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陽光 1

雙重火焰 作者:趙柏田


寫作《婚禮》時,加繆25歲,他擔(dān)任著《阿爾及爾共和報》的記者,同時開始發(fā)表關(guān)于地中海文化的一系列演說。這是一個對世界上一切明亮的東西感興趣的年齡。身處蒂巴薩這個羅馬時代殘留的遺址,海邊巖石間撲鼻的花香和沿著濱海大道一路延展的廢墟、圓柱和寺廟讓年輕的加繆如置幸福之巔,這個“太陽和大海民族”之子在這里拋開了處女作中的憂郁,設(shè)法重新找到寧靜和愛情之間的和諧,重新找到母性這個主題?!痘槎Y》歡慶的是同世界萬物之間舉行的一場婚典,在同世界的親合中發(fā)現(xiàn)的寧靜與和諧,這部作品的題目讓人感到抒情的味道,使讀者在開篇閱讀時就同太陽和大海溝通。在大地、海洋和阿爾及爾的太陽中,未來的小說家發(fā)現(xiàn)了靈魂的所在,他在這種發(fā)現(xiàn)中說出了人同自身必然消亡的命運(yùn)之間的和諧。他這樣說:我咬住了世界這枚金色的果子,感到它甜而濃稠的汁液順著嘴唇流淌,不,重要的不是我,也不是世界,重要的僅僅是使我們之間產(chǎn)生愛情的那種和諧與寂靜。

作為這場人與世界萬物之間婚典中的一方,陽光—同時作為主題進(jìn)入作品的還有大海,原野,寂靜,土地的芬芳,樹木,房屋和空氣—在進(jìn)入加繆筆下的時候充滿了自身的激情和灼熱,它們沸滾在亂石堆中,掛在人的眼睫毛邊,它們像印象派畫家捕捉到的光和色彩的顆粒,跳躍,沖撞,顫動,流淌,膨脹,有自己的形狀和速度。

對于《婚禮》的作者自稱的青年時代他生活在“貧困和陽光之間”,普遍的說法是出于他對他的祖籍西班牙的眷顧,在西班牙的斗牛場上陰涼處是富人的地盤,而陽光下的座位才是窮人的席位,貧困與陽光相隨,與之相對立的是陰暗處的權(quán)勢、非正義和造成人們不幸的一切東西。但我們同樣也不能忘記,當(dāng)他在阿爾及利亞蒙多維的一個葡萄種植園睜開眼睛,最初撲入他眼瞼的就是這世界的一片陽光,陽光和海水,這是他生活的北非最鮮明的地域景觀,也是世界對這個出身卑微的作家在人生初年最豐厚的饋贈。因此當(dāng)他把第一片陽光剪裁進(jìn)他的作品時,既是記憶的喚醒,也糅合進(jìn)了他對苦難和罪惡最初的思考(以后我們會看到,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和表達(dá)將成為他一生寫作的主題),在他的第一本書《反與正》的前言里,他這樣說道:為了改變天生的無動于衷的立場,我曾置身于苦難與陽光之間,苦難使我不相信陽光之下一切都是美好的,而在歷史中,陽光則告訴我,歷史并非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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