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變身

澳洲最有名的動物是袋鼠，娘娘22歲生日那天，收到的最特別的禮物即是玩具小袋鼠，有沒有搞錯啊？這年紀的女人（嚴格說應是半生熟女人）應該送她迪奧香水、蘭蔻日霜或香奈兒口紅之類的比較適合。女人的胭脂水粉之路，絕對不排斥善男信女們以舶來化妝品進貢的。不過，娘娘這小女人倒是很高興收到小袋鼠，原本她想利用休假與好友赴紐澳一游，由于放心不下襁褓中的小番茄遂作罷。袋鼠禮物除了濃縮澳洲風情聊以神游一番外，也標示她的人生從當小番茄的“袋鼠娘娘”開始轉折了。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真是一張充滿密碼的網，有時，很難用既有的知識去解釋某些超乎常理、常情而發(fā)生的特殊關聯。譬如小番茄與娘娘，她們原是不痛不癢的姑侄，卻急轉直下變成母女（雖然不是親生母女，但娘娘之名與實際上的褓抱呵護，已是母親與女兒的關系），更妙的是，母女關系的發(fā)生是在小番茄六個月大而娘娘未婚的狀況下開始。如果小番茄四五歲才遭逢父母離異，或娘娘已結婚生子，她們的關系模式與情感屬性都很難達到母女標準。難怪來訪的親友，看到娘娘從辦公室請假三小時回家抱起發(fā)燒的小番茄，撐傘走出巷子往診所奔赴時，搖頭而嘆：“小番茄生來給她當女兒的，上輩子一定緣分未了，兩個人講好的，這輩子還要當母女！”這說詞雖無法驗證，但浪漫得讓人心頭溫暖。

娘娘長得高挑，屬于吃苦耐勞型。由于排行較末，從小在手足甚多的家庭里較不被重視，尤其又是女生，她的父母原本期待這一胎是男的，謎底揭曉當然心情落寞。娘娘自小即以近似自己想辦法長大的模式成長，好東西輪不到她，勞動事件卻少不了一份。娘娘的童年心理活動沒人知道，后來她提及小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養(yǎng)女，常躲在后院榕樹下哭。這些經驗使她朝較好的方向蛻變，她很早就顯現獨立的性格與條件（不管精神面或物質層次），她的觀念里沒有“別人應該給我什么”這一條，包括父母與手足，在她看來，不應該懷藏要從他們身上取得什么的念頭。娘娘靠她特有的熱誠氣質與舍得給予的行止，擁有很多朋友，她逐漸變成一個內心世界豐實且樂于給別人帶來呵護與驚喜的小女人。當然，她的缺點也不少，譬如有時過于固執(zhí)己見，對辦公室里不負責任混薪水的同事白眼以待（人家又沒惹她），早上需兩個鬧鐘幫助才能起床（最不可思議的紀錄是，某次打算出國度假，飛機七點起飛，她七點才起床）。還有，喜歡管人，自己偏偏不喜歡別人管她。勉強稱得上優(yōu)缺點參半的是，她屬于“熱戰(zhàn)型”，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像絕交、一輩子不跟你講話、你的事我再也不管等需要長期意志力的事，對她而言永遠是做不到的。這樣的人很容易走上兩條路，一是變成火焰般的烈士，一是成為浪漫的炮灰。

但是，如果人世間缺少烈士性格與炮灰胸襟的人，那還真有點乏味呢。

娘娘剪掉一頭長發(fā)，為了更利落地跟小番茄耳鬢廝磨。她不再穿著淑女衣裙、戴叮叮當當的飾物，搖身變成類似選手村集訓運動員的輕便打扮；她開始狂熱地逛嬰兒用品店、玩具店，跑書店找育嬰大全，并且忽然多出一只耳朵宛如雷達捕捉任何有關養(yǎng)兒經驗的對話，她更精于在公交車上、餐廳、診所候診室對陌生媽媽們進行田野調查。

一個女人如何自我訓練變成母親的？為何她從能嗅聞香水階段性香味而變成嗅出嬰兒大便里隱含的訊息？為何現在她那么在意飄揚的長發(fā)會引起小番茄不適而曾經她花費大量心思只為了保護一頭令人羨慕的秀發(fā)？她也不留指甲了，以免藏污納垢對小番茄有害。

真是令人困惑的轉變，女人的心里是否有一個秘密按鈕，只有小孩的手才能啟動？

不過，擺開生子后母性自然流露的層面，換個角度來看，其實，沒生過小孩的人不見得就缺乏褓抱之愛。不論男女，有些人似乎天生具有孩子緣，再怕生的小孩見了他們，都愿意投懷送抱，這大約跟他們身上的荷爾蒙分泌有關吧！只要這些人不拿這項天賦做壞事（譬如偷抱、拐騙小孩），這種孩子緣是會引來周遭羨慕的眼光的。

話說娘娘上小學的時候，她那能夠招引小蝴蝶、小蜜蜂的才華即已充分顯露。她班上導師的小孩每天都溜到教室來找她而不是找爸爸，連娘娘要上廁所也亦步亦趨跟著，唯恐她棄自己遠去。至于鄰居小孩，更不用說，什么阿文哥、阿興哥（年紀小者而稱哥，是鄉(xiāng)下普遍的昵稱習慣），一天到晚跟在娘娘屁股后面晃來晃去，簡直快攪不清楚他們家在哪里了。

然而，母性過于豐沛是要付代價的。有一天，娘娘的男朋友打了一通跟小番茄有關的禮貌性抗議電話，次日兩人又進行禮貌性攤牌，子夜回家時娘娘的臉色不太好看。抱著小番茄喂牛奶時，她用很壯烈的聲音說：“吹就吹嘛，有什么了不起？他居然說他不是開孤兒院、救濟院，就憑這句話我跟他吹三輩子！哼！”

出人意料，娘娘真的跟他吹了。這世界還是需要烈士與炮灰，上蒼會保佑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