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可敬愛的母親

真情物語 作者:彬彬編


第一章 有一種愛叫做感動

可敬愛的母親

好友電話中告訴我他母親仙逝,我一下子愣住了。我見過許多朋友的母親,這是一位跟我交流最少、印象卻最為深刻的母親。

老人瘦削,骨感的臉上刻著滄桑。她話很少,為我開過十幾次門,一臉燦爛而謙和的微笑,每次都會把她對你的歡迎表露無遺。

兒子衣著典雅入時,且有著目通萬里、思接千代的智慧與排山倒海的激情,而母親卻衣著簡樸色彩暗淡,更有著內(nèi)在超乎尋常的冷靜。母親生育了并一直呵護(hù)關(guān)愛著兒子,但母子性格卻向著截然不同的兩端伸展;而這兩種性格卻能恰如其分地融為一體,給人一種美感。起初我暗暗稱奇,后來才約略窺得其中的奧秘:在她默默無聞的舉止中,透露著母親內(nèi)在的大氣、豪華與激情。許多人容易在起伏不定的情緒中迷失自己,而老人不會,她善于準(zhǔn)確地把握自己的方位;可謂,真正的大氣是精妙,真正的豪華是淳樸,真正的激情是冷靜。在母子性格中,是大氣與精妙、豪華與淳樸以及激情與冷靜的美妙和諧。兒子工作繁忙及其特殊的工作性質(zhì),很不規(guī)律,有時情緒也有起伏。來訪者都是約好談話時間長短的,所以兒子很少在朋友面前跟母親寒暄和禮數(shù)到位。而老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卻包容下所有的事情,這是多么真摯的母愛啊!

每個母親都有很高的熱情參與孩子們的事情。而她的參與方式極為獨(dú)特:不用嘴巴和耳朵參與其中,只用歡快的行動,為兒子做一些后勤。記得每當(dāng)我跟她兒子的交流到了一定時點(diǎn),一盤盤削皮切好的水果就會送過來。當(dāng)你剛好肚餓的時候,熱氣騰騰的水餃或味道極佳的飯菜會端上來,飯后也沒有你動手收拾的機(jī)會。她愛自己的兒子,為兒子做任何一點(diǎn)事情,都會讓她興奮不已。兒子有一多半的時間在外地。兒子的老房子里,居住并不寬敞,書房占據(jù)最大的一間,另外一間作兒子的臥室。老人本來有舒適寬敞的住所,為了能跟兒子在一起照顧兒子,每當(dāng)兒子外出歸來,她常常在狹窄的過道里搭一張臨時單人床。

老人是幸福的。有些人通過占有獲得幸福,而一旦占有的東西減少或是脫手,就會掉入悲痛之中;有些人通過炫耀自己獲得幸福,而一旦被人冷落或是不再成為圈子的中心,就失魂落魄;有些人通過游山玩水獲得幸福,而一旦出游受阻就開始不平衡起來。老人卻是通過對兒子沒有索取的奉獻(xiàn)獲得幸福,因為她內(nèi)心的富有,有取之不盡的母愛,所以幸福永遠(yuǎn)陪伴著她。她不去索取身外之物,也就沒有被任何東西拋棄的失落,因此也就全身心地?fù)碛辛撕⒆觽?,從而擁有了世界。老人心里只有孩子而惟?dú)沒有自己。拖著個病身子,一直忙到最后一天。就是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老人從發(fā)病到過世,也就只是謙和地占用了孩子們把她從家里送到醫(yī)院的時間。老人從來不忍給兒女們的生活添加任何額外的東西,而打亂他們的生活秩序。

事情過了幾天,我才搞明白當(dāng)時聽到噩耗為什么我這個外姓人會有點(diǎn)發(fā)楞,以至于一句關(guān)于老人的問候都沒有出口。感情,在我內(nèi)心已經(jīng)把老人作為最可尊敬的母親。雖然我們沒有說過幾句完整的話,但我心儀老人的胸懷、淳樸、愛心極其無聲的行動。一個可敬愛的母親走了,她獨(dú)特的幸福方式,卻活在了我們這些后輩人心中,成了我們可以畢生享用的財富。

有些人活著,卻已經(jīng)死去;有些人仙逝,生命卻在我們身上延續(xù)。

有一種愛不必等待

我們家居住的老樓有近百年歷史了,是早年日本占領(lǐng)青島時修建的一批日式老房子,木格子窗、木地板、木樓梯,人一走動便咯吱咯吱響。買套新房子搬離老樓,一直是爸爸媽媽的愿望。有一段時間,爸爸和媽媽下定了決心要買房子,一有時間就湊在一起熱情洋溢地談?wù)摲孔?。媽媽告訴我,他們會把向陽的一間給我做臥室,讓我每天早晨的第一眼就看見藍(lán)天白云,臥室隔壁是我的書房,放我心愛的書和鋼琴。說完,媽媽就滿臉期待地等著我的反應(yīng),我不敢看他們的臉,只能盯著自己的手指掩藏所有的表情:“我喜歡老房子?!?/p>

爸爸和媽媽面面相覷。他們不明白這棟人一走動就四處呻吟的老樓有什么值得我如此留戀,但是我卻不能跟他們說起其中的原因。這不僅是我心中由來已久的秘密,也是我和爸爸媽媽之間一直小心翼翼回避著的話題。

他們并不是我的親生父母。我5歲那年的冬天,一個記憶中并不十分清晰卻無比冰冷的日子,親生父母用單薄的衣衫裹著我,站在爸爸媽媽的客廳里,他們之間交流了什么我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時還不是媽媽的她摸摸我的頭,說可憐的孩子。最后,父母松開我,讓我叫陌生的他們爸爸媽媽,我拽著親生父母的衣角不肯松手不肯叫。親生母親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摸出僅有的幾張毛票塞給父親,父親攥著那幾張皺巴巴的毛票沖進(jìn)寒風(fēng)里。不久,他擎著一支被風(fēng)吹歪的棉花糖回來了,我松開手去接棉花糖,他們就趁機(jī)轉(zhuǎn)身沖出門去……

時光一年又一年地流過去,那時候我把著門喊爸爸媽媽的凄厲哭聲卻很頑固地留在夢里。我相信總有一天,親生父母會走出茫茫人海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我離開老房子,一旦他們回來,會找不到我的。

所以,每當(dāng)爸爸媽媽跟我說新房子的事,我總以種種借口表示自己喜歡老房子——爸爸媽媽都是善良的人,一旦知道含辛茹苦撫養(yǎng)了二十年的女兒依舊在想念自己的親生父母,一定會失落和傷感的。

爸爸媽媽并沒有因我的態(tài)度而擱淺買房計劃。2001年春暖花開時,爸爸媽媽買了新房子,一天到晚忙著裝修,不時問我的房間該設(shè)計成什么樣子。我說隨便吧,他們喜歡的我都喜歡。有時,我心里會跳出這樣的念頭:因為親生父母知道我們住在這里,所以,他們比任何人更急于搬離這里。我知道,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對爸爸媽媽很不公平。但,很多時候,我愿意用這樣的想法平衡一下稍稍有點(diǎn)罪惡感的自私。

春末,新房子裝修好了,爸爸媽媽張羅著搬家。我無動于衷,好像搬家根本與我無關(guān)??粗峒夜と税阉型碌暮圹E一一搬到了車上,對著越來越空蕩的老房子,我的心空了,好像在內(nèi)心閃爍了多年的希冀正隨著搬家而煙消云散。我坐在窄陋的陽臺上,望著街道,黯然的神傷悄悄襲上心來。

媽媽指揮著搬家工人搬我的小床時,我按著床,流下了眼淚。

媽媽詫異地看著我,那一刻,一個念頭是如此的堅決:“媽媽,我要住老房子?!眿寢岋@得手足無措,打電話叫來了正在新房子里安排家具的爸爸。

我低垂著頭,坐在他們面前,他們關(guān)切地問我為什么一定要住在老房子里。

我只是哭,不說話。

最后,爸爸和媽媽嘆了口氣,讓工人把搬到新房子的一些生活用品又搬回來。末了,爸爸媽媽說:“小危,不管你因為什么原因要留在老房子里,你知道,新房子里有我們給你留好的臥室還有書房?!?/p>

他們慢慢走了。我站在窗口看,二十年了,他們的背影不可遏制地老了,腳步有些蹣跚,我真的不想忘記他們對我的愛,我只是想,用這樣的方式撿回另一份遠(yuǎn)去的愛。

因為我要上班,爸爸媽媽搬走后,白天老房子的門是鎖著的。我擔(dān)心親生父母萬一找過來,敲不開門失望地離開,我在門上釘了一個小木箱,里面永遠(yuǎn)放著一張紙條:我是小苊,晚上在家,這是我的聯(lián)系電話。

下班回來,我常常看見原來有些凌亂的房間,被收拾得干干凈凈,甚至我沒來得及洗的衣服也洗凈曬在陽臺上,鍋里熱著我最愛吃的飯菜。

是媽媽來過了,她一直是個隱忍而善良的女人,喜歡用行動而不是語言表達(dá)她的關(guān)愛。

那陣子,越是一個人越是寂寥,等待親生父母出現(xiàn)的念頭越是強(qiáng)烈,我總覺得離他們出現(xiàn)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對媽媽所做的一切,我有點(diǎn)忽略,甚至我去新房子看他們都是行色匆匆的,好像耽誤一會時間就會錯過了與親生父母的相聚。而善良敦厚的爸爸媽媽并沒想到這一點(diǎn),他們以為,我和所有向往過獨(dú)立生活的年輕人一樣,喜歡不在父母身邊的一種天馬行空的自由。

一晃一年半過去,我期待的場面遲遲沒有出現(xiàn)。

我甚至想,或許親生父母知道我住在這里也沒勇氣來找我,畢竟是他們拋棄了我,不能肯定我會不會原諒他們。我苦思冥想,怎樣讓他們明白我的想念?那個著名的黃手帕故事啟發(fā)了我,我決定做一件事情。

一個周六,我到新房子看爸爸媽媽。飯后,我吞吞吐吐問媽媽我小時候穿過的衣服還有沒有。

爸爸和媽媽看著我,很久沒說話。媽媽起身,拉開衣櫥,從最上面的柜子摸出一個小盒子,她遞給我時,手顫抖了一下。我打開,里面裝的是我進(jìn)這個家時穿著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只是上面的花色已經(jīng)很淡了,像經(jīng)歷了太多的風(fēng)吹日曬。

小時候穿過那么多衣服,一開口爸爸媽媽便知道了我要的是哪一件。

我知道這樣做對他們的感情是一種傷害,想說對不起,卻說不出來,只是說了聲謝謝。然后是三個人的沉默,漫長漫長的沉默。末了,媽媽摸了摸我的手:“小苊,沒什么,我們也希望你能找到他們?!?/p>

媽媽告訴我,親生父母輾轉(zhuǎn)了很久才知道爸爸媽媽想收養(yǎng)一個孩子,他們只說自己實在沒有能力撫養(yǎng)我了,他們走的時候沒有留地址,聽口音好像是廣東一帶。

媽媽拿著我的小衣服,有些傷感:“當(dāng)時我就想,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了,誰都不會把孩子送人的,我想或許幾天后他們會后悔,回來找你,我擔(dān)心他們?nèi)松夭皇?,找不到我們的家,我把你的衣服在陽臺上掛了整整一年,如果他們想找你,看著陽臺上的衣服就找回來了。

一年里,他們沒來,我就把衣服收起來了。這么多年,我們一直不愿意對你重提這件事,是害怕你傷心?!?/p>

媽媽把衣服塞進(jìn)我手里:“你拿去吧,像當(dāng)年一樣掛在陽臺上,如果他們回來找你,告訴我和爸爸,我們一起吃頓飯?!?/p>

我握著那套衣服,說不出話,心里跳躍著輕微而細(xì)碎的疼。

這么多年過去,親生父母沒有來過,我不能否定他們生我養(yǎng)我同樣愛著我,只是我怎么就沒有意識到,二十年前,那支傾盡了他們的心給我的棉花糖,就凝結(jié)著他們所有能給我的愛。從此后,他們把愛的權(quán)利移交給了爸爸媽媽。不回來打擾我們寧靜的生活,這是他們能夠給予我的全部的幸福。

我握著媽媽的手,慢慢說:“媽媽,我想住新房子。”

媽媽抱住我,眼淚灑在我的肩上。

第二天是周末,我找搬家公司幫著搬東西,媽媽不聲不響地拿出我的小衣服,掛在陽臺上,我又不聲不響地將它取了下來,再一次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媽媽,從今天起,我要住新房子。”媽媽凝神地看著我,目光溫暖而慈祥,我想跟媽媽說:“媽媽,真的真的,我很愛很愛你,真的,謝謝你對我的愛?!钡已驶厝チ?,因為我已懂了,愛不是說出來的,而是要和歲月一起慢慢釋放在生活里。

感恩慈母心

母親最近病了,病中的母親依然堅持縫制著一件小夾衣,那是為她的外孫迎接幼小的生命里又一個歲月的交替而準(zhǔn)備的。母親患有嚴(yán)重的氣管炎,病發(fā)的時候,最怕的就是那些橫空漫舞的棉花屑,為避免吸入,母親特意戴上了口罩,即使這樣,也難免不使剛有好轉(zhuǎn)的病情再次誘發(fā)。我勸了好幾次沒有用,便站在一旁看著,幫她穿針引線,鋪鋪棉花。望著母親艱難的呼吸和一雙粗糙的手,折疊在記憶深處的一些往事浮現(xiàn)在眼前。

我是在一個寒風(fēng)料峭的冬天參加工作的。那一年,天氣特別地冷,晚上經(jīng)過雨雪的肆虐,到了白天,門外的樹木和屋瓦上的積水便凝成了冰掛。剛?cè)サ臅r候,我們白天上班,晚上大都不出門,瑟縮在四個人居住的屋子里。其實屋子里更冷,早上用過的暖水袋,晚上下班后再也打不開,它們早已凍成了冰坨。我從小體弱,便在那些個漫長的冬天里一再感冒發(fā)燒,寂寞病痛的時候,委曲的淚水默默流過。

一天,母親托人給我捎來一個包裹,打開一看,是一件棉背心,黑色軟綢的面料,月白色的里子,全都是用舊布料做成。黑色軟綢的面兒,洗的已經(jīng)有些泛白,月白色的里子,也已經(jīng)打了好幾個補(bǔ)釘,母親還在惟一沒有補(bǔ)釘?shù)那敖筇帲p了一個貼身的小口袋。那年我十六歲,正是愛美的年齡,和我同宿舍住著的,是一個隨同父母從城市轉(zhuǎn)業(yè)地方的女孩兒,她衣著鮮艷亮麗,一派城市女孩的裝扮,在穿久了一襲灰藍(lán)的日子里,她的裝扮很是令人羨慕。她的追求“時髦”的思想也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母親做的那件棉背心我是不屑穿它的,嫌它老氣,并帶了一種很自卑的心理看待它,一次也沒有穿,就悄悄地把它扔進(jìn)了箱底,一恍二十年。

女兒上初中時,學(xué)校離家遠(yuǎn),往來需要騎自行車,冬季來臨的時候,看到女兒的小臉被冷風(fēng)浸的發(fā)紫,不由心疼起來,翻遍了衣柜也沒有找到適合女兒穿的棉衣,一年的時間,女兒長了不少,往年的舊衣已經(jīng)遮不住那幼芽般猛長的身體了。也曾想自己動手去做,只是苦于手拙,只怕白白剪壞了幾塊布料,況且時間緊迫,于是告訴母親,母親聽了略一沉思,說,也先不用做,如果急著穿呢,就把當(dāng)年我給你做的那件找出來,先穿著。我想也是啊,一陣翻箱倒柜,終于把它從層層舊衣下的箱底翻了出來。幸好我有保存舊物的習(xí)慣,棉背心還是和二十年前一樣,因為沒有穿過,所以不很新,也沒再舊,只是放的久了,散發(fā)著一縷淡淡的樟腦的氣息,又因為經(jīng)年壓在箱底,原先厚墩墩的棉花,現(xiàn)在已顯得薄了許多,晚上女兒放學(xué)回來,我試著讓她穿了一下,還挺合適。令我驚訝的是,幾乎和當(dāng)年的我一樣年齡的女兒,卻沒有表現(xiàn)出嫌棄它的意思,穿上那件棉背心,女兒竟然高興地跳了起來,一個勁地說,整天穿紅著綠的,都穿膩了。

一次回家,女兒依偎在母親的懷里,一邊抻著衣角,一邊問:“姥唉,這件棉背心怎么這么軟和???”母親這時正在院子里曬太陽,溫暖的冬日陽光揮灑在母親的身上,使母親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現(xiàn)出少有的紅潤,母親撫摸著我的女兒的頭發(fā),如同李奶奶述說革命家史一般,意味深長地說:“這件棉背心啊,可有它的來歷了!”

原來那件棉背心的面兒,是我姥姥的一件棉襖,姥姥去世的早,是留給母親的惟一財產(chǎn),而棉背心的里兒,也不是月白色的,而是潔白的。當(dāng)年我的母親先后失去親人,是本家的三姥姥收留了母親,并送母親讀書。十八九歲的時候,和母親同齡的姐妹們都找了婆家,母親卻立志求學(xué)。母親性格倔強(qiáng),早年受新思想的影響,堅決不纏小腳,曾倍受長輩及鄉(xiāng)人的白眼和奚落,前幾年我回老家,大妗子還說起母親的陳年往事。大妗子年長母親三四歲,卻赫然小腳伶仃著。

母親的故事聽來令人幾多感傷,也令人破涕而笑。那件棉背心的里子,就是在母親考上師范學(xué)校的時候,三姥姥送給母親的一件大襟褂子,母親把它穿了又穿,洗了又洗,直到破得不能再穿了。

破得不能再穿了,母親便把它們打起個卷,放在衣柜的一角,偶然地,拿它們出來派個用場。我們姐妹小時候的衣裳,多數(shù)就是母親用它們連綴而成,溫暖著我們細(xì)小的身體。母親說,不舍得扔掉是有兩個原因,一是日子過得的確苦,二是因為每每看到它們,心中便有一種感恩。我參加工作那年冬天,天出奇地冷,母親知道我棉衣單薄,我前腳走,母親后腳就著手為我縫制了那件棉背心。可是我不知道,那時我的奶奶正在病中住院,那時我們家里經(jīng)濟(jì)還非常拮據(jù),那時,母親的手里捏著布票,衣袋里卻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錢……

一行熱淚從母親的臉上滑落,母親說,我就知道你從來沒有穿過。其實,我也穿的,只是在天氣冷的讓人撐不住了的時候悄悄地穿在棉衣的里面。讓母親感到欣慰的是,她的如小鳥一般快樂著的外孫女兒,竟然穿著那件棉背心愉快地度過了一個寒冷的冬季。

從此,一份內(nèi)疚也便沉沉地壓進(jìn)了我的心底,令我愧疚的是,當(dāng)歲月的年輪從我身邊碾過,并在我的眼角慢慢吹開了淺淺皺紋的時候,那份深藏在心底的感動才如一灣溫軟的湖水在我心靈深處蕩漾開來。

去年的秋時,母親去集市買回幾塊上好的布料,給她所有的孫輩兒女做了一件又一件三表新的棉坎兒,還建議我把那件舊棉背心表里以舊換新,母親說,別看外面陳舊,里面的棉花可好著呢。我沒有按母親說的去做,只是小心折洗了一下,把它重新連掇起來,初冬時節(jié),欣然將它穿在顏色大紅的毛衣外面,或配一條長裙,和女兒在街上比肩而行,那一刻,我就仿佛找回了過去的青春歲月,渾身充滿了活力與激情。最適益的是穿著它做家務(wù),輕裝上陣,干凈利落,女兒戲稱我是維吾爾族媽媽,溫暖的小屋到處晃動著我忙碌的身影。

如今,母親已經(jīng)退休,冬天來臨的時候,仍然喜歡為我們做一件又一件的棉背心,在母親的心里,那一件件棉背心,不僅是為我們摭風(fēng)擋雨用來御寒的服飾,更是母親丈量兒女生長的標(biāo)尺,她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針腳里,觸摸到兒女們燦爛成長的軌跡。而那些經(jīng)了母親一針一針縫制的棉背心穿在我們的身上,任你行走在怎樣的寒冬里也不會冷,因為,母親所給予我們的,是一片讓我們永遠(yuǎn)感恩的慈母心。

“拉幫套”爺爺

“拉幫套”這個詞,幾乎已被時代淘汰,尤其是年輕人,多半是不明白其意所指??墒俏覅s對它十分敏感。在幾十年前的遼北農(nóng)村,這個詞的含義是低微的卑賤的,只有爺爺這樣的男人才被這樣稱呼。

雖然年輕時的爺爺跟個犍牛一樣強(qiáng)壯,但是因為家窮,爺爺直到30歲還沒有娶上媳婦,這在當(dāng)時的農(nóng)村便等于被婚姻判了“死刑”。太爺太奶亡故,幾個姑奶相繼出嫁,只剩爺爺守著一個破屋子準(zhǔn)備過似乎已注定的“光棍兒”人生。偏巧這一年,我的親爺爺?shù)昧税c病,一下子就栽到炕上起不來了,奶奶不但要照顧肩挨肩的三個孩子,還要時刻料理爺爺?shù)某院壤?。我親爺爺和現(xiàn)在的爺爺從小一起長大,好得只多出一個腦袋,所以很自然地,爺爺就成了奶奶家最得力的幫手。后來就有好心的鄉(xiāng)親們來撮合,說秦老大你就給老梁家“拉幫套”吧。在得到我奶奶的默許后,秦老大就成了我現(xiàn)在的爺爺。

盡管當(dāng)時鄉(xiāng)親們對這樣的“拉幫套”是認(rèn)可和同情的,不過我父親卻把這看成奇恥大辱。父親不能容許自己的癱爸爸還活著卻有另一個人履行著實際的父親責(zé)任。不管他對自己多么好,父親始終不跟他多說一句話。不久,我的親爺爺去世。

父親不到17歲就同村里的一幫年輕人一起應(yīng)召到城里去建水電站,三年后娶了母親,五年后,父親成了正式工人。我初二那年奶奶去世,爺爺又成了孤身一人,惟一與他作伴的是兩頭大黃牛。而我,每每和同學(xué)談起家世時,我便繞過那個貧窮的老家,繞過那個瘦弱的老人。我不愿意他跟我有一絲的關(guān)聯(lián),不愿意“拉幫套”這個詞帶給我一生也抹不去的恥辱。

住在城里的父親只有年節(jié)的時候才肯帶我去看望爺爺。每次去我們都不會在那里吃飯,盡管爺爺總是樂顛顛地忙著去村里的小賣部買豆腐買肉。我不愿意多待在他身邊哪怕1分鐘,我討厭爺爺身上那股似乎已進(jìn)入血液的牛糞味兒。但我明顯地感到他對我的喜愛,他看著我,那么專注地看著我——從他的眼中,我感到他渴望像別的爺爺們一樣,能抱一抱自己的孫子——這個名義上的孫子。但是,每一次,我都躲開了。我們離開的時候,依然剩下風(fēng)燭殘年的孤獨(dú)的他,剩下每次他雖然明知道我們不吃卻還要堅持買來的菜和肉。

我上高一那年,父母雙雙下崗了。父親成了一個人力車夫,母親則在批發(fā)市場替人看管衣服攤兒。他倆每月的收入加起來雖有五六百元,可光是給患有嚴(yán)重糖尿病的姥爺看病就要用去大半。等我高考時,家里的經(jīng)濟(jì)狀況已是捉襟見肘。

最盼也最怕的那一時刻終于到來:東北林業(yè)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帶著我的夢想飛落在我的手中。但是,錄取通知書上那一組標(biāo)明學(xué)費(fèi)的阿拉伯?dāng)?shù)字讓父母和我的頭都大了。只有去借——為了兒子的前程,一向打死也不借錢的父親終于下定決心去跟幾個老工友們借錢。

這個時候,我們聽到了敲門聲。

門口,站著我的被雨淋濕的爺爺,雨水順著他的花白頭發(fā)淌下來,一件我在初二時穿過的舊運(yùn)動裝緊緊地裹在他的身上,顯得異?;?。還是兩年前因為父親去外地務(wù)工,善良的母親背著父親把爺爺接來住過一次。只那一次,不識字的爺爺便記住了他的“兒子”的家在哪里,現(xiàn)在想來,他的這份“記性”該是用了怎樣的一種心情??!

進(jìn)了屋,爺爺看著我,笑瞇瞇的,表情里有一份表達(dá)不盡的喜愛。我卻以一貫的冷漠跟他打了聲招呼便朝里屋走去。這時候爺爺語氣愉快地叫住了我:“斌斌,看爺給你送啥來了!你考上了大學(xué),是咱老梁家的光榮啊,咱村可都傳遍啦。說俺斌斌能耐大吶。”我回過頭,只見爺爺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塑料包,打開——那是厚厚的一沓錢。我愣了,父親也愣了。爺爺笑呵呵地說:“瞅你們,還愣著干啥?快接錢吶,5350元,你們沒想到吧,我那兩頭牛還真值兩個錢兒!”父親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根兒,他說:“俺們有錢,不用你的錢?!薄暗昧?,你有沒有錢我還不知道?別打腫臉充胖子了,花我的錢我樂意,應(yīng)該的?!闭f著把錢往茶幾上一放,就站起身要走。母親忙攔著留他吃飯,他瞟一眼父親和我,見父親蠕動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以為是不愿意讓他留下就堅持走了。事后母親埋怨父親,父親干瞪著眼睛,硬梆梆地甩一句:“你就知道我不想留?。 ?/p>

以后在我念大學(xué)的幾年里,爺爺總在我需要錢的時候來到我家,總能樂呵呵地掏出一沓錢給我“零花”。我不知道沒有了牛,爺爺?shù)腻X從哪來。每次問他,他都說:“我啊,有個掙錢的好門路呢!”然后就像藏著個大秘密似地沖我扮一個鬼臉兒。扮鬼臉兒時,他臉上那粗糙松懈的皮膚就擰成一團(tuán),清鼻涕淌到唇溝里——那樣子不但不好笑,而且相當(dāng)?shù)仉y看。已對他有了一些親近的我,只好忍受著他這副奇怪的模樣。而父親也不知道他所謂的掙錢好門道在哪里,只想是他多年的積攢罷了。

去年暑假,我跟父親一起回老家探望病重的三奶。在小站下車時已是黃昏。我們從蜿蜒的土路走向小村,一望無際的大草甸子因為天旱而綠意慘淡。也就是這一望間,我看見了爺爺,正奮力地攏著大約30多頭牛。年過七旬的彎了腰瘦得只剩把骨頭的爺爺,揮著長鞭,奔跑著,吆喝著,而那群牛根本不聽他的指揮——顯然他們很不滿意這里的草是那么少,它們自顧自地去尋找草地,全然不理爺爺一次又一次的跌倒。

我和父親都為眼前這一幕震驚了!

我忙跑上前,也不管自己根本沒有攏牛的經(jīng)驗,只是幫爺爺從四面圍圈著那一頭頭倔強(qiáng)的牛。等我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時,牛群終于安靜下來。再看爺爺,他坐在灘地上,張著嘴費(fèi)力地喘著氣,臉漲得通紅,鼻尖上劃破的地方滲著血,衣服上滿是草漿和泥土。他大口地喘著氣,好半天,才緩過神兒來。

父親問:“咋整了這么多牛?”爺爺笑了:“都是咱們村兒的?,F(xiàn)在放牛不好放了,都嫌費(fèi)勁,我就張羅著攏到一塊兒,我放,一頭牛一天5毛錢,這30多頭,就是15塊呢。一天15塊錢,我這老頭兒一天掙15塊錢,你說上哪兒找這樣的好差事啊。有這錢,咱家斌斌上學(xué)還愁?”

黃昏的微光照在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照著他的得意,混雜的氣味從他的身上散發(fā)出來,撲進(jìn)我的鼻孔。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攬他的肩,爺爺卻連忙躲開:“埋汰(骯臟),我身上埋汰!”說著,就去趕牛,回頭對父親說:“快去看你三嬸兒吧,我還要等一會兒。草少,牛還沒吃飽呢。”暮色漸深了,聽著爺爺那聲嘶力竭的吆喝聲,看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奔跑著的背影,我鼻子一酸,眼淚差點(diǎn)涌出來。

一頭牛,從早放到晚,收入5毛錢。我的爺爺就這樣5毛5毛地、一點(diǎn)一滴地,積攢起孫子光明的未來??!

等爺爺把牛一家一家地送走再回到自己的小屋里,時針已指向晚8點(diǎn)。父親破天荒地為爺爺炒了幾個菜,買來一壺酒。爺爺看到他不在家從不會亮的屋子有了燈光,燈光下有他幾十年來一直視若己出的“兒子”和傾盡全部心血培養(yǎng)的孫子在等他回來吃飯,老人家竟然倚在門框上挪不動腳步,這樣的情景,他盼了多少年!父親頭一次鄭重地呼喚他:“爸,爸,過來吃飯吧。咱爺倆喝兩盅?!睜敔斕饻啙岬臏I眼看著“兒子”,伸出劇烈顫抖的手來。父親拉過這雙蒼老的散發(fā)著牛糞味兒的手,哽咽難言。我卻終于忍不住喊一聲“爺爺”,撲到他懷里哭了。

這個“拉幫套”的男人,70歲的時候,終于有人承認(rèn)他是父親、他是爺爺。他用無私的愛,感化了父親堅硬了幾十年的心。我發(fā)自肺腑的一聲“爺爺”,遲到了20年。隔著20年的光陰,我終于緊緊地?fù)肀Я藸敔敗?/p>

現(xiàn)在,父親找了一份收入較高也較穩(wěn)定的工作,我也有了工作去向。爺爺在我們家頤養(yǎng)天年。他有心情的時候會穿上體面的衣服故意往人多的地方湊,說不到幾句話,就會說到他的有出息的孫子,別人聽得不耐煩了,他也不在意,仍舊帶著滿臉的笑容回家來。

我知道爺爺?shù)哪欠轁M足。

我曾經(jīng)是個失敗者

成功的故事比比皆是,而主角曾經(jīng)是你嗎?

或許,你也曾有和我類似的遭遇。十幾歲時,我一個人跟隨親戚到美國留學(xué),初次體驗人生,接觸到許多成功者的資訊報道,于是心中隱隱有一股想成功的欲望。

于是,我在上學(xué)的同時,開始嘗試去做各項工作,當(dāng)餐廳服務(wù)員、在電腦店打工、推銷菜刀、賣汽車……然而,成績不佳及被炒魷魚的事情一次次發(fā)生,我只好頻繁地更換工作。

有一天早上,當(dāng)我提起手提箱正要出門銷售時,忽然有一個聲音從心中傳出:“陳安之,難道你甘心天天敲門賣刀嗎?”仍然是心中的回答:“絕不!”

當(dāng)時,我馬上發(fā)誓:我一定要做個成功的人!

從那天開始,我拼命找尋致富的方法,閱讀各類教人成功的書籍。

八個月后,我仍然工作失敗,沒有錢,沒有朋友,一個人窩在圣地亞哥(美國加州南部城市)的公寓里不斷思索。

從16歲開始,我連續(xù)五年嘗試的所有工作全部失敗。每當(dāng)興起成功的欲望時,我失敗的頹喪模樣就不自覺地浮現(xiàn)在腦海,使我不知所措。

一本書、一堂課改變了我的命運(yùn)

直到一次偶然的機(jī)會,我看了一本書,令我震撼不已,很快,我下決心見到了這本書的作者——安東尼·羅賓(Anthony Robbins),并參加了他的一個“激發(fā)心靈潛能”的公開課程,我的人生從此改變。

當(dāng)時,安東尼在一千多人的研討會上講了他的故事:

他在22歲時窮困潦倒,住在十坪(一坪約等于3.3平方米)大的房子里,洗碗只能在浴缸里進(jìn)行,后來因為接觸了一門“神經(jīng)語言”的課程而改變了命運(yùn),一年后,搬到四百坪的城堡里,擁有豪華轎車和直升飛機(jī)。

他的兩句話重新燃起我成功的欲望,他說:“這世界沒有失敗,只有暫時停止成功”“過去不等于未來?!?/p>

他可以,我也一定可以。之后,我開始陸續(xù)參加數(shù)次研討課程,1989年,我加入該學(xué)院的講師班,同時,不懼年齡最輕又是惟一東方面孔的挑戰(zhàn),和其它84名優(yōu)秀而經(jīng)驗豐富的學(xué)員競爭講師的職務(wù)。

當(dāng)時,由于我呈上的簡歷毫無回音,于是我費(fèi)盡方法找到負(fù)責(zé)的總經(jīng)理面談,表達(dá)了我的工作意愿。誰知那位總經(jīng)理除了強(qiáng)調(diào)工作的難度之外,并質(zhì)疑常換工作的我是否有恒心和毅力長期從事這份工作。

他說:“你和別人一樣,等我明天上午統(tǒng)一發(fā)布錄取名單吧!”

我回答:“當(dāng)我把簡歷交給你的時候,就表示我已經(jīng)下決心要這份工作了,而且一定要,為了不必麻煩,你還是現(xiàn)在就錄取我吧!”

但是,那位總經(jīng)理仍然搖頭,要我等明天的答復(fù)。

那時我心想,我不能等到明天啦!便立刻詢問他公司里最佳的銷售業(yè)績,并保證成為最棒的推廣講師,鍥而不舍地推廣自己。聽到這里,他終于開口:“你7月12號可不可以飛去賓州(美國東部州)工作?”

我大叫一聲:“沒問題!”隨即感動地流下淚來,我知道,我的命運(yùn)即將改變。

8個月后,我成為公司最棒的銷售人員之一。

下定“一定要成功”的決心

我在十幾年前,從美國回到故鄉(xiāng)來授課。在兩年之后,我第一次出版了《自己就是一座寶藏》,并且很快成為暢銷書,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

這期間,我四處演說開課,努力把讓我改變的學(xué)問和別人分享,我看到了許多人因此建立自信,改變生活,更使我愈加堅信要以一套系統(tǒng)激發(fā)潛能的方式,來幫助更多的人和團(tuán)體,并以此作為終生事業(yè)。

在這過程里,許多人勸我:“陳安之啊,成功者畢竟是少數(shù)人!”“陳安之啊,成功是必須付出極大代價的!”這些我都明白。過去,我認(rèn)為成功者肯定具有強(qiáng)大的毅力和決心,現(xiàn)在卻發(fā)現(xiàn),成功者微不足道,反而是失敗者的毅力和決心要來的更堅強(qiáng)——因為他們可以忍受失敗一輩子。

成功很難,但不成功更難!

永遠(yuǎn)記?。?/p>

改變?nèi)魏稳酥?,改變世界之前,需要改變的是你自己。從決定開始,決定,在行動之前。

因此,在閱讀其它章節(jié)之前,請您做一個決定:我一定要成為我理想中的人物,為自己活,為他人著想,盡最大能力來發(fā)展自我,對人類社會做一番貢獻(xiàn)。

記住,是決心,而非環(huán)境在決定你的命運(yùn)。

馬上行動!自己的寶藏就會被打開!

好久好久沒有回家了

初秋正午,我依然在實驗室里奮斗。我是臺灣某大學(xué)博士班六年級學(xué)生。“這個實驗非做出成果來不可,今年是一定要畢業(yè)了!”我在心里吶喊著,但冰冷冷的機(jī)器給我的回應(yīng)卻是如此無情。我嘆了口氣,茫茫然望向窗外火辣辣的秋陽。

忽然,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隔鄰那棟老舊樓房的樓上窗口冒出,半個身子竭盡所能地探出窗外,喜悅的眼神投向遠(yuǎn)方?!八喼笨煲粝氯チ?!”我緊張地站了起來,還好那個女人沒什么下一步的動作,只是專注著不知在觀察什么……

“從沒看她笑得這么熱情……”我喃喃自語。記得三年前她剛到這兒的時候,我也曾被她那甜甜的笑容迷惑。但她常掛臉上的是淡淡的、矜持的,屬于禮貌性的那種笑容。眼前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熱情專注的笑顏我從未見過。

她到底在看什么?順著那熱烈的眼神望去,前方不過是片芒果樹?!艾F(xiàn)在可不是芒果成熟的季節(jié),難道她看到了什么鳥雀松鼠?”我努力在枝葉間搜尋,但除了兩只紅蜻蜒外,沒什么值得注意的東西,于是我開始欣賞她的臉。

那是張潔凈勻稱、未施脂粉的臉。說不上美艷,但也端正耐看,尤其迷人的是經(jīng)常掛在臉上的那抹笑顏。她不是這兒的學(xué)生,是職員。三年前系辦職員退休,她剛來接手的時候,的確也曾引起這男多女少天地間的待婚男性一陣騷動,尤其是她那源源不絕的甜甜笑容,令系辦辦公室一時之間門庭若市。我那時也常找借口到系辦洽公,有機(jī)會和她聊上兩句時,甜甜的笑顏總令我情不自禁地產(chǎn)生某種遐思。直到言談間發(fā)現(xiàn)她不但羅敷有夫,甚至已為人母之后,蠢動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但我依然喜歡有事沒事溜到系辦公室去發(fā)發(fā)傳真什么的,順便欣賞她那和煦的笑容。但那和今天看到的這種笑顏,是絕對不一樣的。我回過神來,望向窗外,她已不知在什么時候離去,只剩下空蕩蕩的窗戶。

當(dāng)晚我做了個夢,夢到系辦小姐笑容滿面地向我跑來,那種毫不保留的狂熱笑顏幻化成數(shù)百張臉,包圍著我……是愛情!一定是愛情,才能讓女人發(fā)出這種笑容。難道她……

第二天正午,我買了個便當(dāng)晃到實驗室。吃著便當(dāng),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系辦公室那棟樓房。那是座老舊的三層建筑,斑駁的墻面,配上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巨大窗戶,令人想起歐式教堂的風(fēng)格。聽說這可是日據(jù)時代留下來的舊校舍,再過幾年只怕將成為古跡。系辦公室的窗戶是那棟樓中惟一打開來的。這么熱的天,難道她沒開冷氣?鄰近小學(xué)校的喧鬧聲,早令這個學(xué)系的人們個個養(yǎng)成緊閉門窗的習(xí)慣,更何況在這火辣辣的正午。

看著看著,忽然發(fā)現(xiàn)窗邊似乎有個人影,難道她又……我仔細(xì)瞧瞧,發(fā)現(xiàn)系辦小姐正拿著份報紙在窗邊閱讀,但又看得不甚專心,一下子低頭看報,一下子抬頭張望遠(yuǎn)方,不知在尋覓著什么。忽然,她又如同昨天般從巨大窗口探出,半個身子撐在窗外,喜悅而專注地露出那最美麗的笑容。

我好奇地站了起來,盡我所能地尋找她所注視的那片芒果樹,希望能找出什么秘密情人的影子。但不同的角度、相差一樓的高度和緊閉的窗戶令我除蟲鳥之外一無所獲。她大約看了十來分鐘就隱回窗后,只留下滿窗的狐疑纏繞著我。

我走出實驗室,晃到系辦公室窗戶下面的空地,順著她的角度極目望去。芒果樹后便是圍墻,墻后有排古舊的平房,據(jù)說曾是某機(jī)構(gòu)的宿舍,難道其中藏著什么秘密?

那天夜里,我夢見自己走進(jìn)一棟古宅,漆黑傾倒的廢墟里,系辦小姐正在那兒等候……

課業(yè)的壓力將我拉回現(xiàn)實。一頭栽進(jìn)實驗室中的我很快便將系辦小姐難解的怪異行徑拋在腦后。直到某天我去辦公室領(lǐng)取物品時,正好撞見系辦小姐在窗口眺望。

“在看什么?”

小姐嚇了一跳,轉(zhuǎn)過身,露出甜甜的笑容。“在看孩子?!?/p>

“什么?”

“對面的幼稚園正在戶外活動,來看看!”

我靠近窗口,一波波兒童嬉笑聲傳來。經(jīng)由她的指引,透過芒果樹,我終于在葉縫間找到幾個指甲大的幼小身影在那兒穿梭。

“原來……你在看這個……”

“是啊,你看,騎木馬的那個就是我的孩子,我認(rèn)得他的衣服,他今年剛上幼稚園……”

我沒看到什么遙遠(yuǎn)的木馬兒,我看到的是系辦小姐可愛的笑容和她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一種屬于母親的幸福。

回到實驗室,我拿起電話,訂了張車票,決定在最近的假日回南部老家。好久好久沒有回家了……

母親的榮譽(yù)

在我十一歲的時候,母親去世了。接下來的幾個月里,爸爸在工作中遇到了多特,并且開始頻頻約會,一年以后他們結(jié)了婚。

突然之間,我的童年消失了。這么突然,這么快,另一個女人闖進(jìn)了我的家,雖然母親的形象仍然栩栩如生,多特卻讓人難以理解地做了我們?nèi)齻€孩子的繼母,我們分別是五歲、八歲和十一歲。

在我孤獨(dú)的時候,我愛聽那首古老的歌曲《你永遠(yuǎn)不會獨(dú)行》。

我確信那是母親在另一個世界里唱給我聽的。在這悲傷的時刻,我多么希望她能走到我的面前,我幼小的心靈多么希望得到母親的愛撫。

“你想要孩子們叫你媽媽嗎?”有一天爸爸問多特。我有某種愿望希望她說“是”。多特困惑了很長一段時間后,說:“不,這樣不好?!?/p>

血畢竟?jié)庥谒?。這是祖母一貫的主張,我以前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從這一刻起,我明白了。我繼母的回答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diǎn),我只是我父親的一件行李,雖然她介紹說我是她的女兒,但從血緣上來說我不是。

我是水,我做的事情就開始和我的身份不一樣起來。

我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但無論我多么無理,多特從不用刻薄的話傷害我。

每有機(jī)會就去墓地看母親,去向她傾訴,我從不帶花去,因為我母親的墓地里總是鮮花盛開,不用懷疑,那是我父親送的。

到我十四歲的那年,我放學(xué)回到家里,看見我新出生的小弟弟,我在搖籃邊輕輕地?fù)崦涇浀募∧w,他的小手抓住我的手放到他嘴里。那一刻,我的眼睛充滿渴望:“我可以抱他嗎?”

她抱起孩子,把他放到我的手臂里。

然而,把我們真正連在一起的還是那個小小的禮包。

圣誕節(jié)那天,當(dāng)我打開漂亮的禮物盒,我看到了那件新羊毛衫和裙子時,多特說:“你喜歡嗎?”很快,多特成為我最好的朋友。

一個星期天,我無意中聽到她告訴我的姑媽:“我不想強(qiáng)迫孩子們叫我媽媽,銥烏林(我母親的名字)永遠(yuǎn)是他們的媽媽,這是惟一的權(quán)利。”

哦,是這樣嗎?血濃于水這句話對嗎?祖母的話對嗎?

很多年以后,我有了自己的家。多特把我的丈夫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在我三個孩子降生的時候,每次都是她為我想辦法減輕傷痛,照顧我。在這期間,她自己也斷斷續(xù)續(xù)地生了三個孩子,給我們帶來了兩個小弟弟和一個小妹妹:多么特殊的家庭啊,孩子們一起長大,情同手足。

那一年,我和丈夫搬到了兩百里外的地方。悲劇發(fā)生了,我們的兒子安吉死于非命。黃昏的時候多特趕到了,她擁抱著我,她的心都要碎了。

我凄涼地度過了葬禮后的幾個月。我只想偷偷去死。每個星期五,我木然地看著多特的大眾牌汽車駛進(jìn)我的車道?!澳愀赣H不能來,他得去工作?!彼f。她陪我去墓地,牽著我的手,陪我一起落淚。在我不想說話的時候,她就靜靜地陪著我;如果我說話的時候,她靜靜地聽著。在我絕望的時候她總是用她那柔弱的肩挑起我的痛苦。就這樣,每個周末她都要開四個小時的車趕來,來來回回地持續(xù)了三個多月。

很快,我就習(xí)慣了在星期五的時候在門口等她,慢慢地,生活又恢復(fù)過來。

不久后,父親棄世,把我留在這個世界上。我被噩耗擊懵了,悲痛欲絕,我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我需要多特——我的家。

自打母親去世后,冰冷的、巨大的害怕就像要爆炸的炸藥,藏在我心里。如今,父親,我最親最近的人,有血緣的父親,走了。多少年來,我在父親和多特營造的家里過著安穩(wěn)的生活,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和睦的家庭,現(xiàn)在父親突然離去,留給我們一道黑色的恐怖的裂痕。

父親,我想知道,你像粘膠一樣有凝聚力嗎?粘膠和遺傳因子能相提并論嗎?

丈夫帶著我回家的時候,我的心里充滿恐懼。

我失去了家庭嗎?恐懼,占據(jù)了我的整個心房。

血濃于水,我祖母是這樣認(rèn)為的,多特難道不是這樣認(rèn)為的嗎?多特的家,不再是父親和多特共同的家,難道父親的離去改變了她嗎?她愛我,是的,但是我突然敏銳地感到我們毫無遺傳關(guān)系,只是常說的那種繼子。很多熟悉的面孔來填補(bǔ)這種裂縫,但是站在他們中間,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dú)。

“蘇茜,”多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朦朧中我看見她像海豚一樣游到我身邊,并把我攬在懷里。我就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小孩,在母親的懷中號啕大哭。

“親愛的,他現(xiàn)在和你母親在一起?!?/p>

我啜泣著,凝視著她善良的面孔,“他總是把花放在媽媽的墓地?!?/p>

多特花了很長時間,才幫我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我?guī)Я缩r花去墓地看母親,我想告訴她,我的傷痊愈了。令人驚訝的是,墓前擺放著鮮花,和從前一樣。

“那么,是誰……”

我全理解了:水是血的一部分,祖母沒有理解這一點(diǎn)。

有愛的里面,你怎么能把水從血中分開??!

最近,我問多特:“是叫你媽媽的時候了嗎?”她微笑著,臉紅紅的,我分明看到她的眼里充滿淚水。

我猶豫地說:“可以嗎?”

她便咽著道:“我將視它為一種榮譽(yù)?!?/p>

尊嚴(yán)無價

和朋友閑聊,他說,在所帶班級初三畢業(yè)的告別班會上他曾有言,“作為你們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才疏學(xué)淺,沒有教給你們真本事,但是三年里,聊以自慰的是,我精心呵護(hù)了你們每個人的尊嚴(yán)。”

這是一段值得深思的話。作為教育者,我們是否如友人所說,精心呵護(hù)了每一位學(xué)生的尊嚴(yán)?

當(dāng)學(xué)生的時候,每逢勞動,看到男同學(xué)們揮汗如雨,女生受到格外關(guān)照,心里總不平衡,覺得班主任偏心。

后來當(dāng)了老師,母親告誡我,批評男生,話可以過分一些,對女生一定要注意分寸。母親沒有能夠說明其中的原因,這話也就沒能引起我的重視——不久,我就犯了錯誤。

班上有個女生,看上去文文靜靜,寡言少語。期中考試語文成績高,作文寫得尤其好。評卷時,我多次表揚(yáng)了這個女生。

后來的作文,篇篇都有令人贊許之處,我沒有吝嗇對她的表揚(yáng)和鼓勵。有一次,我在一本作文刊物上讀到了一篇與該女生作文如出一轍的文章,受騙的我沒有控制好自己,評講作文時,我說道:“剽竊別人的文章同偷東西一樣可恥!”

第二天,那個女生沒有來上課,那天以后,她終止了學(xué)業(yè)。

后來碰到了她的母親,那位母親說:“張老師,你的那句話讓姑娘羞得尿了褲子,她沒臉再去上學(xué)了。”

盡管那位母親沒有流露對我絲毫的怨憤,但我還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責(zé)——是我的失誤傷害了一個學(xué)生最寶貴的東西——尊嚴(yán)。

傷害了一個人的尊嚴(yán),就等于剝奪了他的羞恥感。羞恥感是善心的忠實保衛(wèi)者,沒有了尊嚴(yán),沒有了羞恥感,一個強(qiáng)大的自我教育約束功能就失卻了——就像大海沒有了自我凈化的功能一樣可怕。

后來從媒體上看到了越來越多令人發(fā)指的傷害學(xué)生身心的行為,就覺得挺愧疚。更令我難以容忍的是,我認(rèn)識的一位女老師,居然以讓學(xué)生用手掏廁所來懲戒她的學(xué)生,而這,僅僅是因為那名學(xué)生成績差,影響了平均分。

關(guān)愛培養(yǎng)關(guān)愛,罪惡滋生罪惡。當(dāng)我們因為學(xué)生的違逆而聲色俱厲,甚至忍不住拳腳相加的時候,我們能否心存一念:作為教育者,我們是否精心呵護(hù)了學(xué)生的尊嚴(yán)。

一個學(xué)生犯了錯誤,著名教育家陶行知不但沒有批評他,反而獎勵了他四塊糖,以鼓勵他勇于承認(rèn)并改正錯誤。那個學(xué)生的心靈世界因四塊糖而受到了強(qiáng)烈的震撼。師道尊嚴(yán),因?qū)捜荻裰夭┐?,反之,也會因野蠻粗暴而蕩然無存。

面對學(xué)生,我們曾經(jīng)可能陰云密布,更可能雷電交加。當(dāng)明白了尊嚴(yán)無價之后,不要吝嗇我們的關(guān)愛和微笑,給學(xué)生一個個陽光燦爛的日子。

在此岸聆聽彼岸

靈魂的有無,原先在我常常是模糊的。

小時候喜歡去一位同學(xué)家聽她的母親講鬼故事。具體內(nèi)容比如是何方鬼氏、干了些什么勾當(dāng)早已忘卻。聽故事時大家越擠越攏,生怕漏聽一個字。聽完故事在驚乍中回家時故事中的情形卻歷歷在目。從同學(xué)家出來只要穿過一片小小的草坪就到家門口了,我緊跟著哥哥,他不讓我牽他的手或者拽著他的衣襟,我只能時不時地踩掉他的鞋后跟,長長短短的身影,踉踉蹌蹌的腳步,夜風(fēng)落地的樹葉,草坪里被我們驚動了的螞蚱,都被我當(dāng)成無所事事在外游蕩的幽靈。進(jìn)了家,捂著狂跳不已的心,邊慶幸沒被大鬼小鬼捉了去,邊決定明晚還要去聽。

現(xiàn)在想來,那樣的驚乍并不表明我確信人死后靈魂會脫離肉體化為鬼魂,而是兒童的想象力在需要安全感與渴望發(fā)生意外的矛盾中的膨脹與馳騁。童年生活中有這樣一些既虛無縹緲又活靈活現(xiàn)的鬼魂陪伴,其實不錯。

去云南山寨當(dāng)知青后,接受了多年的無神觀念與鄉(xiāng)村里有神、泛神的現(xiàn)象打起架來。山有山神,樹有樹神,莊稼也有莊稼的神靈,并不看見多人跪拜行禮,只是言行舉止里絕不容褻讀。當(dāng)我們漸漸懂得農(nóng)業(yè)耕作很大程度上靠天吃飯,四季的收獲是大自然對人們的勤勉的饋贈,心里對自然萬物也便存了敬畏與愛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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