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序

一

若有一天，實體書店徹底消失了，這世界會怎樣？

對一部分人來說，或許不會有太大影響。他們可以足不出戶，登錄亞馬遜網(wǎng)站，悠閑地用鼠標點開暢銷書排行榜，把排在前幾位的書放進購物車，最后結(jié)算付款，只等快遞員第二天上門。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就像往常一樣。

而對這本書里的作家們來說，沒了實體書店，那可是猶如災(zāi)難降臨一般。在他們眼里，書店并非僅僅是一個買賣商品的場所，更像是家一般的存在。

這七十余位美國當代作家多是暢銷書作家，很多人曾獲得過各種國家級文學(xué)獎項；在本書中，他們以各自的筆觸向我們講述他或她鐘愛的實體書店。這些書店橫跨美國三十多個州，或處于喧囂的鬧市，或居于荒涼的沙漠一隅，或大或小，新舊不一，但對于這些作家而言，它們卻均如家園一般，永遠那么溫馨而難以忘懷。

這些作家每人都有一間“私人”書店。有的作家在書店里有專門賬戶，自己以及家人需要什么書時，就前往書店選購。店主和店員都是要好的朋友，常常一見面就熱情地把一本書塞到他或她的手里，說：“這本書你一定要讀，保證你會喜歡！”作家中有不少人的職業(yè)生涯也是從這樣一間私人書店起步，其第一本書甚至每一本書的發(fā)布會都在店里舉辦。店主會挖空心思幫助宣傳，盛情邀請每一位進入書店的顧客光臨讀書會。

而說起有關(guān)書店的事情，這些作家都是如數(shù)家珍：書店的歷史、書店的主人、店里的陳設(shè)……每個人和自己最愛的書店都有說不完的故事，或詼諧有趣，或懷舊感傷，但都溫暖異常。在這本書中，作家將他們創(chuàng)作旅途上許多鮮為人知的逸聞趣事為你娓娓道來，你可以體會作家與自己鐘愛的實體書店之間無比深厚的情愫，還有對于讀書無盡的熱愛和樂趣。

這些作家當中，有的是堅定的保守派，“頑固”地抵制一切電子化的東西；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擁抱信息技術(shù)帶來的便利，不排斥網(wǎng)上購書，但實體書店仍是更加青睞的對象。去書店買書，不是固執(zhí)地堅持過時的生活方式，不是故作姿態(tài)地念舊，更多是守護人類所擁有的一些美好的東西。在實體書店里，店主和店員熱愛書籍、了解書籍，用心銘記著顧客的喜好，為書籍與需要它們的人牽線搭橋；顧客與店主和店員們彼此信任，擁有摯友甚至家人一般的關(guān)系。

二

語言是人類思想之載體，文化交流之工具。文字是文化及其傳承的核心，譯者首先要從源于腓尼基字母、希臘字母和羅馬拉丁字母的英語字母文字所承載的思想和文化開始解讀，繼而轉(zhuǎn)換成熔鑄著東方思維方式，即具象、隱喻和會意的中文方塊字。在此過程中，譯者扮演的是跨文化交流的使者。正如作家以讀書為樂，以逛自己鐘愛的實體書店為樂，譯者的樂趣在于有機會和這些作家一樣進入他們的書店里徜徉。譯者在領(lǐng)略這些知名作家的語言魅力之余，和他們產(chǎn)生共鳴，進入他們的精神世界，體味他們的真情實感，經(jīng)歷他們的文化之旅和生命體驗。

“譯無止境，臻于至善?！狈g之樂在于語言之魅、文字之美和文化之奇，這一事業(yè)博大精深，永無止境；譯者如同老中醫(yī)，越博越智，越老越值錢；翻譯之旅恰似游獵，沿途總有看不完的美麗景色，但關(guān)鍵不在于看風景，而在于不斷有新的視角發(fā)現(xiàn)。翻譯之樂還在于不斷發(fā)現(xiàn)錯誤，并不斷自我修正和自我完善。譯者的成長如同禪修，體驗生命形態(tài)，發(fā)現(xiàn)人性自我的“本來面目”，“見性成佛”，能夠體會“山窮水盡”后的“柳暗花明”，能夠領(lǐng)悟“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禪意。翻譯和讀書一樣，需“知之”、“好之”和“樂之”?！懊⑿け閹X頭云”，“春在枝頭已十分”。譯者和作家相逢是一種創(chuàng)造美和發(fā)現(xiàn)美的“天賜良緣”，通過解讀他們用文字所傳達的思想情感，和他們一起徜徉實體書店，能和他們一樣從興趣出發(fā)，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找到樂趣，找到滿足感。如此才能體會到王國維先生在《人間詞話》中描繪的三個境界?！肮沤裰纱笫聵I(yè)、大學(xué)問者，必經(jīng)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说谝痪骋??！聨u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说谌骋病！?/p>

作家的文風迥異，每篇散文篇幅長短不一，且作家們常常引經(jīng)據(jù)典，加上每間書店的地理位置不同，所處地方文化風俗各異，這些都給本書翻譯工作帶來不少挑戰(zhàn)和困難。譯者在課堂上常說，“翻譯要講行話”，并云“好的翻譯乃反復(fù)修改而成”。作為譯者，雖譯稿即將付梓，但依然誠惶誠恐，將譯稿一遍又一遍地參照原文進行校對，請不諳原文的友人朗讀，以期譯文能做到忠實可信，讀起來通順自然。仿佛做回了學(xué)生，交了作業(yè)，總覺得不放心，生怕答卷不盡如人意。

翻譯本質(zhì)上是一種跨語言、跨文化的交際活動，重在“交際”（communication）。英文中的“communication”詞源上指“seeking the commonness”，即“求同”，又可譯為“傳播”、“溝通”和“傳意”，即傳遞原文的“意義”、“信息”和“意圖”。因此翻譯不僅要轉(zhuǎn)換原文本的語言符號形式，傳遞原文的信息，更要實現(xiàn)信息和符號所承載的功能和意圖，達到“功能對等”。這就要求譯者進入作者的內(nèi)心世界，體驗生命形態(tài)，領(lǐng)悟生命的意義，因此務(wù)必關(guān)注言語內(nèi)容和言語方式，使得譯文讀者能夠與原文讀者有相同的反應(yīng)。

翻譯的本體是語言，探索翻譯離不開語言的三個層面：形式、意義和功能。翻譯的目的是傳意，傳意就是求同存異，跨越文化和語言壁壘的使者則是譯者。海德格爾云，“語言是人類存在的家園”，譯者則是幸福家園的建構(gòu)者；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翻譯過程中求美求信是譯者的不二選擇。翻譯的標準五花八門，眾說紛紜卻莫衷一是，標準和對等是相對的概念；好的翻譯讀起來不像翻譯，“神似”與“化境”是翻譯美學(xué)的理想境界。

翻譯的旅途中，譯者除了“知之、好之和樂之”，還需要成為一個勤于思考和善于總結(jié)的“有心人”?！熬硬黄鳌?，“君子修道”，中英兩種語言文化存在巨大差別，作為通天塔的建設(shè)者，譯者需要跨越前進途中的壁壘和障礙，成功的譯者在于“修行和悟道”。

三

身處這個瞬息萬變的年代，每個人都被時代大潮裹挾著極速朝前奔去，身心難免疲憊。光怪陸離的數(shù)字化和網(wǎng)絡(luò)化世界會讓人眼花繚亂，海量信息呈碎片化，令人目不暇接，現(xiàn)代化技術(shù)帶來便捷的同時，又伴隨著毀滅人性本真的負面因素。與生俱來的貪欲和妄念，緊張和焦慮，又會讓我們時常感到迷茫和苦痛。如何排解和消弭“負能量”，如何擺脫大千世界的諸多煩惱，如何能獲取“拈花微笑”和“空靈玄妙”的“如海智慧”，獲得“樸素自然”的心情，“隨緣自適”的人生態(tài)度？

“二十五年來，我去過的書店數(shù)不勝數(shù)，每當我走進一家，都會有初戀般的悸動?！薄凶骷胰缡钦f。

“在這世上，除了祖母的廚房之外，大概沒有別的地方能比一家氣氛融洽的書店更讓人舒心了?！薄凶骷胰缡钦f。

“開普勒成了我的麥加，每日來到此地仿佛我孩提時代每天對那個純凈幻想世界的朝圣?！薄凶骷胰缡钦f。

“但是，在1985年我第一次來到凱徹姆之前，我從沒見過哪一家書店像第一章這樣對一個社區(qū)的幸福如此重要?！薄凶骷胰缡钦f。

“在好的書店里，人行走的方式是不同的；不會大步向前，因為我們不愿走得太快，草草經(jīng)過一卷卷或熟悉或陌生的小說。”——有作家如是說。

“比起商店，它更像是一個老朋友的家，一個能讓千千萬萬個我們感受到歡迎，融入一個圈子，并且被相似的思想和靈魂包圍的地方。”——有作家如是說。

“要是鵪鶉嶺圖書與音樂消失了會怎么樣？

“這是個難以想象的問題，但我聽很多人都問過。如果我們失去了這家出色的書店，我和無數(shù)其他人都將失去一間避難所，一處知識家園?！薄凶骷胰缡钦f。

“以墨汁浸潤，以征塵遮體，我像一只到處流浪的孤貓，任何一家好書店于我而言盡如避風之廟宇，歇腳之教堂，祈福之神龕，露宿之圣林，吉卜賽人之大篷車，蒂華納之夜店，尋樂之公園，心靈健康之礦泉療養(yǎng)地，游獵之帳篷，漫步太空之空間站，又如筑夢之內(nèi)室。多年來，貝靈厄姆的鄉(xiāng)村書店對我來說均為上述之喻，最難忘的是最后一喻，因為幾年之前，這間書店的確是我美夢成真之地?！薄凶骷胰缡钦f。

的確，人生苦短，人世無常。若有一個休歇處，一個避風港，里面亮著暖色的燈光，各類書籍軸卷盈室，書香四溢，時常找一個角落獨處，擁書靜讀，或與店員暢聊，讓他們?yōu)槟阃扑]合適的讀物，此番景象，怎不令人向往？如此地方，或許就在你家附近街道的轉(zhuǎn)角，抽空去逛逛，像書中的作家們那樣，忘懷徜徉，邊走邊看，撫摸書脊，聞著沁人心脾的書香之余，定會有特別的領(lǐng)悟，油生“禪意”，不見了迷誤，不見了焦慮，不見了凄惶，頓覺精神愉悅，心境澄明，清靜自如，灑脫“無相”。

譯者

2017年春節(jié)于廣州白云山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