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記趣

記得童年的時候，村里村外、房前屋后的花草樹木非常多，開花時節(jié)到處一片芳香，蜜蜂成群結(jié)對“嗡嗡”地飛來飛去。從春到秋，村莊就像飄浮在綠色海洋之上的一葉扁舟。

春天的清晨，山村剛從夢中醒來，一縷朝霞像畫師將彩墨潑上山巒，綠樹間薄薄的霧氣和青藍的炊煙纏繞在一起。傍晚，夕陽把山林和農(nóng)舍涂得金黃，還透出一絲絲的紅潤。那牽著牛羊、扛著犁具回家的農(nóng)夫，蹦蹦跳跳回家的孩童，還有喚雞狗鵝鴨和喊叫孩子的女人們，構成了一幅質(zhì)樸溫馨的晚歸圖。

那年月，農(nóng)家日子都挺緊巴巴的。有時樹葉、野菜都能充饑，我記得最清晰的是吃榆錢和榆樹皮。春天姍姍來遲，給莊戶人帶來了生存的希望。小草綠了，山花開了，榆錢也由綠變微黃了。我們就跟著老人，背著個蠟條筐或竹籃，到比較幼小的榆樹上擼榆錢。那榆錢厚厚的、軟軟的，擼上幾把手都被染綠了。將那榆錢用山溪的水沖洗上幾遍，然后攪拌上一些玉米面或者地瓜面，就神奇地烙成了焦黃、柔軟、噴香的榆錢餅。那榆錢餅吃起來很可口，有一絲的黏、一絲的甜、一絲的香，當然也還有一絲的澀……有時還把榆樹的外皮割開，把里邊新長的內(nèi)皮、嫩肉刮下來，在石頭上曬干，用碓或者石磨碾成粉，加上少許的面粉，還能烙出焦黃、噴香的榆面餅。

那溝底溪旁成片的榆樹，那成串的榆錢，既能充饑，還寄托著山里人的許多夢想。老人們講，傳說有一戶人家，家庭貧寒，就幾間茅舍，老人生病了，衣不遮體，飯無一口，挖野菜也填不飽肚皮。孝順的兒子愁得徹夜難眠，常常飯沒吃一口，就坐在院子里的榆樹底下，望著明月長嘆，眼角掛著晶瑩的淚滴。榆樹受了感動，那滿樹榆錢就突然變成了銅錢散落了滿院子。從此這一家老小改變了命運，老人的病治好了，吃穿都有了保障。這戶人家沒有忘記老榆樹的恩情，于是每逢節(jié)日總要燒香敬這棵“搖錢樹”。街房鄰居聽說了這個秘密，家家都栽榆樹，期盼那榆錢真的變成銅錢或紙幣紛紛落下……老人看病不愁沒錢，不用雞蛋換鹽，孩子上學有學雜費，逢年過節(jié)也不用太寒酸。

那樹林中不僅有吃的，還有能換花的。林中有許多中草藥，什么桔梗、黃芪等。學校里搞勤工儉學，經(jīng)常發(fā)動學生們?nèi)ヅ?，曬干賣掉了，可以頂學費。樹多那草自然也長得茁壯，許多人家為了增加進錢的門路，都養(yǎng)了牛羊等食草的家畜。放牛放羊是件既輕松又快活的差事。清早起來，“啪啪”甩幾聲鞭子，從圈里趕出牛羊，也把草尖和樹葉上沉睡的露珠搖醒，有的落到身上，有的羞得藏進草叢里，不見蹤影；中午，烈日當空，整個大地像蒸籠一樣，牛羊昏昏欲睡，牧人自在地坐在樹蔭下，有些涼意的風吹在臉上異常愜意，甚至可以躺在草地，伴隨著蟬鳴聲睡個午覺；太陽落山時，透過林子，靜靜地欣賞一抹夕陽映照下的狗尾草，那耀眼透明的身姿在晚風里搖曳，是如此的美麗。高興了，可以哼個小曲兒，有時干脆直著嗓子喊幾聲。愉快的夏天過去了，牛羊也長壯了、長肥了，到集市上定能換個好價錢。那生活、那日子，雖然清貧、單調(diào)，但卻古典、寧靜、樸實、安謐。

如今山鄉(xiāng)的日子越來越好了，樹卻越來越少了。即使栽上一片樹，剛成材就伐了賣錢了。有青翠的嫩草、盛開的山花、茂密的樹木，人與大自然，包括各種植物、動物，和諧相處，生活才豐富、凝重和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