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假如人生只是螢火蟲的尾巴

寂靜的夏夜，鄉(xiāng)村的原野，總能見到若隱若現(xiàn)的小小光點，那便是螢火蟲的尾巴。這有什么稀奇的呢？不過是它體內(nèi)的一種磷化物，經(jīng)發(fā)光酵素作用而引起的一連串化學反應?？墒?，關于螢火蟲的尾巴真的只是這樣嗎？

假如人生只是螢火蟲的尾巴

兒時的我生活在農(nóng)村，那個年代，“小康”不過是一句像寂寥的原野一樣空曠的口號而已，貧窮和拮據(jù)如同糞堆里的蒼蠅一樣時刻圍繞著人們。但這對于我們這群孩子來說無所謂，我們尚且不需要為家里的米缸發(fā)愁，只管在放學后大街小巷地捉迷藏。尤其是在夏季，即便吃過晚飯，由于大人們尚沒有睡意，孩子便也跟著在門口胡鬧。用不了多久，就能聚集三四個同齡的孩子，然后，孩子就有了孩子的游戲。說是游戲，并不是真的有什么規(guī)則，只是一幫七八歲的孩子在大街上瘋跑罷了，好在那時候沒有電動車、摩托車、汽車，所以也沒有多大的危險。

記得有一次，我們幾個孩子竟然不知不覺跑到了村子外面，在野地里看見點點亮光，說是星星吧，又距離我們很近，說是火光吧，又看不見個人影。這時，一個人突然大喊：“有鬼！”這一聲不要緊，一幫孩子撒丫子就往回跑，待我們氣喘吁吁回到父母身邊后，才知道那不是鬼，是螢火蟲，一種蟲子而已。在鄉(xiāng)村孩子的眼里，蟲子可真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但讓我們感到詫異的是，這蟲子竟然會發(fā)光。至于原因，大人們也都做不出合理的解釋，只說從他們小時候看見螢火蟲的時候，這蟲子就會發(fā)光。

所以，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很多年。一直到初中學過了化學課程，才知道了謎底：螢火蟲的尾部有發(fā)光細胞，發(fā)光細胞內(nèi)有一種磷化物，磷化物在氧化作用下，會伴隨產(chǎn)生能量，這些能量只有2%~10%的能量轉(zhuǎn)為熱能，其余能量便以光的形式釋出。所以當螢火蟲停在我們的手上時，我們不會被螢火蟲的光給燙到，因此螢火蟲的光就被人們稱為“冷光”。

再之后，我進入城里上高中，然后上大學，最后又留在城里參加工作，直到現(xiàn)在都很少有機會在夏日的夜晚流連于鄉(xiāng)村的原野，也就更少看見螢火蟲了。但我還是習慣于在某一個夜晚想起這個小小的發(fā)光體，有時候也會琢磨這個身著黑色披風的小東西。

它也像我們當中的一些人嗎？或者說，我們當中有些人也和它一樣嗎？明明自己有很多的能量，結(jié)果這能量卻只用來發(fā)出那點微弱的光，為的是什么？讓人們看到自己的閃耀？認為人生就當不顧一切在最該絢麗的時候絢麗？它的小小身軀不需要溫暖嗎？它是在刻意讓自己變得冷艷嗎？

我始終不得要領。

前幾年我整理書櫥，發(fā)現(xiàn)當年大紅大紫的伊能靜的一張專輯，于是打開來聽：

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

夏夜里，夏夜里，風輕吹

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

讓螢火蟲給你一點光

燃燒小小的身影在夜晚

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

短暫的生命努力地發(fā)光

讓黑暗的世界充滿希望

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

我的心，我的心，還在追

城市的燈光明滅閃耀

還有誰會記得你燃燒光亮

……

歌聲婉轉(zhuǎn)悠揚、清亮恬靜，一如夏日的午夜，靜寂如水的時候，突然飛來幾只螢火蟲，為人們帶來光亮但又不至于刺眼，自己優(yōu)雅地閃爍但又不顯得招搖。這可真是生命里至真至美的境地?。?/p>

隨后，我似乎有些明白這小小的東西，為什么把能量的百分之八九十都用來發(fā)光而不是溫暖自己的身體。當黑夜里行走的孩子看見身邊有幾個瑩亮的光點，那感覺應該無比美妙吧。他一定會忘記黑暗的存在，滿心滿眼都是跳動的精靈，孤單和恐懼一定蕩然無存了。

讓人悲哀的是那瑩瑩的蟲兒竟然活不過一周。一周，對于日夜奔波的我們是多么漫長啊，多少人從周一就開始盼著周末啊，以為一周的結(jié)束可以讓自己停下腳步，喘口氣，或是逛街，或是睡覺，或是閑散著無所事事……以為這是生命最美好的時刻。

假如人生真的只是螢火蟲的尾巴呢？

假如我們真的只有這幾天的光景呢？

我們還會不會在每一個需要勞作的日子期待休息？我們還會不會抱怨周一到周五太長？

會不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