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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jié) 創(chuàng)作主題和特色

插圖本俄國文學史 作者:劉文飛 編著


第二節(jié) 創(chuàng)作主題和特色

自1814年7月在《歐洲導報》上發(fā)表第一首詩,到1837年1月擱下《彼得大帝史》寫作的那個上午,普希金的創(chuàng)作持續(xù)了23年。使后人吃驚的是,在這并不算太長的20余年時間中,在這充斥著流放和旅行、戀愛和宴飲、周旋和應酬、供職和囚居乃至賭博和決斗的20余年中,普希金居然寫下了如此之多的文學作品。他的作品體裁多樣,有詩歌、小說和戲劇,有童話、史著和批評;單就詩歌而言,又有詩體長篇小說、長詩、童話詩、政治抒情詩、山水詩、頌詩、哀歌、諷刺詩、獻詩、譯詩等等。普希金的文學遺產(chǎn)就像一個琳瑯滿目的博物館。與其豐富的體裁一樣,普希金創(chuàng)作的主題也是多樣的。將普希金各類體裁的作品總括起來看,普希金的創(chuàng)作主題主要有這么幾類:

一、現(xiàn)實的生活。所謂的現(xiàn)實生活主題,有這樣幾個層面的含義:對社會的積極介入,對生活的多面反映,對典型人物的塑造。普希金各個時期創(chuàng)作的政治抒情詩,都是直面社會和人生的。他在詩中抨擊專制制度,歌頌自由,憧憬社會正義和公平的理想,他的詩在當時就是社會進步力量的代言人,在后來則成了俄國反專制的革命歷史在藝術(shù)中的留存。普希金的作品,小到一首寫鄉(xiāng)村的詩,大到數(shù)千行的詩體長篇《葉夫蓋尼·奧涅金》,大多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反映,這里有都市的舞會、宴會和賭場,有鄉(xiāng)村和自然、婚禮和祈禱,有宮廷和驛站,遠征和旅行,狩獵和幽會,復仇和起義……19世紀前期俄國社會豐富多彩的生活場景在普希金的作品中得到了全面、細致的再現(xiàn)。在再現(xiàn)生活的同時,普希金塑造出了一大批不朽的文學形象,如《葉夫蓋尼·奧涅金》中的“多余人”奧涅金,美麗善良的塔吉雅娜和她慈祥的奶娘,《別爾金的小說》中可憐的“小人物”驛站長,《黑桃皇后》中冷酷的賭徒赫爾曼,《杜勃羅夫斯基》中的“強盜”杜勃羅夫斯基等等。通過典型形象的塑造,可以更準確地概括一代人、一個社會和一個歷史階段,普希金對現(xiàn)實生活題材的訴諸因而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別林斯基曾稱普希金的《葉夫蓋尼·奧涅金》為“一部俄國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這個評語也同樣可以用來概括作為一個整體的普希金的創(chuàng)作。

《葉夫蓋尼·奧涅金》插圖(庫茲明作,1932年)

二、民族和家族的歷史。普希金生活在一個俄羅斯民族意識開始普遍覺醒的時代,對民族歷史的強烈興趣是當時最突出的文化特征之一,普希金也不例外,他對祖國和民族的歷史表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很關(guān)注歷史著作和歷史題材的文學作品,例如,他曾對卡拉姆津的《俄國國家史》表示推崇,卻對波列沃依的《俄國民族史》予以否定,他還對扎戈斯金的兩部歷史小說做出了迅速的反應,對司各特等人的西歐歷史小說也進行了認真地閱讀。與此同時,普希金自己也以歷史為題材進行了大量創(chuàng)作,不僅寫下了歷史著作《普加喬夫暴動史》、《彼得大帝史》和許多歷史札記,還以文學作品的形式來寫歷史,如長詩《銅騎士》、《波爾塔瓦》,長篇小說《大尉的女兒》,劇本《鮑里斯·戈都諾夫》等。除此之外,普希金對自己傳奇般的家族史也頗有興趣,不僅在詩文中多次提到其外曾祖父漢尼拔,還直接以他的經(jīng)歷寫作了長篇小說《彼得大帝的黑孩子》(未完成)。歷史與文學的交融,歷史向文學的滲透,是普希金創(chuàng)作中一個較為突出的現(xiàn)象。

三、愛情與友誼。作為一位抒情詩人,一位多情的抒情詩人,普希金無疑要將愛情和友誼作為其最主要的詩歌主題之一,這兩個主題的詩作,約占普希金所有抒情詩作的二分之一。普希金的第一首詩《致娜塔麗婭》就是一首愛情詩,它表露了一個少年情竇初開時的朦朧感情,之后,他先后給不下十余位可愛的女性寫過可愛的詩作,它們構(gòu)成了普希金抒情詩歌中最優(yōu)美、悅耳的旋律,也是最受后代讀者喜愛的詩作,其中的《致克恩》、《假如生活欺騙了你》、《我曾經(jīng)愛過您》等,早已成為不朽的情歌。普希金是生活之歡樂的歌手,從他早期的“輕詩歌”開始,直到他后期的情詩,他詩中的愛情主題一直是明朗的,雖然他也常常寫到愛的愁苦和憂郁,但那卻是一種近乎“透明的”哀傷,它給人更多的是美而不是悲。與此形成呼應的,是普希金小說中的愛情主題,《暴風雪》、《村姑小姐》、《大尉的女兒》中男女主人公的戀情在經(jīng)歷了一番波折之后,均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如果說,普希金的情人是經(jīng)常變更的話,他對友誼卻是非常執(zhí)著的,對皇村學校的幾位同學和他文學上、思想上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一直保持著最純真的感情,并給他們寫下了許多友誼的獻詩。有趣的是,在普希金的抒情詩歌中,愛情詩一般都寫得簡短、精致,注重細節(jié),而友誼詩則寫得鋪陳、自然,充滿回憶性的敘述。

四、借自民間和異域的主題。在普希金年幼的時候,他的外祖母和他的奶娘經(jīng)常給他講俄國童話故事,在被囚于米哈伊洛夫斯科耶的兩年間,陪伴普希金度過孤獨夜晚的也常常是奶娘講述的民間傳說;熱衷于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普希金,對史詩、史事歌、諺語、民歌等文學遺產(chǎn)也做過搜集和研究。普希金不僅直接以民間文學素材為基礎(chǔ)寫出了《魯斯蘭與柳德米拉》、《漁夫和金魚的故事》、《金公雞的故事》等長詩和童話詩,還在其他許多作品中采用了民間文學的內(nèi)容和風格。異域的風土和人情,也是普希金作品中出現(xiàn)較多的題材。除莫斯科和彼得堡之外,除普希金家的莊園米哈伊洛夫斯科耶和鮑爾金諾之外,普希金只在被流放時和隨俄軍遠征時兩次到過俄國南部,因此,所謂的“高加索主題”便成了其創(chuàng)作中最突出的“異域內(nèi)容”。對高加索的關(guān)注,也是當時整個文學的時尚之一,在俄國古典主義文學逐漸衰落之后,俄國文學受西歐文學影響開始出現(xiàn)浪漫主義傾向,而高加索瑰麗、雄偉的自然,那里自由、剽悍的山民及其生活,因征戰(zhàn)或旅行前去那里的俄羅斯人的傳奇經(jīng)歷,都是浪漫主義文學不可多得的素材。然而,普希金對高加索的描寫,對浪漫主義的文學模式已有所超越,在長詩《高加索的俘虜》、《巴赫奇薩賴的泉水》、《茨岡人》和游記《阿爾茲魯姆旅行記》等作品中,普希金對自然的描寫是斑斕的但也是客觀的,其筆下的人物是傳奇浪漫的但也已處于一定的社會關(guān)系之中。普希金一生沒有到過國外(除如他自己在《阿爾茲魯姆旅行記》中所述曾短暫地越過俄土之間的界河外),他偷渡西歐的數(shù)次嘗試都未成功,要求出國的請求(包括欲來中國的申請)均未獲沙皇批準,但是,普希金對異國,尤其是西歐諸國及其文化卻十分了解,這一點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也有所體現(xiàn)。在他的文學批評文字中,有近一半是關(guān)于同時代西歐作家的創(chuàng)作的;在其抒情詩作中,有許多是“譯詩”,即普希金以外國詩人的詩歌主題或意境為藍本而進行的再創(chuàng)作。被普希金“翻譯”過的外國詩人,就有十幾位之多。

普希金在米哈伊洛夫斯科耶的故居

五、詩與藝術(shù)。詩和藝術(shù)本身,也是普希金最重要的創(chuàng)作主題之一,在他的這一主題的抒情詩中,在他與友人的書信和文學批評文章中,甚至在他的長詩和長篇小說的某些片斷中,他對詩的性質(zhì)和作用、詩人的使命和地位等問題,都有過深刻的思考和闡述。

至于普希金之創(chuàng)作的基本特征,早已被研究者概括為“簡樸與明晰”。這是一個準確的概括,也是一個比較抽象的概括。我們以為,在這一“簡樸和明晰”中,至少應該包含這樣幾層意思:簡樸和明晰,首先是就作者的主觀創(chuàng)作態(tài)度而言的,在普希金進行創(chuàng)作的當時,無論是古典主義的“節(jié)制”,還是浪漫主義的“夸張”,在面對現(xiàn)實時都會出現(xiàn)某種偏頗,而普希金卻能對現(xiàn)實持相當客觀的態(tài)度,在準確地反映生活的同時,也明確地表達了自己對現(xiàn)實的態(tài)度;簡樸和明晰,其次是指作品結(jié)構(gòu)上的特征,普希金的作品,除了《葉夫蓋尼·奧涅金》外,大多篇幅不長,其唯一一部完成的長篇小說《大尉的女兒》,譯成中文也不過10余萬字,在普希金的敘事詩歌和小說中,人物通常不多,情節(jié)也不復雜,一般為兩三個主人公,一兩條故事線索;簡樸和明晰,也可以是指作品與接受者的距離,普希金的許多作品都與俄國的民間文學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他所運用的語言也與生活中的語言非常接近,這使得普希金的作品很容易為廣大讀者所接受;簡樸和明晰,更可能是就作品所體現(xiàn)出的情緒而言的,其敘事作品雖然常涉獵人的內(nèi)心,卻較少細膩的心理刻畫,更為突出的是,在普希金的作品中幾乎找不到陰暗的、幽深的東西,其中充滿了陽光般的健康情緒,即便是憂傷,也會被作者那能化解一切的心靈過濾得純凈而又明亮。另外,普希金作品中常常出現(xiàn)的淡淡的戲謔成分,也為其作品添加了些許的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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