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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制度、中國男性主體性和女性解放(11)

生為女人:性別、身體、欲望、情愛與權(quán)力 作者:孔見 王雁翎


我敢說,宋江這種人格在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中具有相當?shù)拇硇浴R环N叫作“宋江”的病毒,潛伏在一心一意想要出人頭地、夢想榮華富貴的中國男人身上,隨時可能爆發(fā),以各種不同的名義。這種人自我厭惡,同時厭惡別人。某種接近“厭女癥”的行為在他們那里是天長日久準備著敬獻給皇帝的一份大禮,不和妻子上床,是為了每天給皇帝保留一個“處女”之身,準備一份忠心,潛意識中以為這樣就有了更多的被召進宮的機會。他們自我謀殺,同時謀殺別人——客觀地說,不是他們對自己的女人不好,而是他們對自己不好,他們不給自己留下生命和生活的空間,于是離他們最近的那個女人倒了大霉,和這樣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構(gòu)成私人空間,他們的一切都是隨時準備貢獻出去的。他們自我壓抑,也壓抑別人;自我閹割,也閹割別人。對于女人來說,如果你面對的是這種呈“去勢”的男人,你怎么可能做一回實實在在的女人?換句話說,他們把自己看作皇帝的女人,那你作為女人,便是可有可無的物的存在了。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宋江們的很多做法很像同性戀。他們似乎對其他的男人更感興趣,他們和自己的同性在一起更自在愜意。且不說某種精神上的“神遇”和所產(chǎn)生的內(nèi)心激動,單拿舉止來說,他們之間的許多表現(xiàn)。比如兩個男人喜歡在一個鋪上徹夜長談,早晨起來一個托著頭、一個撐著腰,談話變得柔情蜜意了;喜歡執(zhí)手淚眼相看,涕泗滂沱,不能自持;喜歡公開表達某種相見恨晚、生死相交、性命相托的感情。——若是在另一個語境中,是可以把他們劃分到同性戀的行列中去的。但是他們和同性戀的本質(zhì)區(qū)別在于,同性戀者是量好了自己的尺寸,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他們擁有自身的出發(fā)點;而宋江們并不習慣思忖什么是自身的出發(fā)點和要求,他們的思想感情起源于其他人,同性戀這種個人化的行為不屬于他們。即使他們中間有一兩個是真的同性戀,這些人自己也絕不會承認,他們寧愿自己受罪、讓別人受罪,也不會認可這種現(xiàn)實,因為這將把他們排除出“正常社會”之外,而他們是要在“正常社會”中高人一等的。對其他男人的親近,是他們接近更高權(quán)力的一種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其他的男人更像是一種介體(介質(zhì)),在無法和更高權(quán)力階層直接通話的時候,其他的男人變成了傳導物,成了高心理能量向低心理能量(弗洛伊德的理論)轉(zhuǎn)換的一個承載體。比起女人來,其他的男人更容易在權(quán)力競爭中占據(jù)一席地位,因此他們是一個通道、一個出口、一個有可能接近更高權(quán)力的位置,至少,從這個角度更可以覬覦更高權(quán)力,和更高權(quán)力發(fā)生一種想象的、曖昧模糊的關(guān)系,暫時滿足那種終將要掌握權(quán)力的幻覺。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對男人們聚集在一起,在酒精的作用下,于煙霧騰騰之中胡吹???,感到十分不習慣。他們從洪秀全、火燒圓明園、義和團、八國聯(lián)軍、丁汝昌、鄧世昌,侃到國共第一次合作、第二次合作,蔣介石的精銳部隊,紅軍四渡赤水,共產(chǎn)黨和國民黨某一次戰(zhàn)役的時間、地點、人數(shù)、各自所出動的裝甲機械部隊,大軍渡江,朝美戰(zhàn)爭,中美談判等等,像是把所有老電影回放一遍,下次聚會時再按原來的順序倒過來重放一遍。我一直想寫一個短篇小說,題目叫作《繡紅旗》,即三個男人聚首長談一夜,一個嶄新的共和國就在他們的唾液中誕生了。作為女性,我們還不忙著“線兒長,針兒短”地繡紅旗,站著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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