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春紀事

2010散文 作者: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編輯部


青 春 紀 事

肖 克 凡

“狗不理"與“稻香村"

我第一次走進“狗不理”是 1 965 年孟春時節(jié)。當時家里來

了重要親戚,派我去買“外賣”。肩負如此莊重使命,我心情挺

激動的。

我說的“狗不理”是山東路店。那時有沒有其他分店,我不

知道。我始終認為山東路的“狗不理"是正宗的,因為這是一個

孩子的視野。

一個三年級小學(xué)生端著一只鋼精鍋從甘肅路出發(fā),快步拐

上萬全道,從“大德生"門前經(jīng)過,朝著山東路方向走去。“大德

生"是一家副食店。我是大德生旁邊小銀行零存整取的儲戶。

我儲蓄的目的是給家里換一只日光燈。后來攢到三元錢卻放棄

了目標,依然在老式燈泡的照耀下埋頭寫作業(yè)。

前往山東路經(jīng)過的街區(qū)舊時都是 日租界。我從一座座青磚

樓房前面走過,主要任務(wù)是購買二斤“狗不理 "包子 ,然后去濱

江道新聞電影院旁邊的“稻香村”買一只熏雞。這兩宗東西對

于小孩兒來說均為奢侈品。于是,我一路行走頗有異樣 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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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遠遠勝過今天的孩子前往麥當勞或肯德基。

山東路的“狗不理 " 門面不大,全然沒有時下大飯店氣派。

走進店門左轉(zhuǎn),還有幾分庭院的印象。如今回憶,諸多細節(jié)模糊

了,只記得二斤包子滿滿騰騰裝了一鋼精鍋,端著很沉。天津人

管鋼精鍋叫“鋼種鍋”,可能出于“音轉(zhuǎn)”。

我與包子一起走出“狗不理"店門,鋼精鍋里的氣味升騰而

起,直撲面頰。吸一口氣,誘人氣息深入肺腑,心情難以描述。

三年經(jīng)濟困難時期過去了,市民生活大為好轉(zhuǎn)。津門名店

“稻香村"正門在濱江道,側(cè)門在遼寧路,與新中國文具店一街

之隔o“稻香村”不是村 ,卻顧客盈門,生意火爆。我端著鋼精

鍋好不容易擠到前面,隔著玻璃柜臺觀察著各種美味。有一種

銀色帶魚浸在黃澄澄的油盤里,商品標簽寫著“油浸帶魚”,還

有“叉燒肉"和“熏雞蛋”,也有散裝豬肉松和廣式臘腸。我移動

目光,終于發(fā)現(xiàn)一只托盤里盛著幾只熏雞,只是它們個頭兒不

大,似乎與我體量相仿。

我選中一只熏雞,請身穿白大褂的售貨員稱了分量,以淺褐

色的紙包好。那時全社會高唱《八大員之歌》,商業(yè)戰(zhàn)線服務(wù)態(tài)

度普遍很好。我在半小時里經(jīng)歷了兩家津門名店,連同“狗不

理”包子與“稻香村"熏雞,結(jié)伴回家了。

走進家門,將鋼精鍋端上飯桌,發(fā)現(xiàn)包子們互相粘連,顯出

緊密團結(jié)的精神。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而且留下深刻印象。

一年之后 ,我有了繼母。為了表示友好,她在勸業(yè)場附近商

店給我買了一件“學(xué)生藍”上衣。我不 由想起兒時親生母親在

勸業(yè)場附近商店給我買過一件條絨夾克。一前一后兩件衣服使

我年齡不大頗有“資深兒子”的履歷 ,豐富著我的人生。

買了新衣繼母帶我去山東路“狗不理”,吃了一頓包子。記

得她問服務(wù)員有沒有酸辣湯,服務(wù)員回答沒有胡椒粉。繼母笑

著說 :沒有胡椒粉那還叫酸辣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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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稻香村" ,我后來經(jīng)常光顧的是坐落在和平路人民劇

場東側(cè)的那家店。我祖母稱呼人 民劇場永遠是“美琪戲院”。

這是幾十年前的舊稱。后來我知道上海也有美琪戲院,至今依

然存在而且不改名稱。天津卻沒 了“稻香村”,也沒 了人 民劇

場 。小時候人民劇場一張門票可以進兩個小孩兒 。我在那里看

過很多話劇 。

記得第一次看到茅臺酒,是在人民劇場東側(cè)稻香村櫥窗里,

好像售價四元八角。那時一旦有錢,我即去買稻香村一種藕片。

這種東西屬于蜜餞食品,分量很沉。由于囊 中羞澀我每次只能

買到兩三片。轉(zhuǎn)身走出店門不遠 ,藕片基本吃完了。那形象不

亞于餓狼扒心。

有時候,在人民劇場看電影等候進場,我就去稻香村買一支

冰棍兒舉在手里吮著。看到有人掏錢買街邊小販的冰棍兒 ,便

暗暗譏笑他們“不懂局”。

文革爆發(fā),人民劇場上演話劇《新時代狂人 日記》,十二歲

的我被鄰居拉去協(xié)助賣票。在劇院門前大聲吆喝著“新時代狂

人——陳里寧 !”記得沒有賣出幾張票 ,我就躲進“稻香村”去參

觀水果柜臺了。當時“稻香村 "出售的東西就是好。尤其這里

的南味食品,成為在天津生活的南方人的最愛。

參加工作之后,我經(jīng)常去“稻香村"買面包,有的形似列巴,

有的小巧如點心。遇到春節(jié)給親戚拜年送糕點 ,我也跑到“稻

香村 "去買。在這里買不到中意的,我才去南市牌坊里的“玉生

香"。如果給我父親的回族朋友穆伯伯拜年,則必須去和平路

上清真名店“桂順齋”買糕點。

如今 “,狗不理"依然存在,據(jù)說做大做強,分店開到外埠。

在天津“稻香村"卻難覓其蹤,似乎逸出本埠市民的 日常生活成

為人們的永久記憶。然而,前些年我客居北京,卻發(fā)現(xiàn)首都“稻

香村”經(jīng)營良好,而且分店很多,很有現(xiàn)代大公司的氣派。身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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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xiāng)為異客,我還是懷著童年形成的情結(jié),多次在和平里的“稻

香村”購物 ,盡管那是北京的“稻香村 "。

一座城市留給人的記憶,往往與 胃口有關(guān)。因此我以為人

的胃是有記憶的。否則出生天津落戶承德的作家何申先生也不

會對津門小吃鍋巴菜懷有難舍之情?!案≡朴巫右?,落 日故人

情。"我雖然沒有長久離開天津這座城市,卻懷念兒時的“稻香

村",以及它代表的一去不復(fù)返的“大地方味道”。是的,只有大

地方配有“稻香村”,小地方是養(yǎng)不活它的。不光稻香村 ,也包

括人 民劇場。

當 年 的 閱 讀

大約是在 20 世紀 60 年代初 ,不知道為什么家里有《新港》

和《延河》這兩種文學(xué)雜志。我在《延河》上讀到張賢亮的詩,好

像是描寫“我"躺在稻草垛上仰望星空的意境。當時孫犁先生

的《風云初記》在《新港》上連載。幾年前我在紀念孫犁先生研

討會上還提到當時閱讀的章節(jié),說變吉哥行軍路經(jīng)山區(qū)農(nóng)家,一

個小女孩發(fā)燒醒來聞見小米飯熟了,說了一聲“香”。這都是我

記憶里 比較早接觸文學(xué)雜志的事兒。

我第一次去買小說方面的書,大約是小學(xué)三年級。暑假里

我得到一元錢,那時是巨資了。我跑到南市新聞影院旁邊的開

明書店 (不是新華書店),買二手書。我記得書店經(jīng)理有著一副

天官賜福的面孔,和藹得很。我?guī)捉?jīng)躊躇選了一本七成新的

《紅旗譜》,很厚 ,還買了一本六成新的《靈泉洞》,比較薄,這是

趙樹理的小說。至今我記得男主人公是金虎和銀虎。

我最初入迷的書是《水滸》,當時能一 口氣背出一百單八將

的綽號和姓名,被我父親一頓痛打。其實那時我戴少先隊“三

道杠"。這形象,與酷愛《水滸》的好學(xué)生嚴重不符。當然,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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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萬個為什么》就是正面形象了。

進入中學(xué)是公元 1 968 年深秋。當時正值文革,基本禁讀。

我讀過一些外國小說。有的民國時期的老版本將雨果翻譯成

“囂俄" ,將契訶夫翻譯成“柴霍甫" ,現(xiàn)在見不到了。譬如郭沫

若翻譯的《少年維特之煩惱》,當時就是不許讀的,還有《基督山

恩仇記》也叫《基督山伯爵》。

國內(nèi)的文學(xué)作品,無外乎“魯郭茅、巴老曹",有小說有詩歌

有劇本,都讀過一些。讀郭沫若的《洪波曲》覺得他是一個風流

倜儻的文人。好像還有一本以j匕京方言寫作的《文博士》,忘了

作者是誰,認為北京話挺貧的。

建國之后到文革之前出版的長篇小說,也讀過一些,比如

《三家巷》《苦斗》《創(chuàng)業(yè)史》《火種》《野火春風斗古城》《戰(zhàn)鼓催

春》《紅旗插上大門島》,還有《兒女風塵記》《小城春秋》《破曉

風云》什么的,反正挺多的。

十二歲我讀法國小說《九三年》,雨果先生寫了主人公郭文

伏身斷頭臺,我感動得淚流滿面。郭文是為理想而獻身的,他的

最大痛苦就是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毒湃辍防镞€有“語言就是

力量”一節(jié),寫保守黨的朗德·納克公爵被俘 ,他站在船頭面無

懼色憑借超??诓啪谷涣顚Ψ椒毓虬?,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十五歲前后我還讀過許多蘇聯(lián)反特小說,比如《偵察員的功勛》

《狼獾防區(qū)秘密》《西伯利亞狼》《送你一束玫瑰花》《綠色保險

箱》等等。我讀得書很雜也很幼稚 ,上至《歐根·奧涅金》下至

《吹牛大王歷險記》和《湯姆·索亞歷險記》,還有柯南道爾的小

說和普希金的詩,以及美國德萊賽的書,比如《珍妮姑娘》和《金

融家》什么的。

有時我在高爾基描寫底層社會生活的小說里看到與自己處

境相近的人和事 ,便深感親切,同時還有幾分惆悵。

我還是受俄羅斯 (蘇聯(lián) )文學(xué)影響較深,讀過他們 1 9 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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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作品,也喜歡書里的俄羅斯姑娘。長大成人之后,讀的外

國小說反而少了。這些年讀的最多的是人物傳記和人物回憶錄

之類的書,覺得親切 ,也長見識。讀別人的回憶錄,仿佛跟著人

家活了一次,一下增加了二百年閱歷,心情特別激動。

我至今沒有完整讀過《紅樓夢》,多次努力就是讀不下去,

這是很丟人的一件事情 ,也是我第一次公開說出來。

讀好書,使人豐富。尤其你受到書中人物和道理的強烈感

召,內(nèi)心油然生出一種獨有的崇高和悲壯,終于懂得什么叫作敬

畏與向往。日常生活往往令人無奈 ,有時候我們不得不做著淺

薄的事情 ,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說著喪失羞恥的話語。只有閱

讀那些偉大作品的時候,我們才得以擺脫可怕的心境,在自責中

清洗 自己骯臟 。

讀書,可以使我們的靈魂前往我們 肉身不能抵達的境界。

當靈魂抵達這種境界的時候,往往使我們真正體會到人生的價

值與尊嚴,當然也有淡淡的憂傷與無奈。青春時期的閱讀,猶如

人生初戀,可能比較幼稚卻令人難以忘懷。尤其像我這種青春

成長期處于文化沙漠時代的人 ,有幸能夠讀到幾冊好書而且受

到教化,實乃人生莫大幸事。與那些讀書專家們相比,我讀書的

最大收獲就是懂得了自卑——至今我依然告誡 自己不論什么時

候都不要沾沾 自喜。我時常這樣反問自己:你以為你是誰?

歌 謠

我是 1 970 年初中畢業(yè)進工廠當工人的,那是坐落在天津北

倉工業(yè)區(qū)的一座國營企業(yè),專門生產(chǎn)水輪發(fā)電機和軍用電源車。

北京的密云水庫水電站就是這座工廠生產(chǎn)的。

新中國建立以來,國家的建設(shè)方針是以農(nóng)業(yè)為基礎(chǔ)以工業(yè)

為主導(dǎo)。為了加快經(jīng)濟發(fā)展步伐,實施第一個“五年計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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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活在天津市為例,它周邊建立幾個工業(yè)區(qū),比如陳塘莊工業(yè)

區(qū)和鄭莊子工業(yè)區(qū)都是工業(yè)骨干區(qū)域。遠遠望去 ,曠野里崛起

一座座高大廠房 ,非常鼓舞人心。

國家“一五"期間的天津北倉工業(yè)區(qū)藍圖就是一個機械制

造的“大型托拉斯”。我讀過《林海雪原》作者曲波同志的回憶

文章 ,談到當時天津工業(yè)系統(tǒng)的領(lǐng)導(dǎo)者 ,比如來 自團中央的馮文

彬同志,還有規(guī)劃藍圖里的北倉工業(yè)區(qū)。后來,進入三年經(jīng)濟困

難時期,餓著肚子創(chuàng)立的工業(yè)基礎(chǔ)建設(shè)紛紛下馬。有的工廠建

成了,勉強開工生產(chǎn)。有的工廠處于建設(shè)狀態(tài) ,只好停工擺在那

里。比如后來的天津市機械鑄造廠 ,就是二十四根水泥柱子立

在田野里,被人們稱為“燒高香"。那場景,遠遠望去確實很像

二十四炷高香立在那里。勞動人民的語言果然風趣生動。

工業(yè)基本建設(shè)下馬,地處天津北倉工業(yè)區(qū)的“大型托拉斯 "

難以成形,只得分解成為幾座工廠。有工廠就有工人,有工人就

有歌謠。這些歌謠的內(nèi)容記錄了當時的工業(yè)生活,如果將其歸

類,我以為近乎《詩經(jīng)》里“風”的范疇?!?/p>

流行于北倉工業(yè)區(qū)工人 口頭的歌謠 ,這樣描述那幾座屬于

機械制造行業(yè)的工廠“:窮鍋爐,富發(fā)電,鑄鍛件是養(yǎng)老院。"

所謂“窮鍋爐”,是指天津鍋爐廠。由于制造鍋爐以鉚焊為

主,生產(chǎn)設(shè)備主要是剪板機和電焊機什么,沒有大型金屬加工設(shè)

備,因此稱為“窮鍋爐”。那時候的國營大企業(yè)工人,以本廠擁

有大型機械設(shè)備為榮耀,遠遠勝過家里擁有大立柜和五斗櫥 ,真

正是 以廠為家 了 o

“富發(fā)電”是說天津發(fā)電設(shè)備廠,它生產(chǎn)水輪發(fā)電機,同時

還生產(chǎn)“移動電站”即軍用電源車,其生產(chǎn)工序環(huán)節(jié)既有鑄鍛鉚

焊的熱加工,也有金屬切削的冷加工,因此生產(chǎn)設(shè)備很多。比如

加工直徑八米的立式車床,在當時是不多見的,屬于部管設(shè)備。

部,是第一機械工業(yè)部。上世紀 70 年代第一機械工業(yè)部長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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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將軍。所謂“富發(fā)電”,是比喻大型生產(chǎn)設(shè)備眾多。

“鑄鍛件是養(yǎng)老院”是指天津鑄鍛件廠。在公元 1 970 年它

改稱“天津重型機器廠”,職工八千多人 ,簡稱“天重”,主要有鑄

鋼 、鑄鐵 、鍛造以及金加工 ,好像還有木型車間。這座工廠擁有

自己的鐵路與機車,用于運輸大型工件。我的一個 中學(xué)同學(xué)就

是“天重"的火車司爐。天津重型機器廠最有名氣的是六千噸

水壓機,當時被稱為“七零工程”。這樣的大企業(yè)被稱為“養(yǎng)老

院”,我至今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實 ,北倉工業(yè)區(qū)還有很多工廠 ,比如捷克斯洛伐克援建的

合成纖維廠,文革期間改稱“反修錦綸廠",以表示與東歐修正

主義集團劃清界線。這座工廠很洋氣,一座小白樓是它的標志

性建筑。好像沒有歌謠描述這座屬于化工系統(tǒng)的企業(yè)。

歌謠描述的是工廠。工廠里工種很多。也有歌謠描述不同

類別的工種。比如“:車鉗銑,沒法比,電氣焊,湊合干,要翻砂,

就 回家 o”

車工鉗工銑工 ,屬于機械冷加工 ,當然也包括開磨床開刨床

的開鏜床的,這些工種有技術(shù) ,也干凈。當年工業(yè)宣傳畫上身穿

背帶褲手拿卡尺的工人形象 ,正是這些工種的代表人物。那份

風采 ,當然沒法 比了。

“電氣焊 ,湊合干" ,說的電焊工和氣焊工。電焊工戴面罩 ,

氣焊工戴墨鏡 ,主要是保護眼睛。氣焊工還要鼓搗電石產(chǎn)生乙

炔氣,一旦違章操作則有“回火"爆炸的危險。電焊作業(yè)產(chǎn)生煙

塵,患有職業(yè)病稱為“電焊塵肺 ",夏季干活兒汗流浹背,弄不好

被弧光“灼眼”淚流不止 ,因為“電氣焊”只得“湊合干”了。

除了傳統(tǒng)焊接工藝,大工廠還有“氬弧焊"和“電渣焊”,那

在當時屬于新興技術(shù) ,大概不在“湊合干"范圍之內(nèi)。

“翻砂”是 舊稱 ,應(yīng) 當稱為“鑄工 "。這個工種勞動環(huán)境不

好 ,制造砂模產(chǎn)生粉塵,有職業(yè)病為“矽肺病”。矽是硅的舊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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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五十年代根據(jù)上海工人作家費禮文小說《二十天革個

命》改編的同名電影,就是描寫“翻砂”的前道工序“木型工"的。

翻砂車間每逢開爐還要往砂模里澆注鐵水 ,屬于高溫作業(yè) ,

有時出現(xiàn)燙傷。他們有這樣的歌謠 自嘲:“澆鑄工,瞎胡鬧,見

眼兒就倒。" 所謂“眼兒”就是澆鑄鐵人的“人口"。

如此作業(yè) 的工種 ,以“要 翻砂 ,就 回家”比喻其工作環(huán)境 的

艱苦。其時工人們思想覺悟 比較高 ,真正 回家的并不多。一旦

回家便成了無業(yè)游民,名聲更不好聽。

還有關(guān)于其他工種的描述,比如“溜溜達達是電工,輕輕松

松化驗工’。這樣 的歌謠便有欠生動 了。我記憶里 ,舉凡描繪

勞動條件比較落后作業(yè)環(huán)境 比較艱苦的工種的歌謠 ,反而十分

傳神。苦大力 ,往往是產(chǎn)生勞動藝術(shù)的豐厚土壤。

當然 ,工廠里也出現(xiàn)諷刺性歌謠 ,比如工人們對食堂不滿 ,

就有“大鍋餛飩 ,湯多片兒少,窩頭眼兒大,饅頭個兒小"。

計劃經(jīng)濟時期 ,工人跳槽 的極少。很多老工人在一個 崗位

上畢其一生,真的就像一顆螺絲釘牢牢擰在那里 ,紋絲不動。那

些流行于工廠車間的歌謠只是一種情緒調(diào)侃而已。用工人們的

話說 ,說一千道一萬 ,咱還是該干嗎干嗎去。

( 原 載《長 城 )20 1 0 年 第 2 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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