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我們又體會到不確定性。你不知道明年會不會升職，不知道剛寫的一本書出版后能夠賣出多少本，你甚至不知道今天在飯店會點什么菜，不知道有什么客人會遲到。這些不確定性，讓我們感到世界無法把握，有的甚至讓我們絕望。比如你在找工作卻一直找不到，不知道錄用的機會什么時候到來。物理學家會告訴你，其實這些不確定性都是表面的不確定性，有很多因素你不知道，所以你不能預言。比如前面提到的請客，張三也許在家和老婆吵了一架，所以他遲到了半小時。如果你知道了所有這些因素，你會預料到事態(tài)的發(fā)展。

不過，在我們將所有因素都約化到最簡單的因素之后，很多情況下我們還是不能預言事態(tài)將如何發(fā)展。比如張三和老婆吵架了，最終歸結到他老婆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但問題在于，連張三老婆都不能預知自己什么時候哪根神經(jīng)會搭錯，你又怎么能夠預言張三是否和老婆吵架？而如果吵架，又怎么知道這場嘮叨會嘮叨到什么時候？因此，所有和人類活動有關的事情，最終都歸結為人的大腦活動，而迄今為止我們并不能預言大腦的運行，也不知道它做出決定過程的細節(jié)。這就將我們帶到一個終極問題：人類是否擁有自由意志？而這是爭論了兩千年沒有結果的問題，正方和反方的人數(shù)一樣多，還需要科學發(fā)展本身來回答這個問題。

在微觀世界，一切都是不確定的，一個電子也許在這個時刻出現(xiàn)在A點，下一個時刻在什么地方出現(xiàn)只能用概率來估計。起先，人們以為也許世界只是微觀不確定，而宏觀是確定的。但是，我們一開始就用我們的太陽系為例說明這么一個宏觀物體，它的出現(xiàn)也只是偶然的。

可能會有人反駁道：你是對的，微觀世界是不確定的，太陽系的出現(xiàn)也是偶然的，但介于太陽和電子之間的一切都是決定論的。這個觀點，表面看上去還真不好反駁，但我也嘗試給一個反例。也許，單細胞生物在三十億年前出現(xiàn)在地球上不是偶然的，但是人類的出現(xiàn)是必然的嗎？即使人類出現(xiàn)是必然的，智人的出現(xiàn)是必然的嗎？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在非洲的某個地方，一個宇宙射線擊中了一個直立人的卵巢，改變了一個關鍵基因，使得她的后代成為第一個智人，或智人的祖先？按照恩格斯的歷史理論，勞動創(chuàng)造了人?？墒俏覀儸F(xiàn)在知道，地球上所有智人都是“非洲夏娃”的后代，為什么其他地方的直立人沒有通過勞動成為可以對抗非洲夏娃后代的智人？我們甚至可以直接問：為什么尼安德特人沒有通過勞動成為現(xiàn)代智人？

研究還發(fā)現(xiàn)，智人的腦容量在語言出現(xiàn)之前已經(jīng)有人類現(xiàn)在腦容量的大小了，也就是說，語言需要的大腦部分早就在那兒了，為什么語言出現(xiàn)得更晚？喬姆斯基甚至說：語言，或者近乎完美的語言產(chǎn)生于某個個體的一個隨機突變。近于完美的語言是突然出現(xiàn)的，而不是通過什么勞動。至于這個隨機突變的原因是什么，大概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既然是隨機的，就沒有什么固定的“因”，更加不是宇宙在大爆炸時已經(jīng)決定了人類以及人類語言的出現(xiàn)。

至于人類的自由意志，如果存在的話，則徹底推翻歷史唯物主義，因為很多重大的決定可能與物質或經(jīng)濟完全無關，它們是某些人的大腦自由決定的結果。我常常說，即使我們正在經(jīng)歷的歷史，很多情形下也是偶然事件塑造的。這些事件，有的可能是某個喝醉了酒的大佬造成的一個事故，也可能是張三被老婆吵煩了突然離家出走，也可能是某人因一個美女的臉上發(fā)出的一些光子改變了他的婚姻，從而改變了他自己的歷史，從而也改變了我們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