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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修志之難

清學(xué)札記 作者:漆永祥 著


一八 修志之難

漢唐方志,今存者鮮;即宋元方志,亦不多見;今所存者,明清方志為多也。然所載之事,則疑信參半焉。志書難修,歷代史家多有論述,即清代如黃宗羲論修志之難曰:“今以事而言之,亦有所甚難。楊升庵之《四川》、趙浚谷之《平?jīng)觥窞樽睿溆嗖贿^茍且充賦。將操筆者之非其人耶?抑不名一手而取才猥雜耶?或以體格一定,無所見長而忽之耶?不然,則見聞固陋,所謂考索者,別是一家之學(xué)耶?更不然,則鄉(xiāng)邦之恩怨是非,無人肯任之耶?嗟乎!蓋皆有之矣。是故公志每不如私志,宋景濂之《浦陽人物記》,文章爾雅;程敏政之《新安文獻(xiàn)志》,考核精詳;其他如《襄陽耆舊》、《荊楚歲時(shí)》、《吳地》、《華陽》,不可枚舉。以其無五者之累也?!卑更S氏所言“五者之累”,即修他史亦莫不如斯,然以修志書為最;志書之中,又以褒貶難定,語多虛美為最。故黃氏又曰:“志與史例,其不同者,史則美惡俱載,以示褒貶;志則存美而去惡,有褒而無貶。然其所去,是亦貶之之例也。”[64]存之則為褒,去之則為貶;然即存之者,亦與事實(shí)違背乖謬焉。如黃氏曰:“以余觀之,天下之書,最不可信者有二:郡縣之志也,氏族之譜也??たh之志,狐貉口中之姓氏,子孫必欲探而出之,始以賄賂,繼之哃喝,董狐、南史之筆,豈忍彈雀。氏族之譜,無論高門懸簿,各有遺書,大抵子孫粗讀書者為之。掇拾訛傳,不知考究,抵牾正史,徒詒嗤笑。嗟乎!二者之不可取信如此?!?span >[65]此可見子孫為褒美先人,無所不用其極矣。

又錢泳論志書難修曰:“郡縣之有志,猶國之有史,家之有譜也。書因革之變,掌褒貶之權(quán),發(fā)幽潛之光,垂久遠(yuǎn)之鑒,非志之不可。然志之有二難焉:非邑人則見聞不親,采訪不實(shí),必至漏略;如邑人而志邑事,則又親戚依倚,好惡紛沓,必至濫收。沒其所有則不備,飾其所未則不實(shí),此其所以難也。凡修府州縣志,無論文章巨公、縉紳三老,總不可以涉手,以其易生叢謗也。蓋修志與修史同一杼柚,作文難,評(píng)文易,吹毛求疵,文人惡習(xí),試觀諸史如《史記》、《漢書》,雖出馬、班之手,尚不能無遺議,況他人邪!”[66]非邑人參編,則不能周悉史料;若邑人纂集,則易于虛美濫收。又王應(yīng)奎以為,修志之難,最難于人物一門。其曰:“《汪堯峰集》載史兆斗之言,謂‘修志所難者,人物耳’。余竊謂凡修志者,不當(dāng)僅以前志為藍(lán)本,須遍考名人文集,凡有前志所不載而見于集中者,悉當(dāng)補(bǔ)入。然所謂名人者,又必視其品詣以為重輕。望溪方氏云:‘高邑趙忠毅公,有明一代可數(shù)之君子也,同時(shí)官于畿輔,風(fēng)節(jié)治行,見于公文,確乎有據(jù)者二十余人,而郡縣志無一及焉。觀其所不載,則其所載者,可盡信乎?’誠哉修志之難,難于人物也?!?span >[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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