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隱者斑鳩

愿留少年心,詩情染四季 作者:張云廣 著


隱者斑鳩

在布谷鳥“阿公阿婆,割麥插禾”的農(nóng)事催促之前,在小燕子舞動羽翼裁剪和煦春風之前,山斑鳩就開始用獨屬于自己的“鄉(xiāng)村好聲音”來迎接早春的到來了。

其實,一年四季里,山斑鳩從未真正停止過自己的歌唱,只不過,春日里的歌聲最是密集?!肮尽尽荆尽尽尽币词侨齻€平聲,要么是兩個平聲加一個去聲。這樣的三音節(jié)節(jié)奏,千百年來從未做過更改,農(nóng)耕文明時期如此,工業(yè)文明社會亦然。

“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詩經(jīng)·衛(wèi)風·氓》以感嘆斑鳩不要無節(jié)制地啄食桑葚以免沉醉起興,來提醒和告誡女子不要沉溺于愛情之中無法解脫。雖然我從未見過斑鳩啄食桑葚的情景,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斑鳩的食物的確是以植物為主,比如雜草和農(nóng)作物的種子,以及植物的嫩葉和果實。

《莊子·逍遙游》中的斑鳩則是另外一種形象。面對背負青天而飛往南海的大鵬,它與知了一起嘲笑道:“我決起而飛,搶榆枋而止,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姑且不論其見識之淺陋,《莊子》中的這一句話道出了一個基本事實:斑鳩是常常棲身在樹枝之上的。斑鳩屬于鳥綱鴿形目,在外形上與家鴿相似,但后者從來都不會飛落在一棵樹上。家鴿只會在吃飽喝足之后成群結(jié)隊地在村莊的上空巡視一番,莊重認真得像是在執(zhí)行一項公務。

在冀中平原的村莊里,飛翔的斑鳩是山斑鳩,體形比家鴿略小,灰褐色的羽毛沒有金屬光澤,這讓它更加適合去做一名鄉(xiāng)間隱者。山斑鳩與麻雀、喜鵲等鳥一樣都是村莊里四季不走的留鳥,只不過相較于村莊無處不飛行的麻雀和喜歡高調(diào)優(yōu)雅亮相的喜鵲,山斑鳩要低調(diào)許多。盡管它在春日里的一聲歡鳴足以傳遍大半個村莊,但是你極少能夠見到一只正在鳴唱的山斑鳩?;蛟S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量,處于非隱蔽狀態(tài)的它是絕對不會發(fā)出聲音引人注意的。

事實上,就連山斑鳩的巢穴也是難得一見的,即使見到也需要仔細辨識一番。雖然它與喜鵲一樣,也是選用枯枝做筑巢材料,但山斑鳩于建巢一事并不上心也不講究,其巢穴遠沒有喜鵲所建的精致、具規(guī)模,也正因如此,才不會顯得醒目惹眼。

然而,清晨時分,你踱步經(jīng)過一個干柴堆,或一處舊墻頭,沒準兒就能驚飛一只山斑鳩,向來機警的它轉(zhuǎn)瞬之間就飛出了你的視野。而你不經(jīng)意間一抬頭,一只山斑鳩又在前鄰的后房檐上悠閑地踱步了。

山斑鳩也喜歡在電線上停留,而在街巷寧靜少人的時候,它們還會飛到地面上踱著步子尋覓食物。不同于麻雀蹦跳式的行進方式,山斑鳩采用的是和雞鴨一樣的步行方式。只不過,山斑鳩走起路來步幅是極小的,所以盡管頻率不低,卻仍是遲緩了些,讓人想到古代有“小步快走”之意的“趨”字,想到《論語》中“趨而過庭”的孔鯉,想到《戰(zhàn)國策》中那位“入而徐趨”去勸說趙太后的觸龍。當然,二者的區(qū)別也是十分明顯的,想來孔鯉和觸龍二人的步伐必然平穩(wěn),而走路時頭部、尾部乃至軀干左搖右晃的山斑鳩,樣子卻是滑稽而搞笑的。

“咕——咕——咕,咕——咕——咕……”時而獨鳴,時而對唱,山斑鳩又開始“刷存在感”了。熟悉的節(jié)奏穿過庭樹和窗戶抵達正在書房閱讀的我的耳旁。我已無意再像從前那樣循聲去搜尋它的唱臺和身影,就讓它安心地做一名村莊的隱者吧。

一簇簇車前草已經(jīng)從向陽的墻腳縫隙里探出了頭,一畦嫩綠的新韭已經(jīng)隱約排成詩行,用不了多少時日,柳綠桃紅梨花白的盛春美景也將在山斑鳩這名隱者的聲聲鳴叫中詩意地鋪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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