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獻給茨維塔耶娃的一束玫瑰(1)

行走的家園 作者:王菁野


2003.10.4

有那么一個清晨,剛剛搬進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一座3層小樓房的奧利亞,意外地看到門口有一束鮮艷的紅玫瑰。而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這種意外就漸漸變成了一項生活的常規(guī)。在不同時間的同一位置,不同的玫瑰花釋放著獻花人同樣熾熱的情懷。每當奧利亞發(fā)現了不知名者放在門口的紅玫瑰時,她都會輕輕地將它們收起來,安放在小樓里一間有著11個墻角的房間里,這個房間曾經是俄羅斯白銀時代的著名詩人茨維塔耶娃的臥室。1914年到1922年的8年間,茨維塔耶娃就是在這個房間里的一張小桌上寫下了讓無數心靈無法平靜的詩,這些詩就像人們獻給她的這些激情燃燒的紅玫瑰一樣。

奧利亞決定將這棟房子改建為茨維塔耶娃的博物館,于是她開始為此而四處奔走。大約在十幾年后,茨維塔耶娃故居博物館正式對外開放。

建成這座博物館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因為除了房屋的結構沒有改變外,房間內的物品已經全部不復存在了。1922年茨維塔耶娃離開莫斯科前往德國去追尋流亡在外的丈夫,從此以后,這棟房子就不再屬于她了。她離開之后,這棟房子住過許多不同的家庭,最多的時候,這棟房子里一共住過8家。1939年,茨維塔耶娃歷盡艱辛輾轉回到了自己的祖國,結果她發(fā)現,偌大的俄國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所了。在一個寒風呼嘯的下午,無家可歸的茨維塔耶娃領著她的小兒子站在這座房子的門口,眼巴巴地望著這兩扇沉重的木質大門一開一啟,捭闔著一幅幅溫暖的生活圖景,她深深感到,她已經被生活久久地遺棄了。

站在茨維塔耶娃的臥室里,我想,我已經更加理解作為詩人的茨維塔耶娃了。歷經了無數次的變故之后,這個臥室里依然彌漫著因一個偉大的詩人而產生的經久不息的浪漫情緒。講解員告訴我,這個房間是茨維塔耶娃最喜歡的房間,也是修復得最為完整的房間,房間里的物品擺設是完全按照茨維塔耶娃自己的描寫復原的。當時,有許多詩人、演員、導演常常造訪于此。一張完整的狼皮鋪在地毯上,一臺很大的留聲機擺在墻角,一張小小的書桌倚窗而立,主人就在方寸之地上任詩思馳騁萬里,飧饗著俄羅斯詩歌的盛宴。在茨維塔耶娃的生活中,只有詩是她永遠不離不棄的伙伴。無論生活如何艱難困頓,她的詩卻永遠散發(fā)著迷人的芬芳。

伴隨著茨維塔耶娃一生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巨大不幸,這些不幸不斷咬噬著她的生命,直至將她全部吞沒。就在革命剛剛開始時,她的立志要拯救俄國的丈夫隨“白匪”

南撤,從此杳無音信。茨維塔耶娃孤苦無依,獨自帶著三個女兒艱難度日。那是一個動亂的年代,為了換取食物,她把家具一件件地變賣了,在饑餓難挨的日子里,她曾經用一架鋼琴換過一袋黑麥。為了御寒,她把桌椅劈成木柴,放在鐵爐子里燃燒取暖。時隔不久,她的兩個天使般的小女兒列娜和伊琳娜相繼死于凍餒。

不知道茨維塔耶娃是怎樣忍受上帝如此殘酷的折磨的,她身無長物,剩下的只有書和一顆與詩絞結不休的心。在餐廳的屋頂,我看到了一個像井一樣的窗戶,非常別致。每當夜晚來臨時,漫天的星星透過玻璃窗點點滴滴地灑落在茨維塔耶娃凄清的心境里,有時,月亮也會擠進窗欞,照著這個苦命的女人。她就這樣懷抱著星星月亮,用她的長滿了凍瘡的手給她的丈夫寫詩,一直寫到繁星若泣,月落無聲。

從一樓通往二樓的木樓梯被茨維塔耶娃叫做“通往天堂的階梯”,對著樓梯的墻上,掛著阿赫馬托娃、勃朗克等詩人和演員的畫像。茨維塔耶娃無數次地順著這條樓梯盤旋而上,來到丈夫的房間,大概,在她的感覺里,丈夫的懷抱就是她永遠的天堂。這間屋子里掛著滿墻的壁毯,擺著一張十分闊大的辦公桌和一張同樣闊大的沙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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