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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筠圃考略

紅樓夢舒本研究 作者:劉世德


第一章 筠圃考略

第一節(jié) 筠圃是誰?

筠圃何許人也?

《紅樓夢》舒本卷首載有舒元煒的序文。舒元煒在序文中稱《紅樓夢》舒本的藏主為“筠圃主人”。但他并沒有透露此人的姓氏和名字。

這位叫做“筠圃”的人是誰呢?

他就是姚玉棟。

姚玉棟,或稱玉棟,滿洲正白旗人。姚是他的漢姓。同治《臨邑縣志》就直稱他的姓名為“姚玉棟”。同樣,他的長子的名字就叫做姚榮譽。

他是乾隆時期一位著名的藏書家。

第二節(jié) 嗇于財而奢于聚書

“嗇于財而奢于聚書”,此語采自王芑孫《山東陽信縣知縣玉君墓志銘》(下文簡稱《墓志銘》)[1],是對姚玉棟的為人的一種評價。

王芑孫是姚玉棟的好友。在姚玉棟逝世后,王芑孫為他撰寫了《墓志銘》,全文如下:

余所識輦下藏書家,無過玉棟筠圃。嘗為作《讀易樓記》者也。

筠圃所藏書,于集部尤富。以是洞曉古今學(xué)術(shù),與其授受源流,持論空一世。所與游,翁學(xué)士方綱、周編修永年、桂進士馥,天下不四三人。偶從他所見余詩,趣駕十五里訪余,既而邀余襆被所謂讀易樓者,劇談窮日夜。其家所藏金石書畫,往往多余題識。

頃之,君再出官山東,余亦南還七八年。

其子榮慶以通判試用河南,以書告君之喪,且以狀來征銘。

按狀:君字子隆,玉棟其名,筠圃其自號也。本襄平民家姚氏,有贈光祿大夫、福州將軍良貴者,自太祖時編入內(nèi)府,為正白旗漢軍。

曾祖章奇,贈資政大夫、江寧布政使。祖五格,贈資政大夫。父福葆,溝渠河道監(jiān)督,授中憲大夫。母賀,封恭人。娶夏,封孺人。子六,存者四:榮慶、桂慶、炳慶、炵慶。女一,適學(xué)生靈椿。

其卒,嘉慶四年六月三日,年五十五。以某月日葬某原。

君以乾隆庚寅舉人揀選知縣,發(fā)山東,補寧陽。故陸公燿方為按察使,薦調(diào)單縣,中以事去。再補淄川,獲要犯,引見,當遷,以親老告。親終,出補陽信。前后在山東幾二十年,歷署博興、利津、章丘、樂陵,皆能其職。

君軀干修偉,博涉強記,無所不通。以旗人自晦為吏,故世不深知。而世所矜寵有名者,君亦不以屑意。

所著詩古文八卷、雜志二卷、金石過眼錄五卷。他所詮次校定尚多。

性頗嗇財,獨奢于聚書,人亦以是靳之。嘗過廠市,酬一書如其常值,弗與,再倍之,又弗與,君怒,拂衣登車去。夜不獲寐,破曉,卒遣騎奴以三倍值馳取書歸。其篤好若此。

余南還,再與君書,不報。榮慶之赴余也,書不詳,第言悉傾所有,未審所謂,豈物理聚而思散,抑君身后官逋私責(zé),有不可言者耶?惟君生平寡契,晚交得余,雖不言,意緒間一似重有托于余者,其忍不銘。

銘曰:

嗟君好書,亦施于政。其在利津,義學(xué)興盛。其去樂陵,縣民遮境。救荒章邱,民鮮菜色。大吏聞之,頒下其式。再蒞河濱,歲繕茭薪。經(jīng)畫終始,役不及民。始宰單父,匄婦道僵。往瘞其殣,遺嬰臥旁。收哺以長,有藹慈祥。儻來倏往,物運相循。書則往矣,澤有攸存。歸安斯宅,利爾嗣人。

從《墓志銘》的記述可知:

(1)姚玉棟字子隆,號筠圃。

(2)他的上世本是襄平(今遼寧省遼陽市)民家,姓姚,后編入內(nèi)務(wù)府正白旗漢軍。

(3)姚玉棟的世系,列表如下:

(4)姚玉棟的生卒年月:卒于嘉慶四年(1799)六月三日,享年五十五歲。以此逆推,可知他生于乾隆十年(1745)。

(5)他是京城著名的藏書家。

(6)與王芑孫、翁方綱、周永年、桂馥等人交游。

(7)他是乾隆三十五年(1770)庚寅舉人出身。

(8)他在山東做官,出任多地知縣,前后將近二十年之久?!赌怪俱憽废群筇岬剿娜温毜攸c共有八地:寧陽、單縣、淄川、陽信、博興、利津、章丘、樂陵。

(9)單縣之任,系出于山東按察使陸燿的薦調(diào)。

(10)著有詩古文八卷、雜志二卷、《金石過眼錄》五卷。

此外,關(guān)于姚玉棟的生平事跡,還可以補充、說明的有以下五點。

第一,他是正白旗春岱管領(lǐng)下漢軍,見于山東巡撫國泰乾隆四十五年八月初九日奏折[2]。

第二,他號筠圃,一作“云浦”。見于道光《濟南府志》卷三十。

第三,在乾隆五十七年(1792)六月,姚玉棟與友人等(文寧、王又亮、陶渙悅、洪亮吉、胡翔云、羅聘、周厚轅、宋鳴琦、吳嵩梁、姚思勤、盧錫埰、陸元、張道渥、曹錫齡、劉錫五、何道生、徐凖)十七人有積水潭之游,王芑孫雖未參加,卻撰寫《積水潭游記》一文記其事[3]。

第四,姚玉棟曾于乾隆六十年(1795)任臨邑知縣。

第五,在任山東陽信知縣期間,姚玉棟曾邀請好友王芑孫來游陽信,王芑孫因故未能成行。此事見于王芑孫懷人組詩中的《玉筠圃大令》:

君家藏書甲輦轂,豈伊藏之實能讀。

讀書無伴苦相求,襆被留君讀易樓。

樓前乍種梧桐樹,匆匆出宰山東去。

歸舟未得遠相尋,半道留書寫我心。

在第四句之下注云:“壬子,君邀余為讀書之伴,時時襆被君家?!比勺蛹辞∥迨吣辏?792)。在第八句之下注云:“君有書邀余迂道過其所宰之陽信縣。余以舟程觸熱,方慮閘阻,不果赴約?!?sup>[4]

第三節(jié) 輦下藏書家

“輦下藏書家”,出自王芑孫《墓志銘》的首句。這顯示了姚玉棟作為藏書家的知名度和重要性。

李玉章、黃正雨《中國藏書家通典》介紹姚玉棟說:

喜圖籍,字少年時開始,收書無一日停止。對破書亂簡及世上流傳不廣之書遍加搜羅。

聽說某地有善本書,雖千里之外必得之方后已。曾得王士禎、黃叔琳家藏善本數(shù)種,插架益富,收藏集部圖書為多。建藏書樓“讀易樓”,王芑孫作有《讀易樓記》,稱他為“輦下藏書家”。法式善、翁方綱均登樓觀其藏書,翁方綱題有《筠圃讀易樓圖詩》相贈。法式善也題有《詠筠圃》云“南有天一閣,北有讀易樓”。藏書印有“讀易樓藏書記”、“子隆”、“筠圃”等。藏書散佚后,法式善又寫有題詩云:“閣尚巍然存,樓今為墟丘”。

著有《詩古文》8卷。[5]

末句“著有《詩古文》8卷”,應(yīng)去掉那個書名號。因為“詩古文”三字非是書名。

《清稗類鈔》也記載了姚玉棟的軼事:

玉筠圃藏書于讀易樓。法時帆祭酒式善,字開文,蒙古正黃旗人。嘗有贈玉筠圃句云:“一官贏得十車書。”筠圃,名棟,字子隆,乾隆庚寅舉人,官山東臨邑知縣,聰強嗜學(xué),自少小以至宦游,舟車風(fēng)雨,無一日暫廢。嘗過廠市,酬一書,如其常值,弗與,因倍之;再倍仍弗與,拂衣登車去。夜不獲寐,曉遣騎奴以三倍值取之歸。所藏邊仲子詩冊,即王文簡所訂之《睡足軒詩》也,前有徐東癡手記及文簡跋,東癡墨書,文簡朱書。翁覃溪題詩于原冊,后復(fù)摹二本,以一贈時帆。時帆題詩有云:“梧桐院落疏疏雨,石墨香分讀易樓?!弊x易樓者,筠圃藏書處也。王惕甫為作《讀易樓記》,稱其于書無所不讀。其插架不著標題,造次抽檢,未嘗輒誤,非專治一經(jīng)、治一藝者可比。惕甫詢之,則曰:“吾能目識之也?!?/p>

筠圃既于書無所不好,聞一書在某所,雖千里必宛轉(zhuǎn)得之而后已,于是沈編墜帙,渝墨敗紙,世所滅沒不經(jīng)見者,往往都在讀易樓。故凡函幅之小大厚薄,潢治之精確敝好,一經(jīng)涉目,便能記之。[6]

《清稗類鈔》的記載實際上襲自王芑孫《墓志銘》及《讀易樓記》?!蹲x易樓記》說:

吾友玉棟筠圃于今輦下為藏書家。讀易樓,其所貯書處也。迺者作圖示余,屬為之記。

筠圃于書無所不讀,自其少小,以逮宦游,舟車風(fēng)雨,無一日暫廢。閑聞一書在某所,雖千百里,必宛轉(zhuǎn)得之而后已。于是沈編墜帙,渝墨敗紙,世所滅沒不經(jīng)見者,往往都來讀易樓中。于凡函幅之小大厚薄,潢治之精確敝好,涉目便記。造次抽檢,未嘗輒誤。予過樓中,怪其插架不著標題,曰:“吾能目識之也。”其好之之勤,而讀之之遍,如此非專專治一藝、名一經(jīng)者也?!?sup>[7]

王芑孫《淵雅堂全集》“編年詩稿”卷九有《晉太康瓦莂詩》,詩前有小序云:“……吾友漢軍玉棟筠圃拓其文,裝界為冊,以示余,而屬余題其后?!?/p>

姚玉棟去世后,其所藏書盡歸長子姚榮譽繼承?!吨袊貢彝ǖ洹吩诮榻B姚玉棟之后,又接著介紹姚榮譽說:

子姚榮譽,字子譽,號夢魚,別號小圃,別署東海松柏心道人,官河南魯山知縣,繼承父遺書,亦能守其藏書,另建有“得月簃”,有藏書印曰“長白姚氏子譽”、“得月簃秘籍”、“水圃”、“榮譽族名榮慶”、“曾治老聃黃歇故里”、“長白姚氏讀易樓珍藏男榮譽得月簃世寶”等??逃小兜迷潞m叢書》10種。

第四節(jié) 宦游山東二十年

王芑孫在《墓志銘》中介紹說,姚玉棟在山東做官,前后將近二十年之久。

姚玉棟做的都是地方官——知縣。

姚玉棟在山東各地出任知縣,王芑孫在銘文中是分作前后兩段加以敘述的。

前段所述是“補寧陽……調(diào)單縣……補淄川……補陽信”:

a寧陽——b單縣——c淄川——d陽信

后段所述,則是“歷署博興、利津、章丘、樂陵”:

e博興——f利津——g章丘——h樂陵

前后兩段敘述,地名毫不重復(fù)。

地名雖不重復(fù),次序卻有疑問。前段所述,井井有條;后段所述,則稍嫌紊亂。

另外,還遺漏了一處:

j臨邑

可知姚玉棟總共在山東做過九地的知縣。

現(xiàn)暫以a、b、c、d、e、f、g、h、j作為此九地知縣的臨時代號,分別依次考列于下:

但依據(jù)我的考察,此表并不能真實反映姚玉棟在山東做官年月的順序。

姚玉棟在山東做官年月的真實的順序,應(yīng)如下表所示:

1【博興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一站是博興。

他出任博興知縣,見于王芑孫《墓志銘》,但沒有說明任職的年份。

然而山東巡撫國泰乾隆四十五年八月初九日奏折提及此事,記錄了具體的時間。

國泰奏折中有“(玉棟)于四十三年閏六月十六日到省,曾委署博興縣知縣”之語(下文將具引奏折全文)。故知其初任知縣之時在乾隆四十三年(1778)。

查民國《重修博興縣志》卷八“清職官表”“知縣”,乾隆間并無姚玉棟之名。在此前后之知縣有周薰(三十九年)、燕增元(四十三年)、黃瑄(五十年)三人。

問題在于,姚玉棟始任此職是在燕增元之前,還是在燕增元之后?

《重修博興縣志》卷十二“宦績”有燕增元小傳,其中說:

燕增元,河南陜州人,乾隆丁丑進士,四十三年任知縣。廉介愛民,煦煦如慈父母。民歌其儉,有“夫人種菜,相公著布”之謠。

郡守李濤初不喜,誚之曰:“何痩也?”增元答曰:“面雖枯,心常自適?!笔貑枺骸昂嗡m?”曰:“增元蒞官五年,與民初無齟齬,以此自適。”守因仰思曰:“吾判獄數(shù)十,惟汝縣無來郡者?!彼靸?yōu)禮之,親書匾文以贈曰:“民其允懷。”

四十七年大水,撫臣委某道勘災(zāi),曰:“水僅尺耳,奚謂災(zāi)?”增元驟步水中,深及其胸,曰:“尺水能如此乎?”道曰:“休矣,燕君出,勿以致溺。賢官重吾辜?!彼彀讚岢?,請緩賦。

增元去后,民為立祠以祀。

小傳中明言燕增元于乾隆四十三年任博興縣知縣,四十七年大水時仍在位,又自謂“蒞官五年”,可見姚玉棟的任期必是在燕增元之前,而不可能在燕增元之后。

國泰奏折在“曾委署博興縣知縣”一語之后又緊接著說:“嗣奏署寧陽縣知縣”。從“嗣”字可知,姚玉棟委署博興知縣僅僅是短期的、暫時的。

2【寧陽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二站是寧陽。

他出任寧陽知縣,見于王芑孫《墓志銘》,亦見于光緒《寧陽縣志》。

但光緒《寧陽縣志》于卷三“皇朝秩官表一”僅錄姚玉棟之名,而未注明他具體的任職年份,并將他和嚴象琳二人的供職年份劃于乾隆三十三年(1768)的郭撰和四十五年(1780)的孫祥鳳之間。

據(jù)王芑孫《墓志銘》說:

君以乾隆庚寅舉人揀選知縣,發(fā)山東,補寧陽。故陸公燿方為按察使,薦調(diào)單縣,中以事去。

姚玉棟乃“庚寅舉人”,而庚寅為乾隆三十五年(1770)。故他出任寧陽知縣必在中舉之后的乾隆三十五年至四十五年(孫祥鳳任期)之間。

據(jù)山東巡撫國泰乾隆四十五年(1780)八月初九日奏折說:

查有寧陽縣知縣玉棟,……于四十三年閏六月十六日到省,曾委署博興縣知縣,嗣奏署寧陽縣知縣,乾隆四十四年正月二十四日奉文準署任事。

可知姚玉棟寧陽知縣之任始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正月。

3【單縣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三站是單縣。

他出任單縣知縣,見于王芑孫所撰《墓志銘》,亦見于民國《續(xù)修單縣志》。

依王芑孫所撰《墓志銘》,姚玉棟先任寧陽知縣,后任單縣知縣。

而據(jù)民國《續(xù)修單縣志》卷五,“職官”“知縣”:

(乾?。┧氖?,玉棟,滿洲正白旗人,舉人。

乾隆四十五年八月初九日,山東巡撫國泰有奏折,全文如下:

山東巡撫臣國泰跪奏,為要缺需員揀選奏調(diào)事。

竊照單縣知縣萬在衡經(jīng)臣奏請升署德州知州,仰蒙俞允,所遺單縣員缺,系沿河繁、疲、難兼三要缺,例應(yīng)在外揀員調(diào)補,臣與藩、臬兩司于通省知縣內(nèi)詳加揀選,非本任要缺,即人地未宜,一時實難得合例堪調(diào)之員。惟查有寧陽縣知縣玉棟,現(xiàn)年三十四歲,系正白旗春岱管領(lǐng)下漢軍,由舉人于乾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日揀選引見,奉旨發(fā)往山東,以知縣委用,于四十三年閏六月十六日到省,曾委署博興縣知縣,嗣奏署寧陽縣知縣,乾隆四十四年正月二十四日奉文準署任事,扣滿年限,已經(jīng)題請實授。查該員才具明干,辦事勤能,以之調(diào)補單縣知縣,實能勝任。惟該員歷俸未滿三年,與調(diào)補之例稍有未符,但人地相需,例得援例奏請,合無仰懇圣恩,準將玉棟調(diào)補單縣知縣,于地方實有裨益。如蒙俞允,所遺寧陽縣員缺,系調(diào)補所遺,例得以試用人員補用。查有試用知縣孫祥鳳,現(xiàn)年四十八歲,浙江歸安縣舉人,揀選知縣,充補四庫全書處謄錄期滿,議敘一等,簽掣山東,引見,著發(fā)往試用,于乾隆四十四年二月二十二日到東。查該員才情明白,辦事實心,前經(jīng)委署館陶縣知縣,并無貽誤,已逾一年,試用期滿,以之試署寧陽縣知縣,自堪勝任。照例俟試看期滿,另請實授。

再,玉棟系以現(xiàn)任知縣揀調(diào)知縣,孫祥鳳系以試用知縣請署知縣,均銜缺相當,毋庸送部引見。

又,玉棟參罰案件,除已參未準部覆者例不計算外,現(xiàn)在罰俸住俸案件僅止五案。該員系辦差之員,本年正月初一、十五兩次恭逢恩旨,例得查銷?,F(xiàn)在匯冊咨部。又,孫祥鳳并無參罰事件。合并陳明。為此,謹會同河?xùn)|總河臣李奉翰恭折具奏,伏祈皇上睿鑒。謹奏。

乾隆四十五年八月初九日。

此奏折涉及姚玉棟之事有六:

(1)姚玉棟系正白旗春岱管領(lǐng)下漢軍。

(2)姚玉棟于乾隆四十五年(1780)為“現(xiàn)任”寧陽知縣。

(3)乾隆四十三年(1778)閏六月,姚玉棟曾一度委署博興知縣,旋于次年正月署任寧陽知縣。由此可見,王芑孫《墓志銘》所記姚玉棟在山東任各地知縣的順序有誤,其間遺漏了他首任博興知縣之事。

(4)國泰說,姚玉棟于乾隆四十五年為三十四歲。按:王芑孫所撰《墓志銘》曰:“其卒,嘉慶四年六月三日,年五十五?!币源送扑?,則姚玉棟于乾隆四十五年應(yīng)為三十五歲。這與國泰所說不合。

(5)王芑孫所撰《墓志銘》曾說,“故陸公燿方為按察使,薦調(diào)單縣”。此說不確。“薦調(diào)單縣”之人,非山東按察使,而應(yīng)是山東巡撫。國泰此奏折可證。誤指陸燿的原因,也可能是源自姚玉棟本人或其家屬的猜測,王芑孫只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

王芑孫在《墓志銘》的銘文中曾舉例稱贊姚玉棟在單縣知縣任內(nèi)的作為:

始宰單父,匄婦道僵。往瘞其殣,遺嬰臥旁。收哺以長,有藹慈祥。

4【淄川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四站是淄川。

他出任淄川知縣,見于王芑孫所撰《墓志銘》,亦見于道光《濟南府志》。

道光《濟南府志》卷三十“秩官八”,“淄川”“知縣”:

玉棟,滿洲正白旗人,舉人,四十九年任。

淄川是著名小說家蒲松齡的故鄉(xiāng)。而姚玉棟既是曹雪芹《紅樓夢》的喜愛者,也是蒲松齡《聊齋志異》的喜愛者。在淄川任職期間,他從蒲松齡裔孫手中獲得《聊齋志異》佚稿四十二篇。后來,他的兒子姚榮譽把這四十二篇佚稿,以“聊齋志異拾遺”為題,刻進了他的《得月簃叢書》。

姚玉棟在淄川的前任是孫功烈,“四十七年任”。他的后任是王世騰,“五十三年任”。

從王世騰的始任年份來看,姚玉棟應(yīng)于五十三年(1788)卸任。實際上不然。因為他于五十年(1785)至山東濟南府章邱縣赴任知縣了。因此,姚玉棟淄川知縣之任,應(yīng)止于乾隆五十年。

5【章邱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五站是章邱。

他出任章邱知縣,見于王芑孫所撰《墓志銘》,亦見于道光《濟南府志》、道光《章邱縣志》。

上文已指出,他“于五十年(1785)至山東濟南府章邱縣赴任知縣了”。

道光《濟南府志》卷三十,“秩官八”,“國朝”,“章邱知縣”,“乾隆”:

玉棟,字云浦,滿洲正白旗人,五十年任,有傳。

這里向我們透露了姚玉棟的表字。不知是“筠圃”的諧音,還是“筠圃”乃“云浦”的諧音?我猜想是先有“筠圃”,后有“云浦”。

他的前任是蕭學(xué)慎,“五十年任”。

他的后任是楊楷,“五十一年任”。

由此處的記載看來,姚玉棟的任期是乾隆五十年(1785)至五十一年(1786),前后約一年的光景。

在道光《濟南府志》卷三十八,“宦蹟六”,“章丘知縣”,還有關(guān)于姚玉棟的記載:

玉棟,字云浦,滿洲正白旗人。乾隆五十年知章丘縣,勤政惠民。五十一年,歲大饑,賑濟有策,全活者無數(shù),咸感戴之。

這兩處的記載再一次證明了他的章邱知縣任期,是從乾隆五十年到五十一年。

道光《章邱縣志》卷七“職官表”,“乾隆”:

玉棟,滿洲正白旗人,五十年任,有傳。

其記載,除了“字云浦”三字之外,與道光《濟南府志》卷三十的“秩官表”完全一樣;其小傳,也與道光《濟南府志》卷三十八的“宦蹟”毫無二致。

在章邱期間,姚玉棟曾有“救荒”的善政。王芑孫所撰《墓志銘》的銘文記述了這件事:

救荒章邱,民鮮菜色。大吏聞之,頒下其式。

6【利津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六站是利津,第七站在樂陵。

他出任利津知縣,見于王芑孫所撰《墓志銘》:“歷署……利津……”;銘文中還說:

嗟君好書,亦施于政。其在利津,義學(xué)興盛。

言之鑿鑿。

但咸豐《武定府志》卷十八“職官”、光緒《利津縣志》卷三“職官表”、民國《利津縣續(xù)志》卷五“職官表”均失載姚玉棟之名,原因不詳。

7【樂陵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七站是樂陵。

他出任樂陵知縣,見于王芑孫所撰《墓志銘》:“歷署……樂陵,皆能其職”;銘文中并說:

其去樂陵,縣民遮境。

同樣是言之鑿鑿。

但咸豐《武定府志》卷十七“職官”“樂陵知縣”失載姚玉棟之名,原因亦不詳。

那么,姚玉棟出任利津知縣和樂陵知縣的時間能不能可得而知呢?

上文已指出,姚玉棟章邱知縣的任期是乾隆五十年(1785)至五十一年(1786),下文將指出,他臨邑知縣的任期是乾隆六十年(1795),陽信知縣的任期是嘉慶元年(1796)至三年(1798)。不難看出,從五十一年至六十年是一個空白期。

而乾隆五十四年(1789)夏,姚玉棟在京。舒元煒與弟元炳客居其家,主持抄補《紅樓夢》殘本之事[8]。

上文也已指出,乾隆五十七年(1792),姚玉棟在京,曾幾次邀請王芑孫夜宿其家,為讀書之伴。

這證明了,姚玉棟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至五十七年(1792)期間,閑居在京。

而姚玉棟又于乾隆六十年(1795)出任臨邑知縣,于嘉慶元年(1796)出任陽信知縣。

因此,他出任利津知縣、樂陵知縣的時間極可能是在乾隆五十八年(1793)、五十九年(1794)。依據(jù)王芑孫所撰《墓志銘》的記述,是先提利津,后提樂陵,故不妨大膽斷定,姚玉棟的利津之任在樂陵之前。

8【臨邑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八站是臨邑。

他出任臨邑知縣,不見于王芑孫所撰《墓志銘》,而見于道光《濟南府志》、同治《臨邑縣志》。

有的文章曾把“臨邑”誤記為同音的“臨沂”。

道光《濟南府志》卷三十二“秩官十”,“臨邑知縣”:

玉棟,姓姚氏,字筠圃,漢軍人,庚寅舉人。

道光《濟南府志》沒有注明姚玉棟任職臨邑知縣的年份。

他的前任是朱嵩,“二十六年任”。他的后任是王天秀,“三十年任”。由此可知,姚玉棟的任期在乾隆二十六年(1761)至三十年(1765)之間。

姚玉棟任臨邑知縣,又見于同治《臨邑縣志》卷七“職官志”,“知縣”:

姚玉棟,漢軍人,舉人,乾隆間任。

同治《臨邑縣志》同樣沒有注明具體年份,只說他是“乾隆間任”,而沒有說在哪一年。這有兩種可能性。

可能性之一:編纂府志和縣志的人士均不知曉姚玉棟任職起始和終止的年份,也沒有從有關(guān)檔案記載中查到他的任職年份,而只查出是在乾隆之時,所以使用了一個含混的說法(“乾隆間任”)。

可能性之二:在《臨邑縣志》中,姚玉棟名列乾隆時期知縣之末位。而他的前任知縣程華是“乾隆六十年署任”,他的后任知縣王定恒是“嘉慶三年署任”。可知他的任期起于乾隆六十年,止于嘉慶三年。

比較起來,可能性之一的概率不大。

這從該縣志職官表的排列順序可以看出端倪。茲依次列舉《臨邑縣志》所載乾隆間知縣的名單于下:

關(guān)鍵:乾隆五年任。

吳儒清:乾隆十七年任。

蔡應(yīng)彪:乾隆二十年任。

瑺泰:乾隆二十二年任。

冀國勛:乾隆二十四年署任。

徐名道:乾隆二十四年署任。

李華鐘:乾隆間任。

許天成:乾隆二十四年署任。

朱必壎:乾隆二十五年任。

朱嵩:乾隆二十六年任。

王天秀:乾隆三十年任。

董朱英:乾隆三十年任。

湯桂:乾隆三十四年任。

陳洛書:乾隆三十四年任。

孫續(xù):乾隆三十九年任。

孫理:乾隆三十九年署任。

史集梧:乾隆四十二年署任。

李汝堂:乾隆四十三年任。

梅云駒:乾隆四十四年署任。

溫穎:乾隆四十八年兼理。

嵇承群:乾隆四十八年署任。

魏博:乾隆四十九年任。

張耀臺:乾隆五十一年署任。

吳于宣:乾隆五十三年任。

原遜志:乾隆五十七年任。

程華:乾隆六十年署任。

姚玉棟:乾隆間任。

王定恒:嘉慶三年署任。

其中有兩點值得注意。

第一點,這個排列是嚴格地以任職年份為序的,一無例外。

第二點,用“乾隆間”交代任期的不止姚玉棟一人,同樣被使用這個說法的另一人是李華鐘。李華鐘的前二任為冀國勛與徐名道,他們二人都是“乾隆二十四年署任”;李華鐘的后任為許天成,此人也是“乾隆二十四年署任”。由此看來,李華鐘夾在前二人與后一人之間,他的任期必定是短暫的,起于這一年,也止于這一年。以李華鐘之例看姚玉棟,則夾在程華與王定恒之間,他的臨邑知縣任期也必然應(yīng)是開始于乾隆六十年(1795),結(jié)束于嘉慶三年(1798),或嘉慶三年之前。

為什么說是“或嘉慶三年之前”呢?

因為上述引文中的“乾隆間任”的說法極可能是指當年(李華鐘:乾隆二十四年;或姚玉棟:乾隆六十年)。

這有旁證:姚玉棟于嘉慶元年(1796)出任陽信知縣,見于咸豐《武定府志》、民國《陽信縣志》的記載。

既然姚玉棟于嘉慶元年任陽信知縣,則他任臨邑知縣的時間當為乾隆六十年(1795)而不可能晚至嘉慶元年至三年(1798)間。

9【陽信知縣】

姚玉棟宦游山東的第九站,也是最后一站,是陽信。

他出任陽信知縣,見于王芑孫所撰《墓志銘》,亦見于咸豐《武定府志》、民國《陽信縣志》。

咸豐《武定府志》卷十六,“職官”,“陽信知縣”,“嘉慶”:

玉棟,內(nèi)務(wù)府正白旗人。舉人,元年任。

民國《陽信縣志》卷二“職官志”“縣令”也作“玉棟,內(nèi)務(wù)府正白旗人。舉人,嘉慶元年任”。

他的前任是李文鵬,乾隆五十九年任。他的后任是趙湘,嘉慶三年任。可知他在任是從嘉慶元年(1796)至嘉慶三年(1798),大約兩年左右。

另據(jù)嘉慶三年《縉紳錄》“陽信”:

知縣加一級:玉棟,奉天正白旗人,舉人,元年三月題。

由此可知,至嘉慶三年(1798),姚玉棟猶在陽信知縣之任。這是姚玉棟生前宦游山東的最后一站,難怪王芑孫把姚玉棟的這個官銜寫進了《墓志銘》的標題。

第五節(jié) 姚玉棟年表

現(xiàn)據(jù)上文所述,制姚玉棟簡略年表于下:

乾隆十年(1745)生。

乾隆三十五年(1770)中舉。

乾隆四十三年(1778)閏六月任博興知縣。

乾隆四十四年(1779)正月任寧陽知縣。

乾隆四十六年(1781)任單縣知縣。

乾隆四十九年(1784)任淄川知縣。

乾隆五十年(1785)任章邱知縣。

乾隆五十四年(1789)夏,在京。舒元煒與弟元炳客居姚玉棟家中,主持抄補《紅樓夢》殘本之事[9]。

乾隆五十七年(1792)在京。曾幾次邀請王芑孫宿于其家,為讀書之伴。六月中,曾與十七位友人(文寧、王又亮、陶渙悅、洪亮吉、胡翔云、羅聘、周厚轅、宋鳴琦、吳嵩梁、姚思勤、盧錫埰、陸元、張道渥、曹錫齡、劉錫五、何道生、徐凖)有積水潭之游。

乾隆五十八年(1793)任利津知縣。

乾隆五十九年(1794)任樂陵知縣。

乾隆六十年(1795)任臨邑知縣。

嘉慶元年(1796)任陽信知縣。

嘉慶四年(1799)六月三日卒,年五十五。


[1] 《淵雅堂全集》,《剔甫未定稿》卷十三。

[2]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宮中朱批奏折》。

[3] 《淵雅堂全集》“惕甫未定稿”卷六。

[4] 《淵雅堂全集》“編年詩稿”卷十四。

[5] 《中國藏書家通典》,中國國際文化出版社,2016年。

[6] 《清稗類鈔》“鑒賞類”之二。

[7] 《淵雅堂全集》“剔甫未定稿”卷六。

[8] 參閱舒元煒序文。

[9] 參見舒元煒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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