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旁邊的早餐

外面灰云彌漫，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昨天夜里的爐火已經(jīng)熄滅，我穿過氣溫很低的牛欄咖啡廳，看見車先生正站在露臺上呼吸新鮮空氣。

“早??！”

“早！”打完招呼，他建議把早飯挪到他們的房間去吃。

房間叫“陌上”，榻榻米，帶閣樓?？照{(diào)開了一夜，要溫暖得多。

車太太皮膚白凈，眼神安穩(wěn)，說話輕言細語。我們對坐在榻榻米小桌的兩邊，窗外，油菜花開得正好。

今天的早餐是一個白水煮雞蛋，一個小包子，幾塊雜糧，半個咸鴨蛋，一碗米粥，一杯豆?jié){，一碟小菜，還有幾片水果。

包子是素的。

兩片煙筍，脆且味鮮。

芋頭的皮十分粗糲，車太太一邊和我聊天，一邊用手指撕掉芋皮，再用剝出來的細滑芋肉，去蘸一點點白糖吃。

我最喜歡的是白米粥，米脂帶給人的柔軟和溫暖是十分確切的。

那半個咸鴨蛋，很明顯被精心對待過，它一定被蒸了，所以，亮澄澄的黃油流淌了出來，蛋黃還是溫熱的，我用小勺把它挖出來，搗碎在白粥里，金風玉露一相逢，一口口下去，這個早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遺憾了。

鄉(xiāng)村的早晨，除了鳥叫，再無其他聲音，人坐在榻榻米上，兩腿微蜷，感覺放松而舒服，在這種如水的空氣中，彼此感覺到的，都是好意，所以聊天的內(nèi)容也很隨意。其間，車太太的女兒從閣樓上下來，和我打了個招呼，她是一個秀氣素凈的小女孩，見到陌生人不拘謹，笑容自信而明亮。我想到昨天車先生說過的：“雖然我們有能力把她送進貴族學校，但我們沒有那么做，讓她在公立學校念書，懂得要靠自己努力的道理……事實證明，不是貴的，就是好的?！?/p>

我向車太太請教了一些教育孩子的經(jīng)驗，說了一個現(xiàn)階段的困惑：怎么把握滿足孩子物質(zhì)欲望的“度”？

我說，我經(jīng)常會買很多的小東西，放起來，每天和孩子說晚安的時候，拿一個出來，藏在衣袖里，或者褲兜里，讓她來找，給她驚喜。看到孩子快樂的樣子，我也很開心。這已經(jīng)成為我和她之間常規(guī)的游戲，每天去睡覺之前，她就會充滿期待地問：“今天的好東西呢？”這些小玩意兒，都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但她的父親是不主張的，甚至連孩子的阿姨也不主張。但我心里認為，讓孩子每天都有小驚喜小快樂，有什么不好嗎？這樣的小驚喜能持續(xù)多少年呢？她總會長大，不再喜歡這些東西……但有時候，看到孩子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隨意扔在桌子上不再珍惜的時候，我也會反省，是不是真的不對……

車太太微微一笑，并沒有給我答案，而是講了一個他們的經(jīng)歷。

她說，有一天，她和車先生在國外的商場，看見一個名貴的書包，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她和車先生都一致認為，把它送給女兒，一定會讓她非常非?？鞓?。然后，她和車先生就在那個書包前，站了很久很久，討論、猶豫，最后，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其實，作為家長，有一種痛苦，不是你買不起，而是你買得起，而選擇不買?！?/p>

“你把所有你認為好的東西都給她，并不是一種愛，她確實是會很快樂，但是，你剝奪了她自己去選擇的機會……”

一頓萍水相逢、清淡的早餐。

溫言如春風。

吃完了早飯，我送他們一家人到海棠樹下，他們的車已經(jīng)被雨水沖刷干凈?；サ勒渲刂螅麄冊跐忪F之中踏上歸程。

第二天，我在朋友圈發(fā)出了一組鄉(xiāng)下的照片。車太太在下面給我留言說：

“不錯的開始，期待一個如愿的結(jié)束……”

智慧的女人，短暫的會面，她似乎已經(jīng)看透我的隨意、無原則，預見了這個春天，我必然將流連山水、忘乎所以。所以，她將最好的祝愿送給了我——這句話被我記在了心里，在后來的日子，每每我準備放下工作出去耍的時候，就想到它：要有一個如愿的結(jié)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