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英國人與中國人

中國的理智 作者:林語堂 著


英國人與中國人

時至今日,一個人時常不免要想起白種人,因為近日歐洲的景象實在很足以挑動思潮。

我們不由要問問歐洲為什么會這樣的一團糟,因為在那里人類的事情正弄到一團糟,所以人類一定有了過失了。我們不得不向自己問道:歐洲人的心理上的限度到底怎樣,以致要在歐洲維持和平這樣困難?歐洲人的心智結(jié)構(gòu)的特點究竟是什么?說起心智的結(jié)構(gòu),我并非指智能或純粹簡樸的思想,而是指一切對事物的心理反應(yīng)。

我決不會懷疑到歐洲人種的智能。可是可嘆的一點是:智慧跟人事很少關(guān)系,因為人事多數(shù)是受我們的動物熱情所支配。人類的歷史并非人類理智的聰敏指導下的產(chǎn)物,而是由情感的力量所形成——這種力量包括我們的夢想,我們的傲慢,我們的貪婪,我們的畏懼,以及我們的復(fù)仇欲望。歐洲仍舊不是被智慧所統(tǒng)治,而是被動物的恐懼和復(fù)仇熱情所支配。歐洲的進步并不是由于白種人思想的結(jié)果,而是由于他的缺乏思想。今日如果有一個至高的人類智慧安置在歐洲的首腦,由他領(lǐng)導她的整個命運,歐洲決不會像現(xiàn)在那樣?,F(xiàn)在的歐洲不是由一個至高的人類智慧所統(tǒng)治,而是由三個有大而有力的下顎的人所統(tǒng)治——墨索里尼、希特勒,以及斯大林。

這不僅僅是一件意外的事情。有些人的面孔像三角形,三角形闊的一面生在下面(獨裁者和實行的人),而有些人的面孔卻像顛倒的三角形(有智慧的人和思想家,例如羅素)。智慧的人和實行的人是屬于兩種完全不同的類型的。德國民族能夠宣誓效忠于“上帝和希特勒”,可是,如果一個英國的納粹黨要宣誓效忠于“上帝和羅素”,羅素一定要慚愧得無地自容。歐洲要是一直給這三個有闊大而有力的下顎的人統(tǒng)治,要是她樂于給有闊大有力的下顎的人統(tǒng)治,歐洲一定要繼續(xù)依照她目前的發(fā)展路線下去,向著她現(xiàn)在所向著的深淵前趨。

每一個民族都有夢想,而且多少完全按照她的夢想而活動。人類的歷史是我們的理想和現(xiàn)實沖突的結(jié)果,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調(diào)整便決定了那一個民族的特殊發(fā)展。蘇聯(lián)是俄國人夢想能力的結(jié)果;法蘭西共和國是法國人對于抽象觀念的熱情的結(jié)果;不列顛帝國是英國人的特殊健全常識和他們完全不受邏輯推論的拘束的結(jié)果;德國的納粹政權(quán)是德國人酷愛共同陣線和集體行動的結(jié)果。

我論及英國人的性格,因為我認為我了解英國比較其他國家好些。我覺得英國人的精神跟中國人的較為近似,因為兩個民族都是現(xiàn)實主義和常識的崇拜者。英國人和中國人的思維方式,甚至他們的說話方式,有許多相同之點。兩國人民都極不信任邏輯,對于太完美的論辯極度懷疑。我們相信當一種論辯太合邏輯時,它不會真實的。兩國的人都有做事恰到好處的天賦,而無須舉出所以要做它們的原因。一切英國人都愛一個說謊說得好的人,中國人也是如此。我們隨便用什么名字叫一件東西,只不愿用它的本來的名字。當然,不同之點也有許多(例如,中國人比較富于情感),而且中國人和英國人有時也會互相觸怒;可是我是發(fā)掘到我們的民族性的根源里的。

讓我們分析英國人性格的力量,看看英國這個民族的光榮歷史怎樣從這種性格興起的吧。我們都曉得英格蘭不獨有一段光榮的歷史,而且是一段驚人的歷史。英國常常慣于做一件事情,一點沒有錯,可是稱它的名字卻錯了。例如現(xiàn)在,她把英國的民主政體叫做君主政體。因為這個緣故要領(lǐng)略英國偉大的性質(zhì)是很困難的。英國民族已經(jīng)給人誤解,要一個中國人才能正確地了解英國人的民族性。英國人曾被人非難為虛偽,矛盾,有“糊涂混過”的天才,卻顯然缺乏邏輯。我要為英國人的矛盾和英國人的常識辯護。非難英國人為矛盾實在是沒有道理,完全是由于對于英國人的性格缺乏真正的理解和領(lǐng)略所致。我想,以一個中國人的地位,我能夠了解英國人的性格,比英國人了解自己更好些。

在這里我的主要目的是提出一點真正領(lǐng)略英國的偉大之處的觀點。為了要領(lǐng)略英國,我們必須對邏輯有一種輕蔑心理。這一切對英國人的誤解,是由于對思想的真正功能的謬誤見解所致。常常有一種危險,即我們把抽象的思想認為人類心性的最高功能,認為它的價值超過了簡單的常識。民族的第一種功能,正如動物那樣,便是要懂得怎樣生活,除非你學會怎樣生活以及使你自己跟變化的環(huán)境適應(yīng),你的一切思想都虛廢了,而且是人類腦子的正常功能的敗壞罷了。

我們都有一種曲解,認為人類的腦子是一個思想的器官。沒有一件東西比這更遠離真理了。這個見解,我認為在生物學方面是錯誤而且不健全的。巴爾福男爵說得好:“人類的腦子正如豚鼻那樣是用以找尋食物的。”總之,人類的腦子不過是一段擴大的脊髓骨罷了,它的第一種功能便是用來感覺危險和保全生命罷了。我們沒有成為會思想的人以前,不過是一些動物。這種所謂邏輯推理能力,不過是動物世界中的一種發(fā)展得很遲的東西,甚至在現(xiàn)在它仍舊很不完全。人類不過是一種一半靠思想一半靠感覺的動物。這種幫助一個人去獲得食物和生活下去的思想是一種較高的,而不是較低的思想,因為這一類思想常常比較健全。這一類的思想通常便叫做常識。

行動而沒有思想也許是愚蠢的,可是行動而沒有常識卻常常會結(jié)果悲慘。一個具有健全常識的民族并不是一個不會思想的民族,而是一個把它的思想歸納到生活的本能那里使它們和諧相處的民族。這一類的思想從生活的本能方面獲益,可是永不會跟它相反。思想過度會使人類趨于毀滅。

英國人也思想,可是從來不讓他們在自己的思想和邏輯的抽象里迷惑起來。那便是英國人心性的偉大之處,英國能夠在最適當時候做出最適當?shù)氖虑?,便是這個緣故。英國能夠加入適當?shù)囊环?,參加適當?shù)膽?zhàn)爭,也是這個緣故。她常常參加適當?shù)膽?zhàn)爭,然而常常舉出不對的參加理由。那便是英國的驚人力量和生活力。我們也許可以叫它做“糊涂混過”、矛盾,以及虛偽。歸根到底卻是那健全的英國人的常識和一種頭腦健全的生活的本能。

換一句話,正如各個人那樣,各民族的第一條定律便是自存律,一個民族越是能夠使它自己跟變化的環(huán)境適應(yīng),不管有沒有邏輯,她的生活本能便也越加健全。西塞羅說過:“不矛盾是狹小心性的美德?!庇说木哂忻苤c,只是表示英國偉大的標志。

例如,拿這個令人驚異的大不列顛帝國來說吧,它現(xiàn)在仍舊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帝國。英國的人民怎樣把它建立的呢?便是由于完全沒有邏輯的推理所致。你也許可以說,大不列顛帝國的基礎(chǔ)是:英國人的運動精神,英國人的耐久力,英國人的膽量,以及英國的法官的廉潔。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大不列顛帝國的偉大是基于英國人缺乏腦筋作用這一點。缺乏腦筋作用,或腦筋作用不充足,便產(chǎn)生了道德上的力量。大不列顛帝國存在著,因為英國人很相信他自己和他自己的優(yōu)越。

沒有一個民族能夠出去征服世界,除非她很確定自己的“開化”的使命。然而,當你開始想到和看到別一個民族的一些東西,或是別一個人和他的習慣時,你的道德信仰便離開你了,同時你的帝國也覆亡了。大不列顛帝國一直到今日還能夠屹立的緣故,是因為英國人仍然相信他的方法才是確實無謬的方法,又因為他不能夠?qū)捜萑魏胃臉藴什缓系娜恕?/p>

所以大不列顛帝國本身是基于一個完全不合邏輯的計劃。它的基礎(chǔ)實在是遠在伊麗莎白女王時,跟西班牙帝國的極度奮斗時的海盜時代所奠定的??墒牵敽1I對于大不列顛帝國的擴展是必需的,英國竟能產(chǎn)生充足的海盜來應(yīng)付局勢,她并且對海盜稱頌起來。其后,當工業(yè)革命需要殖民地的市場時,她又發(fā)展一種建立殖民地的本能,在她的開化勢力方面,又有另一種驚人的發(fā)現(xiàn)。不久,一個英國詩人吉百齡(Rudyard Kipling)發(fā)現(xiàn)了白種人的負擔,那種白種人的負擔的感覺以及英國的開化勢力幫助英國人繼續(xù)干下去,沒有別的東西能夠這樣。當然沒有別的東西能夠比這一切更可笑了,可是沒有什么東西能夠表現(xiàn)出對于生活更為健全的本能。

然而,如果你以為這只是愚蠢,而且除了是一種不好的美德外不算得什么,那么想想這件事的另一面吧。大不列顛帝國的發(fā)展無疑是人類歷史上的一件空前創(chuàng)舉,這樣的一個帝國,無疑不能僅僅因為沒有邏輯便能團結(jié)起來。若是在任何別的民族的手里,那大不列顛帝國一定會尾大不掉便傾覆了,因為這個把一個從澳洲到加拿大這樣大的帝國團結(jié)起來的難題,就是最能干的政治家也要感到力不勝任。只有英國人的心智才能解決它,他們解決的辦法便是發(fā)明了這個大不列顛聯(lián)邦政制。這個大不列顛聯(lián)邦政制實際上等于一個國聯(lián),不同的一點便是這個國聯(lián)是真正有效力的。英國人民說不定沒有自覺到這是一個國聯(lián),因為他們慣于做了一件事而不知道它是什么。我不知道英國人怎樣發(fā)現(xiàn)這個公式,可是,他們要不是發(fā)現(xiàn)它,便是由于他們純粹的常識以及和現(xiàn)實調(diào)整的能力而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它的。

或是拿英國的語文來說說吧。英語在今日可以算得是最近似一種國際語的語文了。英國人怎么會這樣的呢?這也許是由于邏輯的可笑的缺乏,由于英國人的那種純?nèi)坏木髲娦愿癫豢险f他種語言。一個中國人在英國時便說英語,在法國時便說法語,在德國時便說德語??墒且粋€英國人無論到哪里只說英語。英國人有一句格言:

當你在羅馬旅行,

要像在家時那樣做事情。

這是我用英語寫的唯一詩句。

這是一件最不合邏輯的事情,可是結(jié)果卻又變成了最正確的事情,現(xiàn)在英語無疑地已成為國際語了。

在英國的民族生活的各點盡皆如是。她的英國國教是一種神學上的反常東西。從神學方面說,它是一盤英國醬汁和羅馬羊肉合煮的菜,一種沒有教皇的天主教神學理論,僅僅是亨利八世和伊麗莎白女王的政治意識的表現(xiàn)而已。它是荒誕可笑的,不合邏輯的,時至今日它是無可救藥地陳腐了,可是幾年前英國國會仍舊拒絕把它的祈禱書修改呢。這是英國的妥協(xié)精神的最高例證??墒撬鼌s是一種有效力的教會,能夠維持生命到今日。

英國的憲法又是另一件英國的湊雜物的杰作,然而,即便它是一件湊雜物,它對英國人民卻保證他們的公民權(quán)利。

英國的大學又是另一個許多學院的奇異混雜物的例子,沒有韻律,沒有理由。牛津大學有三十個學院,沒有人能夠說出為什么一定是三十而不是二十九的原因,然而牛津大學始終是世界上最真正的一個學府。

英國的政體的本身便是一件矛盾的東西,名義上是君主政體,實際上卻是民主政體,可是不知怎的,英國人并不覺得其中有什么沖突。英國人一面對他們的國王表示忠誠,可是跟著又假乎他們的國會去規(guī)定王室的費用。將來總有一天英國會變成一個共產(chǎn)主義國家,英王仍舊高踞寶座上,由一個極度死硬派的保守黨內(nèi)閣來領(lǐng)導。現(xiàn)在英國是一個社會主義的國家,對貴族們的田地和房產(chǎn)課以重稅——并不用社會主義這個名稱來稱呼它——在短期間英國也許會成為勞工政府,可是人們會覺得過程是這樣地溫和順適,一點不會有劇烈的動蕩。我很相信英國的民主政體基礎(chǔ)是不會動搖的。

所以,英國人就是這樣地帶了他的洋傘走過去(他并不覺得帶洋傘是可羞的),他除了自己的言語之外不肯說他種言語,在非洲森林中還要索果糕,在非洲沙漠中度圣誕節(jié)夜。因為沒有圣誕樹和梅子布丁,便責怪他們“仆歐”。他是這樣地自信,這樣地相信自己是對的,而且這樣地自認合適。當他不是呆若木雞的時候,他難免要有話可說,有所舉動和姿態(tài)。一個英國人即使在打噴嚏時,你也能夠預(yù)料他要有什么舉動的。他會拉出手帕——因為他常常帶一條手帕的——喃喃埋怨這嚴寒氣候。而且你能夠猜得出他的心中正在想著一杯牛肉汁以及回家用熱水洗一次腳,這一切準確得有如太陽第二天早晨要從東方出來那樣??墒悄悴荒苁顾麃y套。他那種興沖沖的樣子雖然并不十分可愛,可卻是很動人的。實際上,他便是帶了那種坦白和高興去征服這個世界的;他能夠這樣子獲得成功,便是他的最佳的證據(jù)。

在我自己,我便頗為這種興沖沖的態(tài)度所打動,這種正是一個認為無論任何一個國家都是上帝所厭棄的(因為那里的人民不喝牛肉汁,而且在適當?shù)臅r刻,不能抽出一條不可缺少的手帕的)那種人的態(tài)度。人們禁不住要看看他那副極度厚臉皮的后面,偷窺一下他的靈魂的深處。因為英國人是動人的,正如孤寂是動人的。一個人能夠獨坐在一個總會的聚會中而顯出很舒服的樣子,這種樣子總是很動人的。

當然,其中一定有點什么的。他的靈魂并不是這樣的壞東西,他的興沖沖態(tài)度也不僅是一種裝腔作勢。我有時覺得英倫銀行決不會倒閉的,正因為英國人都這樣相信,它不會倒閉只因為它不會這樣。英倫銀行是很合適的。英國的郵局也是這樣。制作者人壽保險公司也是這樣。整個大不列顛帝國也是這樣,一切都很合適,必然地很合適。我相信孔子一定會認為英國是一個適合居留的理想國家。他一定感到欣悅?cè)タ匆妭惗氐木旆鲋夏陭D人走過街道的樣子,以及聽到孩子們和年輕人對他們的長輩以“Yes,Sir”一語稱呼。

中國也是一個極為合適而且極為相信自己的國家。中國人也是一種富于常識而且尊崇常識而蔑視邏輯的民族。中國人最不擅長的一件東西便是科學的推理力,這種推理力在他們的文學里面完全不能見到的。中國人的頭腦很活躍,他們也像英國人那樣,完全憑了直覺來達到一個真理,比英國人更敏捷些。中國人的心性慣于緊緊把握著生活的要素而把不重要的舍棄了。最重要的一點,中國人的心性具有常識和生活的智慧,它具有幽默感,它能夠安然問心無愧面對著邏輯的矛盾。

那種智慧和幽默現(xiàn)在大都喪失了,那種我們古代生活的優(yōu)良意識現(xiàn)在已經(jīng)凋謝了?,F(xiàn)代的中國人是一種放縱的、乖張的、神經(jīng)衰弱的個人,由于中國民族生活在過去這一世紀的不幸,以及要使自己跟新的生活之道適應(yīng)的恥辱,因而喪失了自信心,以致失去了他的確當?shù)臍赓|(zhì)。

可是古代的中國是具有常識的而且有著大量的常識。中國最典型的思想家是孔子,英國最典型的思想家是約翰生博士,兩人都是富于常識的哲學家。如果孔子和約翰生博士相遇,他們一定會同作會心的微笑。兩人都不愿容忍愚蠢的舉動,兩人都不能忍耐無意識的事情。兩人都會表現(xiàn)徹底的智慧和堅定的判斷力。兩人都會實行實事求是的方法,兩人都會在復(fù)雜的理想上下功夫,而且兩人對于僅僅的不矛盾表示極度輕蔑。孟子曾說過孔子是圣之時者;孔子曾兩次說及自己,說對于他,是也可以,不是也可以。

奇怪的是,中國人崇拜這一位大師因為他是一個圣之時者——在中國這并不是一個可恥的名稱——因為他對于人生的了解太深徹了,不能僅僅不矛盾便罷了。在外表上看來,對于他本來沒有什么值得欽敬的地方??墒侵袊藢λ淖鹁矗h過于更顯赫的莊子或更適合邏輯的商鞅或理論更透徹的王安石。關(guān)于孔子,除了他對于普通的東西的愛好之外并沒有什么顯著之點。除了他的一些陳腐論調(diào)之外,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他的最神圣的一件事便是他的偉大的人性觀念。

比他更無趣味的人再也不會有了。要中國人才會崇拜這樣的一個人,正如要英國人才會崇拜麥唐納(Ramsay MacDonald)。麥唐納的政治生活是按照英國人的態(tài)度力求其矛盾,那是一種偉大的態(tài)度。一個工黨分子的麥唐納有一天踏上唐寧街十號的石階,嗅到它的氣息,感覺到愉快。他覺得這個世界很可愛而安全,他便要努力使它更為安全。達到了這個地步,他便要像孔子那樣,毫不遲疑地把他的工黨主張付之東流了。因為孔子一定會贊成麥唐納的,正如他贊成約翰生博士那樣。偉大的精神正是這樣地超越了時代相接觸了。

歐洲今日所需的和現(xiàn)在世界所需的,并不是更多心智上的偉人,而是生活的智慧。英國人并沒有邏輯,可是有的是中國式的智慧。一個人覺得因為英國在那里,歐洲人的生活一向較為安全,歐洲的歷史的發(fā)展途程也更為穩(wěn)健。一個人覺得可確信的事情少得很,看見一個人對自己這樣確信實在是一件好事。

英國和中國的最大分別,便是:英國文化更富于丈夫氣,中國文化更富于女性的機智。中國從英國學到一點丈夫氣總是好的,英國從中國人多學一點對生活的藝術(shù)以及人生的緩和與了解,也是好的。一種文化的真正試驗并不是你能夠怎樣去征服和屠殺,而是你怎樣從人生獲得最大的樂趣。至于這種簡樸的和平藝術(shù),例如養(yǎng)雀鳥,植蘭花,煮香菇,以及在簡單的環(huán)境中能夠快樂,西方還有許多東西要向中國求教呢。

有人說過,理想的生活便是住在一所英國的鄉(xiāng)間住宅,雇一個中國廚子,娶一個日本妻子,結(jié)識一個法國情婦。如果我們都能夠這樣,我們便會在和平的藝術(shù)中進展,那時才能夠忘記了戰(zhàn)爭的藝術(shù)。那時我們定會曉得這個計劃,這樣在生活藝術(shù)中的合作,將要形成國際間了解和善意的新紀元,同時使這個現(xiàn)世界更為安全而適于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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