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月牙兒》版本的演變

王藝

摘要：《月牙兒》是老舍短篇小說的代表作，完成于1935年，之后經(jīng)歷了多次再版，內(nèi)容基本無異，而1956年的再版則發(fā)生了多處改變，尤其是將性心理和性愛描寫場面刪除。兩個版本的《月牙兒》在內(nèi)容上相差無幾，但在文本措辭和場面描寫方面卻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本文試圖通過《月牙兒》兩版文本的比較分析，指出1956年版本中的刪改對作品文本表現(xiàn)力的影響，進一步探究作者修改原作的動因，揭示出時代氛圍變化對于老舍創(chuàng)作的影響。

關鍵詞：老舍；《月牙兒》；新舊版本；創(chuàng)作影響

《月牙兒》是老舍短篇小說的代表作之一，寫于1935年4月，初刊于《國聞周報》第12卷第12—14期（1935年4月1、8、15號），之后1935年人間書屋版、1947年晨光書店版、1948年春明書店版的《月牙兒》，都是根據(jù)初刊本《月牙兒》再版，只有幾處標點符號有異和少數(shù)字詞（例如“的”、“地”）有修改，其他方面沒有變動，筆者稱之為舊版。而20世紀50年代重版的《月牙兒》則有較大幅度的改動?！独仙岫唐≌f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版）所收《月牙兒》，計有字詞改動19處：15處換詞、2處刪除、2處添加標點（另有4處別字修改），段落變動4處（第20、28、32、33節(jié)）。此后，1959年的短篇小說集《月牙兒》、1985年的《老舍文集》和1999年的《老舍全集》中所收的《月牙兒》都是根據(jù)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本再版，筆者稱為新版。

問題在于，《月牙兒》問世之初即獲得了巨大聲名，老舍本人也非常喜歡這部短篇小說，新版卻刪除了不少性愛、性心理描寫，此外還有幾處方言詞語被普通話代替。本文要追問的是：新中國成立后的改動，是因為舊版的相關部分“不堪入目”，還是另有原因？本文試圖通過《月牙兒》新舊版本文本的比較分析，指出新版本中的刪改對作品文本表現(xiàn)力的影響，進一步探究作者修改原作的動因，揭示出時代氛圍變化對于老舍創(chuàng)作的影響。

一、新舊版本變動處分析

本文以1935年版的《月牙兒》為舊版文本，以1956年版的《月牙兒》為新版文本（下不贅述）。1956年，人民文學出版社集結老舍的13篇小說為《老舍短篇小說選》，老舍在《后記》中寫道：“除了不太干凈的地方略事刪改，字句大致上未加增減，以保持原來的風格。有些北京土話很難修改，就加上了簡單的注解?！?sup>這算是為修改作了一個解釋：字句的修改是以普通話代替北京土話，而“不太干凈的地方”則是指作品中的性描寫基本上全部刪除。

1．字詞變動分析

《月牙兒》新版本有6處將方言詞語改為普通話，如“吃掛落”改為“吃虧”、“灰不溜”改為“灰淥淥”等。這6處中，筆者以為，將“斜斜著”改為“歪歪著”不僅語意發(fā)生輕微變化，而且與后文中的“斜著”在句子形式上斷開，讀起來稍顯拗口；將“買賣地”改為“鋪子里”和將“心程”改為“心思”，語意更清晰，表達更加淺顯易懂；將“吃掛落”改為“吃虧”和“灰不溜”改為“灰淥淥”這兩處將晦澀的方言改為簡易的普通話，用語更為通暢且文雅；將“低落”改為“低賤”，雖然解決了詞語的晦澀，但筆者認為此處的改動有失神韻?！暗吐洹钡恼Z境是“第一號”女招待半是嘲弄、半是勸告女主人公放開架子：女招待也能嫁銀行經(jīng)理、坐上幾天汽車呢，而且她上班不勤快賺的卻比女主人公多，還比女主人公討喜，這樣的人是不會覺得自己“低賤”的；用“低落”既有低賤的意思又有此時落魄的感覺，但又不直接指出“卑賤”之意，能滿足“第一號”女招待不輕賤自己的虛榮，也能顯出她勸女主人公的“真心實意”。

2．性描寫段落刪除分析

《月牙兒》作為新中國成立前北京市民生活的真實寫照，反映母女二人相繼被逼為娼的悲劇，必然也會涉及底層生活（賣淫）的粗鄙。舊版《月牙兒》中直接涉及性描寫的是第21節(jié)和第33節(jié)，這兩個部分分別是主人公第一次受騙失身于“溫和可愛”的校長侄子和徹底淪為暗娼后、不分對象地出賣身體時的性心理描寫。在第一次與校長侄兒交往的過程中，主人公的心情是這樣的：

他的笑唇在我的臉上，從他的頭發(fā)上我看著那也在微笑的月牙。春風像醉了，吹破了春云，露出月牙與一兩對兒春星。河岸上的柳枝輕擺，春蛙唱著戀歌，嫩蒲的香味散在春晚的暖氣里。我聽著水流，像給嫩蒲一些生力，我想象著蒲梗輕快地往高里長。小蒲公英在潮暖的地上生長，似乎正往葉尖花瓣上灌著白漿，什么都在溶化著春的力量，把春收在那微妙的地方，然后放出一些香味來，象花蕊頂破了花瓣。我忘了自己，象四外的花草似的，承受著春的透入；我沒了自己，象化在了那點春風與月的微光中。月兒忽然被云掩住，我想起來自己，我覺得他的熱力壓迫我。我失去那個月牙兒，也失去了自己，我和媽媽一樣了！（第21節(jié)，畫線標記為新版刪除部分）

當“他的笑唇在我的臉上”的時候，象征主人公心情的月牙兒是微笑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春風沉醉，吹破春云，柳枝輕擺，青蛙鳴曲，嫩蒲散香，水流輕快，蒲梗抽高，嫩蒲似乎得到了春的力量，更顯示出一些生機，而小蒲公英則生長得更為勃發(fā)，這一切都在溶化春的力量，把春收起來然后放出清新的香味，四外的花草承受著春的透入，就像主人公在承受她所心儀之人的愛撫一樣，都化在春風中了，都溶進月光里了，無言地表達在了此刻的感官享受中——“我象把自己交給了春風，任憑人家擺布”。象征主義在表現(xiàn)主人公的“性”的享受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1930年老舍在齊魯大學執(zhí)教時編印的講義《文學概論講義·第十一講》中提到過象征主義的重要作用：“它是一種心覺，把這種心覺寫畫出來。這種心覺似乎覺到一種偉大的無限的神秘的東西；在這個心覺中，心與物似乎連成一氣，而心會給物思想，物也會給心思想。”老舍也曾在《老牛破車·景物的描寫》（1937）中說過：“真的，差不多沒有再比寫景能使文字充分表現(xiàn)出沒來的?！?sup>因此他用春風春云、柳枝蛙鳴、嫩蒲野花、馨香月光這些自然中弱小但又有強大生命力的意象勾勒出一幅幽靜的月夜春風圖，將主人公的性心理含蓄曲折地象征出來，由淺入深，深入淺出，綜合運用色彩、氣味、聲音等多種因素，在視覺、聽覺和嗅覺上給人以美的享受，用清新的香味、動聽的戀歌、自然的色彩、勃發(fā)的生機，表達理想的性愛，勾畫出主人公的性心理活動，淡化了情節(jié)，增加了美感，如此的隱蔽含蓄而又娓娓道來。新版中將這一部分刪去，在行文上雖然沒有錯亂，但在表達效果上則大打折扣，像這樣粗暴地刪去性心理的段落，在《駱駝祥子》和《離婚》的修改版中同樣可見，實在令人惋惜。

雖然主人公沉湎在這樣理想的性愛中無法自拔，但當主人公“覺得他的熱力壓迫我”時，她就從理想回到了現(xiàn)實，而此時，月牙兒已經(jīng)被云彩掩住了，主人公的希望和理想也隨之黯淡下去?！拔矣X得他的熱力壓迫我”便是理想與現(xiàn)實的轉折點，叫主人公沉醉于性愛的快感之時，而又不得不想起自己的受騙上當乃至失身，在這樣的煎熬之中，主人公失去了那個月牙兒，也失去了自己，性愛的歡愉只是一時的，歡愉之后的痛苦則是永久的?，F(xiàn)實中的月牙兒“被云掩住”，是心靈創(chuàng)傷的象征，是希望的破滅，是沉淪的先兆，而這一切都是在轉折點以后發(fā)生的心理苦痛，沒有轉折點的揭示，主人公只怕要沉淪在性欲中直至天明而不得自拔、自省吧。聯(lián)系后文，主人公明白了那個青年“是利用我的無知，暢快他自己”罷了，而她通過做女招待失敗的經(jīng)歷也明白了男人“所要的是肉，他所給的也是肉”，他要“肉”的方式便是“咬了你，壓著你，他發(fā)散了獸力”。對于兩性關系的深刻剖析就這樣輕描淡寫地變成了以“肉”易“肉”的交易，當時那晚的美好不復存在。這樣的轉變過程依賴于這些文字的表達和傳遞，而新版將這些“露骨”的文字刪去，雖然沒有造成行文的凌亂，卻給閱讀和體味主人公的心路歷程的變化帶來妨礙。

同樣是“性”心理的描寫，等到主人公受盡波折、徹底淪為暗娼時，又產(chǎn)生了不一樣的體會：

據(jù)說有些女人是可以浪漫地掙飯吃，我缺乏資本；也就不必再這樣想了。我有了買賣?？墒俏业姆繓|不許我再住下去，他是講體面的人。我連瞧他也沒瞧，就搬了家，又搬回我媽媽和新爸爸曾經(jīng)住過的那兩間房。這里的人不講體面，可也更真誠可愛。搬了家以后，我的買賣很不錯。連文明人也來了。文明人知道了我是賣，他們是買，就肯來了；這樣，他們不吃虧，也不丟身份。初干的時候，我很害怕，因為我還不到廿歲。及至作過了幾天，我也就不怕了，身體上哪部分多運動都可以發(fā)達的。況且我不留情呢，我身上的各處都不閑著，手，嘴……都幫忙，他們愛這個。多喒他們象了一攤泥，他們才覺得上算，他們滿意，還替我作義務的宣傳……（第33節(jié)，畫線標記為新版刪除部分）

初干的時候，主人公還不到20歲，她的心理還是很纖細柔弱的，但是“肚子餓是最大的真理”，叫她不得不出賣自己的“肉”來換得飽腹的“肉”，身體上的年輕力壯使她覺得自己不再害怕了，反而知道了如何更好地討好她的客人。她知道身上各處的部分都可以運動，手、嘴巴……都能幫忙，“況且我不留情呢”，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想方設法地取悅她的客人。這時候的性愛已經(jīng)不再是當初懵懵懂懂時候的享受，而是為了填飽肚子，為了生存下去，主人公已經(jīng)顧不上自己的享受了，只是希望賣力地讓客人享受，不留情，不再害怕，身體各個部位不閑著，都只是為了賺錢。暗娼不是一個體面的職業(yè)，甚至跟主人公的設想大相徑庭，但是被生活磨去棱角和羞澀的主人公已經(jīng)不在乎工作的“體面”了。放在以前，主人公會因為小媳婦發(fā)一句哀求和一滴淚水而羞愧不已，并且主動離開勾引自己的校長侄兒，也會因為“第一號”女招待的一句譏諷而惱羞成怒，出言還擊，現(xiàn)在房東認為她的職業(yè)是“不體面”的，連房子都不再租給她，主人公這時候“連瞧他也沒瞧，就搬了家”，她已經(jīng)不在乎工作是否“體面”的問題了，不在乎自己的感受，也不在乎別人的評價，只要能賺錢，無所謂體面不體面了。她靠零賣自己的肉體而獲得溫飽，本身就是一件可悲的事情，而她不以這樣的遭遇為恥，反而在這種過程中察覺出“有意思”的“趣味”，則更是令人悲哀的事情。反觀前文，主人公想要“浪漫地掙飯吃”，而現(xiàn)實告訴她勾引文明人是不大容易的，因為“人家不上那個當，人家要初次見面就摸我的乳”，現(xiàn)實也教會她“要賣，得痛痛快快的，拿錢來，我陪你睡”。新版把“摸我的乳”改為“占便宜”，刪去“拿錢來，我陪你睡”，語言上較舊版文雅些，但表達效果明顯不如舊版那樣直接有力，刻畫出主人公流氓式的性心理。也許在生活面前，不講“體面”的人反而更加“真誠可愛”，主人公這時候類似于“豁出去”的性心理，正是她真誠坦蕩性格的一個隱現(xiàn)，真誠地墮落，真實地生活。

二、新舊版本變動對作品文本表達的影響

新版《月牙兒》中，詞語變動達19處，幾乎將作品中的大多數(shù)北京土話都修改成了普通話，這對于文學作品而言，一方面是方便讀者理解文意，不會造成閱讀障礙或曲解；另一方面，京味的特色也就隨之被改淡了。新版雖然將“吃掛落”改為“吃虧”、“灰不溜”改為“灰淥淥”、“買賣地”改為“鋪子里”、將“心程”改為“心思”等解決了方言晦澀的問題，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來說，這些詞語所含有的北京特色也一并被消除了，語言上所特有的京味也不復存在。如前文舉例的“低落”改為“低賤”，北京人最大的禮儀特色是好面子、講排場、不肯輕易丟了身份，“第一號”女招待雖然只是一個服務員，但是她從來不干那些端茶送水的臟活，“只要給客人倒茶，遞手巾把，和拿帳條，別的不用管”，她的潛意識認為自己是“落魄”而非“低賤”，身份是“低下”而非“卑賤”，她“自信”地認為女招待也是能嫁得了銀行經(jīng)理、坐得了汽車的；她以自己的“豁得出去”為榜樣，十分瞧不起女主人公“藏著掖著”的做作姿態(tài)，“真心實意”地勸告女主人公想要過上好日子，就得靠自己努力。正所謂“笑貧不笑娼”，哪怕是賣身，這也是一種溫飽之法，甚至還有發(fā)展前景，比暗娼體面，又比妓女自由，雖然“低落”但不“低賤”。舊版中，雖然只是一些方言詞語的嵌入，但仍能看出北京傳統(tǒng)文化對于市民階層根深蒂固的影響，傳統(tǒng)文化中的負面成分也體現(xiàn)在人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而這樣好面子、死守身份的腐朽墮落思想也正是老舍所要批判的國民性性格的體現(xiàn)。新版將這樣富有特色的詞語用普通話來代替，京味減少的同時，語言中的深刻內(nèi)涵也許也隨之消失了。

而性描寫的刪除對于作品產(chǎn)生的影響就更復雜一些了。對于性心理描寫的刪除，不僅在文本審美層面造成困擾，而且對于女主人公性格的塑造也產(chǎn)生了不同的影響。舊版中兩次直接的性描寫對于主人公形象的塑造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由第一次的懵懂無知到后來的放蕩縱容，她的形象也從受壓迫的底層勞動人民變化為既帶有被壓迫、被剝削色彩的勞苦大眾形象，又帶有懶散粗俗、放蕩縱欲色彩的暗娼形象，而這樣巨大的變化正是通過主人公對待性的態(tài)度和性心理變化的過程體現(xiàn)出來的。第一次直接性心理的描寫，刻畫出的是一個害羞懵懂、未涉世事的少女形象，那些自然中弱小而美好的景物既是她身心愉悅感受的表達，也是她害羞懵懂、善良柔弱性格的象征。失去校長侄兒的照拂后，主人公看到了媽媽所走的路在不遠處等著她，但她暫時還不愿走上那條路。這時候主人公善良純真的性格還未被社會磨滅，她對待人生和社會抱有希望，反省自己的沉淪，希望過上正常、體面的生活。而做女招待的失敗經(jīng)歷，讓她不得不走上賣“肉”這條路，到后來徹底淪為暗娼時，主人公的性心理已經(jīng)近乎流氓，粗鄙而無恥，空虛而麻木。對于文明人，她直接說道“拿錢來，我陪你睡”；對于有錢想要獨占暗娼的人，她十分不屑，還有法治他們；尤其是對那些“手里攥著一塊錢，唯恐上了當”的人，她細細談條件，“干什么多少錢，干什么多少錢”，這兩句看似無差別的重復借用陌生化的手法，表達她此時生活狀態(tài)的枯燥和無聊，而在這種機械的重復和作踐自己的過程中主人公竟然覺得“很有意思”，此時她精神上的壓抑變態(tài)和心靈上的麻木空虛已經(jīng)到了不言自明的程度，而她的身體也已經(jīng)破敗到了極致。主人公在潛意識中是想要找體面的工作，“自食其力”，但是嚴酷的社會現(xiàn)實逼迫她只能走上她母親的道路，“女兒的道路是世襲的，是專門的！”如果不是經(jīng)過身心的嚴酷折磨和對現(xiàn)實的萬般絕望，女性是很難發(fā)出這樣憤怒的吶喊的。

性描寫的刪改對另一類人物形象也產(chǎn)生了影響，他們就是來買“肉”的文明人。文明人嫖娼時，“多喒他們象了一攤泥，他們才覺得上算，他們滿意，還替我作義務的宣傳”。這些人自詡文明人，可是在性欲上卻如此粗暴野蠻，主人公此時對待性的野蠻也反襯出這些文明人的野蠻、這個社會的野蠻。五四時期，作為西方文化思潮的“個性解放”、“婚姻自由”、“戀愛至上”等觀念對青年的影響很大，這些觀念既是促進思想和社會進步的推力，也是放蕩自我、摧殘女性的絕佳借口，許多文明人打著這樣旗號制造了許多青年女性上當受騙、失身墮落的悲劇，令人發(fā)指?！峨x婚》中的張秀貞受騙于小趙而不自知；《微神》中的主人公被闊家公子拋棄淪為暗娼，最后死于打胎；《陽光》中的富家小姐與周圍的青年放蕩縱欲，最后失去生命中的“陽光”……在這樣的黑暗現(xiàn)實中，《月牙兒》的主人公也無法避免這樣的悲劇，她失身于校長侄兒后正式上市賣“肉”，文明人知道主人公淪為暗娼后不是伸手援助而是來買“肉”，因為這樣“不吃虧，也不丟身份”，而且極盡折騰，最后“象了一攤泥，他們才覺得上算”，這樣的文明人難道不才是真正的野蠻人么？在與文明人的周旋中主人公明白了“要賣，得痛痛快快的”，直接告訴他們“拿錢來，我陪你睡”，要不然“人家只用一角錢的冰激凌換你一個吻”，主人公還是得餓著肚子回家。新版把“摸我的乳”改為“占便宜”，刪去“拿錢來，我陪你睡”，語言上較舊版文雅些，但表達效果明顯不如舊版那樣直接犀利，一針見血地指出所謂文明人的丑惡嘴臉。而這樣披著新潮思想外衣的拙劣模仿者正是老舍所要批判的反啟蒙形象，他們滿口“自由平等”、滿肚子“男盜女娼”的做法正是國民劣根性的又一體現(xiàn)，并且葬送了啟蒙精神中最寶貴的人性光芒。老舍的創(chuàng)作雖然晚于五四新文化運動，但是始終秉持五四文學精神：關注人生，關愛弱小，批判舊的思想文化，暴露國民劣根性。在舊版《月牙兒》中，老舍的創(chuàng)作真正地踐行了五四文學精神，關注底層人民生活，批判舊的思想傳統(tǒng)，批判國民劣根性。新版中的刪改無疑減弱了這樣的批判力度，也消除了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個性色彩。

三、新舊版本變動探因

老舍修改舊作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字詞的整改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新中國成立后的漢字簡化方案和推廣普通話運動，而性描寫段落的刪除的原因則更復雜一些。嚴格的文化政策和明確的文藝創(chuàng)作方針，官方身份的帶頭示范作用，文人對作品的嚴謹創(chuàng)作態(tài)度，潔化敘事的創(chuàng)作傳統(tǒng)……無一不對老舍產(chǎn)生了影響，具體分析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文學創(chuàng)作的內(nèi)在因素

“文章不厭百回改”，作家總是不厭其煩地想要盡善盡美，修改舊作也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傳統(tǒng)。老舍雖然曾經(jīng)說過“我對已發(fā)表過的作品是不愿再加修改的”，但是他同時也是一個認真勤勉的作家，對于舊作的修改，是老舍創(chuàng)作精益求精的體現(xiàn)。

《月牙兒》新版考慮到北京土話的傳播范圍有限，于是將其中的幾處方言用普通話代替，在文本傳播上解決了方言晦澀難懂的問題；多處將“女子”改為“女人”，則是考慮到“女子”的文言文色彩較重，也帶有北方地區(qū)的方言色彩，改為“女人”，較為淺近，貼合勞動人民大眾的用語習慣。兩處加標點的地方，也更符合普通話標點符號的運用規(guī)則，如“教育”加上雙引號，明確表示一種反諷的意味：在小學里接受的教育沒有幫助主人公找到事做，教育沒法填飽主人公的肚子，教育也不能挽救主人公被迫“上市”，但“教育”能在主人公“賣肉”的時候對付一些家中有妻子卻想獨占暗娼的有錢人。舊版“中學學生樣兒的”改為“學生樣兒的”，筆者以為是從教育的角度出發(fā)，新中國成立以后確立“六三三學制”，中學學生大多在15—18歲，如果指明“中學”學生去嫖娼，就可能帶有丑化新社會新人物的色彩，刪去不改變句意也不會產(chǎn)生閱讀障礙；舊版“世上的媽媽都最會騙人”改為“媽媽都最會騙人”，人們把媽媽的誆騙叫作安慰，但主人公的媽媽似乎忘了這個。她找到“我”以后“開始撿點我的東西，問我的進項與花費”，即使知道“我有了病”，也沒有言語，“聽著看著人家蹂躪我”，罵客人給的錢少，劈手奪下客人的錢包，連醉酒客人的鞋都拿回來，這樣的母親是餓怕了的，為了母女兩人的溫飽只能眼看著女兒受虐，只能使自己變得更加勢利。對于此處修改，筆者揣測為：老舍明白底層勞動人民的苦楚，但是聯(lián)想到自己的母親，聯(lián)想到世上其他和自己母親一樣堅強溫柔的母親，聯(lián)想到新中國新氣象下翻身做主人的積極勤快的勞動人民，老舍不忍心將世上的其他母親都變成這樣的母親，因此去掉了“世上的”這個定語。

老舍文藝思想的變化也是他修改舊作的一個內(nèi)在動因。新中國成立前后，老舍因翻譯英文版《四世同堂》而滯留美國，周總理授意曹禺寫信邀請老舍回國，老舍強忍身體的不適，回到闊別已久的北京。老舍看到新中國新首都日新月異的變化，廣大勞苦大眾真正翻身做主人，心中的激動喜悅和愛國之情是溢于言表的，他的筆也為這樣的變化感到高興。他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作品是新太平歌詞《過新年》（1950）：“……勝利的新年這是頭一次，工農(nóng)翻身福在眼前。從此后，大家生產(chǎn)，大家吃飽飯，真正的自由平等到了民間。但只見，金星的紅旗高懸起，秧歌新戲鑼鼓喧天。人民的勝利真勝利，勝利的新年好新年。勸諸位，緊跟著毛主席向前進，實現(xiàn)新民主，國泰民安。”而他從此也緊跟著毛主席，以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為方向，贊美新中國，歌頌新政權。一方面是心中對新中國新氣象的贊美和欣喜，另一方面則是對自己“寫家”和官方領導身份的定位，迫使老舍的創(chuàng)作進入一個轉型期：放棄了先前的“幽默”和“玩玩”，認真地為人民寫作，并確立了“文藝應當服從于政治”的創(chuàng)作理念。老舍新中國成立后創(chuàng)作新作暫且不論，對舊作進行修改也是貫徹這一方針的一種新的創(chuàng)作。而對舊作的修改，也是新中國成立后大部分作家的普遍做法，如曹禺對《雷雨》、《日出》的修改，巴金對《家》的修改等。巴金的舊作（如《家》）激揚著革命的旋律，尚且會遭到批判，更何況老舍描寫舊社會、諷刺現(xiàn)實的作品呢？老舍對《月牙兒》以及對《駱駝祥子》和《離婚》等的修改可以說是他新文藝思想的體現(xiàn)，配合國家的政治運動，樹起示范作用，踐行“文藝為政治服務”的創(chuàng)作觀念。老舍十分崇拜毛主席，回國后讀的第一部作品就是《毛選》中的《講話》，老舍感謝毛主席給了他新的文藝生命，認為“解放前我寫過的東西，只能當作語文練習”，所以還需進行修改，而“今后我所寫的東西，我希望，能成為學習了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后的習作”，而老舍新中國成立后創(chuàng)作后期的話劇、太平詞等作品也確實是這樣的習作了。

（二）政治標準的外在動因

1．文化政策的推行

新中國成立以后，需要有統(tǒng)一的文字和語言為新政權服務。從清末時期開始的國語運動再到五四時期的白話文運動，為語言文字的變革提供了較好的群眾基礎；1949年開始的漢字簡化方案和推廣普通話運動也受到了舉國上下前所未有的重視。這是一項艱苦而持久的語言文字變革運動，于國于民裨益甚多。但凡事利弊并陳，作家作為語言文字的使用者，如果為了配合政治任務而過分強調(diào)少用土語方言，那么在遣詞造句上難免會有束縛。老舍作為本土本色的北京作家，其作品中的語言尤其是北京口語的運用可以說是爐火純青，雖然《月牙兒》發(fā)表于老舍創(chuàng)作的早期，但其語言功力絲毫不顯青澀，其中的北京方言更是俯拾皆是，自有其京味韻致。但是北京土話的使用范圍畢竟有限，加上新中國成立以后實施漢字簡化方案和推行普通話的政策，作為文學家和官方領導的老舍——新中國成立后老舍曾擔任全國文聯(lián)副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北京市文聯(lián)主席等職務，既需要也有必要對文學創(chuàng)作進行規(guī)范，不僅控制自己在新中國成立后“寫東西必定盡量用普通話，不亂用土語方言”，而且借再版自己新中國成立前作品之際，對舊作進行整理刪改，主要是將生僻的異體字改為標準字，將過于晦澀的方言改為普通話。《月牙兒》新版本多處將方言詞語改為普通話，如“吃掛落”改為“吃虧”、“灰不溜”改為“灰淥淥”等，2處添加標點，更符合現(xiàn)代漢語的運用規(guī)范。其中的利弊前文已做分析，不再贅述。

2．文藝氛圍和政治標準的變化

1949年是百年中國文學發(fā)展的一個轉折點，五四文學傳統(tǒng)由此進入新民主主義文學（即工農(nóng)兵文學）階段。五四文學標舉的人性解放的個性話語和啟蒙話語被集體主義話語所代替，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家也大都轉變成為“文藝工作者”。新中國成立后大部分作家在具體文藝政策的指導下，其創(chuàng)作勢必與工農(nóng)兵文學產(chǎn)生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這些作家新中國成立前的作品因缺乏明確的方針指示和具有較強的個性化色彩而難與新文學順利融合，因此“政治標準第一，文藝標準第二”這樣明確的文藝方針不僅是新中國成立后作家創(chuàng)作的指導方針，也成為其拆改舊作的一個明確指導原則。

再者，經(jīng)過諸多思想政治斗爭的洗禮，以老舍為代表的作家和知識分子自愿地、誠懇地、光榮地“向真理投降”，而投降的最大行動就是檢討自己：1950年曹禺發(fā)表《我對今后創(chuàng)作的初步認識》檢討自己的“小資產(chǎn)階級立場”，稱自己讀完《講話》后熱淚盈眶，并要努力“改正自己”、“踏上正路”；1951年老舍在《〈老舍選集〉自序》中檢討自己：“人是很難完全看清楚自己的，我說的對與不對，還成問題……我希望，以后我還不偷懶，還繼續(xù)學習創(chuàng)作，按照毛主席所指示的那么去創(chuàng)作?！?sup>1954年在《〈駱駝祥子〉后記》中檢討自己“只看見了當時社會的黑暗的一面，而沒看到革命的光明，不認識革命的真理”的問題；1951年沙汀發(fā)表《紀念魯迅先生，檢查創(chuàng)作思想》檢討自己過去的創(chuàng)作“暴露太多，光明太少”的問題；就連貌似最為“頑固”的沈從文也在1951年發(fā)表《我的學習》檢討自己“一面對舊政治絕望，另一面對新的現(xiàn)實斗爭又始終缺少認識，少聯(lián)系”……

就《月牙兒》的內(nèi)容而言，與革命斗爭似無關聯(lián)，但其作品中“性”描寫背后的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意味卻是十分濃厚的，對于主人公形象的刻畫似乎有辱女性貞潔形象，或者說沒有與工農(nóng)兵文學產(chǎn)生血肉聯(lián)系，這些都是需要修改的，問題是如何修改？有人曾經(jīng)對新中國成立后的革命長篇小說發(fā)問：“革命的成功使人們‘翻了身’，也許翻過來的身體應是‘無性的身體’？革命的成功也許極大地擴展了人們的視野，在新的社會全景中‘性’所占的比例縮小到近乎無有？革命的成功也許強制人們集中注意力到更迫切的目標，使‘性’悄然沒入文學創(chuàng)作的盲區(qū)？也許革命的成功要求重寫一個更適宜青少年閱讀的歷史教材，擔負起將革命先輩圣賢化的使命？”這些問題不僅陳述了新中國成立后人們對革命長篇小說的困惑，更適用于發(fā)問新中國成立后大批作家為何要刪改舊作中的性描寫。新社會的到來確實使人民大眾翻身解放，但是，這種“翻身”仿佛使人失去了“肉身”，這種“解放”又似乎招來了新的“禁欲”。也正是這樣的“禁欲”，帶來了50年代拆改舊作和創(chuàng)作新作中的潔化敘事傾向，即“將一些所謂道德上、政治上甚至語言上不潔的內(nèi)容刪改掉”，所以對于老舍將舊版《月牙兒》中性描寫部分的刪除，我們也可以稱之為潔化的敘述。

五四文學傳統(tǒng)中，性作為情感的正常表達，在文學作品中通常被賦予“個性”與“自由”的意義?！靶浴痹凇蹲右埂烦醢姹局酗@示出豐富的社會人生內(nèi)涵，“性”在《駱駝祥子》初版本中是祥子墮落的重要條件，“性”在《死水微瀾》初版本中具有反封建反禮教的意義，隨著修改本的刪除，這些重要的意義也隨之消失。同樣，“性”在《月牙兒》舊版中是主人公墮落的誘因，也是其真實人格的反映，更是五四文學傳統(tǒng)的繼承。主人公在第一次與校長侄兒的交往中是自愿委身于他的，因為這個男子“很體面，也很和氣”，既送錢解決她的燃眉之急，又幫助她找好地方住，是“那么溫和可愛”，“這個少年不叫我怕他”，和他在一起感到很愉快，“他的笑臉好像笑到我的心里去”，是在戀愛自由的基礎之上與他結合，她此時的性心理也是十分愉悅的。雖然后來她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子不過是“利用我的無知，暢快他自己”罷了，但是她內(nèi)心的感官享受確實是愉快和自由的，她雖然多次后悔自己的墮落，但是一旦離開這個她喜歡的男子，她又萬分不舍、難以自拔。這樣糾結忐忑、欲拒還迎、既期待又抵抗的性心理正是主人公作為一個女性所正常表現(xiàn)出來的心理，甚至可以說這是她作為一個人所必需的情感需求和心理需求。但是這樣的性心理顯然是工農(nóng)兵文學所不能容忍的，在新的意識形態(tài)體系中，不但“性”成為反動階級的特性，“愛情”也成為一種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對于愛情的渴望和需求都成為追求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的表現(xiàn)。女主人公還未墮落為暗娼時，她仍然是社會大眾中的一分子，她純潔的女性形象不能被小資產(chǎn)階級情調(diào)所染指，她作為一個被侮辱和被損壞的正面形象，其貞潔的性格和純潔的心靈需要維護，所以新版中要把主人公追求愛情過程中的性心理和性行為都刪去，直接表現(xiàn)出來的是校長侄兒玩弄女性的卑劣和女主人公無知受騙的悲慘遭遇，把主人公在追求性享受過程中的個性和自由掩蓋甚至磨滅在她被騙失身的悲劇中。與之相似的刪改也出現(xiàn)在《駱駝祥子》修訂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5年版）中，祥子第一次被虎妞引誘，初版本從“屋內(nèi)滅了燈”至“星樣的游戲”這一段，借寫星星在天空中的各種運動、光焰和地上秋螢也作星樣的游戲來暗指性事，寫祥子對虎妞和性的又愛又怕的心理，修訂本中全部刪去，將描寫的重點放到祥子受虎妞的引誘而墮落，對于祥子的個人感受則忽略不談，后文中又刪去了許多類似的心理感受，使讀者很難體會祥子在與虎妞交往中的性格復雜性的演變。

也許，純潔的女學生形象需要且必要維護，那歷來為人不齒的妓女形象又如何與新文化接軌呢？工農(nóng)兵文學的主要描寫對象是工人、農(nóng)民和戰(zhàn)士，主要內(nèi)容也集中在這些人物如何與資產(chǎn)階級思想和落后人物做斗爭的故事，核心是歌頌新政權的領導作用和創(chuàng)造新生活的偉大成就，而妓女形象不屬于其描寫的主要對象，其墮落心理和出賣身體的謀生行為也很難改造成積極向上的斗爭故事，但是妓女這一形象卻是舊社會的特有產(chǎn)物，其生活經(jīng)歷也是舊社會吃人的鮮明力證，甚至可以說“在舊社會中，婦女被迫出賣自己的肉體，無論如何都是階級壓迫和階級剝削造成的殘酷的悲劇”。所以對于妓女形象的處理就毫無懸念地成為新社會打倒舊社會的有力證據(jù)?！对卵纼骸沸掳娴母膭右庠谕怀雠f社會的迫害作用，把主人公完全塑造成為一個被舊社會剝削和壓迫的人物，自己的個性不復存在，個人的感官享受也要屈服于職業(yè)的不正當性。前文中提到主人公要“浪漫地掙飯吃”，她認為專賣給一個男人不算“浪漫”，賣給更多男人才能掙飯吃，而她成為暗娼后的性心理更是粗鄙無恥，縱欲放蕩，毫無“被迫”性質(zhì)，反而在這種無聊和重復的過程中覺得“很有意思”。新版把這種近似于流氓心態(tài)的性心理刪除，把主人公耽于肉欲享受的心理也一并刪去，把主人公的墮落歸結于文明人的冷漠和舊社會的迫害，直接突出舊社會吃人的黑暗現(xiàn)實，也就間接表明新社會改造人的光明現(xiàn)實。在這樣的意義上，主人公不是一個獨特的個體，而是成為舊社會千千萬萬被逼良為娼的純潔婦女形象的代表，成為舊社會遺留的且亟待改造的失足婦女形象的代表，成為新政權正確、新社會美好、新生活幸福的有力證明。這樣的改造在《駱駝祥子》的修訂本中也有旁證，舊版中的“白面口袋”為了自己的感官享受而自愿成為妓女，她這種生理感官的特異性和身體器官（標志性的胸部）的夸張性令人震驚，有人批評這樣的描寫是“自然主義的表現(xiàn)”，“如果不是小市民的庸俗的虛構和傳聞，那也算絕無僅有的非本質(zhì)的現(xiàn)象”，而出現(xiàn)這樣情節(jié)的原因是作家被“小資產(chǎn)階級的正義感”支配，并且“忘不了迎合小市民的‘趣味’”。這樣的評價雖然出現(xiàn)在1980年，但是這種評價的源頭卻是來自延安文學，一直延續(xù)到十七年文學期間。因此，在這樣的政治氛圍中，修改舊作勢在必行，如何修改也是一項考驗作者的難題，老舍的做法是將性描寫全部刪除，將人物的遭遇和心理變化做一個調(diào)整，不惜以模糊人物性格的代價來融入新文學的寫作和評價體系中。

從《月牙兒》新舊版本的分析對比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漢字簡化方案和推廣普通話政策對作家創(chuàng)作的影響，老舍新中國成立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對舊作的拆改盡量用普通話代替土語方言，有利也有弊，在配合政治運動的同時減弱了文學創(chuàng)作的獨立性；也可以看出老舍當時所處的環(huán)境對兩性關系的嚴肅態(tài)度和對“性”的忌諱，老舍在新中國成立后對《月牙兒》中性描寫的刪改，既是“以社會的整體權衡個人的利害與愛憎”，改變舊有的習慣和感情，也是在毛主席的明確的文藝方針指示下踐行“文藝為政治服務”的配合行動。

1. 作者簡介：王藝，南京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2. 老舍：《月牙兒》，《國聞周報》第12卷12—14期，1935年4月1、8、15號。
3. 老舍：《老舍短篇小說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56年版。
4. 老舍：《老舍序跋集》，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82頁。
5. 老舍：《老舍文集》（第十五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115頁。
6. 老舍：《老舍文集》（第十五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239頁。
7. 老舍：《我怎樣寫〈駱駝祥子〉》，收于《老牛破車》，見《老舍文集》（第十五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208頁。
8. 老舍：《過新年》，《老舍全集》（第十三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268—271頁。
9. 老舍：《毛主席給了我新的文藝生命》，《人民日報》1952年5月21日，收于《老舍全集》（第十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498頁。
10. 老舍：《擁護文字改革和推廣普通話》，《北京日報》1955年10月25日，收于《老舍全集》（第十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611頁。
11. 曹禺：《我對今后創(chuàng)作的初步認識》，《文藝報》1950年10月25日。
12. 老舍：《老舍序跋集》，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74頁。
13. 老舍：《老舍序跋集》，花城出版社1984年版，第78頁。
14. 沙?。骸都o念魯迅先生，檢查創(chuàng)作思想》，重慶《新華日報》1951年10月19日，收于黃曼君、馬光裕編《沙汀研究資料》，知識產(chǎn)權出版社2009年版，第67頁。
15. 沈從文：《我的學習》，《光明日報》1951年11月11日，見錢理群《世紀心路——現(xiàn)代作家篇》，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79頁。
16. 黃子平：《“灰闌”中的敘述》，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第63—64頁。
17. 金宏宇：《中國現(xiàn)代長篇小說名著版本校評》，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61頁。
18. 史承鈞：《試論解放后老舍對〈駱駝祥子〉的修改》，《中國現(xiàn)代學研究叢刊》1980年第四輯。
19. 史承鈞：《試論解放后老舍對〈駱駝祥子〉的修改》，《中國現(xiàn)代學研究叢刊》1980年第四輯。
20. 老舍：《社會就是一座大學校》，《人民日報》1951年10月1日，收于《老舍全集》（第十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47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