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愛并憐憫人們吧

致格·安·潘菲洛夫

1913年4月23日，莫斯科

親愛的格里沙，因為沒有履行諾言而向你道歉。環(huán)境，老兄，環(huán)境作了梗。句號和逗號站在路上，把道路阻塞了。

這些話你準(zhǔn)覺得很怪，但，很遺憾，唉！——這是真的。

總之，我戒掉了肉，魚也不吃了，糖不吃了，我想從身上扔掉一切皮衣，但我不愿戴上“素食者”的頭銜。這有什么用？何必呢？我是個認(rèn)識真理的人，我不再想帶著基督徒和農(nóng)民的綽號，我為什么要貶低自己的尊嚴(yán)呢？我就是你。

我在你心中，你在我心中。基督也想過證明這同一件事，但不知為什么沒有直接對人說，而是對神父，而且是對天上的神父（在他的名義下諷喻著整個大自然的王國）說的。難道這些愚蠢的名稱不覺可恥，不有損尊嚴(yán)嗎？人們哪，看一看你們自己吧，基督們不是從你們生成的嗎？你們不也能成為基督們嗎？難道我愿意時就不能成為基督嗎？難道你也不會走向十字架，據(jù)我對你的了解，不會為了他人的幸福而死嗎？

啊，格里沙！我們的生活多么荒謬?。∷鼜膿u籃里就把我們扭曲了，出世的不是真正真誠的人，而是些畸形的人。環(huán)境，如我開頭說的，到處必須具備環(huán)境，萬事都是有前因即有后果。沒有前因，不可能存在后果；而沒有后果，也不可能存在前因。如果人在對待“我”和“你”的態(tài)度上沒有悟，就不會有基督存在，就不會在充分完善善行的前提下有導(dǎo)致滅亡的十字架和絞刑架存在。你就看一看吧，是誰在把人的手腳釘上十字架呢？難道不是你和我嗎？手腳被釘上十字架的又是誰呢？還是我和你。只有頭腦和心靈有病的人才感覺不到這一點。你設(shè)身處地地把自己擺在我們或別人的位置上，檢驗一下你自己，會不會做別人做了的事，你如把自己放進(jìn)相同的環(huán)境、相同的理解程度，你就會看到“我是你”這句話合乎事實的論據(jù)。

人們把我當(dāng)作瘋子，曾想帶我去看精神病醫(yī)生，但我讓他們都見魔鬼去，我還活著，雖然有些人害怕接近我。你懂得這多么難受嗎，但還得容忍，還得厚愛自己的敵手，為他們禱告。因為如果我置身在自己敵手的位置上，處在他的環(huán)境里我也會這樣做的。

是的，格里沙，關(guān)愛并憐憫人們吧，不管是罪犯、壞蛋、撒謊者、受苦者或遵守教規(guī)者。你過去和現(xiàn)在或許是其中任何一個。也關(guān)愛壓迫者吧，對人們生活上的毛病不要折辱，而要用撫愛去揭露。不必躲避從上層下來，因為你不感覺一下下層，你就不會理解它的概念。只有分析了一個人的生活，處在他的位置，才能理解他。所有的人都有同一個心靈。真理就該是真理，它沒有證據(jù)，沒有界限，因為它本身就是始末。在生活里必須有尋找和向往，沒有尋找和向往就會死亡和崩潰。人如果不轉(zhuǎn)入某種環(huán)境，如果不體驗?zāi)撤N程度的本人獨有的懷疑，便無法認(rèn)識真理。沒有世界就沒有真理，沒有真理就沒有世界，因為世界來自真理，而真理則來自世界。

塵世的財富和我有什么相干？為什么我要嫉妒擁有天才的人呢？我是你，你能理解的一切，我都能理解。你在真理上富有。我也能獲得你的心靈所擁有的東西。有生命的語話喚醒了睡著的心靈，讓它感到它自己的貧乏，它一經(jīng)覺醒，便抬起它那因真理之光而奪目的眼睛，再也不閉上它，因為黑暗在前面準(zhǔn)備著一次次攻擊，而寂靜無聲必將帶來苦難；它定將大膽地走向真理、善良和自由。

它就是人的生命之謎。扔開怯懦吧，破除對年歲的觀點吧。少數(shù)才能超眾的人的智慧和稟賦不可能壟斷智慧，每個人都聰明，人各有智，每個人應(yīng)有同一歸宿，對每個人都運(yùn)用同一條真理：我是你。誰能理解這一點，誰就不會再有不解之謎。假如人們，特別是有學(xué)問的人，懂得了這一點，那么，大地上就不會流血，兄弟就不會成為兄弟的奴隸了。人們不可能通過暴力來恢復(fù)這一真理，因為這已不是真理，而真理是要用真理來認(rèn)識的。活著，仿佛就應(yīng)當(dāng)像死去那樣，因為這才是對真理的最好向往。

人?。∧阆胂?，當(dāng)路上存在預(yù)示著災(zāi)難的創(chuàng)傷的時候你的生命算什么生命??！富人，你看一眼你的周圍吧。呻吟和哭聲蓋過了你的歡樂。近旁聽不見呻吟的地方才有歡樂。生命總處在相反的軌道上。幸福是不幸者們的命運(yùn)，不幸是幸運(yùn)兒的命運(yùn)。任誰的心靈也不可能感覺自己的痛苦，而我的痛苦也就是你的悲傷，你的悲傷也就是我的痛苦。我雖遭受著痛苦，但能為你那過得富裕并享用著真理的生活感到快樂。

這就是生活，而生活的使命就是真理，真理決定使命，哪里有Α，那里就有Ω，在哪里開始，就在那里結(jié)束。

心兒疲憊地受惡的煎熬，

里面真理多，歡樂卻很少。

是的，格里沙，在人世間艱難得很。雖然我想跟你談?wù)勛约?，卻談到別人那里去了。真理之光誘我奔向了家園。在那里好得多，在那里呼吸更自由，更不受拘束，在那里感覺不到那種痛苦和在邪惡與放蕩的黑暗里籠罩著一切人的良心譴責(zé)。

本想談一談它（真理），而且只要減輕一下心靈的負(fù)擔(dān)就行了，可是你一做什么事，就感到無比的幸福。人世的快樂是無限的，可惜，它被文化停滯時代的庸俗行為破壞了，于是又沉重難熬起來，不得不說：

花兒凋謝了，燈光燃盡了。

漆黑的夜，像墓一樣暗。

葉賽寧

1. 希臘文第一個和最后一個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