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部分(10)

深度蘇醒 作者:懷舊船長


一瞬間,她的腦海里鬼使神差地浮現(xiàn)出汪然的影子。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可他還是出現(xiàn)了。回想起白天在巖洞里的一幕,她的心微微發(fā)顫。難道她心底的烈焰,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燃燒么?在這個清冷的夜里,哪怕只有一點點燭火,都會對她形成無形的屏障。她真的想投入季漢宇溫暖而有力的懷抱中去,但汪然的目光像燭火一樣照著她,她不能……

她下意識地看看表,十一點了。該回去睡覺了,她想。她以手撐地,有些艱難地起身,嘴里說道:“我該去休息了,你也累了……”

季漢宇突然間也變得笨拙了??磥磉€是留不住她……他的心有些涼。她不用多說,他就知道她的為難。但要他在這個晚上再送她離去,他不甘心。他知道以他的孔武有力,她只是網(wǎng)中的魚兒。然而,這畢竟只是本能的沖動。一個下午,他拼命地勞動,就是以最原始的方式去消解這種沖動,企圖用汗水去澆滅熊熊燃燒的烈焰。他暗暗恨自己沒有出息,恨自己不能做個真正的君子??墒?,他真的沒有辦法。他試驗過,當一個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時,汗水比油更能助燃……扎筏、蓋房子、釣魚,這一切,如果沒有歐陽漓,毫無意義!想到這些,他的臉泛起潮紅,呼吸有些急促。當他看著她真的掙扎著爬起來,甚至連“晚安”都不說就要離去時,他頭腦里只有轟轟聲。他終于伸出去一只手,鐵鉗一樣夾住了她的胳膊,幾乎是低吼:“……阿漓,能不能……留下?”

“不能……”她的聲音低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但她還是甩開了他的手,一步一跌地向外走去,如同一只受傷的小貓,艱難地爬向自己的窩……

季漢宇的手仍然伸著,如一個溺死的人,保持著死前掙扎的姿勢。夜真的靜極了。他聽見她終于鉆進了小帳篷。他聽見她重重地摔在鋪好的氈子上。最后,他聽見她低低的啜泣……

季漢宇腦子里白光閃過,熱汗像破繭的飛蛾努力鉆出毛孔。他的心好冷,身體好熱。他吹滅蠟燭,踢掉鞋,脫去外衣,只穿一條褲衩,赤著的身子繃成一張弓。幾分鐘后,這張弓將他從帳篷里彈射出去,射過海灘,射向冰冷刺骨的大?!?/p>

海的氣息是那么熟悉,海的懷抱是那么寬廣。海接納了他,任由他的身體無限地進入。他張開雙臂,瘋狂地往前游。他覺得自己是一條在岸上幾近窒息的魚,猛然回到了故鄉(xiāng)!他自由了,平靜了,因為他已將身體全部淹沒在冰冷的海水里。寒氣層層刮過肌膚,完全熄滅了他的烈焰。他清醒了。他沖出水面,噴出一口水,放開喉嚨長長地喊了一聲。他的聲音在遼闊的海面顯得那么蒼涼和單薄,瞬間被淹沒了,但他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暢快。他振動雙臂,激起層層水花,一直向無邊的海游去……

當季漢宇再次游回岸邊時,他分明聽到自己牙關打顫的聲音。夜仍然很靜,他放輕腳步,悄悄地繞過歐陽漓的住所,貓腰鉆進自己的帳篷。身上殘留的水,正順著他的背脊緩慢地往下流,于是他摸索著找毛巾。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一個光滑的身體,使他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他還沒來得及想這是怎么回事,就被一雙溫暖的手一拽,倒了下去。

身下,是一塊柔軟的氈子。他的身子僵在氈子上面。但是他的右臂彎處,一個柔軟而溫暖的身子已準確無誤地貼在那。

良久,他們都沒有動。

黑暗中,她的聲音終于響起:“你……這是何苦?”

“我……我不能控制自己,只好去……去沖個涼……”他壓低聲音說。

“那……現(xiàn)在呢?”她的嘴就貼在他的耳邊;而她的手指,正在他胸口畫著什么。

“現(xiàn)在,我有了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彼帽郗h(huán)住了她。

“什么發(fā)現(xiàn)?”

“你的身體,比海水溫暖。”

歐陽漓身子痙攣了一下。隨即,她將臉貼向他的胸膛。

“如果你……真的要,我可以……”

他嘆了口氣,輕撫她的頭發(fā),悄聲說:“阿漓,你能來,我平生之愿已足。還是那句話,我不會拆散你的家庭?!?/p>

須臾,他感到一陣麻癢。胸膛上,有一種溫暖的液體在流淌。

14

歐陽漓醒來時,天已大亮。她抬了抬頭,覺得渾身酸軟,腦袋有些發(fā)暈。薄被還蓋在身上,溫暖的感覺層層包裹著她,季漢宇已不知去向。

昨夜是怎么過來的?她的思維逐漸從模糊的夢魘中變得清晰,這是一個多么難熬的夜晚啊,現(xiàn)在想起來,恍若隔世。她用自己的體溫,蒸干了季漢宇濕漉漉的身子,但她知道這個強壯的男人的心,卻已冷了。他抱緊她的力度,是肌肉和筋骨的力,而不是從他心上發(fā)出的力。她知道,在他們已經(jīng)半祼的狀態(tài)下,進一步的接觸不過是一念之間,但她的大腦深層,汪然那雙眼睛始終像探照燈似的照著她,怎么也躲不掉。她知道在這個情感和欲望泛濫的現(xiàn)代社會,無須顧慮太多,能夠?qū)で蠖虝旱目鞓罚褪菍ψ约旱莫勝p了。然而她終究還是在關鍵時刻退縮了。汪然,這個說不出有什么不好的丈夫,在她就要將自己的靈魂與肉體交付給另一個男人的時候,才顯得那么重要,那么頑強地從并不起眼的角落站起來,用冷酷的注視,凝成了鋼鐵的樊籬。于是,她的身體燃燒著焰火,但她的心卻堆滿了陰云——潛意識里,她覺得自己欠著汪然的情,是汪然的幫助使她找到了繞過荊棘的人生捷徑——比她優(yōu)秀的宋佳現(xiàn)在仍是北漂,很能說明問題;同樣,她也覺得欠著季漢宇的愛,這個來自海上的漢子,就是夢中不時出現(xiàn)的那個男人,但他卻不能直接得到她的愛……

這種復雜而矛盾的情緒,絞得她的腦袋嗡嗡作響。事情很復雜嗎?又好像很簡單:大不了與汪然離婚,跟了身邊這個男人。嫁了季漢宇,那么不僅可以和他在小島上住,甚至可以到世界任何可以抵達的地方去生活,反正還沒有孩子,沒有什么麻煩??墒?,要她下這個決心,又是那么艱難。在書信里、在交談中,她完全可以表現(xiàn)得超凡脫俗。但是,她知道自己尚未達到那種境界,她清楚自己只是個小女人,不能一刀將建立起來的生活斷然割裂:房子怎么辦?財產(chǎn)怎么分割?退一萬步講,即使汪然同意離婚,婚前財產(chǎn)未作公證,夫妻平分家產(chǎn),她也不好意思要那么多,實際上這些年她掙的錢難及汪然的三分之一,這樣做,她的良心會受到譴責;再說,離了婚,跟了季漢宇,就一定會得到幸福么?這個離過婚的男人,終年漂流在海上,自己又不能跟他上船,如果碰巧他休假期間自己工作太忙,一年到頭恐怕聚少散多,朋友們會怎么看待自己?父母會怎么想?自己果真能熬得過那樣的日子?這些都是現(xiàn)實問題。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腦子里像一團被攪動的糨糊。

季漢宇直挺挺地躺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用手臂機械地環(huán)住她。他在想什么?為何會偶爾長長地呼氣?是了,他將嘆息艱難地轉(zhuǎn)化后慢慢呼出,不想讓她察覺他的傷……他何等聰明呀,怎么會想不透這些事?歐陽漓的心亂極了。如果,季漢宇上島后就拉下臉皮,強行地占有了她,她可能還會好受一些……況且,她已經(jīng)明確表態(tài),就看季漢宇是不是愿意了……然而他寧可懲罰自己,也不想委屈她,讓她的心更疼。

夜很靜,很悶,帳篷里有些燥熱,使她的心更煩。她不知道為何會搞得如此尷尬,想說點什么又覺得無話可說。于是,她就這樣受刑似的側(cè)躺著身體,努力向黑暗睜大眼睛。當眼睛睜得有些疼時,她又閉上,讓心里的亂繼續(xù)亂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眼皮實在沉得扛不住了,睡意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她終于躲進睡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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