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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里的爆米花老人(一)

記憶的味道 作者:楊靜


上海的弄堂是極具特色和吸引力的建筑之一。即便到了現(xiàn)在,很多商業(yè)項目還是會刻意保留和還原上海弄堂的那種舊日風情。

對于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來說,弄堂其實不見得有游人眼中的萬種風情。弄堂,就是狹長的小巷。青石板鋪就的小路遙遙地延伸出去,遇到梅雨季節(jié),石板上還會鋪滿綠色的青苔。路的兩邊,擠滿了一幢幢老式兩層石庫門房子,讓人期待從房子里走出一個王安憶筆下的亭子間女孩王琦瑤,穿著繡花旗袍,露出修長白皙的腿,高挑美麗。

弄堂里的老房子內(nèi)部多為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年代久遠,走樓梯會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不小心就聽到了隔壁情侶說的悄悄話,下雨天容易滲水潮濕,混合了木頭腐朽的味道。若是遇到每年的梅雨季節(jié),木頭則更像能擠出水分一般,放久了的衣物、棉被若沒有被及時拿出晾曬,發(fā)霉生蟲則是一定的了。

輕探小巷深處,擠滿了正在洗菜洗衣服的阿姨,放學后在弄堂口玩耍、一路奔跑的小孩,還有提著鳥籠逗鳥叫的大伯。大家都無暇顧及彼此,空閑時會寒暄幾句,聲音喧鬧而不顧及左右。當然也有低聲細語的,那一定是在八卦鄰里們的舊事,看那左顧右盼又偶爾揚揚得意的神態(tài)便知。所以弄堂里很難有秘密,一家的事沒過幾天一定就傳遍了整個里弄。

小巷深處也有孩子們快樂的童年,大家玩在一起,吃在一起,沒有被鐵門和防盜門阻隔的距離。這里也少不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難看到的手藝人,有提著傘骨大街小巷叫著修陽傘的,有拿著磨刀石挨家挨戶問要不要磨刀的,當然還有我們最愛的推著爆米花機、如同變魔術(shù)一般只要“砰”一聲就能變出蓬松酥脆爆米花的老人。

爆米花老人總是挑著一副破舊的擔子,擔子一頭挑著風箱,還有一個鐵質(zhì)的經(jīng)煤炭久燒變黑的帶搖柄的家什,一個小煤球爐。點上火,搖啊搖,“砰”一聲,那個大麻袋就可以接爆好的米花了。

那米花不像現(xiàn)在一樣賣三元一袋。一般都是用家里的大米、玉米粒或者年糕片去換,再加兩三毛錢的加工費。外婆很愛吃這些,泡了牛奶軟軟的,又有些糧食本身的香甜。看到爆米花的人吆喝著進了弄堂,外婆就會拿些米或者年糕片去換爆好的米花。我則在一邊看著爆米花的老人搖啊搖,那黑黑的鐵爐里漸漸有了些煙氣,隨后撒上一些糖精。膽小的我還會在“砰”一聲響的時候,趕緊捂住耳朵或者躲到外婆的身后。等爆好的米花倒進了外婆的籃子,我就跟在外婆后面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最近的一次和外婆一起爆米花,還是在八九年前我剛上大學的時候,還沒搬進新家。外婆從廚房的陽臺上看到樓下有賣爆米花的,就和我一起下樓買了一袋,我記得當時好像是一袋兩塊錢,已經(jīng)不能用米換了。后來再吃米花,多半就是超市里的真空包裝食品了。雖然方便,卻沒有了鐵爐中一路搖來的煙火氣,總覺得缺了點兒什么。我這時方才感覺制作的過程對于食物而言,有著不可或缺的意義。

其實老外也都很喜歡爆米花,他們把它當作娛樂和茶余飯后的小零嘴。老外的爆米花基本都用玉米作為原料,變幻的是口味。最普通的當然就是加了黃油和糖的,有很濃郁的奶香。或者外面再裹上一層巧克力或者焦糖,脆脆的,甜蜜加倍;也有咸味的,加入培根、海苔,或者各式香草香料,味道也很豐富。我去看電影的時候都會抱上一大桶爆米花,不是因為多么愛吃,而是因為那儼然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慣。

就像現(xiàn)在還依舊生活在弄堂里的人一樣,外人看來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那種生活??傆行┤秉c,也總有些難以割舍。

生活,并不需要誰來解風情,因為終有一天,過去的一切會成為你記憶里最美好的萬種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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