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小人算賬

不知道有沒有人統(tǒng)計過，一個嬰兒自出生到三歲為止，一共喝掉多少罐奶粉？用多少片紙尿布？報廢多少小人衣服、玩具、螃蟹車、推車之類的？照顧多少家小兒科的生意？恐怕不太容易統(tǒng)計，因為先就硬件設(shè)備已不知揮霍多少白花花的銀子，如果加上“軟件”方面的人道獻金——譬如，一條皺紋抵兩百元（因為你必須買滋養(yǎng)霜除皺）、一莖白發(fā)抵五十元（太多了，算便宜一點）、血壓升高一度抵一千元（這項很可怕，不打折）……想想看，你不得不嘆息生小孩是一樁既恐怖又美麗的錯誤！難怪某位剛?cè)〉媚赣H執(zhí)照卻罹患產(chǎn)后憂郁癥的年輕媽媽一直無法根治憂郁傾向（她的病癥因產(chǎn)后身材塌方變得很復(fù)雜），也難怪小番茄的姑姑在寄童裝包裹的信上不小心流露潛意識底層洶涌的邪念：

“一口氣買了好多件，因為厲嬰房正在打折……”

??！厲嬰房！這……未免太……太……

這封信因說中某幾個“不肖家人”的心事，被釘在飯廳旁的家庭布告欄上，旁邊亦釘著水電費待繳賬單、日用品待買清單、打預(yù)防針警示單、小番茄腹瀉記錄表、奶粉尿布采購單、各小兒科醫(yī)療成效評估表……

這位住在別處的姑姑，依照家庭成員隔周必須會餐的規(guī)定回來，她是那種不識時務(wù)卻自認(rèn)為俊杰的“秀逗精英”，以為自己替小番茄買了那么多衣服，應(yīng)該有助于提升在家中的地位（這個家的大佬們，非常歧視超齡未婚的閑雜人等。奇怪，就這點而言，完全沒有地域差異）。

然而，豐盛的晚餐桌上，居然沒有人贊賞她的義舉！開玩笑，雖是打折，加起來也要四千多元咧，可以買多少張CD?。∷凉M口咀嚼青豆蝦仁，愈嚼愈快，終于忍不住用一種狡猾的口吻對當(dāng)時仍坐在螃蟹車內(nèi)，雙手抓取塑料碗內(nèi)的大貢丸、發(fā)出小人的怒聲以制止貢丸滾動的小番茄諂媚地說：“怎么樣，小寶貝，喜不喜歡姑姑買給你的新衣服呀？好多好好看對不對？”

嘖嘖，犀牛臉皮、鱷魚臉皮——有個大人心里嘟囔，假裝用力嚼炸雞腿，以掩飾他的不屑。

另一個大人——他最擅長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面舀湯一面很夸張地嘆氣：“唉！沒生過小孩的人就是不知道小孩長得什么樣子！”

你聽聽，什么話嘛！這位大姑姑變臉了，一口氣爆出一串話：“照你這么說，沒種過田的不會吃飯，沒死過的不會生病，沒念過書的不識字（咦，這項不算，她立刻改口），沒……沒發(fā)生關(guān)系的不會生小孩啰！”

（最后一項，好像也應(yīng)該不算吧?。?/p>

這就是大人的“口角相撲”品質(zhì)，愈扯愈遠，而且火氣可以爆一桶玉米花。

有個較溫馴的大人，用卑微的語氣字斟句酌地說：“事實上，衣服都很好看，如果是三個月前，我們會很高興小番茄擁有這么漂亮的衣服！”

這時，火爆大姑姑講了一句本年度最睿智也最駑鈍的話：“笑話，三個月前能穿，現(xiàn)在不能穿??！”

（這種人應(yīng)該送到嬰兒先修班聽課，讓她牢牢記住，小孩是身體快速變大的一種軟體尤物。）

“那些衣服都送給親戚了。而且，我們覺得身為大人，不宜‘侮辱’兒童……”

說的也是，“厲嬰房”，筆誤也不該誤得這么厲害吧！

大佬之一，察覺到這時候應(yīng)該出來作結(jié)論：“養(yǎng)兒不惜本，當(dāng)年……今天……有你們嗎？……我有要求……孝順……養(yǎng)大了……誰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