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之武退秦師

《左傳·僖公三十年》

【題解】

晉、秦兩國借口鄭國曾對晉文公無禮且與楚國親近，聯(lián)合起來攻打鄭國。鄭國危如累卵，于是派燭之武去瓦解離間兩國。燭之武圍繞“鄭亡利秦還是利晉”展開論述，以有理有據(jù)的言辭打動了秦穆公，不費(fèi)一兵以卒便解除了鄭國的危難，他的膽識、才智為后人所贊嘆。

【原文】

晉侯、秦伯圍鄭[82]，以其無禮于晉，且貳于楚也[83]。晉軍函陵，秦軍氾南。

【注釋】

[82]晉侯：晉文公。秦伯：秦穆公。

[83]貳：有二心，這里是依附的意思。

【譯文】

晉文公和秦穆公聯(lián)合圍攻鄭國，就因?yàn)猷嵨墓?jīng)對晉文公無禮，而且在背叛晉國的同時又依附楚國。晉軍駐扎在函陵，秦軍駐扎在氾水之南。

【原文】

佚之狐言于鄭伯曰[84]：“國危矣！若使?fàn)T之武見秦君，師必退?！惫珡闹?。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

【注釋】

[84]佚之狐：鄭國大夫。

【譯文】

鄭國大夫佚之狐對鄭文公說：“鄭國處于危險之中，如果讓燭之武去拜見秦穆公，一定會說服他們撤退?！编嵨墓爮牧怂慕ㄗh。燭之武卻推辭說：“我年輕的時候，尚且比不上別人；現(xiàn)在老了，更不能有什么作為了?！编嵨墓f：“我早先沒有重用您，如今到了危急關(guān)頭才來求您，這是我的過錯。但是鄭國如果滅亡了，對您也不利啊！”于是燭之武不再推辭，答應(yīng)了他。

【原文】

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鄭亡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zhí)事。越國以鄙遠(yuǎn)[85]，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86]？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87]，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jì)而夕設(shè)版焉[88]，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闕秦，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89]，唯君圖之?！?/p>

【注釋】

[85]鄙：邊疆，這里作動詞用。遠(yuǎn)：偏遠(yuǎn)的地方（指鄭國）。

[86]陪：增厚，增強(qiáng)。

[87]東道主：東方道路上招待宿食的主人。因?yàn)猷嵲谇貣|，所以這么說。

[88]朝濟(jì)而夕設(shè)版焉：（晉惠公）早上渡過黃河（回國），晚上就筑城防御。濟(jì)，渡河。設(shè)版，指筑墻。版，筑土墻用的夾板。

[89]闕：損害，侵害。

【譯文】

夜晚，燭之武就用繩子縛住身體從城上墜下去。拜見秦穆公，燭之武說：“秦、晉兩國圍攻鄭國，鄭國人已經(jīng)知道要滅亡了。如果滅掉鄭國對您有利，那么就煩勞您的軍隊了。越過鄰國把遠(yuǎn)方的鄭國作為自己的邊邑，您知道其中肯定有一定的困難。您為何要滅掉鄭國而去增強(qiáng)鄰國的實(shí)力呢？增強(qiáng)了鄰國的實(shí)力，等于是削弱了秦國的實(shí)力啊。如果您放棄圍攻鄭國，讓它成為東方道路上的主人，貴國的使者來來往往，鄭國也可以隨時提供給他們?nèi)鄙俚臇|西，這對您也沒有什么害處。況且您曾經(jīng)給予過晉國恩惠，晉公許諾把焦、瑕兩座城池送給您，可是他早上剛渡過黃河回國，晚上就修筑防御工事，這您是知道的。晉國哪里會有知足的時候呢？等它把東邊的疆界擴(kuò)展到鄭國，又會想擴(kuò)張它西邊的疆界。如果不侵害秦國，他又到哪里去奪取土地呢？損害秦國而有利于晉國，請君王好好考慮這件事。”

【原文】

秦伯說[90]，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91]。因人之力而敝之[92]，不仁；失其所與，不知；以亂易整[93]，不武。吾其還也?！币嗳ブ?。

【注釋】

[90]說：同“悅”，歡喜，高興，此指贊同。

[91]微：非，沒有。

[92]敝：敗壞、損害之意。

[93]亂：動亂，指關(guān)系破裂，互相攻戰(zhàn)，整：友好和睦。

【譯文】

秦穆公很高興，隨即與鄭國結(jié)成聯(lián)盟，并委派晉國大夫杞子、逢孫、楊孫幫助戍守鄭國，自己率軍回國去了。大夫子犯請求襲擊秦軍。晉文公說：“不行！如果沒有秦國國君的力量，我們就到不了今天這地位。依靠別人的力量取得成功之后又反過來去侵犯他，這是不仁義的；失去友好鄰邦，這是不明智的；用戰(zhàn)亂來代替和睦，這是不勇武的。我們還是撤回去吧。”于是晉軍也撤離了鄭國。

【評析】

本文記敘了春秋時期一場三國兩方大戰(zhàn)—秦、晉伐鄭一觸即發(fā)之際，燭之武只身來到秦營，憑借對局勢的洞悉和過人的辯才，說服秦穆公罷兵休戰(zhàn)，頃刻間分化秦晉聯(lián)盟，瓦解了這場戰(zhàn)爭。高度肯定了燭之武忠于國家，不畏艱險，化干戈為玉帛的大智大勇，塑造出了一位富有計謀的說客形象。

文中把其他人物也刻畫得生動傳神。鄭文公，平時有眼無珠，把賢人投閑置散，危急時卻又抱佛腳。秦穆公，過于貪圖小便宜，輕易背盟毀約。晉文公，不忘秦穆公舊恩，不肯攻擊盟國，有霸主風(fēng)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