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覺帶我找地兒

我在北京走過的地方，如果附近有胡同，下次再來就方便。后來我發(fā)現(xiàn)具有北京特色的事物，比如胡同，都能很快地進入我的記憶并立馬成為圖像——也就是我以后找地的路標。胡同是我的北京圖像和北京路標，在說這北京圖像和北京路標之前，我要先說說一個城市的基本色調(diào)。

一個城市有一個城市的基本色調(diào)，有人說只有上海沒有基本色調(diào)，它花花綠綠的。其實花花綠綠也就是上海的基本色調(diào)——這是以前十里洋場所留下的調(diào)色板。蘇州的基本色調(diào)是粉黛。青島是綠加紅。西安是肉夾饃——咸肉與冷饃的顏色。北京的基本色調(diào)在我看來就是灰與黃，這灰黃相接，北京城自然有一種輝煌。這種輝煌不飛揚，而是沉靜的、內(nèi)斂的、含蓄的、博大的，同時又有點深不可測。而北京這種基本色調(diào)里的灰色調(diào)，就是由胡同提供、保證。

胡同現(xiàn)在越來越少，我也就色盲且步履維艱了。但我要找的地，我剛才已經(jīng)說過，附近只要有我曾經(jīng)去過的胡同（我常常是騎自行車外出），我就丟不了。外行看胡同都一個樣，我這么說不是說我是內(nèi)行，只要是我去過的胡同，我下次再來準保還能記住它的某些細節(jié)。我和妻子逛胡同，我說這條胡同我上次見到一個小賣店，店主的一只眼睛有點斜；那條胡同我上次見到一家門口只剩右面門墩，門墩上有些紅漆，還有小孩用墨汁寫的字：“張建國不及格”。走近一看，果真如此。胡同里的東西我看一眼，都不用死記，到時就能歷歷在目地像口若懸河。

我去三聯(lián)韜奮書店買書，走美術(shù)館后街常常會暈，一個大轉(zhuǎn)彎往往會朝右手那邊順手轉(zhuǎn)了過去，而我走錢糧胡同，卻從沒走錯過。我會嗅著一股大白菜的氣味往前走，覺得大白菜的氣味變淡，我也就快到三聯(lián)韜奮書店。

我說出來不知你們信不信，在胡同里，我還有嗅覺上的記憶：我覺得錢糧胡同是大白菜的氣味，帽兒胡同是冰糖葫蘆的氣味。而轎子胡同里有豆汁味，我很喜歡聞。嗅覺也是我的圖像，嗅覺帶我找到目的地。在大街上這就行不通了，大街上只有汽油和尾氣的氣味，所有的大街都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