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咪咪的心事》

三本書主義 作者:盧新華


序《咪咪的心事》

陶怡,本名屠穎穎,是我復旦大學時的同窗學妹。當年,她在班上女生中年齡最小,看上去也很稚氣,然而卻比我沉著、穩(wěn)重,且常給我以摯言和忠告,于是乎倒又像一位“學姐”,所以,一直很受我的敬重。后來,我們先后赴美留學,一別數(shù)年,音信漸闕。直到近幾年才又在國內(nèi)重見,相談之下,憶及往事,不禁唏噓不已。

陶怡還是過去那個陶怡,歲月并沒有給她留下太多滄桑的痕跡,仍舊一本正經(jīng)地說話,沉沉靜靜地微笑……然而還是有不同,——伊畢竟也是一個十三歲女孩的媽媽了。

做了媽媽的陶怡,看來也始終沒有忘卻大學時代的文學夢,或者,也許因為時常奔走于東西方之間,心里郁積了很多話要說(當然,或許還有一個母親對自己孩子的特別的關(guān)愛)……總之,這結(jié)果是讓我有幸比一般讀者早一些讀到了她的新作——雖然有些洋腔,畢竟還是本調(diào)的《咪咪的心事》。

這是一本既有趣味且很有蘊藉的書。

有著純?nèi)恢袊y(tǒng)的小女孩咪咪,生在美國,長在美國,又有著一個對中文、中國文化始終不能忘懷的母親,可以想見,她已命定要頭頂著雙重的文化壓力。而滑稽的是,在美國的學校里,她是同學眼中的亞洲人、少數(shù)民族,回到家,她卻又成了父母眼中不折不扣的外國人……這更讓她時時處處有一種無所適從的困惑。于是,一場文化上的挑戰(zhàn)和較量,一場“改造”與反“改造”的斗爭,便在這樣的一個典型的新移民華人家庭中展開了。

處在兩種文化的輻射和影響下的咪咪的心靈是極為敏感的,她能從許許多多祖輩和父輩們習以為常的事件中,一下子就發(fā)現(xiàn)了破綻,并直言道破。例如:為什么在中國就不可以叫大人的名字?為什么上海的出租車從來不讓孩子,還要和行人搶道?為什么作為一個外國人可以顯得比普通的中國人尊貴,卻又會被許多的人當猴子或者大熊貓一樣圍觀?為什么在中國,心里想要的東西,嘴上卻不能明說,反而要客氣地講“不要,不要”?為什么在美國,每個人都千方百計把自己的皮膚弄黑,不惜曬太陽,抹變黑素等,在中國,卻人人都追求白?還有,在中國,隨處可見一大堆的這也不許,那也不準,可美國從沒有這樣的規(guī)定,為什么就極少見到有人隨地吐痰,隨手扔垃圾?又如,深為媽媽喜愛和崇拜的中國大詩人李白,為什么那么清高,又不喜歡掙錢,卻還能“流芳千古”?……所有這些出自兒童之口的疑問,就其深層的文化含蘊和反思而言,仔細想想,其實也大致抵得一部屈原的《天問》了。

我們都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在一個封閉的屋子里待得太久了,常常嗅不出陳腐的氣息,而一個剛從屋子外面跑進來的人,卻一下子就感到不對勁。咪咪其實就是這樣一個總是能從老常識中不斷發(fā)現(xiàn)新問題的“外星人”。

所以,《咪咪的心事》的口吻盡管是小孩的,而作者的心思,的的確確還是大人的。至于這本書,則更值得我們——中國文化熏陶下長大的大人們一讀。

陶怡已然長大了。陶怡的孩子也在一天天長大。

我卻忽然希望起陶怡和她女兒的童心和童趣永遠也不要長大。因為在我們的時代里,只要我們用心體會和觀察便可知道,我們的確還需要更多的咪咪一樣的“外星人”幫我們不時地打開一扇扇窗門,驅(qū)驅(qū)室內(nèi)的污濁之氣,并對我們大聲地、直白地說些童言無忌的——盡管我們一時還不一定能領(lǐng)悟甚或會覺著不舒服的話。

是為序。

原載少年兒童出版社2004年8月版《咪咪心事》第4—6頁,《新民晚報》刊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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