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

紅樓夢舒本研究 作者:劉世德


前言

什么叫做“舒本”?

“舒本”即“舒元煒序本”的簡稱。

也有人稱舒本為“己酉本”。

“己酉本”是什么意思呢?

因為舒元煒的序文寫于己酉年,故稱為“己酉本”。己酉年即乾隆五十四年(1789)。

“舒本”是《紅樓夢》脂本中的一種。

什么叫做“脂本”呢?

《紅樓夢》的版本可以分為脂本(八十回)、混合本(脂本前八十回+程本后四十回)、程本(一百二十回)三類。

第一類:脂本(八十回本),出于曹雪芹的原稿,以抄本的形式流傳。在曹雪芹生前,它們從來沒有正式出版過。八十回本大多附有脂硯齋等人的批語。有的抄本題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人們稱之為“脂本”。[1]

在現(xiàn)存眾多的《紅樓夢》早期抄本(即紅學(xué)界所說的“脂本”)中,“舒本”是一個特別值得珍視的版本。

曹雪芹撰寫的《紅樓夢》只存有比較完整的八十回。

而“舒本”現(xiàn)今只不過保留了其中的一半,即四十回(第一回至第四十回)。

它不是個殘本嗎?

比起其他的脂本,包括戚本(現(xiàn)存八十回)、庚辰本(現(xiàn)存七十八回)、彼本(現(xiàn)存七十八回),從回數(shù)上說,不啻小巫見大巫。

它僅僅比皙本(有人稱之為“鄭本”,現(xiàn)存二回)多三十八回,僅僅比眉本(有人稱之為“卞藏本”,現(xiàn)存十回)多三十回,僅僅比甲戌本(現(xiàn)存十六回)多二十四回。

其余的脂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蒙本、戚本、夢本),從篇幅上看,哪一個都比它多!

顯然,它的珍貴并不表現(xiàn)在回數(shù)的多寡上。

那它還有什么值得我們珍視的地方呢?

《紅樓夢》舒本(舒元煒序本)雖然殘存四十回,卻是一個特別值得珍視的脂本。

它的重要性、珍貴性表現(xiàn)為以下幾點:

在現(xiàn)存的《紅樓夢》脂本中,舒本是唯一的一個乾隆“的本”[2]。而現(xiàn)存的其他脂本,包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楊本、蒙本、戚本、眉本、夢本、皙本(或其底本),它們一無例外,沒有任何一項正面的、確鑿可靠的證據(jù)能夠證明它們是抄于乾隆年間的抄本。

這里需要補充說明兩個情況。

情況之一:六十多年前,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的前身中國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的圖書館從中國書店購入《紅樓夢》楊繼振舊藏本(楊本)。于是中華書局在征得文學(xué)研究所同意后,準備加以影印出版,并在文學(xué)研究所二樓會議室召開了一個小型的座談會,邀請首都的學(xué)者參加,不才也忝列其內(nèi)。會上討論了影印本的書名問題,記得是陳乃乾等先生力主定名為“乾隆抄本一百二十回紅樓夢”,雖然也有少數(shù)與會者持有異議[3],但最后中華書局高層領(lǐng)導(dǎo)還是接受了陳先生等人的意見。今天來看,這個影印本的書名是有瑕疵的。它是不是“乾隆抄本”呢?可以說,迄今為止,并無一人能夠舉出過硬的證據(jù)加以坐實;尤其是書中扉頁于源所題的“紅樓夢稿”四字,更是欺騙了不少人,連著名的小說家張愛玲也不免上了大當[4]。

但是不同于楊本,舒本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乾隆抄本”。

情況之二:我曾發(fā)表《解破了〈紅樓夢〉的一個謎——初談舒本的重要價值》一文[5]。其中有兩段完整的文字:

現(xiàn)存的各種《紅樓夢》的早期抄本,無論是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還是圣彼得堡藏本、蒙古王府本,本身都沒有留下它們的抄寫時間的直接的確鑿可靠的證據(jù);楊繼振藏本的兩個影印本都題為“乾隆抄本百廿回紅樓夢稿”,那“乾隆抄本”四字是我們這一時代的個別人的看法,其實并沒有獲得書中任何直接的、確鑿可靠的證據(jù)的支持。相反的,舒本是唯一的例外。

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舒本的重要價值嗎?

我在《三國與紅樓論集》的“后記”中曾指出:

有人援引其中的文字為他的“程前脂后”說張目,不禁使我啼笑皆非,殊不知我是“程前脂后”說的反對者,我的上述兩段文字一點兒也幫不了“程前脂后”說的忙。請讀者看看,我在上述兩段文字是怎樣說的?第一,我把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彼本(即圣彼得堡藏本)、蒙古王府本等脂本稱為“早期抄本”。什么叫做“早期抄本”呢?這在我所寫的論文中有著十分明確的概念,即在程甲本出版(乾隆五十六年)之前的《紅樓夢》脂本。第二,我指出,作為脂本之一,舒本的抄寫時間有“直接的確鑿可靠的證據(jù)”,即在乾隆五十四年,明明我的說法是反對“程前脂后”說,怎么竟會被割裂、歪曲為“程前脂后”說的佐證?真是匪夷所思了。[6]

為什么說舒本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乾隆抄本’”呢?

證據(jù)就在于舒元煒為舒本所寫的序文的末尾兩行字:

乾隆五十四年,歲次屠維作噩,且月上浣,虎林董園氏舒元煒序并書于金臺客舍。

乾隆五十四年是公元1789年。

“屠維作噩”是太歲紀年?!疤珰q,星名,亦名歲星,即木星也,約十二歲而一周天(即繞日一周)。故古人以其經(jīng)行之躔次紀年,如歲在甲寅曰閼逢攝提格之類。后世作者每好沿用之。”[7]“屠維作噩”即己酉年。

“且月”即農(nóng)歷六月?!吧箱健奔瓷涎?/p>

“虎林”即杭州。

“董園”是舒元煒的表字。

“金臺”系北京的代稱。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下列兩點:

第一是那個“書”字。在這里,“書”是“書寫”的意思。這就表明,此序文乃是舒元煒親筆書寫的。換句話說,他落筆之時,就在乾隆五十四年(1789)六月上旬。這就證明了舒本乃是一個乾隆年間的抄本。

第二是署名次行下端鈐有兩方印章。一曰“元煒”,一曰“董園”。印泥均為紅色,審視其色,洵屬二百多年前的舊跡無疑。這更加證實了此序文確為舒元煒親筆所“書”,更加證實了此序文兩葉紙洵屬將近二百三十年前舊物無疑。

舒本是乾隆年間抄本,這難道還不值得我們珍視嗎?

就這一點而言,它的價值可謂是超越了現(xiàn)存其他的脂本!

更何況,它還保留了一部分的曹雪芹“初稿”的文字和痕跡[8]


[1] 拙著《三國與紅樓論集》(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3年,北京),189頁至190頁。

[2] “的本”一詞,系自明人高儒《百川書志》借用?!暗摹蹦恕罢鎸崱?、“確實”之意,見于《現(xiàn)代漢語詞典》(商務(wù)印書館)和《漢語大字典》(四川辭書出版社、湖北辭書出版社)?!都t樓夢》第5回也有“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之語。

[3] 當時有兩三人。

[4] 張愛玲在《紅樓夢魘》一書中是把楊本當作曹雪芹的“稿”本展開論述的。

[5] 《紅樓夢學(xué)刊》1990年第2輯。此文后來收入《紅學(xué)探索——劉世德論紅樓夢》(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2006年,北京)。

[6] 《三國與紅樓論集》437頁至438頁。

[7] 萬國鼎編,萬斯年、陳夢家補訂:《中國歷史紀年表》(商務(wù)印書館,1956年,上海),140頁。

[8] 請參閱本書下面各章的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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