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弗拉維格尼

羅馬行 作者:[英] 希萊爾·貝洛克 著;倪慶餼 譯


弗拉維格尼

隨著我走進(jìn)弗城我立即看到一個也許挺容易拿它寫一本書的地方,因為它有一座建于十七世紀(jì)的教堂,那個時代在大城市以外的地方建教堂不多;還有一座修道院,使它具備一種由高貴莊嚴(yán)的事物構(gòu)成的重要氣派;它還有歐洲機(jī)體最初的細(xì)胞,一切基督教結(jié)合體當(dāng)中最好的——一個大村落。

弗拉維格尼是一條由許多房屋構(gòu)成的長街,它們蓋在一起如同動物建立它們的群落。房子年代久遠(yuǎn),而老百姓從大革命以來都工作勤奮,沒有一個是窮苦的,但其中也沒有一個非常富裕。我僅僅看到一幢紳士人家的房子,就是那幢房子,我要高興地說,還年久失修。大部分農(nóng)民的房屋在底層都有一個大而深的糧倉,從那里吹出一股早晨使人愉快的氣味。也就是干草、墊圈、牛、儲存的食物和木頭的氣味。那是真正的早晨的氣息,因為那是所有值得稱為人的人在他起身時首先聞到的氣味。同時也是那些讓世界生氣勃勃的人心目中跟日出聯(lián)系在一起的事物,但跟不幸的城市居民的心思沒有關(guān)系,跟新聞記者心中所想的一切關(guān)系最少,他們對早晨一無所知,除了那是一段精疲力竭的空閑時間,你剛剛完成了預(yù)言世界末日到來的文章(第一百次了),地板由于機(jī)器而開始顫動,同時在一種疲勞的狀態(tài)下,你覺得肚子餓了,并且孤單:一種煩人的生活,不過通常是不長的。

回到弗拉維格尼來。沿著一條街延伸一個村子的辦法是羅馬式的,也是文明的標(biāo)志。然而我在大學(xué)學(xué)習(xí)時,被迫讀一本難懂的塔西陀論日耳曼人的著作,書中有一堆含糊而荒唐的廢話,而且更多是在有意的謊言里面,出現(xiàn)了這個絕妙的法則,那便是野蠻人把他們的房屋分開來蓋而文明人則蓋在一起。所以只要你在英國南部的山坡看見一批紅色的屋頂抱成一團(tuán),記住那是野蠻的現(xiàn)象;但是如果你看見一百幢刷得雪白的房子沿著一條筆直的道路排成一溜,讓你的心感到高興吧,因為你又回到了文明世界。

但我繼續(xù)從弗拉維格尼流浪。在進(jìn)入街道時我注意到平穩(wěn)的太陽怎樣停留在更遠(yuǎn)處一片煙靄中,它的光線又如何籠罩著大路,顯露出路面有稍許坎坷不平,但我首先看見的本地特色是一輛由一匹飛跑的驢子拉著的大車,在我拖著腳步向前時,它帶著震耳欲聾的喀拉喀拉聲朝我而來又經(jīng)過我身邊而去。大車上有兩個修女,每人帶著一把鐮刀,她們是去割草的,她們也是村子里起身最早的,這一貫是宗教的規(guī)矩。受到這一可喜兆頭的鼓舞,但還沒有達(dá)到振奮的程度。接下來我遇到一個年紀(jì)很大的老頭牽著一匹馬。我問他在這個時候什么地方能吃到咖啡加面包的早餐,但他搖搖頭,以濁重的口氣向我道一聲早上好。因為他是個聾子,多半以為我是在乞討。所以我繼續(xù)往前走,更加泄氣。接下來我遇到一個中年模樣的非常愉快的男子,他唱著歌,正往田間去。我拿同樣的問題問他,他瞪眼看了我片刻說,要吃面包喝咖啡自然要到面包店去,我又問他面包店在哪兒,他對我的無知更加吃驚,說,“看那大煙囪冒煙的地方就是。”他一說我就看見我右方不遠(yuǎn)處有一個煙囪在冒煙,所以我謝謝他的指點,然后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一個年約十九歲的青年,他坐在一張漂亮的橡木桌旁,面前有咖啡、朗姆酒和一整個面包。他正在等待爐子里的面包烘好出爐;小伙子非??蜌?,替我把咖啡和朗姆酒倒好,把面包遞給我。

新鮮暖和的食品和朝氣蓬勃的早晨做了兩件事:它們把更多的精力注入我的身體,使我比在半小時前氣勢不足地行走要好得多,但與此同時(那是與食物和休息隨之而來的)也使我感到這么一個漫漫長夜的疲勞。我直起身來決心找個地方睡覺。我問我的朋友早餐要付多少錢,他說“四便士”。于是我們交換了敬禮告別,我出發(fā)上路。

往前走了一英里,我看見大路橫越運河,然后跟它平行。運河再往前流約一英里就到達(dá)一條堤岸,在根深葉茂的樹林的下面。運河上一條舊橋通向這片誘人的樹蔭?,F(xiàn)在將近早上六點,太陽漸漸炎熱,我走著,睡意壓倒了我,我的兩腳變得沉重起來。我沿著行道走過橋,一頭躺倒在那些可喜的樹木下的苔蘚上。忘掉這樣一場早睡可能帶來的罰款和隨著正午而來的炎熱,我迅速成為那片森林的動植物的一部分而進(jìn)入夢鄉(xiāng)了。

等我醒來時間已整八點,太陽已顯示出它的威力。我看到它通過樹枝照著我,像一個在城外的耐心的敵人,而你通過塔樓的觀察孔守望他。我開始對踏上旅途心存畏懼。我朝身體下方望去,在陡峭的堤岸上的樹干之間,運河的河面猶如黑色的大理石,我聽到水上飛蟲的嗡嗡鳴聲,注意到輕霧已經(jīng)消散。在很長的一段距離外,河水的微波聲沿著水面清楚地傳來,原來是一只平底船由一匹馬拉著在河上航行。時不時松弛的纖繩掉進(jìn)水里,我甚至聽到拉起時纖繩在滴水的聲音。河谷的其他地方是寂靜的,除開昆蟲低低的嚶嚶聲,這標(biāo)志著土地的力量。

現(xiàn)在我明白要讓黑夜轉(zhuǎn)為白天有多么難,因為我發(fā)覺我不是被迫浪費許多該消磨在旅程上的時間,就是在極端的炎熱下行進(jìn)。我喝完剩下的布芝爾酒(這時這酒似乎芬芳可口),吃掉一塊面包,直起腰桿搖晃著走下堤岸,重新踏上大路。

  1. 因為新聞記者、編輯多在夜間工作。

  2. 塔西陀(55?—117 ?)羅馬政治家與歷史學(xu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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