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舒元煒考略

第一節(jié) 說在前面的話

《紅樓夢》舒本序文的作者是舒元煒。

關于舒元煒的資料，已見于下列諸家的論述：

一粟（朱南銑、周紹良）：《紅樓夢書錄》^[1]

黃葉：《舒元煒序本〈紅樓夢〉小札》^[2]

周紹良：《舒元煒序本〈紅樓夢〉跋》^[3]

許雋超：《舒元煒宦跡補考》^[4]

在繼續(xù)尋找新資料和復查已知的原始資料的基礎上，現(xiàn)將有關舒元煒生平事跡綜述于下。

第二節(jié) 初任泗水知縣

舒元煒，字董園^[5]，浙江杭州府仁和縣人，乾隆四十二年（1777）丁酉科舉人^[6]。

他曾先后出任山東泗水、鉅野（試用）、新泰三地的知縣。

舒元煒于乾隆末年出任山東泗水知縣。光緒《泗水縣志》卷三“官師志”，“知縣”，“國朝”，“乾隆紀年”：

舒元煒。

舒元煒名列“乾隆紀年”的末位，而未注明任職年份。

查《紅樓夢》舒本的藏主姚玉棟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五十七年（1792）居京，其時舒元煒與弟元炳客居姚玉棟家中，主持抄補《紅樓夢》殘本之事^[7]。他撰寫舒本序言之時為乾隆五十四年六月^[8]。因此，舒元煒任泗水知縣必在乾隆五十四年之后。

舒元煒泗水知縣的前任，據(jù)光緒《泗水縣志》所記，依次為萬在衡、童兆：

萬在衡，仁和人，監(jiān)生。

童兆，桐城人，己未拔貢。

萬、童二人亦均未注明任職年份。

童兆的上一任則是王績著：

王績著，武津縣人，拔貢，舉人，五十六年任。

王績著任職年份又見于光緒《泗水縣志》卷二“建置志”，“城池”的記載：

有進士杜輅《石城記》載“藝文志”：“初城之南門與縣門南北相對，乾隆五十六年知縣王績著重修，移南門與東，與圣廟門對?！?/p>

可知舒元煒的任期必在乾隆五十六年（1791）之后。

舒元煒泗水知縣的后任為陳池鳳：

陳池鳳，江西人，進士。

陳池鳳的任職，同樣沒有明確的年份記載，但可以看出，他列于“嘉慶紀年”的首位。

據(jù)嘉慶元年《大清縉紳全書》，陳池鳳于乾隆五十九年（1794）七月任泗水知縣。這就表明，舒元煒任泗水知縣是在乾隆五十九年七月之前。

查山東巡撫陳大文于嘉慶四年（1799）十一月二十八日有奏折《題為原參山東省泗水縣經(jīng)征現(xiàn)任知縣陳池鳳續(xù)完嘉慶元年地丁等項錢糧請開復事》，戶部尚書布顏達賚、朱珪于嘉慶五年四月二十九日有奏折《題為遵議魯撫題泗水縣知縣陳池鳳原參未完嘉慶元年地丁銀兩照數(shù)完解例準開復事》?？芍惓伉P至嘉慶四年、嘉慶五年仍在泗水知縣任內(nèi)。

據(jù)此推斷，舒元煒任泗水知縣應在乾隆五十八年（1793）、五十九年（1794）間。

第三節(jié) 臨時代理鉅野知縣

嘉慶三年（1798），舒元煒受山東巡撫伊江阿的派遣，臨時代理山東鉅野知縣。

為什么說是“臨時”和“代理”呢？

據(jù)道光《鉅野縣志》卷七，“職官”記載：

嘉慶：舒元煒，嘉慶三年七月代理。捐修永豐塔。

代理之事正和“捐修永豐塔”有關。

舒元煒的前任是陳震。道光《鉅野縣志》卷九“職官志”：

陳震，江蘇鎮(zhèn)洋縣，進士，乾隆辛亥任，嘉慶己未八月卸事。有賢聲。

辛亥是乾隆五十六年（1791），己未是嘉慶四年（1799）。從乾隆五十六年到嘉慶四年，陳震在任有七八年之久。他于嘉慶四年正式去職，但舒元煒卻在此一年之前（嘉慶三年）就已代理鉅野知縣了。

舒元煒的后任是潘檢。道光《鉅野縣志》：

潘檢，直隸威縣，舉人，嘉慶己未八月署任，庚申閏四月卸事。

庚申是嘉慶五年（1800）?？芍藱z于嘉慶四年八月署任，并于嘉慶五年閏四月卸任，前后不足一年。

這里有個問題：陳震于嘉慶四年八月卸任，潘檢于同年八月署任，二人交接的時間緊密相連，哪里還安插得下舒元煒呢？難怪舒元煒一不是正式接替陳震，二不是正式代替潘檢，他只不過是一個“臨時”“代理”的角色。

我在上文中已經(jīng)指出，他的“臨時”、“代理”和“捐修永豐塔”一事有關。

道光《鉅野縣志》卷十八“藝文志四”，“記”，載有山東巡撫伊江阿的《永豐塔記》一文，記述了“捐修永豐塔”的經(jīng)過，其中說：

鉅野文廟南有古塔一座，向名“永豐”，而古剎已不仍其舊，亦不詳建置年月，邑人傳為唐代所建。歷年久遠，磚石為風雨剝蝕。丁巳、戊午兩年曹工漫口，予數(shù)往來其地，見塔磚殘缺，屬邑令陳君震修葺之，不果。旋調(diào)闈差，試用舒君元煒攝鉅篆，集邑中紳士募修之。逾月工竣，請余作記，以垂久遠。

其中所說的丁巳為嘉慶二年（1797），戊午為嘉慶三年（1798）?！垛犚翱h志》稱陳震為官“有賢聲”。伊江阿說他“調(diào)闈差”，即充山東鄉(xiāng)試房考官。

按清代科舉考試規(guī)定，鄉(xiāng)試須于子年、午年、卯年、酉年之八月初十至十五日舉行^[9]。嘉慶三年正是午年。陳震也就是在這一年“調(diào)闈差”，而不得不暫時停止了“修葺”永豐塔的領導工作。于是舒元煒才有了被山東巡撫伊江阿委派去“臨時”“代理”鉅野知縣的機會。陳震是八月被調(diào)走的，舒元煒繼續(xù)領導的修葺在九月間竣工。而此時潘檢業(yè)已正式到任，舒元煒的“臨時”“代理”終于在九月二十一日宣告結束。這見于山東巡撫惠齡嘉慶六年（1801）八月十日題本《題參鉅野縣征收正耗銀兩未完各官》：

查原參鉅野縣經(jīng)征回任知縣陳震已經(jīng)告病，于嘉慶肆年玖月初叁日卸事。又，接征署鉅野縣事試用知縣舒元煒已于嘉慶叁年玖月貳拾壹日卸事。^[10]

由此可知，舒元煒的“試用知縣”的名義，始于嘉慶三年（1798）七月，止于九月二十一日，僅僅兩個多月。

第四節(jié) 新泰知縣革職

在這之后，舒元煒出任山東新泰知縣。

光緒《新泰縣志》卷十，“職官增”，“知縣”：

舒元煒，浙江仁和丁酉舉人，嘉慶三年署任。

他在嘉慶三年九月二十一日“試用”鉅野知縣“卸事”，接著又于同年署任新泰知縣。

這次的署任是在嘉慶三年的幾月呢？

這一點要依據(jù)他的前任柳世珍在新泰知縣和齊河知縣的任職時間來作判斷。

據(jù)光緒《新泰縣志》卷十，“職官增”，“知縣”：

柳世珍，湖南長沙丁酉舉人，嘉慶元年任。

嘉慶元年是公元1796年。另據(jù)民國《齊河縣志》卷二十一，“職官”，“知縣”：

柳世珍，湖南長沙人，舉人，嘉慶三年任，六年再任。

嘉慶三年、六年分別是1798年和1801年。民國《齊河縣志》卷二十二，“宦績”也說：

柳世珍，湖南長沙人，嘉慶三年由舉人來宰斯邑?！?/p>

上文引述的記載表明：舒元煒于“嘉慶三年”九月結束了“臨時”“代理”鉅野知縣之職；他于“嘉慶三年”署任新泰知縣；他的前任柳世珍則于嘉慶元年任新泰知縣，于“嘉慶三年”任齊河知縣。

舒元煒上任（新泰知縣）與離任（鉅野知縣）均在同一年（嘉慶三年）。那么，他們的交接是在這一年的幾月呢？

嘉慶三年《大清縉紳全書》記載，柳世珍于嘉慶“三年十月調(diào)”任山東濟南府齊河縣知縣。

因此，舒元煒署任新泰知縣的時間是在嘉慶三年十月。

據(jù)光緒《新泰縣志》，舒元煒的后任是狄芬：

狄芬，江蘇溧陽，己亥舉人，丁未進士，嘉慶四年任。

可知舒元煒離任的時間是在嘉慶四年（1799）。

試問舒元煒在嘉慶四年是何時、因何事離新泰知縣之任的呢？

山東巡撫陳大文于嘉慶四年六月初六日有奏折《奏為特參前署鉅野縣、現(xiàn)任新泰縣知縣舒元煒承審命案書、差受賄舞弊請革職審擬事》揭示了其中的緣由。引奏折全文于下：

山東巡撫臣陳大文跪奏：為特參承審命案書差受賄舞弊，致有枉縱之知縣，請旨革職審擬事。

竊查現(xiàn)任新泰縣知縣舒元煒，于前署鉅野縣任內(nèi)驗報東阿縣人劉二即井二，于嘉慶三年六月十一日夜至鉅野縣民人時連三家偷竊牛只。時連三驚覺喊捕，劉二棄牛逃跑，時連三之子時元會、侄時元杰同工人姜網(wǎng)追至莊外，將劉二趕上。時元會、時元杰各用木桿毆傷其左手腕、左肐肘。劉二毆跌坐地，聲言放火燒害。姜網(wǎng)氣忿，用鐵棍毆傷其偏右連囟門骨損，次早殞命。并稱姜網(wǎng)之父姜繩武年七十一歲，家無次丁等情詳明。前撫臣伊江阿批飭審解在案。

嗣據(jù)姜繩武赴皋司衙門呈稱，伊實年四十八歲，伊子姜網(wǎng)系時連三賄串刑書焦巖、原差馬逢泰逼令誤認正兇。

又據(jù)時連三訴稱，因書、差串同管門家人趙三，向伊嚇詐，無奈出銀懇釋，并非賄令姜網(wǎng)頂罪各等因，經(jīng)巡按使王汝璧查核案情，不無弊混，檄行曹州府，提犯解省審辦。

隨據(jù)該府拿獲時元會訊明，劉二系恨時連三不肯借貸，潛至草垛放火，被時連三知覺，喊捕逃逸。時元會、時元杰與姜網(wǎng)一同趕上，時元杰、姜網(wǎng)止用桿棍毆傷其左肐肘、左手腕，其偏右連囟門一傷，實系時元會用鐵尺所毆。將該縣辦案枉縱緣由具稟，由兩司揭請核參前來。

臣查閱全案情節(jié)，該縣原詳之姜網(wǎng)，若非令其代認正兇，何至捏造犯父年歲，希為援孤留養(yǎng)？即時連三之子時元會，若非正兇，亦何肯出銀行賄？是姜繩武所控書、差受賄逼認情弊顯然。

前署知縣舒元煒，何竟任由書、差舞弊，毫無覺察，亦難保無通同串捏情事，相應據(jù)實劾參，請旨將前署鉅野縣、現(xiàn)任新泰縣知縣舒元煒革職，以便提同案內(nèi)有名犯證，嚴審定擬。除委員前往摘印署理，查明經(jīng)手倉庫錢糧有無未完，分別辦理外，謹恭折具奏，伏乞皇上睿鑒。謹奏。

嘉慶皇帝朱批曰：

這所參知縣舒元煒，著革職交與該撫嚴審，定擬具奏。

可知新泰知縣舒元煒于嘉慶四年（1799）六月因“承審命案書、差受賄舞弊”而遭到革職的處分。

第五節(jié) 舒元煒年表

根據(jù)上述種種資料，為舒元煒生平事跡列一簡明年表于下：

乾隆四十二年（1777）中舉。

乾隆五十四年（1789）六月，撰寫姚玉棟藏本《紅樓夢》（舒本）序言。時偕弟元炳客居姚玉棟家中，主持抄補《紅樓夢》殘本之事。^[11]

乾隆五十八年至五十九年（1793—1794）間任山東泗水知縣。

嘉慶三年（1798）七月至九月代理鉅野知縣，主持修葺永豐塔之事。其后，署任新泰知縣。

嘉慶四年（1799）六月在新泰知縣任上因“承審命案書、差受賄舞弊”而遭革職。

[1] 《紅樓夢書錄》，古典文學出版社，上海，1958年。

[2] 《紅樓夢研究集刊》第5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3] 《紅樓夢研究論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

[4] 《紅樓夢學刊》，2011年第2輯。

[5] 舒本舒元煒序文末尾鈐印二方：“元煒”（陽文）、“董園”（陰文）。

[6] 乾隆《杭州府志》卷七十一。

[7] 參見舒元煒序文。

[8] 參見舒元煒序文。

[9] 請參閱本書第三章“舒元煒·周春·楊畹耕·雁隅·程偉元——《紅樓夢》一百二十回抄本在社會上的流傳”第七節(jié)“第三項證據(jù)——徐嗣曾購置《紅樓夢》一百二十回抄本的時間”。

[10] 張偉仁主編《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現(xiàn)存清代內(nèi)閣大庫原藏明清檔案》，臺北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出版，聯(lián)經(jīng)出版事業(yè)公司印行。

[11] 請參閱本書第一章“筠圃考略”第五節(jié)“姚玉棟年表”。舒元煒序文末署“乾隆五十四年，歲次屠維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園氏舒元煒序并書于金臺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