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副刊文叢:副刊面面觀 作者:李輝 著


討論《京報副刊》的創(chuàng)辦,除了孫伏園和周氏兄弟,還不能遺漏一個人,那就是當時與《京報》有關系的文學青年荊有麟。荊有麟1940年代出版了一部《魯迅回憶》,書中有專章回憶《京報副刊》的創(chuàng)刊。在《〈京報〉的崛起》這一章中,荊有麟回憶在世界語專門學校聽魯迅講課時得悉孫伏園離開《晨報副刊》,就與一起編《勞動文藝周刊》(《京報》代為發(fā)行)的胡崇軒、項亦愚商議,擬請孫伏園為《京報》新編副刊:

……我們當時對于《京報》很關心,時時向《京報》主人邵飄萍先生,提供改革意見。這一次,聽見孫伏園離開《晨報》了,很想要《京報》創(chuàng)刊一個副刊,請孫伏園作編輯,三個人談論的結果,覺得這辦法很好,但有問題的,是《京報》請不請孫伏園呢?假使《京報》愿請孫伏園,而孫伏園又肯不肯干呢?兩方面都沒有把握。因為我們曉得:《京報》本來有副刊,不過它的副刊專登些賞花或捧女戲子的文章,而編此副刊者,又系與邵飄萍很有交情,且在《京報》服務多年的徐凌霄。那么,邵飄萍肯不肯停了徐凌霄所編的副刊,而另請孫伏園本人,我們都不認識他,萬一邵飄萍答應請他,誰又有方法也使他答應呢?但即就是有這些困難吧,我終于大膽地找邵飄萍去。

我對邵飄萍述說了孫伏園向晨報館辭職的經(jīng)過,并告訴他《京報》應該借此機會,請伏園代辦一種副刊,意外地,邵飄萍馬上首肯了。而且他還說:

“我想:除請孫伏園先生編副刊外,《京報》還可仿照上海《民國日報》辦法,再出七種附刊,每天一種,周而復始。這樣,可以供給一般學術團體,發(fā)表他們平素所研究的專門學問?!?/p>

“能這樣,當然更好?!?/p>

“那么,我們就這樣決定:本報副刊,就請貴友伏園先生擔任編輯。另外,七種附刊,請你設法相幫找一兩個,我這里也有幾個團體接過頭。本報也預備出一種圖書周刊,大約七種附刊,不會成問題?!?/p>

這真使我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京報》愿擔負起倡提新文化的使命。但伏園,在當時,不特不是“我的朋友”,是連一面之緣都沒有,這卻不能不使我恐慌起來了。

我抱著這種矛盾的心情,走出京報館的門,看時間,已是夜里九點鐘了。想著:魯迅先生還未到睡覺期間,還是找他商議罷。

這件事,也是出乎魯迅先生意外的,所以在我講完了見邵飄萍的經(jīng)過,并說明我根本不認識孫伏園時,魯迅先生這樣說:

“不要緊,我代你們介紹。我想:伏園大概沒有問題罷?他現(xiàn)在除籌辦《語絲》外,也還沒有其他工作。我明天去找他來。你明天晚上到這里吃晚飯?!?/p>

我這一次,卻是抱著愉快的心情走回去。第二天,也將這經(jīng)過,告訴了胡也頻與項亦愚,自然在吃晚飯前,趕到了魯迅先生家里。會我久已仰慕的孫伏園先生。

要解決的事情,魯迅先生早已同伏園說過,所以我也不必再重復,吃飯時,伏園就首先告訴,他已同意。我說:

“那么,我明天告訴邵飄萍,再同他約好時間,你們先見見面?!?/p>

“那又何必呢?”魯迅先生放下酒杯,突然插言,“邵飄萍是新聞記者,一天到晚,跑來跑去的,你找他,還得找伏園。有多麻煩?我看吃完飯,你們倆去看他,一下就決定了?!?/p>

伏園看著魯迅先生這樣力成其事,他當然也不好表示異意,所以他接著說:

“這樣也好,那又要煩勞你跑一趟了?!?/p>

其實,不必說跑一趟,就是跑十趟,我也是愿意的。因為事情能成功,我們就可以看到一般學者及文人的高論與出色的創(chuàng)作。而我們一般青年,也可以有發(fā)言的地方了。于是一吃完飯,我就同伏園趕到了京報館。邵飄萍剛好正在館。

飄萍熱烈地歡迎伏園進京報館,在談過辦法、薪俸、稿費等條件后,飄萍還說:

“那么,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籌備罷。下一星期出版?!?sup>(11)

之所以如此具體地引錄荊有麟的回憶,是因為這是迄今為止關于《京報副刊》創(chuàng)刊的唯一詳細而完整的追述。據(jù)荊有麟在《魯迅回憶·題記》中所憶,他寫這部回憶錄,正是聽孫伏園所說“關于先生(指魯迅——筆者注)什么,應該寫一點出來”(12)得到啟發(fā)。《魯迅回憶》印行過兩版,孫伏園應有機會讀到,如荊有麟關于《京報副刊》創(chuàng)刊過程的回憶與事實有所出入,孫伏園不會不表示異議。由此可見,荊有麟的回憶基本是可靠的、可信的。而且,他的回憶從魯迅日記中也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

1924年11月間的魯迅日記有多條荊有麟、孫伏園到訪的記載,但有兩條引人注目,即11月24日,“午后荊有麟來……夜孫伏園來”;11月25日,“晚伏園來。荊有麟來”。荊有麟的回憶不是說他當時與邵飄萍談妥后即訪魯迅,魯迅對請孫伏園出山主編《京報副刊》表示支持,即約孫、荊兩人次日晚飯商議嗎?魯迅日記這兩個時間節(jié)點正與荊的回憶大致吻合,唯一不同的是荊有麟回憶前一天晚訪魯迅,而魯迅日記所記是前一天“午后”荊有麟來訪。不過,這可能是荊有麟記誤了。前一天晚上孫伏園正好訪魯迅,魯迅正可與其先談荊有麟下午來訪的提議,然后次日晚孫、荊在魯迅處首次見面商定,當晚孫、荊立即再訪邵飄萍,這樣不是更為合乎情理嗎?何況整個11月間,魯迅日記中孫、荊晚上同訪魯迅僅此一次,11月25日晚到12月5日《京報副刊》誕生又時間相距最近。因此,可以推斷1924年11月25日晚對《京報副刊》的誕生是個關鍵時刻。

總之,創(chuàng)辦《京報副刊》的動議出之于荊有麟等,得到了《京報》主人邵飄萍的首肯,又得到了魯迅的支持,孫伏園本人也樂于重操舊業(yè)。于是,在荊有麟的奔走下,在相關各方的共同努力下,孫伏園主編的第二個“自由發(fā)表文字的機關”《京報副刊》終于水到渠成,橫空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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