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曹劌論戰(zhàn)

中國古典散文精選注譯:史傳卷 作者:傅璇琮 主編,馬赫,楊華 注譯


曹劌論戰(zhàn)〔1〕

十年春,齊師伐我〔2〕。公將戰(zhàn)〔3〕,曹劌請見〔4〕。其鄉(xiāng)人曰〔5〕:“肉食者謀之〔6〕,又何間焉〔7〕?”劌曰:“肉食者鄙〔8〕,未能遠謀?!蹦巳胍?。

問:“何以戰(zhàn)〔9〕?”公曰:“衣食所安〔10〕,弗敢專也〔11〕,必以分人。”對曰:“小惠未徧,民弗從也?!?sup >〔12〕公曰:“犧牲玉帛〔13〕,弗敢加也〔14〕,必以信。”對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sup >〔15〕公曰:“小大之獄〔16〕,雖不能察,必以情〔17〕?!睂υ唬骸爸抑畬僖?sup >〔18〕,可以一戰(zhàn)。戰(zhàn)則請從〔19〕?!?/p>

公與之乘〔20〕,戰(zhàn)于長勺〔21〕。公將鼓之〔22〕,劌曰:“未可!”齊人三鼓,劌曰:“可矣!”齊師敗績〔23〕,公將馳之〔24〕。劌曰:“未可!”下視其轍〔25〕,登軾而望之〔26〕,曰:“可矣!”遂逐齊師。

既克,公問其故。對曰:“夫戰(zhàn)〔27〕,勇氣也。一鼓作氣〔28〕,再而衰〔29〕,三而竭〔30〕。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國,難測也,懼有伏焉。吾視其轍亂,望其旗靡,故逐之。〔31〕


【注釋】

〔1〕本篇選自《左傳·魯莊公十年》。

〔2〕我:指魯國?!蹲髠鳌肥且贼攪鵀橹黧w記敘諸侯國之事,又據(jù)說作者本是魯國人,所以文中提到魯國時多以“我”代稱。

〔3〕公:魯莊公姬同(?—前663),前693年至前662年在位32年。

〔4〕曹劌(guì貴):或謂曹沫,又作曹翙(huì匯),春秋時魯國大夫。他不僅在長勺之戰(zhàn)中對魯軍的勝利起了決定性作用,后來還在齊、魯兩國會盟時只身劫持齊桓公而索回了齊國侵魯之地。

〔5〕鄉(xiāng)人:同鄉(xiāng)之人。

〔6〕肉食者:指吃肉的人,指位高祿厚的人。我國在周代對食肉有許多規(guī)定,大夫以上才能每日食肉。

〔7〕間(jiàn薦):參與。

〔8〕鄙:鄙俗而淺薄。

〔9〕何以戰(zhàn):即“以何戰(zhàn)”,憑什么作戰(zhàn)。

〔10〕衣食所安:賴以維持安穩(wěn)生活的吃穿諸物。

〔11〕專:獨占獨享。

〔12〕徧:同“遍”,普遍得到。從:聽從指揮。

〔13〕犧牲:古代舉行大祭時以牛、羊、豬作為供品,稱這些供品為“犧牲”,亦稱“三牲”。玉帛:指的是作為祭獻之物的寶玉和絲綢。

〔14〕加:夸大供品的數(shù)量,以少報多。

〔15〕孚:信任而且加以庇護。福:作動詞,降福。

〔16〕獄:訴訟案件。

〔17〕情:真情實況。

〔18〕忠之屬:屬于以忠誠仁德待人的好事。

〔19〕請從:希望隨同前往。

〔20〕與之乘:和他乘坐同一輛車。

〔21〕長勺:因商代遺民長勺氏居于此而得名,一般認為其故址在今山東萊蕪東北,春秋時屬魯國之地。

〔22〕鼓:作動詞。擊鼓。我國古代用兵以擊鼓作為指揮兵士進擊的號令,這里就是說魯莊公想搶先發(fā)令發(fā)起進攻。

〔23〕敗績:大敗潰逃而隊列如亂麻一樣不可收拾。

〔24〕馳之:驅(qū)車向前追擊敵人。

〔25〕轍:車子行動時留下的車輪痕跡。

〔26〕軾:安裝在車轅后部、車廂前面用以扶手的橫木。

〔27〕夫:發(fā)語詞,無義。

〔28〕作氣:士氣被振奮起來。

〔29〕衰:衰弱,減退。

〔30〕竭:完全耗盡。

〔31〕轍亂、旗靡:車轍紊亂表示駕車者慌亂而沒有秩序;軍旗東倒西歪表示軍隊已失去指揮而漫無紀律,都是真正潰敗的證明。靡,倒下。


【今譯】

魯莊公十年的春天,齊國出動軍隊來進攻我們魯國。莊公將要迎戰(zhàn),曹劌請求面見莊公,說是要提出重要建議。他的一位同鄉(xiāng)說:“那些身居高位成天酒肉享受的人應(yīng)該負責籌劃這件事,你何必又硬要參與呢?”曹劌說:“身居高位的人往往見識鄙俗而淺薄,未必能深謀遠慮?!庇谑侨氤瘏⒁娗f公。

曹劌問莊公:“您依靠什么去和齊人交戰(zhàn)?”莊公自信地說:“衣食是使人生活安定的東西,我從來不敢獨自享受,一定要把它們分給眾人。”曹劌回答說:“這些不過是小恩小惠,而且不能讓眾人都普遍地享受到,百姓是不會真心聽從您的指揮的?!鼻f公又說:“凡是祭祀用的三牲和寶玉、絲綢等供品,我從來不敢虛報數(shù)目,必定用十分誠信的態(tài)度尊重神靈?!辈軇ミ€是不滿意地回答說:“這只不過是在小事上講信用,還不能贏得神靈的信任和庇佑,神靈不一定會在這次戰(zhàn)爭中降福給您?!鼻f公認真想了一下又說:“對待所有大大小小的訴訟案件,我雖然不能都親身去考察核實,但一定要根據(jù)真情實況來處理?!辈軇ミ@才表示贊同說:“這真正可以算是以忠誠仁德對待天下人的大善舉,憑這一點您完全可以出兵去作戰(zhàn)了。如果您出兵時,請允許我跟隨您一起去?!?/p>

魯莊公邀請曹劌和他同乘一輛戰(zhàn)車,在長勺和齊軍對陣交鋒。莊公打算搶先擊鼓發(fā)令讓兵士進攻,曹劌堅決制止說:“不行!”直到齊軍已經(jīng)三次擊鼓三發(fā)號令,曹劌才說:“現(xiàn)在可以發(fā)出號令了!”結(jié)果,齊軍大敗潰退。莊公準備下令迅速驅(qū)車追擊。曹劌又制止說:“不行!”隨即,他跳下車,仔細察看了齊軍留下的車輪痕跡;又登上車廂前扶手的橫木上,抬頭向齊軍敗退的方向瞭望;這樣做了以后,才對莊公說:“現(xiàn)在可以發(fā)令追擊了!”于是,一氣把齊軍趕出了魯國國境。

打了勝仗之后,莊公詢問曹劌在戰(zhàn)場上那樣做的原因何在。曹劌從容地解釋說:“兩軍交戰(zhàn),全憑著勇往直前的士氣去取勝。第一次擊鼓發(fā)令,士氣就振奮起來;到第二次擊鼓發(fā)令還不行動,士氣已經(jīng)開始在減退;再等到第三次擊鼓才讓士兵出動,士氣已經(jīng)完全耗損無余。齊軍先擊鼓三次已把士氣耗盡,而我軍才第一次擊鼓士氣正十分旺盛,所以我們能一舉擊潰齊軍。再說,齊國本是個兵力很強的大國,對它的實力不容易準確估計,我很擔心它是假裝敗退而后面還有埋伏的援軍。后來,我看齊軍敗退時的車輪印已紊亂不堪,又望見他們在潰逃途中連指揮兵士行動的軍旗也東倒西歪,全無章法,才確定齊軍不是假退而是真敗,所以才下令追擊?!?/p>

燭之武退秦師〔1〕

九月甲午〔2〕,晉侯、秦伯圍鄭〔3〕,以其無禮于晉〔4〕,且貳于楚也〔5〕。晉軍函陵〔6〕,秦軍氾南〔7〕。

佚之狐言于鄭伯曰〔8〕:“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9〕,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惫唬骸拔岵荒茉缬米?,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10〕。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痹S之。

夜,縋而出〔11〕。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zhí)事〔12〕。越國以鄙遠〔13〕,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14〕?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15〕,行李之往來〔16〕,共其乏困〔17〕,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18〕。許君焦、瑕〔19〕,朝濟而夕設(shè)版焉〔20〕;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21〕?既東封鄭〔22〕,又欲肆其西封〔23〕,若不闕秦〔24〕,將焉取之?闕秦以利晉,唯君圖之!”

秦伯說〔25〕,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26〕,乃還。

子犯請擊之〔27〕。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28〕。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失其所與,不知〔29〕;以亂易整,不武〔30〕。吾其還也?!币嗳ブ?。


【注釋】

〔1〕本篇節(jié)選自《左傳·魯僖公三十年》。

〔2〕九月甲午:甲午應(yīng)為十三日。

〔3〕晉侯、秦伯:即晉文公姬重耳和秦穆公嬴任好。晉文公于前636年至前628年為晉國國君。秦穆公于前659年至前621年為秦國國君。西周分封諸侯時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晉受封時是侯國,秦受封時是伯國;晉、秦聯(lián)軍圍鄭時,兩國國君已因勢力強盛而稱“公”,書中則是沿用原來受封的等級相稱。

〔4〕無禮于晉:姬重耳的父親晉獻公以驪姬為夫人,生奚齊,驪姬想以奚齊繼承父位,迫害重耳及申生、夷吾兄弟三人,重耳曾長期流亡在外;魯僖公二十三年(前637),重耳投奔鄭國請求庇護,但鄭文公非常怠慢,不肯按接待諸侯的禮儀來款待重耳。

〔5〕貳于楚:對晉懷有二心而親近楚國。楚國自西周時立國建都于丹陽(今湖北秭歸東南),常與周王朝發(fā)生戰(zhàn)爭,被稱為“荊蠻”;到春秋時,實力日強,不斷與晉國對抗,晉文公因之反對鄭國與楚親近。

〔6〕函陵:鄭國地名,在當時鄭的國都新鄭(今屬河南)之北,相距僅十三里。

〔7〕氾南:氾(fàn范)水之南。這里指曾流經(jīng)今河南中牟縣南的東氾水,早已干涸不存。

〔8〕佚之狐:鄭國大夫,姓佚名狐。將語助詞“之”字置于人物姓名之間,在《左傳》等古籍中常見。鄭伯:即鄭文公姬捷,前672年至前628年在位。

〔9〕燭之武:鄭國大夫,姓燭名武。

〔10〕寡人:古代王侯或士大夫自謙之詞,表示自己德才不高的意思。自唐代之后,變成皇帝自稱的專用語。

〔11〕縋(zhuì墜):用繩子把人從高處放到低處。

〔12〕執(zhí)事:執(zhí)行某種任務(wù),或指執(zhí)行某種任務(wù)的人。這里的意思是說請秦穆公來處理滅亡鄭國這件事。敢:謙詞,表示誠心地愿意,或冒昧地請求。

〔13〕鄙遠:鄙原指邊鄙、邊境,在這里作動詞,意謂把很遠的地方占為自己的邊境。當時秦國在西,鄭國在東,而晉國在秦、鄭之間;所以,燭之武說秦穆公要越過晉國把遙遠鄭國的土地作為秦的邊境是很難辦到的事。

〔14〕陪鄰:使鄰國(指晉國)的領(lǐng)土增大;陪,增大。

〔15〕東道主:在東方的道路上接待過往者的主人。這里是具體指鄭國在秦之東方而言,后來則引申泛指主人。

〔16〕行李:國家派出的使者。

〔17〕共:通“供”,供給。

〔18〕嘗為晉君賜:魯僖公九年(前651),晉獻公去世,晉國內(nèi)亂,姬重耳的兄弟夷吾逃往秦國,秦穆公不僅接納了他,還聯(lián)合齊國以武力支持夷吾成為晉國國君,稱為晉惠公。晉君:即指晉惠公。

〔19〕焦、瑕:焦,在今河南陜縣附近;瑕,在今河南靈寶縣境內(nèi);當時均為晉國領(lǐng)土。晉惠公夷吾居留在秦國時,曾許諾當上晉君后將這些地方割讓給秦國,后來卻反悔食言。

〔20〕濟:渡河。設(shè)版:修筑防御敵人來攻的城垣和工事;版:古代以土筑墻時用的夾板。

〔21〕厭:滿足。

〔22〕封鄭:把鄭國作為晉的領(lǐng)土;封作動詞。

〔23〕西封:西部的疆域;封作名詞。

〔24〕闕(jué掘):毀傷,損害。

〔25〕說:通“悅”,高興。

〔26〕杞子等三人,均為秦國大夫。

〔27〕子犯:即晉國大夫狐偃。狐偃是晉文公的舅父,曾在晉文公流亡國外的19年中共患難,是晉國的重要謀臣。

〔28〕微:非,無。夫(fú扶)人:那人,那些人。

〔29〕知:同“智”,明智。

〔30〕不武:不威武。


【今譯】

魯僖公三十年(前630)的九月十三日,晉文公和秦穆公出動聯(lián)軍包圍了鄭國。晉、秦出兵的借口,說是因為鄭國曾經(jīng)對晉文公無禮,并且一直對晉國懷有二心而想親近楚國。晉軍駐扎在函陵,秦軍則駐扎在氾水南岸。

鄭國的大夫佚之狐對鄭文公說:“國家的處境已十分危險!如果能派燭之武去會見秦穆公喻之以理,秦軍一定會主動撤退?!编嵨墓爮牧怂慕ㄗh。燭之武卻推辭說:“我即使是在壯年,能力也比不上別人。如今已經(jīng)年老力衰,更沒有能力去擔當重任了?!编嵨墓f:“我沒能及早重用你,如今局勢危急卻要求你擔當重任,這是我的過錯。但是,鄭國如果滅亡,對你本人也會有許多不利之處吧。”燭之武終于同意去見秦穆公。

晚上,鄭國人悄悄地從城墻上用繩子把燭之武放出城去。燭之武見到了秦穆公,說:“秦、晉出兵圍攻鄭國,鄭國君臣知道自己是要亡了。如果滅掉鄭國就能對您有好處,我們就會冒昧地主動煩勞您來處理這件事。但是,越過鄰國而到距離很遠的第三國去占領(lǐng)土地作為自己的邊境,您完全了解這是很難辦到的。那么,為什么要用滅亡鄭國的辦法去使您的鄰邦晉國增大領(lǐng)土呢?您的鄰邦壯大了,實際就等于是削弱了您自己。如果能放棄滅亡鄭國的打算而讓鄭國作為接待您到東方活動的東道主,將來您派出的使者往來經(jīng)過這里,鄭國必定會供應(yīng)他們?nèi)狈Φ囊磺?,這對您肯定也毫無害處。況且,您曾經(jīng)對已故的晉惠公有過很重的恩賜。當時,他曾許諾將焦、瑕等地方割讓給您,可是,他早上渡過黃河回到自己國內(nèi),晚上就在上述這些地方筑城和您對抗;這種情況,您是完全清楚的。那些貪婪的晉國人,哪里會有滿足的時候呢?如果他已經(jīng)向東擴張領(lǐng)土吞并了鄭國,他必然還想任意地向西方擴張領(lǐng)土。到那時,如果不是采取損害您秦國的手段,晉人又能到哪里去奪取土地呢?用損害秦國的辦法讓晉國人得到好處,希望您能認真地計議一下此舉的利弊!”

秦穆公聽了這番話很高興,當即決定和鄭國締結(jié)友好盟約。秦穆公指令杞子等三人率兵留在鄭國幫助鄭人守衛(wèi)疆土,自己就回國去了。

晉國大夫狐偃請求晉文公出兵攻擊背約的秦軍。晉文公說:“不能這么做。我過去如果沒有那些秦國人出力相助,就到不了現(xiàn)在這種地位。曾經(jīng)依靠過別人的力量又反過來去傷害他,會被人認為不講仁義;如果進攻秦軍就必然失去秦國的友好交往,是不明智的行為;用和秦國敵對的動亂局面來改變原來晉、秦兩國和好的安定形勢,也并不能真正顯示我國的威武強大。我還是退兵回國吧!”于是,晉文公也撤兵而去。

秦晉殽之戰(zhàn)〔1〕

三十二年冬〔2〕,晉文公卒〔3〕。庚辰,將殯于曲沃〔4〕。出絳〔5〕,柩有聲如牛。卜偃使大夫拜〔6〕,曰:“君命大事:將有西師過軼我〔7〕,擊之,必大捷焉。”

杞子自鄭使告于秦〔8〕,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9〕,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10〕。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無乃不可乎?師之所為,鄭必知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11〕,使出師于東門之外〔12〕。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13〕,爾墓之木拱矣〔14〕!”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御師必于殽〔15〕。殽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墓也〔16〕;其北陵,文王之所辟風雨也〔17〕。必死是間!余收爾骨焉?!鼻貛熕鞏|。

三十三年春,秦師過周北門〔18〕。左右免胄而下〔19〕,超乘者三百乘〔20〕。王孫滿尚幼〔21〕,觀之,言于王曰〔22〕:“秦師輕而無禮,必敗。輕則寡謀,無禮則脫〔23〕。入險而脫,又不能謀,能無敗乎?”

及滑〔24〕,鄭商人弦高將市于周,遇之。以乘韋先〔25〕,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26〕,為從者之淹〔27〕,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wèi)。”且使遽告于鄭。

鄭穆公使視客館〔28〕,則束載厲兵秣馬矣〔29〕。使皇武子辭焉〔30〕,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資餼牽竭矣〔31〕。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32〕,猶秦之有具囿也〔33〕,吾子取其麋鹿〔34〕,以間敝邑〔35〕,若何!”杞子奔齊〔36〕,逢孫、楊孫奔宋〔37〕。

孟明曰:“鄭有備矣,不可冀也。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吾其還也?!睖缁€。

晉原軫曰〔38〕:“秦違蹇叔,而以貪勤民,天奉我也。奉不可失,敵不可縱。縱敵患生,違天不祥,必伐秦師。”欒枝曰〔39〕:“未報秦施而伐其師〔40〕,其為死君乎〔41〕?”先軫曰:“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42〕,秦則無禮,何施之為?吾聞之:‘一日縱敵,數(shù)世之患也?!\及子孫,可謂死君乎?”遂發(fā)命,遽興姜戎〔43〕。子墨衰绖〔44〕,梁弘御戎〔45〕,萊駒為右〔46〕。夏四月,辛巳〔47〕,敗秦師于殽,獲百里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以歸。遂墨以葬文公。晉于是始墨〔48〕。

文嬴請三帥〔49〕,曰:“彼實構(gòu)吾二君〔50〕,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于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51〕。先軫朝,問秦囚。公曰:“夫人請之,吾舍之矣!”先軫怒曰:“武夫力而拘諸原,婦人暫而免諸國〔52〕;墮軍實而長寇仇,亡無日矣!”不顧而唾。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53〕,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54〕:“君之惠,不以累臣釁鼓〔55〕,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p>

秦伯素服郊次〔56〕,鄉(xiāng)師而哭曰〔57〕:“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曰:“孤之過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58〕?!?/p>


【注釋】

〔1〕本篇節(jié)選自《左傳·僖公三十二年、三十三年》。原文中有幾節(jié)與秦、晉之戰(zhàn)無關(guān)的記事,均略去。

〔2〕魯僖公三十二年,即公元前628年。

〔3〕晉文公:姓姬名重耳(前697—前628),是晉獻公妃狐姬(戎族)所生,曾被迫流亡國外19年,后由秦穆公發(fā)兵護送回國而立為晉國國君。他在當政時重用賢能,修明內(nèi)政,增強國力,成為一代諸侯盟主,后人將他與齊桓公并稱,認為是春秋時代最有作為的天下霸主。

〔4〕庚辰:十二月十二日。曲沃:在今山西聞喜縣東北,是晉國舊都,也是幾代晉國國君的陵墓所在地。

〔5〕絳:在今山西翼城東,是當時的晉國國都。

〔6〕卜偃:掌管占卜之事的官員,姓郭名偃。

〔7〕過軼(yì益):突然經(jīng)過,強行通過。

〔8〕杞子:秦國大夫;魯僖公三十年秦、晉兩國聯(lián)軍圍鄭,后鄭國大夫燭之武說服秦穆公自動撤兵,秦、鄭訂立盟約后以幫助鄭國的名義由杞子、逢孫、楊孫三人率兵留駐在鄭國。

〔9〕管:鑰匙。

〔10〕蹇叔:秦國大夫,與秦穆公時的另一位名臣百里奚原為好友,百里奚得到穆公重用后將蹇叔推薦給穆公,二人共同輔政,對秦國的強盛多有貢獻。

〔11〕孟明:即孟明視,百里奚的兒子;一說他名視,字孟明。孟明在秦、晉殽之戰(zhàn)中兵敗被俘,回國后仍受到秦穆公重用,他發(fā)憤圖強,整頓內(nèi)政,終于在三年后戰(zhàn)勝晉軍,對秦國的壯大和向東發(fā)展作出過重要貢獻。西乞:即西乞術(shù);白乙:即白乙丙;據(jù)說都是蹇叔的兒子,在秦穆公時為大夫。

〔12〕出師:舉行誓師儀式準備出發(fā);按我國古代禮儀和兵法制度,軍隊出發(fā)或作戰(zhàn)之前都要祭告天地率眾宣誓。東門:當時秦國國都雍(今陜西鳳翔縣南)的東門。

〔13〕中壽:我國古代將老年人的年齡分為上壽、中壽、下壽,《莊子·盜跖》中說:上壽100歲,中壽80歲,下壽60歲;王充《論衡·正說》中說:“上壽90歲,中壽80歲,下壽70歲?!边@里是用帶有訓斥的口氣說蹇叔已老,含有責其老而糊涂的意思。

〔14〕爾墓之木拱矣:我國古代的王侯、貴族,往往都習慣于在壯年時就為自己選定墓地,并動工修建墓園和植樹;有些壽命長的,墓園修了幾十年而人還活著,園中所植的樹木自然就長得很大了。蹇叔這時已是八十多歲的高齡,他為自己準備的墓園已興修多年,所以秦穆公說他墓地上的樹木已長成合抱粗的大樹,話里帶有諷刺他老而不死的貶意。拱:雙手合抱;這里作形容詞,表示樹木已有雙手合抱那么粗大。

〔15〕殽:亦作崤(xiáo淆),山名,又稱嵚崟(qīn yín侵銀)山;在今河南洛寧縣北,西北接陜縣,東鄰澠(miǎn免)池縣。殽山由兩個山頭組成,其間相距35里,上為陡坡,下臨深澗,山路險峻不容兩車并進,是著名的險要之地。

〔16〕夏后皋(gāo高):即夏王皋,亦作夏后昊,或稱其名為皋茍,約前1785年至前1774年為夏朝國君。

〔17〕文王:周文王姬昌,原受商朝之封為西伯,能關(guān)心民間疾苦,積善累德;商紂末年起兵,先后攻滅黎(今山西長治市西南)、崇(今河南嵩縣北)等諸侯國,為周武王姬發(fā)滅商建周打下了基礎(chǔ)。武王立國后,追封為文王。

〔18〕周北門:東周王朝都城洛邑(今河南洛陽)的北門。

〔19〕免胄而下:脫掉頭盔下車步行;按周代禮儀,諸侯國的軍隊行經(jīng)王城時,坐在戰(zhàn)車左右兩側(cè)的將士都要脫掉頭盔下車步行向周王表示敬意。又據(jù)古代兵制,戰(zhàn)車一乘用4匹馬牽引,配甲士3人、步卒72人;三名甲士中,一人為御者,另兩人分坐于御者左右。

〔20〕超乘(chéng承):跳躍登車;乘在這里作動詞,登車、上車。這里是說秦國士兵中有很多人剛剛下車就又跳躍登車以炫勇武,是一種違背禮儀、對周王大不敬的行為。三百乘(shèng盛):乘在這里作量詞,用以計算戰(zhàn)車的數(shù)量,意思是說有三百輛戰(zhàn)車上的士兵都違背了禮儀。

〔21〕王孫滿:姬滿,周襄王姬鄭的孫子。

〔22〕王:即周襄王,前651年至前619年在位。

〔23〕脫:疏忽,行為有疏漏。

〔24〕滑:西周王朝分封的同姓諸侯國,都城在費(今河南偃師西南),位于秦軍前往鄭國都城(今河南新鄭)的途中。

〔25〕乘(shèng盛)韋:四張熟牛皮。乘,因車一乘以四馬牽引,故以乘代作數(shù)詞四;韋,加工好的熟牛皮。古時,前往拜見有權(quán)勢的人,要先送見面禮;以乘韋先,就是先用四張熟牛皮作為見面禮去求見孟明視等秦軍將領(lǐng)。

〔26〕不腆(tiǎn舔):不豐裕。

〔27〕淹:淹留,逗留。

〔28〕鄭穆公:亦作鄭繆公,姓姬名蘭(?—前606),前627年至前606年為鄭國國君。秦軍欲攻鄭時,鄭穆公剛剛繼位。客館:賓館。

〔29〕束載、厲兵、秣(mò末)馬:捆扎行李裝車、磨利兵器、喂飽戰(zhàn)馬。

〔30〕辭:兼有責難和表示辭逐的意思。

〔31〕脯資餼(xì系)牽:脯,經(jīng)過加工的肉干;資,糧食;餼,飼料;牽,豬牛羊一類家畜;這里四字連用,是表示供給人用的肉、糧和飼養(yǎng)戰(zhàn)馬的草、料乃至百姓家喂養(yǎng)的家畜都已被消耗無遺。

〔32〕原圃:即古圃田澤,在今河南中牟縣西,《水經(jīng)注》說它南北綿延“二百許里”,水美草豐,是當時鄭國狩獵的好地方。

〔33〕具囿:亦作具圃,即古陽紆澤,在今陜西華陰縣東,南抵潼關(guān),也是狩獵的好地方。

〔34〕麋(mí迷)鹿:麋也是鹿屬的野獸,較鹿體稍大;這里麋鹿一語是泛指可食用的獸類。

〔35〕間:通“閑”,休閑。

〔36〕齊:西周初分封的諸侯國,開國國君即著名的姜子牙,國都在營丘(后稱臨淄,今山東淄博東北)。

〔37〕宋:西周初分封的諸侯國,開國國君是商紂王的庶兄微子啟,后人以子為國姓,建都于商丘(今河南商丘南)。宋、齊兩國均在鄭國的東方而與鄭相鄰,所以杞子等人分別前往。

〔38〕原軫:即先軫(?—前627),因封邑在原(今河南濟源西北),故以原為氏;晉文公組建三軍,先軫擢任中軍主帥,為正卿,執(zhí)掌國政。

〔39〕欒枝:晉國將軍。

〔40〕晉文公在外流亡的19年中,在秦國受到的接待最為優(yōu)厚;秦穆公不僅將女兒文嬴嫁給姬重耳,還派3000名衛(wèi)士護送他回國取得了國君之位。所以欒枝說秦國曾對晉施惠。

〔41〕死君:因國君故去就忘了他的教訓。

〔42〕同姓:鄭、滑兩國國君均姓姬,與晉國同姓。

〔43〕姜戎:我國古代民族西戎的一支,最早活動于瓜州(今甘肅敦煌西),后東遷,因受秦國威脅,遷至晉國南部,臣屬于晉。

〔44〕子墨衰绖:公子姬alt穿著染黑的喪服。子:晉文公的兒子姬alt,后為晉國國君,稱晉襄公;此時文公尚未入葬,故稱子。墨:作動詞,染黑。衰绖(cuī dié崔疊):衰,白麻布做的服喪時所穿的長衫;绖,服喪時纏在頭上或腰上的白麻帶;衰绖統(tǒng)指喪服。

〔45〕梁弘:晉國大夫。御戎:駕馭戰(zhàn)車。

〔46〕萊駒:晉國大夫。為右:充當戎右;《周禮·夏官·戎右》中說:“戎右,掌戎車之兵革使。”這里是說萊駒與公子alt同車而在車的右側(cè)持戈盾充當護衛(wèi)及傳達軍令。

〔47〕辛巳:十四日。

〔48〕墨:作名詞,黑色的喪服。

〔49〕文嬴:嬴姓,秦穆公之女,晉文公夫人,公子alt生母。三帥:即杞子等三員秦將。

〔50〕構(gòu):構(gòu)禍,造成禍亂。

〔51〕公:即這時已正式成為晉國國君的姬alt。

〔52〕暫:倉促,輕率。

〔53〕釋左驂(cān餐):解下車前左側(cè)拉套的馬。

〔54〕稽(qǐ乞)首:行跪拜之禮。

〔55〕釁鼓:古代以鮮血祭祀鬼神稱為釁;鑄鐘、造鼓時,均需以牲畜血涂抹于鐘、鼓之上表示告祭于鬼神,然后才能正式使用,稱為釁鐘、釁鼓。在行軍作戰(zhàn)時,祭軍旗、戰(zhàn)鼓則往往使用俘虜之血。

〔56〕素服郊次:穿著白色喪服到城郊迎候。因秦軍大敗死者甚眾,所以秦穆公穿喪服表示迎接陣亡者魂亦歸來的哀悼之意。

〔57〕鄉(xiāng):同“向”,面向,面對。

〔58〕眚(shěng?。哼^錯。


【今譯】

魯僖公三十二年的冬天,晉文公姬重耳去世。十二月十二日,準備把文公的靈柩送到曲沃去停放起來等待擇日安葬。送靈的隊伍剛剛走出晉國國都絳城的城門,靈柩中忽然發(fā)出了像牛叫的聲音。掌管占卜的官員郭偃讓送靈的大夫們趕緊向靈柩叩拜,并且對大家說:“國君在命令我們做一件重大的事情:不久將有西方國家的軍隊強行通過我國國境,我們應(yīng)該出兵阻擊,一定能大獲全勝?!?/p>

前兩年以幫助鄭國的名義率兵駐在鄭國的秦國大夫杞子派人回秦國報告說:“鄭國人讓我掌管著他們國都的北大門的鑰匙,如果能暗地里派兵前來襲擊,肯定能一舉占領(lǐng)鄭國?!鼻啬鹿珵檫@件事前去征求蹇叔的意見。蹇叔說:“派軍隊辛勞跋涉去襲擊很遠的國家,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能順利成功的先例。自己的軍隊遠行勞苦而精力耗盡,遠方的國家卻有充分的時間來準備反擊,在這種情況下用兵恐怕是不可取的吧?我國軍隊的一舉一動,鄭國人肯定會很快知道而有所準備。使我國的軍隊勞苦奔波而最后一無所得,又肯定會使將士們離心離德。何況,我國的軍隊遠行千里,天下的諸侯國有誰會不知道,他們又會怎樣對待呢?”秦穆公拒不接受蹇叔的勸告。隨即召集孟明視、西乞術(shù)、白乙丙三位大夫,命令他們在國都的東門外誓師出征。蹇叔趕到軍中來和孟明等人哭別說:“孟明??!我今天看見軍隊出發(fā),可是,再也看不見他們回來了!”秦穆公十分氣惱,令人去斥責蹇叔說:“你懂得什么?你已經(jīng)是老朽昏聵,你墓地上的樹木都應(yīng)該有兩手合抱那么粗了!”蹇叔的兒子也在出發(fā)的隊伍中,蹇叔痛哭著和他訣別說:“晉國人一定會在殽山那個地方阻擊我們的軍隊。殽山那里有兩座夾道對峙的山頭:南面的山頭,是夏王皋的墓地;北面的山頭,是周文王當年曾經(jīng)躲避風雨的地方。你們一定會死在那險隘的兩山之間!我只好等著到那里去收拾你的尸骨了?!鼻貒能婈牻K于出發(fā)東進了。

三十三年的春天,秦國軍隊行經(jīng)周王朝的都城洛邑的北門。按照當時的禮儀,坐在戰(zhàn)車左右兩側(cè)的兵士都脫下頭盔下車步行向周天子表示敬意,可是,其中竟有三百多輛戰(zhàn)車上的兵士不遵守禮儀走完規(guī)定的距離而隨即跳上戰(zhàn)車顯威風。王孫滿這時還年幼,觀看了秦軍過境的情況后,對周襄王說:“秦國的軍隊輕狂自大而不守禮儀,肯定會失敗。輕狂自大就會缺少深謀遠慮,不守禮儀就會有很多行動上的漏洞。軍隊遠出冒險卻在自己行動上多有漏洞,又不能深謀遠慮,這還能不失敗嗎?”

秦軍前進到滑國境內(nèi),有一個名叫弦高的鄭國商人正要去周都洛邑做買賣,在途中遇上了秦軍。弦高知道了秦軍的意向,趕忙先送上四張熟牛皮作為進見禮,又獻出十二頭肥牛,表示犒勞秦軍。他對秦軍將領(lǐng)說:“我國國君聽說各位在行軍路上將要前往我們那個小國,冒昧地獻上一點東西來慰勞你們手下的隨從。我們國小條件也不好,但,只要你們的隨從愿意在我國逗留,我們都歡迎,住下一天我們就供應(yīng)一天的給養(yǎng),活動一天我們就安排一天的保衛(wèi)。”與此同時,弦高就派人火速趕回鄭國報信。

鄭穆公得到信息后,派人到賓館探望杞子等人的動向。這些人果然已經(jīng)將行李捆好裝車,磨利了兵刃,喂飽了戰(zhàn)馬,準備要行動了。鄭穆公于是派皇武子前去表示逐客之意,說:“各位在我們這個小國已經(jīng)逗留很久了,因此我國的糧肉和牲畜都已耗盡。由于各位即將動身離開這里,我們鄭國放養(yǎng)禽獸的原圃就像是秦國的具囿一樣,可以讓各位去任意獵取些麋鹿作為離去途中的食物,此后也可以讓我國得到休閑了,各位以為如何呢?”杞子等人情知不妙,急忙分頭逃走,杞子投奔了齊國,逢孫和楊孫則投奔了宋國。

孟明視得知這些情況后說:“鄭國已經(jīng)有了準備,不能再指望偷襲成功了。既然強攻無法迅速攻下,久圍又無后援接應(yīng),我們還是撤兵回國吧。”于是,順便滅掉滑國就往回撤軍了。

晉國的正卿原軫說:“秦國國君不接受蹇叔的勸告,為了貪圖便宜而勞民傷眾,這真是天賜給我們打擊秦國的好機會。天賜的機會不能輕易放棄,送上門的敵人不能任他脫身而去。讓敵人脫身而去必然產(chǎn)生后患,違背天的旨意肯定不吉祥,我們一定要狠狠打擊秦軍。”晉國的將軍欒枝說:“我們還沒有報答秦國給我國的好處卻出兵攻擊秦國的軍隊,這是不是忘記了已故國君對我們的教訓呢?”原軫說:“秦國人不對我國的國喪表示哀悼,卻乘機進攻與我國同姓同宗的鄭國和滑國,這說明秦國人連起碼的禮儀也不講,還怎么能說是對我國有好處?我聽人說:‘一天放縱敵人,會給幾代人留下后患?!覀兇驌羟貒菫樽訉O后代著想,怎么能說是忘記了已故國君的教訓呢?”于是發(fā)出命令,緊急調(diào)動姜戎的軍隊前來參戰(zhàn)。晉文公的兒子姬alt身穿黑色的喪服親自率軍,大夫梁弘給他駕馭戰(zhàn)車,大夫萊駒在戰(zhàn)車右側(cè)執(zhí)掌兵器。四月十四日,在殽山大敗秦軍,并且俘虜了孟明視等三員主將凱旋而回。于是,姬alt穿著上陣擊潰秦軍所穿的黑色喪服為晉文公舉行了安葬儀式。晉國也就從此改變了喪服用白色的風俗而采用黑色喪服。

alt的母親文嬴本是秦穆公的女兒,這時請求當了國君的姬alt釋放孟明視等三員秦將,她說:“這幾個人其實是同時給秦、晉兩國國君制造了禍亂,秦國國君即使得到這幾個人吃了他們的肉也不能解恨,您又何必委屈尊貴的身份去勞神處罰他們呢?不如讓他們回到秦國去被處以極刑,還可以滿足秦國國君的心愿。您看怎么樣?”晉襄公答應(yīng)了文嬴的請求。先軫上朝來拜見襄公,問起幾個秦國俘虜?shù)那闆r。襄公說:“太夫人請求釋放他們,我已經(jīng)把他們放走了?!毕容F聽后憤怒地說:“將士們奮力拼殺才在戰(zhàn)場上俘獲了這幾個人,因為婦人之言竟輕率地將他們從我國放走;這樣敗壞戰(zhàn)爭的勝利成果卻助長敵人的勢力,晉國被人滅亡的日子看來不會很久了!”說完就朝地下吐口唾沫表示對襄公的不滿,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襄公見此也有些后悔,馬上派大夫陽處父去追回孟明視等人。等陽處父追到黃河邊,孟明視等人已經(jīng)到了船上。陽處父解下車子左邊拉套的馬,以晉襄公的名義送給孟明視,希望引他上岸來受馬時再捉住他。孟明視卻只在船上行禮致謝說:“感謝晉君的恩惠,沒有殺我們用我們的血去涂鼓,而能讓我們回到秦國去接受懲處。我國國君如果怪罪而殺掉我們,我們雖死也不會忘此大恩。如果我國國君也遵從晉君的好意而赦免我們,三年之后我們一定會再來拜領(lǐng)晉君的恩賜?!?/p>

秦穆公穿著白色的喪服來到城郊迎接敗退而回的隊伍,面對著將士們痛哭說:“我沒能接受蹇叔的勸告,因此造成了各位大夫被俘的恥辱,這實在是我的罪過?!彼穸擞行┤艘獞土P孟明視的意見,不撤換孟明視原任的要職,說:“一切都是我的過錯。孟明大夫有什么罪?況且,我不該因為人有一點小過失就埋沒了他的大節(jié)的優(yōu)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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