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緣

認識了周夢蝶以后，我把他的書攤視為一方寶地。上完課愛跑到那里去跟他聊天，聽他談詩說佛。我是做什么都聯(lián)想到吃，聊天也不例外。每次我問他要吃什么，他都說：“面包就好?！弊詈竽莻€“好”加重語氣。我一向都買明星咖啡館的隔夜面包，因為很便宜。偶而，我會到街對面的小吃攤兒去再買兩個鹵蛋，兩人吃起來那份快樂，就像到口的都是山珍海味。

有一天我到時，他正在讀一本書，讀得津津有味。一看書名是《紅樓夢人物論》，我吵著要看，也不管他看完了沒有。他對我的無理要求從來都接受，事事都依我。比如羅門好心送襯衫給他，他竟然發(fā)脾氣扔到地上，還氣呼呼地講給我聽。我聽了就說他不對，還發(fā)表了一番不接受人家好意也是小氣和自私的宏論。我以為他要和我吵架，他卻有氣沒力地說：“我去跟羅門道歉?！?/p>

《紅樓夢人物論》帶回家，我開了夜車，讀得放不下手。這么精彩的書怎么沒聽人說過？書的作者松青又是何人？第二天我?guī)е蓡柸タ磯舻?。他告訴我，這本書是一個叫王昆侖的作家抗戰(zhàn)時所寫。因為王昆侖的書屬于禁書，所以出版時用了個假名。那本書他送給了我，出國時我?guī)е?0年代碰到劇作家陳白塵，談及此事。不久，他給我寄來新版的《紅樓夢人物論》，而且有作者王昆侖的簽名。

寫于200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