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片談往

通姓名的單片，稱為名片。漢時稱為謁，漢末稱為刺?！读羟嚯s札》有這樣一段記述：“古者削竹以書姓名，故曰刺。后以紙書，謂之名紙?！庇帧渡教盟量肌罚骸懊堉^寫名于紙上也，今呼名帖?！贝送馍杏兴^名刾，也是名片的別稱。總之，舊社會崇虛文，講俗套；名片成為交際點綴品，每逢歲時令節(jié)，以禮物投贈親友，又往往附一名片，藉以表示恭敬。寫信給上級或長輩，信尾不署名，寫“名正肅”三字，另備一名片，隨信同呈，也算是恭敬的意思。那時的名片比較大，是木刻的，印在梅紅紙上?，F(xiàn)在一切尚簡，都用白色的小片，梅紅大片不易見到的了。

我喜集藏梅紅大片，藏有葉德輝、繆荃孫、況周儀、沈景修、李瑞清、康有為、鄭文焯、吳蔭培等，都是一時名流。較早的有被貶為曾剃頭的曾國藩片，字體似乎出于他自己的手筆。又有譚嗣同一片，片隙附有譚親筆的札語，后被友人易去。又友人見告，天南遁叟王韜，用特大的名片，背印四言的韻語八句，共三十八字，實為創(chuàng)格。如云：“望塵門外，滅字袖中。俯視千古，平揖三公。一刺輕投，半錢弗值。布衣獨尊，秀才早刷?！?/p>

我所藏白色小名片中，也有累累贅贅附著許多字的，如蔡爾康片，是石印的，中為：“震旦江蘇上海蔡爾康”。下綴細字：“字子茀，號紫黻，晚號支佛，外號鑄鐵庵主、縷馨仙史。清帝遜位后，改號采芝翁”。右上角，有“四品銜分部主事，奏保經(jīng)濟特科，六舉優(yōu)行恩貢生。歷辦《申報》副主筆，《滬報》總主筆，《新聞報》開創(chuàng)正主筆，《南洋官報》采訪委員。歷掌《萬國公報》、廣學會正翻譯”。左下角，有“世居老北門內(nèi)西穿星街九十九號。通訊處，老西門外敦潤里二十五號”。背面又羅列著他的著作十余種。那位蔡爾康，的確是報界老前輩，但不知道的看見他這幀名片，還以為這人是有神經(jīng)病的。又畫家白蕉，他姓何，可是片上把姓去掉，片周加黑邊，那是他喪服中用的。王一亭的王震片，袁寒云的袁克文片，都是自己手寫而用鋅版印的。包小蝶用素絹制片，胡樸安片上且鈐印章。賀天健片，有“乾乾又號達屋”字樣。貢少芹片，背面印有照相。吳湖帆片是集取米襄陽帖上的字，經(jīng)過放大或縮小使成為一體而以鋅版印的。姚雨平片，用小木刻，也很別致。最特殊的，是擅繪《萬竿煙雨》的申石伽，片上只姓名三個字，卻是用六號小鉛字印。有一次，遇到一個初次會面的人，彼此交換名片，不料那人目短視，實在申石伽三個字太細小了，他看了半晌，尚未辨認出來，沒有辦法，只得循例說著應酬話：“久仰大名”，石伽卻發(fā)覺那人把名片倒持著，為之匿笑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