)慣，開始全神貫注地去品嘗每一分活著的滋味。我相信孩子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導(dǎo)師，看到他們那么傾注全力去感覺、去經(jīng)歷，我們應(yīng)該記?。核麄冋跒槲覀兪痉缎撵`上的奧妙巧思！是孩子們！是他們?yōu)槲覀冎敢艘粭l能尋回喜悅、找到自己真實剎那的必經(jīng)之路！如同《圣經(jīng)》上所說：“除非你能像孩子們那樣，否則你不能進天國?！?/p>

不要不停地找事做

剛開始學(xué)著在生活里創(chuàng)造真實的剎那并不容易，最大的障礙是我習(xí)慣了不停地找事做。這一點到現(xiàn)在還常困擾著我。幾年前，我先生杰佛瑞和我去了一趟紐約，除了辦些公事，也順便去玩兒，那大約是我剛剛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去體驗真實剎那的時候。星期五早上，我們倆紅著雙眼抵達紐約。一到旅館，我立刻開始向幾家餐館預(yù)訂周末的位子，然后趕快翻開報紙，找各式各樣我們喜歡的活動。杰佛瑞好像被我弄得有點煩，但我想他只是累了。我們到街上去逛了一會兒，就回旅館準備吃晚餐。我才拿出我的計劃表，準備和他一起敲定行程，他竟然事不關(guān)己似的冷冷地看著我，我嚇了一跳。

“怎么了，親愛的？”我問。

“沒什么，我只是有點氣你?！?/p>

“為什么，我做錯了什么？”我立刻自我防衛(wèi)起來。

“我也不知道，你好像神經(jīng)病一樣不停地計劃、不停地列表。你就不能輕松一下？不要老想去控制每一件事嗎？”

一聽到“控制”這個最讓我敏感的字眼，我的火氣立刻躥了上來。

“我沒有要控制每一件事，我只是想確定我們會玩兒得很高興！”我大聲嚷著。

“唉！你只要別老想這么多，芭芭拉，說不定你就會有個愉快的假期?！?/p>

我開始從心底深處哽咽了起來。他是對的，我一直很努力，努力玩兒得開心，努力把每件事都安排得最完美，努力讓他快樂……我這一生都在努力掌控每一件事情的結(jié)果，盡全力去完成每一個目標。我打心眼里相信，努力得愈多，快樂就會愈多。現(xiàn)在我卻要面對一個事實：我的努力其實正是我享受喜悅的最重要阻力。荒謬的是，喜悅卻是多年來我拼了命想得到的東西。我哭了，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不努力。

杰佛瑞過來摟著我，我嗚咽著道：“我好害怕我一不努力，就會失去什么東西?！?/p>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接著說的話：

“如果一直這么努力，你就會失去所有的東西了……”

杰佛瑞話中的道理直指我心。當(dāng)他抱著我，替我擦掉臉上的淚水時，我知道我該從頭去學(xué)怎樣過日子了。這一生引領(lǐng)我走到這里，讓我擁有眼前成就的，是行動的力量：去鞭策，去奮斗，去開創(chuàng)。這不是一種壞的力量——我能擁有現(xiàn)在的一切，這股力量功不可沒；但我需要另一種全新的力量，帶領(lǐng)我走向人生的另一個層次。那是一種我不擅長、不太了解的技巧，那是單純地活著的力量。

那晚在紐約，我那練達心細的丈夫所一眼看穿的，就是我活到現(xiàn)在最常使用的方式，此刻竟成了我的絆腳石——我越是努力去做些什么來求得快樂，結(jié)果越不快樂。他當(dāng)然也就跟著不快樂。

杰佛瑞的一席話使我醍醐灌頂，那晚我寫下了這個故事。

“攀湖”的女人

從前有個女子去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開始爬的時候，她只是個小女孩，對爬山之前的一切都已不復(fù)記憶。年復(fù)一年，她在峭壁上越攀越高，漸漸地，她的攀爬動作十分熟練，她鍛煉出強壯的腿肌和腰力。不久之后，爬山對她來說，簡直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了。日子一天天過去，她也一點點向上移動，后來甚至不必再費勁，她的身體自然而然就會往上爬。

終于有一天，這個女子登上了最高峰，她為自己的成就感到高興極了。她迫不及待地要開始下一段人生的旅程，去征服另一座高峰。當(dāng)她極目遠眺時，看見一個非常美麗的藍色的湖，湖面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她爬了一輩子的山，從不曾離開過山，所以也不曾見過湖。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湖。她看著眼前這片陌生的一望無際的水，得到一個結(jié)論，這一定是一座很特別的藍色的山?？磥硪^續(xù)以后的旅程，唯有先跨過這座外形奇怪的藍山，她決定勇往直前。

于是山里的女子來到了水邊，開始用她最熟練的動作，嘗試“攀過這個湖”。一開始，她弄不懂為什么會毫無進展，而且還把自己累得半死，只好再次集中全身的力量，更用力地“爬”，前腳接后腳，一步又一步，兩手還拼命地想去抓住那些“藍色的巖石”，但終究是白費力氣。她不停地往下沉，卻一寸也前進不了。

山里來的女子幾乎想放棄了，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有個男子浮在湖面上，雙手和雙腳輕柔地動著，整個人便能在水上優(yōu)雅地向前滑行。

“你在做什么啊，朋友？”他向她喊道。

“你看我像在做什么？”她滿臉尷尬地回答，“我想攀過這個湖。”

“我的小姐呀！”湖里的男人道，“你難道不知道湖是不可能攀過去的嗎？在水里移動的唯一辦法是游泳?！?/p>

“可我是最棒的登山好手啊！”這位爬山女高手堅持說，“我一輩子都在學(xué)爬山。我可以登上任何一座山，可以征服任何一個高峰。我一定也有辦法攀過這個湖?！?/p>

“我很肯定你是個優(yōu)秀的登山好手?！焙锏哪凶雍芏Y貌地對她說，“可惜爬山的技巧在水里完全用不上。你必須比山更強韌，才能征服山——這是你登上峰頂所需要的智慧。如今你想越過這個湖，你需要的卻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技巧。你得重新學(xué)起——完全向水的力量投降，讓它強過你，你不必再去用力。事實上，你越不刻意用力，游得越好?！?/p>

就這樣，湖里的男子開始教山里的女子游泳。最初，她在水里又踢又打，弄得水花四起，因為她太習(xí)慣于登山時的用力動作了。不過她的老師很有耐性，她慢慢地學(xué)會浮在水上了，讓微風(fēng)和波浪輕輕地帶她向前，直到她終于徹底放松，不再使勁。

山里的女子由此領(lǐng)會：全然放松竟和奮力向前一樣有力。

在我們學(xué)習(xí)去體驗更多真實剎那的過程中，必須去熟悉另一些與以往慣用的“列表”“設(shè)定目標”等生活方式大不相同的技巧——湖是不能“攀”的。接下來，我要提供一些隨時隨地創(chuàng)造真實剎那的方法。

什么是真實的剎那？

什么是真實的剎那？如何知道你已經(jīng)擁有它？要出現(xiàn)真實剎那，必須具備三個要素：

意識

真實剎那只出現(xiàn)在你有意識地全神貫注于身所處、手所做和心所感的時候。因為你用心，所以能看見許多平常不用心時所看不見的事物。用心時，意識里除了此刻的體會，別無他物。

聯(lián)系

真實剎那只出現(xiàn)在你與某人或某物靈犀相通的時候。這份聯(lián)系可能發(fā)生在你和所愛的人、你和某個陌生人、你和正靠著的那棵樹、你和上帝之間。有了這份聯(lián)系，真實的剎那出現(xiàn)時，平日分隔我們的界限會消除，神奇的事情會發(fā)生。

我們稱這界限消融的經(jīng)歷為“愛”。因為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徹底交出自己

真實剎那只出現(xiàn)在你徹底投入正在經(jīng)歷的事情，并且完全放棄掌控權(quán)的時刻。你百分之百專注于正在做的事，不論是散步、做愛、烤面包，還是看著孩子們游戲。你全心擁抱此刻，而不是抗拒。

當(dāng)你想控制或抗拒某個情況或某種情緒時，你便不可能擁有真實的剎那。

如果我能為你列出一個擁有真實剎那的公式，這公式大概會像這樣：

全神貫注于當(dāng)下的經(jīng)歷或感覺；

打破個別分開的幻象，和你面對的人、事、物充分聯(lián)系、交流；

然后，全然投注于心靈的交流中。

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正在享受真實的剎那了。

真實剎那在你日常生活里俯拾即是——

我弟弟是個風(fēng)帆好手，他感受過許多挺立在風(fēng)帆板上破浪而去的真實剎那。那些瞬間，他覺得自己和手上的帆、腳下的浪板，甚至四周的海水已融為一體。他把自己完全交付給迎面而來的風(fēng)和浪花，與海為伍。他覺得生活充滿了生機，非常滿足。

我母親則在花園里享受到了她的真實剎那。她對每一株新栽的花、每一寸待整的地、每一片摘下的枯葉都傾注全部的心意。她和一個個經(jīng)過她的培育得以綻放的七彩小生命相契、相通。她渾然忘我于指間的泥沙、濕土的香氣，感覺她為大地帶來了新生的甜蜜歡欣。

我?guī)业男」?，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碧珠一起散步的時光，是我擁有真實剎那的時候。跟在它毛茸茸的小身體后面，我會變得對路邊的花草樹木或任何一點小聲響都非常敏銳；我會跟上它輕松的節(jié)奏，感受到它的律動。它的需求，于是變成我的需求。我的心神完全投注在散步之中，不去別的地方，也不做什么。碧珠提醒了我：或許人生的意義，不過是嗅嗅身旁每一朵綺麗的花，享受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

最近我收到一張問候卡，我愿意和你們一起分享里頭的話：

昨日已成歷史；

明日還未可知。

此刻是上天的賜予（gift），

所以我們稱它作“現(xiàn)在”（the present）。

真實剎那只出現(xiàn)在你有意識地

全神貫注于身所處、手所做和心所感的時候。

而唯有全神貫注于那一時刻，

你方能得到那一時刻所帶來的賜予、啟示或喜悅。

1. 編者按：present具有雙重意義，可指此時此刻，亦可指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