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菩提寺的那棵樹是后來移植的。盡管此前也已知道這一事實，但當(dāng)我站在它面前時，想到這一點還是讓我覺得有些失落。如果當(dāng)年佛祖是坐在銀杏樹下面得道的，那棵樹或者有可能活到現(xiàn)在吧。

但天年之外，最難逃的還是人禍。至少據(jù)玄奘記載，菩提樹就被未皈依佛教時的阿育王燒過一次，被崇信婆羅門教的阿育王妃砍過一次，被滅佛的設(shè)賞迦王連根拔過一次，只是據(jù)說靠神靈保佑、牛奶灌溉，菩提樹一再復(fù)活得以存留。

這有點像觀音用凈瓶水救活被孫悟空毀掉的人參果樹，吳承恩當(dāng)然是熟讀《西域記》的。

最終，正宗的那棵菩提樹還是死了?？磥硭赖脤嵲谔珡氐祝笫赖娜藗冞B編造一個神話搶救它的余地都沒有了。它死之前，有些樹枝被移至各地種植，其中斯里蘭卡那株最為茂盛，于是再擇其一枝移回到菩提寺種植，就是當(dāng)今端坐在正位上供人膜拜的那株。

有人說，從譜系上看，這棵樹算是那棵菩提樹的孫子呀。

菩提在前，我沒有急于上前參拜，只是打坐在一邊，靜靜地端詳著它，想象著它爺爺?shù)臉幼?，它爺爺籠罩之下的那個瘦得脫了相的中年男人的樣子。

他在想什么呢？

生與死，有與無，色與相，因與果，等等。諸多形而上與形而下的疑問，如同頭頂那縱橫交錯的枝杈，看似混亂一團(tuán)，其實莖葉分明、有來有去，順著根一直向著莖、枝捋過去，像茂密的樹葉間透出的點點星光，那智慧之光也燦若群星，瞬間照亮了佛陀的天空。

那一剎那的狂喜，應(yīng)該像阿基米德從澡盆里跳出來高呼“尤里卡（我得到了）”的情景吧。

但畢竟，東方的佛陀還是比較hold 住的。更何況，其實他很可能也只是從狹長的黑暗隧洞中窺見了遠(yuǎn)處的一點光，從而斷言能夠走出去，至于路上一步步是什么狀況，未來那一套套的理論、小乘與大乘、空宗與有宗、密宗與顯宗等，他來不及想得清，就留給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