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自序

南磨房行走 作者:邵燕祥 著


自序

有人說:什么“南磨房行走”,沒聽說過,只知道有“南書房行走”!

我說,我的南磨房跟南書房無關(guān)。熟看古裝劇的都知道,南書房在紫禁城里,那是侍從之臣日夜值班的地方。

南磨房卻是我居家所在。原是南磨房鄉(xiāng),北京城的市區(qū)擴大以后,這里還剩一條東西走向的大街叫南磨房路。我的日常生活不出老的南磨房鄉(xiāng)的圈兒,也常常在南磨房路上來去,此所謂“南磨房行走”也。

我也有一間書房,兼作臥室,一房兩用,如同黃仲則的“兩當軒”。我最早知道黃仲則其人,是他的“全家都在風聲里,九月衣裳未剪裁”,清苦可見。托時代的福,比起他來,我不僅個人而且全家溫飽無虞,每天可以走出書房,自由地遛大街,軋馬路,串胡同,有所見,有所聞,有所思,還可以回家來寫成小文。

就是這本書里收集的一些篇章。這里多的是街談巷議,片言只語,世俗情懷之外,也偶有些遐思蔓想甚至胡思亂想,卻沒有“南書房行走”的希意承旨,發(fā)號施令,歌功頌德。

為方便讀者閱讀,分為上中下三編,每一編內(nèi)則按寫作時間先后為序。我是1998年遷居到南磨房一帶的,這里所收也限于最近10年。

上編所謂“急件快遞”,指一些時效性和針對性較強的短文,論辯文字亦屬之。我從上世紀80年代以來,從寫詩轉(zhuǎn)而多寫雜文,其中有相當一部分,就是這類及時對一些社會問題或文化現(xiàn)象做出反應的。當年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一篇稿子從付郵到刊出,最快也得三五天,一般至少三兩周,若投寄期刊,則往往幾個月甚至半年才得面世,“時效性”也打了折扣。但那時報刊上除了正襟危坐的“社論”以外,很少言論,有些雜文多少反映些民間視角的,就受到讀者青睞。近年通訊技術(shù)發(fā)達,網(wǎng)絡資訊瞬息可至,而且無遠弗屆。這催生了日報上的“時評”欄目,也催生了自由撰稿人包括時評作者群體。歲月不居,我自知老之已至,不可能隨時在網(wǎng)上追蹤新聞熱點。但2007年大手術(shù)后,有時寫了時效性較強的短文,仍愿多在廣州《南方都市報?個論》和上海《勞動報》等作為時評發(fā)表。這是差堪告慰的。

中編所謂“隨想漫談”,其實也是就社會和文化的發(fā)言,有所批評,卻是從一般性著眼,對事而非對人。這不屬于時效性很強的文字,在這一點上與上編時評性文字拉開了一點距離,更接近習慣上說的“雜文”,雜文者,雜感文也,就是由豐富多彩的世象引發(fā)的紛繁多端的感想。這樣的雜文應該比“現(xiàn)場”的時評具有更深廣的認識意義,然而也未必。因為一切取決于作者的“腹笥”,首先是文史修養(yǎng)乃至其他專業(yè)知識的積累。例如魯迅生命后期給我們留下的《病后雜談》、《“題未定”草》、《門外文談》之類,讀時有厚味,讀后有余甘,每一重讀又常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和領(lǐng)悟。我亦有志于此久矣,但各人來路不同,根柢不同,“文床”也“文床”了,“秋夢”也“秋夢”了,卻不是什么人都能寫出魯迅先生的《文床秋夢》來呀。

下編所謂“正話直說”,直說,就是直截了當,不用曲筆。也就是不用“伊索寓言”式的語言,不用所謂奴隸的語言,而是批評時不留情面,不吞吞吐吐,對一些被遮蔽的事情,直陳事實。

編排這一編時,反復甄選權(quán)衡,留下這23篇。我知道這會是審稿人最費斟酌的一部分。因為對思想僵化的人來說,這里有無視雷池的冒犯,對謹小慎微的人來說,這里有打擦邊球的冒失,總之,有似乎“離經(jīng)叛道”的冒險。但我以為,從國家憲法和法律來說,這里沒有違法言論;從個人道德律令來說,求真守正,實事求是,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這才是大家常講的“說真話”,“實話實說”,有別于假大空、瞞和騙,以至不說人話也。

當然,不是說我的直言,我直說的話,就都是無比正確的。所謂“句句是真理,一句頂一萬句”的說法,已被歷史證明不過是諂佞之詞。我輩凡夫俗子,不敢望其項背,但自信講一百句一千句一萬句話里或有一句真理,不是不可能的。為此,有生之日,仍愿盡可能地有所言說,即使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街談巷議,能得讀者的共鳴就好。至于肯定會有的偏頗,或許會有的謬誤,我愿聽到批評和指正,并且從善如流。

大家都來“正話直說”吧,我們是不是畏首畏尾已經(jīng)太久了,我們是不是為鄉(xiāng)愿、為犬儒已經(jīng)太久了?

今天,雨后,天氣涼爽,故不避討嫌,說這樣幾句加熱的話。

邵燕祥

2010年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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