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圖

【司空圖】（837-908）字表圣，自號知非子，又號耐辱居士。祖籍臨淮（今安徽泗縣東南），自幼隨家遷居河中虞鄉(xiāng)（今山西永濟(jì)）。懿宗咸通十年（869）應(yīng)試，擢進(jìn)士第，天復(fù)四年（904）放還。后梁開平二年（908），唐哀帝被弒，他絕食而死。有《二十四詩品》?！度圃姟肥赵娙?。

退居漫題七首（錄二）

其一

花缺傷難綴，鶯喧奈細(xì)聽。

惜春春已晚，珍重草青青。

其二

燕語曾來客，花催欲別人。

莫愁春又過，看著又新春。

這組詩是作者歸隱中條山王官谷所作，共七首，這里選錄其中的兩首，分別原列第一、第三。兩首詩的主題都是惜春，卻是哀而不傷，表現(xiàn)出一種陽光的心態(tài)。

先看第一首?！盎ㄈ眰y綴”二句出以對仗，是暮春光景?！盎ㄈ薄笔敲鑼懩捍夯涞木跋?，其象征意蘊(yùn)，猶言花殘?jiān)氯保切稳菟〉蛄愕木跋??！皞y綴”，意思是感傷是難免的。“鶯喧”即“鶯啼”，與“花缺”意象是聯(lián)系著的。清詞人納蘭性德的回文詞有“花落正啼鴉，鴉啼正落花”（《菩薩蠻》），如果不是為了押韻，將“鴉”換成“鶯”字，意境或更美?！澳渭?xì)聽”即“忍細(xì)聽”，繼續(xù)上文的感傷，似乎要將感傷進(jìn)行到底。然而不然，這首詩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后兩句?！跋Т捍阂淹怼?，句中頂真，“惜春”是總結(jié)前文，“春已晚”是面對現(xiàn)實(shí)，接受現(xiàn)實(shí)，一句中意未了便轉(zhuǎn)。末句是曲終奏雅：“珍重草青青”，這是心胸開闊的話，曠達(dá)灑脫的話，是說花雖然凋零了，但草還茂盛著呢。泰戈?duì)枴讹w鳥集》有一首詩道：“如果你因?yàn)槭ヌ柖鳒I，那么你也將失去群星了。”（If you shed tears when you miss the sun,you also miss the stars.）此詩也包含同樣哲理。

再看第二首?！把嗾Z曾來客”二句亦出以對仗，是說燕語呢喃，落花飄零，就像是對人寄語、告別。宋詞有“似曾相識燕歸來”（晏殊）一語，可作“曾來客”注腳。不過“曾來客”語較含混，可以是雙燕“曾來客”，則此“客”字是動(dòng)詞，與下句“人”字屬于借對（改變詞性作對）了；也可以指住戶。“花催”指花謝，“欲別人”則非不辭而別，是擬人，謂花亦有情?！澳畲河诌^”二句，可以理解為“燕語”的內(nèi)容、花“欲別”的寄語，也可以理解為作者的自白?！帮L(fēng)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保珴蓶|）春天是要回來的，而且不會太久，“看著又新春”。這好像是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嗎？”這是偶然觸著，比英國浪漫主義詩人雪萊早了一千年。

近人劉永濟(jì)評：“此二詩貴無衰颯氣，兩結(jié)句皆有新意?！保ā短迫私^句精華》）如果有人問，它的時(shí)代精神呢？這個(gè)不好強(qiáng)求一律，作者隱居王官谷，追求獨(dú)善其身。這兩首詩就表現(xiàn)了作者從大自然得到的某種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