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花天酒地 2

江南色 作者:葉華


火廬除了御寒,還有一個主要的功能,就是熏臘味。臘味,若同蠟梅(也稱臘梅)傳名,因在臘月制作,顧名思義了。萍鄉(xiāng)是與臘味有緣分的城市,冬至一過,家家戶戶的火廬里一般都會掛上肉類禽類,如果是在農(nóng)家,遠遠的一家一家的黛瓦之上,煙霧繚繞,好不氣派,如是在晴光中,如云蒸霞蔚,更是明滟。萍鄉(xiāng)人制臘味,種類繁多,豬肉、豬心、豬肝、豬腎、豬蹄、豬耳朵、豬尾巴,反正能吃的全備齊了。但是占比重大的還是豬肉,每家都會預(yù)備三五十斤,吃他個一年半載。一般人們會選后腿肉和軟肋肉來熏制。軟肋肉最受歡迎,肥瘦均勻,肉質(zhì)上品,無骨,又容易腌制入味。肉買回來后,用食鹽腌三五日,一是去水分膻味,二是入鹽味。臘肉保質(zhì)期比較長,這個過程尤為關(guān)鍵,水分滲出,對防腐除臭起到重要的作用。每次看見父親往腌缸里撒鹽時,吳鹽白如雪,我就覺得簡直就是孫子兵法,這是一場埋伏。腌制好后,將肉掛出屋外,晾干,再掛在火爐之上。熏火有道,不能用大火,只能是微焰,最好是煙熏。柴火就更有講究了,最好是入秋后收集的香樟、柚子樹、茶樹、香楓、杉木等枝條,滲干了許多水分,干濕適度,燒出的火焰才溫和,有獨特的植物的香味滲入肉內(nèi)。

如果有更講究的人家,會在做家具的時候收集一些鋸木屑,江南的家具大多用香樟和杉木,香樟杉木均為長綠植物,有暗香沉靜,這種香味不滯不凝,微微的就暈化開來,絲毫不顯輕薄,余味若即若離,仿佛一個成熟的藝術(shù)家化繁為簡的境地,是素宣上的淡墨,像明清的小品,更像張岱、袁宏道、鐘惺、徐渭的筆法,淺淺淡淡卻有生生不息之氣。萍鄉(xiāng)把鋸木屑稱之為“鋸雪”,多有風情啊,有點睛之效果,簡直就是詩。也有人家會用谷糠替代鋸雪,將鋸雪置于香樟等殘枝之上,堆成一座小山包,點燃殘枝,火焰不會起來,而是紅光慢慢蔓延,像一個巨人在抽一根巨大的香煙,吞吞吐吐,青青白白的煙霧就飛起來了,飄散在置于火堆之上的腌肉上,源源不斷。這個過程在氣息上是沉靜的,如暮色中屋檐下的半明半暗,是太陽落后光陰在粉墻暗苔間的半明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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