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孤邸(1)

禪來禪去: 親歷重塑生命的十八天 作者:西嶺雪


當(dāng)?shù)谝惶靵淼蕉U修園,聽自然尼師說要帶我去孤邸時,我在心里輕輕愣了一下。只覺得好古雅的一個詞,有點不太確定所指是哪兩個字。

后來隨著她穿過石子鋪的小徑,走進(jìn)竹籬圍起的一座院子——門前寫著“女眾禪林”四個字——進(jìn)去,是寬敞的空地,立著竹竿,搭著曬衣繩,上面晾曬著被單衣裳等,綠草掩著簡單的石板路,通向兩邊林立的竹樓。

原來,這就是“孤邸”了,也就是禪修者的住處,取自巴利語Kudi的音譯,是專屬名詞。

從前為了寫作《步步蓮花》,我曾細(xì)讀過各種佛教史籍,知道在原始佛教中,當(dāng)釋迦牟尼決定不拘泥于“林棲”,而答應(yīng)接受信眾的施舍建造僧侶宿舍時,原本有兩種形式:一是“僧伽藍(lán)摩”,簡稱“伽藍(lán)”,意思是眾僧共住的園林,就像我在鹿野苑見到的規(guī)模浩大的精舍遺址;二是“阿蘭若”,簡稱“蘭若”,意思是在山林間和村鎮(zhèn)外的空閑處建造的小屋子,或獨自一人、或兩三人共住的清修之所;石窟,便是“蘭若”的一種發(fā)展形式,其建造目的是為了方便僧侶遠(yuǎn)離塵囂,在深山靜修。印度的阿旃陀即是其代表建筑,而中國的敦煌莫高窟,則是向原始佛教致敬的一種形式。

南傳上座部佛教的所有行止規(guī)矩,都遵循最原始的印度佛教,而這座法樂禪修園,也就相當(dāng)于印度的伽藍(lán)了。

能在今時今世有緣來到一座像佛陀時代“祗園精舍”那樣的伽藍(lán)修行,體驗兩千多年前原始佛教的禪林生活,是多么殊勝的緣法。這使我在入園第一瞬間就被徹底震懾住了。

女眾禪林的孤邸是一色的吊腳竹樓,一樓兩戶,我稱之為“聯(lián)體別墅”,很原始的木板地——不能叫地板,因為極粗糙簡易,只是刨平的長條木板粗略地拼在一起,中間的縫隙大得可以伸進(jìn)一只手指去。

墻體是竹子對半剖開再筆直排列,房頂是粽葉層層覆蓋,只有房門是正兒八經(jīng)的木板門,未上漆的。小小竹樓用鋼筋架起三個臺階的高度,以避蛇鼠與潮濕;一人一間,大方得近乎奢侈。

我被分派在211孤邸,進(jìn)院門處正對著的第一間。

推開門,看到小小一間還辟成一室一衛(wèi),用竹墻隔離。臥室里一張架子床,床上也只鋪著幾塊木板,從內(nèi)務(wù)室領(lǐng)了被褥床單直接鋪上,別說床墊了,草席也沒有一張——這是真正的蝸居,窄窄空間里除了床沒有任何桌椅板凳家具,有也沒地方擱,一只手提行李箱就是我全部私人財產(chǎn)了。

我衡量了一下,若在房里密密擺滿單人床的話,大約可以并排擺兩張,再打橫擺一張。門是向里推的,可是因為與床的間距太小,不能完全推開。

洗手間倒是瓷磚地,有淋浴頭,也有洗手盆,沖水便池,對我來說這就很足夠了——我對于賓館的要求,也不過是房間干凈,有獨立衛(wèi)浴即可。

想象中的禪修,一定要住在綠油油的竹林里,晴天看新筍迸出,雨天聽竹梢滴瀝,就像林黛玉的瀟湘館。這個愿望在曼聽并沒有實現(xiàn),但是住在綠色植被間的竹樓里,也算是一種補償吧?

而且草檐下伸出一截窄窄的走廊,竹欄桿,木板地,是我最喜歡的地方。屋內(nèi)不通風(fēng)光線又暗,因此我沒事的時候,就總是坐在走廊上,背倚孤邸的竹墻,借著草檐的遮蔽看書、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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