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的人不把自己看得高尚時，寫得才好；經(jīng)商的人不把生意看得低賤時，經(jīng)得才好。恃才傲物、仗靚行兇，其實跟窮得只剩下錢是一回事。有人用財泡妞，有人以才泡妞，最后都把人甩了，你能說寫兩篇華麗文章的比有幾個臭錢的高尚到哪去么？這個道理馮唐應(yīng)該明白，只是他揣著明白裝糊涂，三尺的小水溝被他裝得水深浪闊，老哥哥的幾本小書被他夸得亂云飛渡，害得廣大文藝女青年們要死要活地看馮唐的書，看得欲仙欲死。其實她們愛的不是文學(xué)，而是流氓氣，馮唐的文字太痞，痞過頭了，讀完如竹籃打水，你本以為是網(wǎng)了一兜魚，其實只不過是一兜泥。

以前，每年都會一大批黃花大閨女被送到一個地方相繼免費破處，這個地方叫大學(xué)；現(xiàn)在，每年都會一大批身體基本都破了處的文藝女青年被送到一個人那里精神破處，這個人是馮唐。馮老師唐有蘇秦張儀合縱連橫之才，把其三寸不爛之胯下變成三寸不爛之舌，天南海北的酒局飯局美色江湖老爹長老媽短老哥大老姐小地亂燉一爐，把垂楊柳說成是天堂，把商場鼓搗成文壇。

其才是痞是匪是油是滑，是北京小青年70年代的形而上遇到90年代的形而下養(yǎng)成的調(diào)性。

錢鐘書說，年輕的時候我們?nèi)菀装炎约旱膭?chuàng)作沖動，理解為創(chuàng)作能力。這話讓我覺得我之前寫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東西都是準垃圾，每個字都只是創(chuàng)作沖動射出來的小蝌蚪，而于創(chuàng)作能力、意義含量、精神深度、情感密度還大欠火候，爐子才只燒到幾百度就想煉制出秘色瓷，那純粹是沒有金剛鉆也攬瓷器活。不知道馮唐知不知道錢鐘書這句話，他若不知，我在此轉(zhuǎn)送。

都說馮唐文字好。文字再好，說到大天破，說到蓮花開，也只能是形式和載體。心之所想，文字之淌。粉飾的太平終究會被餓殍遍地戳穿，上好的文字無華無味，甚至是禪宗的不立文字。真正的宣泄和創(chuàng)作，是不選擇機巧的，不選文字的機巧，也不選謀篇和主題的機巧，只是老老實實地寫，只膜拜自己的感受，不叫囂不引導(dǎo)不解釋。廢盡機巧，除卻浮華，一錘打碎，大道坦然。

不過馮唐寫東西不老實，為人似乎還算老實，大概是經(jīng)商玩不了虛頭八腦，學(xué)醫(yī)也扎扎實實做夠十年冷板凳，他文字雖浮夸躍進，終究還是有馬可倚，在香港書展的訪問和演講，也一板一眼地做起了好好青年作家。柴靜也說他：“他文字上囂張得厲害,怪力亂神，但說起話很平常。這個挺好，怕就怕反過來。”這種文字和話的反差，把馮唐分裂得猶如一道馬尼亞納海溝。

馮唐說，他的詩比小說好，小說比雜文好。我只讀過幾句他的詩，沒買，覺得買那樣一本書跟買一個筆記本差不多，花的不是買書的錢，而是買紙的錢；他的小說我只讀過半部《萬物生長》，遣詞造句幽默而有味，精神流浪狗卻無所歸依，年輕人看看可以學(xué)點談資和把妹術(shù)，我老了。

只買過一本他欽定的《活著活著就老了》，是他說的“有這一版其他版本可以送人了”的那一版。文字猶如妖嬈盛世里的妖嬈女，倚門說王道，雖然不乏切中人生和文字的要意精旨，但是太缺虔敬。人說看馮唐的書幽默而有快感，譬如他寫美女就用詞勾魂攝魄，仿若美色來到現(xiàn)場。我看他寫美色，就像一個男人跟我說：“好兄弟，當(dāng)你需要女人的時候，我來做你的女人?！?/p>

北外的同學(xué)們弄過一個比《引導(dǎo)獨白》還露骨的話劇叫《婊》，《婊》的表演被放到了網(wǎng)上，演員念著臺詞：“從明天起做一個婊子，自慰、呻吟、不戴胸罩；從明天起關(guān)心婦科和套套，從明天起關(guān)心高潮和陰道；陌生人，祝你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而我只愿一輩子做一個婊子?！?/p>

我覺得，北外同學(xué)們的創(chuàng)意非常好，只是演員選得不太好，那臺詞其實最適合馮唐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