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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里西陵峽的三個小地方

2010散文 作者: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


記憶里西陵峽的三個小地方

杜 鴻

樂 天 溪

樂天溪是白居易未寫出來的一首詩。但這首詩永遠署著他

的名。

白居易是在華燈初上時分登上小鎮(zhèn)的石階的。即使是大唐

的扁舟,次第從南津關、燈影峽、連沱三漩上來,留給大詩人的精

神驚懼,仍然不亞于為他拉纖的纖夫。可以說,那些驚濤駭浪閃

失了他胸中的詩意。這或許是為他在樂天溪重新讓詩意附體打

下的伏筆。

掌燈時分,他拖著暈船和驚嚇留下的半條命 ,一腳踏上石

岸,胸中的詩情立馬開始死灰復燃。一瞬間,詩情在這位古人心

中開始燃燒起來。他的詩情最初始于腳下的石階。即使這些石

階很一般,只是簡單的黛色,但是,作為首次來到峽江的詩人,在

這里的每一個舉動,都是他進入峽江的第一站,第一腳。所以他

衣袖生風。石階一下子排解了江水帶給他的漂泊感。江水帶給

他的眩暈依然在眉目之間徘徊??墒?,他非常分明地感覺到了

樂天溪土地的堅實、石階的堅硬。此時,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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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堅硬。

江風從東向西吹,自然吹動著他的衣衫后擺。江風讓他 的

腦子里有了足夠的氧,讓他胸腔的血液噴張了,讓他上臺階的腳

步輕便了。詩意就駐進了他的心里,詩意讓他很快來到了街面

上。纖夫留在船上過夜,他們即使現在進人了油畫,可是因為在

那個時代司空見慣 ,他們始終沒有在詩人的印象里停泊。

人了鎮(zhèn) 口,也許會有幾位像“青灘姐兒”一樣的女人向詩人

流盼。他也沒讓她人心。他的眼睛全部落到那些房舍上,那些

馬燈油燈之下街道的朦朧 ,那些窗欞門楣上的招牌 ,那些可以撞

到額頭的幌子 ,那些卵石鋪成的街巷 ,也許他每走一步就感覺到

走到在自然的圖騰之上,那些夾雜著峽江與川江官話的五馬橫

腔,以及那些夜色和那些在夜色里安然棲息的人們,一切的一

切 ,都勾引著詩人的心魂 ,都讓他沉醉,讓他魂不守舍。

在彷徨中,他和隨行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然后他們來到一

家吊腳樓酒店。他并非因為饑餓而這樣做,是這兒催生了他想

占有什么的欲望,而現行最直接的東西,就是這兒的食物,一座

小而古的鎮(zhèn)上的食物。

在詩人而言,此時此地 ,前后觀望到的風景 ,左顧右盼到的

人物,沒有一樣不是詩,不有詩意??墒且赃@么說,作為詩人的

白居易,從他一腳踏上樂天溪開始,心里就開始有詩了。那串又

急又陡的石階,涌著詩意的溫暖,通過腳傳達到他心里,然后變

成印象停駐下來,成了一首似水墨畫的詩;那位流盼的徐娘,以

一種動畫般的情態(tài)附到他的印象上,成了風情的詩;那些門楣、

街石、幌子、酒店,包括酒店里面的樓梯,以及上樓時引路嫂娘渾

圓的腰身,還有下梯時的昏黃,都在詩人的印象里,成了一首首

可圈可點的詩。

可是這些還不夠。詩人還需要更靈動更深刻的詩。他的詩

意需要一步步走得更遠、更深,即使消失到街巷最深處,也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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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只有這樣 ,他才會得到更大的沉醉。他需要在印象里面,

建筑起一座關于樂天溪更宏大更立體的詩意。他需要吃。

于是 ,在酒店里 ,他獲得了更新的詩意。在油燈的昏黃里 ,

從第一道菜上到竹桌上,從第一杯酒出壺、進杯、人口,從酒店妹

子執(zhí)壺的手指與動態(tài),從火鍋里升騰起的香氣,從窗外閃過的人

影和聲音,從腳下面溪與江溫存的光影,詩意一片一片落進詩人

的心田,落進那部隱秘而且是最大最全的《自居易詩全集》。

然后 ,他合上了詩頁。因為他微醺了。甚至他有些支持不

住了。他朝著隨行揮手。隨行連忙上來扶他。他推開了隨行。

酌酒的妹子上來把他扶住了。在她的扶搖之下,他們搖晃著走

向客店 ,走向詩意的最深處。

第二天,店家的嫂娘去叫醒客人。房子里人去樓空。只有

一些足夠付店錢的碎銀放在睡桌上。碎銀下面還有一張宣紙。

紙上面寫滿了鬼畫桃符的字。嫂娘打開 ,見上面寫道 :

真正的詩,就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小鎮(zhèn),這樣的飯食 ,這樣

的女人 。白居易。

太 平 溪

小鎮(zhèn) 口上 ,那兩棵大柳樹下的老木屋,手牽著小鎮(zhèn) 1 980 年

以前的古代和 1 980 年至 2000 年的中生代。我見過小鎮(zhèn)的古

代,至少童年時我的赤腳穿越過它。在小鎮(zhèn)處在中生代時,我在

那里生活了三年時間。

老木屋的板壁是那種黛色。時間在上面呈現出黑色的霸

道。房子正墻用的木板又寬又厚,板與板之間絕沒有縫隙,正墻

有三米高,上到墻眉時,往外放了一米寬的斜面,向兩棵大柳樹

的方向斜著,構成飛檐的景象。鎮(zhèn)里的房子都講究平整,即使是

高檔輕便的原木 ,也沒有孔府那些飛檐勾心斗角的機巧。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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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蓋的是黛瓦。瓦上因為時間經年,長出了一根根叫不出名字

的植物。還有許多苔蘚,順著瓦脊生長,一點也不影響防水或流

水。屋脊上有三幅瓦雕 ,脊中一個 ,脊端各一個。樣子也樸實,

不是龍頭 ,就是虎牙 ,脊 中間往往是梅花圖案 ,是鎮(zhèn)上 的老窯燒

出來的物件。老木屋是鎮(zhèn)上房子的標本 ,鎮(zhèn)內任何一間木板房,

幾乎和它_ 模一樣。

老木屋留給我最后的記憶 ,是上個世紀 80 年代。新生的泥

土將它的屋腳掩住了不少。它像花叢里的老太太,獨立存在于

鎮(zhèn) 口。早先的小鎮(zhèn),比它的位置低,低多少記不住了。按照葛洲

壩建成之后小鎮(zhèn)抬升的高度,至少有十米以上。門口有樹叢,還

有許多芭芒之類的草。相對小鎮(zhèn)而言,它真是個桃源之所。在

它面前三五米處 ,是一條板車小道。板車道上有一條從江邊一

直穿過鎮(zhèn)口、然后再直達鎮(zhèn)中心的絞索。一條叫坦平溪的溪與

板車道同向插入長江。絞索是鎮(zhèn)上搬運隊用以節(jié)省力氣的動

力。將板車的掛鉤掛到索上面,索在柴油機的動力下,拉著板

車,板車載著船上下來的貨物,讓赤著上身的搬運工人撐著,一

路悠閑地走。搬運工肩上掛著板車拉帶,一手撐車,一手用汗巾

在額上和胸上擦汗,一 日一 EI把身體擦成和小鎮(zhèn)一樣的古銅色,

擦成一眼就能看得見的力量。

沿著絞索望去,老街臨溪一面的東街 ,全是鎮(zhèn)上的居 民住

宅。房子全是板壁屋。街道全是卵石鋪成。石頭與石頭之間全

是黃泥。無論天晴下雨 ,都靈干得很。西街就復雜一些.西街的

地基比東街要高出三五米進西街那些房子里去,必須爬石頭臺

階。西街的房子或是土木結合的石屋,或是板壁老屋,或是半截

土干打壘加上半截板壁砌成的老屋,或是以灰石加木板建成混

合型老屋,稍顯雜亂,可總體仍然呼應著小鎮(zhèn)黛色的境界。那個

時代,那種顏色,任何一幢房子都無法逃脫這種風格的控制。

西街給我印象最深是飯店。在那兒,憑二兩糧票和五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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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以買到香噴噴的饅頭。即使買不起饅頭,只需走到它門口,

就能聞到饅頭飄香。再就是染坊,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從屋

里到屋外,直至街面上,全是那些靛藍敷衍的顏色。甚至有一種

只要一走近就會被染成藍皮人的感覺。而且,那些藍顏色還散

出一種靛藍的氣味。我一直覺得,那種靛藍色的氣味就是死亡

的氣味。只要聞過一次 ,一輩子就不會忘記 。

再往鎮(zhèn)里走 ,就是茶站,是區(qū)公所 ,是人武部。它們的顏色

是紅的。紅色板壁將它們與周圍黛色的民居區(qū)分開來。再往后

依次是郵政所、銀行、衛(wèi)生所和一些公事機構 ,還有一家歸屬街

道的小型診所。我在那個診所里購過消食片。至于花圈店 ,壽

衣棺材店,鎮(zhèn)上肯定是有的,只是我沒有印象了。

有糖出賣的供銷社在東街上。也是紅板壁屋,長長的,足有

五十米 ,里面賣的任何一樣東西,在現在而言都是文物。印象最

深的是火紙 、麻糖和把把糖。啤酒和汽水乃至冰棒是 80 年代以

后引進的新名詞 ,那個時候 ,供銷社里面沒有這些。那時能吃上

一粒一分錢一顆的糖,就算奢侈。

除了小鎮(zhèn)的黛色印象之外,還有一個印象,就是那時的老太

太特別多。她們多坐在東街西街的老房子的門口,曬著陽光,無

嘴無口,默默享受時光。她們什么時間來到這個鎮(zhèn)上,什么時間

離開這個鎮(zhèn)上,我一律沒有印象,永遠的印象只是她們在陽光下

無語地坐著。以致那時我就想,等我老了,也要像她們那樣 ,坐

在安靜的陽光里曬太陽。那幅景象,即使到了現在 ,我依然會那

樣想 ,唯獨不同的是 ,我希望那時身邊有一位我深愛的姑娘。

大 峽 谷

大峽谷就在西陵峽口的南津關。它是三峽從根部直接生長

出來的一根樹枝,是那條進入了三蘇詩里的下牢溪生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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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隱秘的生命 ,是大 自然對人類最后最真誠的寬容。在初春

里一個陽光很足的日子,我走進大峽谷,一直走到大峽谷的深

處。

陽光照在臘梅峽的山梁上。山高草黃,一切都是以一種純

樸 自然的姿態(tài)展現在我們面前。壁立的石巖,風中輕輕搖動的

植物。那座巨大的石屋 ,像一戶農家,顯得落寞而沉寂。石屋后

面的山上有一道瀑泉,瀑泉飛流直下,形成一泓深潭。在陽光

里,那潭是一面明鏡。石屋過處 ,是一個漫水洞。洞里,水在這

里化成響徹時空的音符 ,高高地從洞頂落下來 ,把置身其中的旅

人帶到從沒進入過的靜謐境地。

臘梅峽,就是因這里野生的臘梅而得名。每逢冬季,在峽谷

的兩岸 ,漫山遍野的梅花 ,讓人情不 自禁地想到一些美好的詩

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西陵峽谷折寒梅,爭

勸行人把一杯"。讓人覺得白馬大峽谷的梅有一種嫵媚,一直

媚進了人的骨子。在臘梅峽的深處,有一棵五百年樹齡的古柏,

靜靜地站在峽谷中一處寬闊地帶上。它枝繁葉茂,如 日中天,顯

現著一種強大的生命力。很顯然 ,它是在向我們證明,它就是一

棵活著的歷史。

到了龍口。它那八十多米的身架,橫亙在峽谷的關口上,像

一只歷史的大眼睛,注視著我們一步一步向更原始、更隱秘的地

帶邁進。芭芒瘋長,山溪響動。水清見底 ,溪床上,無論岸上 ,還

是水里,全長滿了黃色的青苔。溪岸上,布滿了一些規(guī)模較大的

溶洞。洞里的石頭長相各異,有著如同鐘乳石一樣生動的神情,

卻是一幅 自然本色的面孔。樸實、原始 ,又不乏生命的涌動。這

些美妙的景象,加上峽谷里的小瀑、溪水里圓圓的石頭,水流動

的聲音,小溪如弦,彈奏出如灌珍珠的聲音,構成了一幅絕妙的

高山流水圖。山澗溪水的聲音彌漫了峽谷的整個空間。那些石

壁和樹木 ,被這種 自然純樸的聲音過濾得純凈而空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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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處寬谷的溪里,有一塊猙獰的大石頭。它像一位面 目

猙獰的人正在沉思。它在沉思著什么,對我們來說并不重要,重

要的是,它沉思的模樣,讓人想到雅典城最杰出的雕像。似乎所

有的大峽谷都有寬谷。寬谷是一種姿態(tài)。寬谷里的一切 ,顯得

那么舒緩、爛漫、隨意而安然。

臘梅峽的盡頭出現了一處原始的村舍。風蝕雨浸的土墻草

舍,百年飄搖的老屋,讓每一位曾經生活其中的人,都會情不 自

禁地想到老家,想到故鄉(xiāng),產生強烈的懷舊感。這老屋是峽谷里

唯一可以窺見的人煙。站在這老屋旁 ,放眼向峽谷的峰望去,在

那天色的逆光里 ,呈現出一派千軍萬馬馳騁奔騰的景象。隨著

山谷溪水的轟鳴,真似金戈鐵馬,刀槍相向,一片狼煙四起的古

戰(zhàn)場。

聞香峽是人類文明的痕跡。從這里的遺跡,依稀可以看出,

不知是哪朝哪代,我們的先祖,曾經在這里播撒過他們以勞動這

種最樸素的形式,所展示出的智慧。就是這種漫山遍野的香草,

撩動了這些先民的心智。他們就地取材,就地造坊 ,建起了大概

是人類最古老的手工作坊香廠?,F代人完全可以想象 ,水車沖

動著石碾,石碾碾壓著芳香四溢的香草,剛剛從原始人身體里蛻

出的先民們,正在埋頭勞作。他們的每一個動作,石磨的每一次

碾壓 ,都把巴楚文明碾得滋滋有聲,都把人類在文明的進程中,

一步一步地向前推進。

原始作坊生產出來的香柱,一方面被先民用于維護他們生

命進程中所必須的信仰,完成那種虔誠的宗教祭祀活動;一方

面,他們把它們非常功利地運用到生活中去,滅蚊殺菌,驅蟲除

臭。就是在這種大量的生產實踐里,聞香峽得以有名,而且伴隨

著香這種特殊產品的外銷,聞香峽很 自然就成為了白馬大峽谷

家喻戶曉的所在。

即使是抵達人類 自己創(chuàng)造的文明遺跡,也不是件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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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這種抵達必須無畏地翻越一道高近百米的難關。它的名字

叫三道關。攀爬著這險象環(huán)生的三道關,每上升一步,都要會付

出畢生最艱辛的努力 ,都要經歷人生最險峻的考驗。

上了三道關 ,則是柳暗花明。綠樹 ,古藤,老洞 ,鳥鳴,構成

了聞香峽最 自然最本色的千姿百態(tài) ,讓人有一種別有洞天的感

覺。溪水成了人們常說的真正秀色。厚厚的青苔 ,把水擁得那

么文靜,安寧,從容。雜木樹林里,樹姿相親相擁,似人一般地流

露著溫情。樹根在這里就顯得更神奇。大概是洪水讓它們得以

顯山露水 ,這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大寫意,簡直就是古商州的甲骨

文 ,讓人想到人的來路和文明的起源。

山空鳥鳴,抬眼望去 ,那石壁是一重又一重的洞天,千層的

石巖,一層一層的,大概就是這峽谷里每一座山峰的年輪 ,加上

石壁上洪水留下的痕跡 ,它們又是一部部古代的、近代的、現代

的編年史。洞中打坐的大佛,一點也不比樂山那種人工雕鑿遜

色。天然的巖屋,是千錘百煉的鑿痕拼起來的藝術杰作。

春還很淺,草木已經很深。伴隨著人類文明的退卻,這里的

自然又還原成為一種人跡罕至的領地。人 自發(fā)地為大 自然騰出

了一種如同神話般的空間。得以讓這里的植被顯現出最原始的

風貌 ,得以讓這里的物種生長出最豐富的層面。

進人馬肝峽 ,就真正進入了白馬大峽谷的深部 了。 自然與

原始的神情,在這里被濃墨重彩地抒寫到極致。在平常人們看

來最普通的石頭,到了這里也成 了世上最奇妙、最富變化的東

西。它們有的是一枝獨秀的鐘乳石;有的組成成群的溶洞 ,展示

出一種被時間風化著的面貌;有的呈現出一種奮力拼斗的姿勢,

幻化成類似人類的殘酷的角斗;有的就是那千手佛像,既千姿百

態(tài) ,又佛心林立 。

這里動物的待遇,是世上最溫厚的。在它們最本能的詞典

里,找不到恐懼 ,找不到傷害,更沒有欺騙這些只有人類才有的

4 凡

詞語。魚兒游得多安靜。它們是多么旁若無人,無憂無慮。它

們成群結隊地游動著,安詳地嬉戲著,讓人心生無限的感動。在

這種大峽谷里,面對伸手可捉的魚兒,人們的心靈也變得無限寬

容 ,無 限純凈 。

走得累了,一陣熱鬧的水響就起來了。隔潭展現在我們眼

前。潭里大大小小的石頭上 ,布滿的青苔比以往的任何一處都

厚、都重,它們綠得發(fā)黃,水清見底,水底每一顆石頭,都被青苔

包著。一簇簇紫色的蘭草,順著潭的來路瀉下來,形成罕見的紫

瀑,或叫蘭草瀑。潭里的水靜得有一種潺潺的聲音在水的內部

涌動。直到它們隨著潭水流到潭的出口處 ,在一剎那間,這種寧

靜的潺潺聲得到爆發(fā),發(fā)出嘩嘩的聲音。潭的峽谷里,百年的古

藤在空中搖蕩。野蘭草獨立在潭邊迎和著它們 ,不停地搖曳。

植物陳腐的尸體橫呈在潭的周圍。站在人工扎成的筏子上,放

開聲音喊一嗓子,聲音剛一出口,就被峽谷的嶙峋峭石,撞得七

零八落,紛紛落進這綠汪汪的潭里。

過了隔潭,峽谷就變窄了。每進一步,就生一份窄逼。抬眼

望去 ,那就是人們常說的“一線天”。走近一線天 ,發(fā)現它實際

上更像從土峽谷里生長出的一棵參天大樹。與普通的樹不同的

是,它的樹桿枝葉全部是天空。

蝴蝶是愛美的精靈,它們在峽谷的動物、植物、甚至水的生

命里飛舞 ,在這些沁人心脾的芬芳里飛舞。

來到牛肝馬肺面前,才明白為什么把它作為這段峽谷名字

的原因。在這兒,比起三峽里的那個馬肺峽,它離我們要近得

多,以至于讓人感到大 自然那種深切的人情味。也許它們是一

對孿生兄弟 ,不同的是,一個置身三峽,出盡了人生的風頭;而另

一個被隱身在這里 ,獨享著人生的寂寞。其實,人與大 自然也是

一對孿生兄弟??茨且粎惨粎驳男姆?,披瀝著如同人生所經歷

的風雨飄搖 ,一個個都顯得淚濕肝膽,讓人想到高山流水 ,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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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秋月,想到歲月流逝的憂傷。

峽風在斜陽里起了。壁立的石寨 ,紫藤垂簾,輕溪伴奏。一

線天拽出的仍然是一汪潭水。潭頂是一座高山,山腳是一處水

洞。潭就是白馬大峽谷行程的盡頭,到了這里,我們在峽谷不知

不覺行進了二十多公里。當地的老人說,峽谷一直連綿到神農

架 。面對這堵險峻的山,有人說從洞里可 以過去 ,有人說 ,可 以

翻山過去。而最能翻越它的是傳說中的七仙女,她們在這個潭

里洗浴之后,很輕易地就飛上天去。

走在這人跡罕至的原始領地 ,心里體味著這些生命樣本的

野趣,體味著人生終極和隱秘的意味,體味著一種從前所未有探

險樂趣,我們的生命也在這種的行程中,一片一片地散成這里的

風光。

(原載《江河 文學 )20 1 0 年 第 2 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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