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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當了主持人就不是人了(3)

看見 作者:柴靜


人在關(guān)口上,常是一些看上去荒唐的事起作用。在演播室開場之前,我很多次想過:“不,這個用塑料泡沫搭起來的地方可嚇不著史達琳,這姑娘從不害怕?!?/p>

我決定自己做策劃和編輯,找找那個抽象的欲望是什么玩意兒。

每天給各個部委打電話聯(lián)系選題。大老楊看我給外交部打電話聯(lián)系大使被劫案的采訪覺得好笑:“得多無知才能這么無畏啊?!钡尤宦?lián)系成了。錄節(jié)目的時候他負責(zé)拍攝,沖我默一點頭。我心里一暖。

我每天上午報三個選題,下午聯(lián)系,晚上錄演播室,凌晨剪輯送審。

就這么熬著,有個大冬天凌晨兩點,人都走光了,沒人幫我操機,我自己不會,盯著編輯機,心想,我不干了,天一亮我就跟陳虻打電話,去他的,愛誰誰。我在桌邊坐著,惡狠狠地一直等到七點。電話通了,陳虻開口就問:“今天是不是能交片了?”

我鬼使神差地說:“能?!?/p>

我抱著帶子去另一個機房,編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大衣鎖在機房了,穿著毛衣一路走到電視臺東門。我是臨時工,沒有進臺證,好心的導(dǎo)播下樓來,從東門口的柵欄縫里把帶子接過去。回到家電梯沒了,爬上十八樓,剛撲到床上,導(dǎo)播打電話說帶子有問題,要換,我拖著當時受傷的左腳,一級一挪,再爬下去。

大清早已經(jīng)有人在街上了,兩個小青年,驚喜地指著我,我以為是認出了我。

“瘸子?!彼麄冃Α?/p>

淺青色的黎明,風(fēng)把天刮凈了,幾顆小銀星星,彎刀一樣的月亮,斜釘在天上。

白巖松有天安慰我:“人們聲稱的最美好的歲月其實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憶起來的時候才那么幸福?!?/p>

節(jié)目這么播了一期又一期,常被轉(zhuǎn)載,也拿到一些獎,過得寬松點兒了。但我說不上來自己的感覺。默多克說,新聞人就是要去人多的地方。但我心里知道我不愛扎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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