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赳赳

按理來講，“二”和“一”是平等的。小時候吃完棒冰，數(shù)冰棒，懂得原始積累：放一根是一，再放一根就是二；放到一百根，數(shù)學(xué)過關(guān)。若把“一”作為“個體”，“二”就是一加一；若把“二”作為“整體”，“一”就是“二分之一”，漢語有“一分為二”，就是這層意思。無論是“一一生二”，還是“一分為二”，“二”和“一”只是數(shù)量上的不同，而在自性上，卻是平等的—— 一與二，都是無中生有，從零中生長出來，在它們的另一端，有“負一”和“負二”。根器佳者，初中接觸代數(shù)，有了正負觀念，及可悟入宇宙的妙門。明白這個道理，就知道眾生平等。大千世界，始于零，歸于一。一即是二——因為一分為二，合二為一。

“二”在中國的道家，是個很重要的概念：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二”是什么？“一陰一陽”即為二。男人和女人，合體為一，生出小孩子，也就是“三”來，這是大自然的造化。所以說，小孩子才是“小三”。

辯證法講什么？講“二”。正面看，反面觀。事物再復(fù)雜，都可以歸結(jié)為一體兩面。至多，再分三個層次。若彌至千絲萬縷，則難免掛一漏萬，夢里不知身是客了。正如一枚硬幣在數(shù)錢，永遠數(shù)不清楚。

我喜歡李白的那首詩：《月下獨酌》。有幾句是這樣的：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貌似“不二”，其實二在其中。獨酌為一，邀明月為二，明月投射下來的身影為三。假若，獨酌之酒杯有面盆那么大，應(yīng)該月影亦在酒杯之中吧，那么，這該是四了。萬物森森，心念淼淼，“二”是沙漏中的一粒沙子，逃脫了眼，脫逃不了存在。

數(shù)學(xué)與語文、物理與哲學(xué)，是不能截然分開的。它們是“一”，不是“二”。即便被分開，造出飛機核彈、電腦手機，窮理極義，也要明白，再多冰棒，都是一種“自性”：原材料都是木頭。物理世界，也有一種“自性”：原材料都是念頭。沒有念頭，便沒有我們居住的這個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世界由念頭澆鑄。詩哲曰：“詩意地棲居”、“人是一根會思考的蘆葦”，便是對“自性”也就是“一”的尋求。我是一、物是二；我是主體，物是客體，不對。物我同源，心物同游，是一個道體。釋氏講“念念成形”就是這個道理：世界與我們的念頭是同一的、同構(gòu)的。有什么樣的念頭，就有什么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