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小小座椅

“母親”的含義

懷孕之后，妻一直懷著喜悅的心情等待孩子的降生。而當她真正住進醫(yī)院待產(chǎn)的時候，因為耳聞目睹產(chǎn)婦們的痛苦，卻漸漸心緒不寧起來。

妻預產(chǎn)期早已過去了，陣痛卻遲遲不來。她住的病房與產(chǎn)房只一墻之隔，因此天天可以聽到產(chǎn)婦們聲嘶力竭的叫喊聲。我去醫(yī)院時，妻每每和我說起這些事，就有些恐慌，怕自己到那一天無法忍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偶爾，我也能聽到產(chǎn)房里傳出的叫喊聲：“我實在受不了啦”“疼死我了”“我不生了”等等。然而，待產(chǎn)婦們出了產(chǎn)房，看著自己的孩子，她們疲憊的臉上只有欣慰，早已忘卻了曾經(jīng)遭受的痛苦。

男人對女人所受的這種痛苦是無法切身感受的，他們即便不忍，也只能坐視旁觀，在新生命降生的過程中，他們顯得那樣無助。而有的男人簡直就是漠然。妻告訴我：一天夜里，鄰床一個產(chǎn)婦突然肚痛，被送進了待產(chǎn)室。她的丈夫趕來后，一頭趴在待產(chǎn)室的桌子上睡著了，任憑女人怎么喊他也不醒。最后聽到“咣當”一聲，大約是女人把什么東西扔向了男人，男人醒了，只說了一句“你忍一忍”便又睡去?！斑@樣的人也算男人！”女人們提起這事都憤憤不平。

終于輪到妻進手術(shù)室了，孩子太大且頭位高，只能剖腹產(chǎn)。在手術(shù)室外等了一個多小時，看見妻被人用車推出來，面無血色。麻藥過后傷口陣陣作痛，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第二天晚上，當我們的女兒被抱出嬰兒室時，哇哇直哭，她是在嗷嗷待哺呢！妻不顧醫(yī)生的囑咐給她喂奶，孩子吸一口，妻的傷口就痛一下。我見妻難受的模樣，勸她不要喂了，她卻淚汪汪地說：“寶寶多可憐，還是喂吧?！睘榱撕⒆樱赣H是可以全然不顧自己的痛楚的。

一般人提到“母親”二字，便會想到勤勞、溫柔、賢惠，我以前也是這么認為的。而事實上，“母親”最初的含義卻是痛苦和隱忍。這種痛苦因為與新生命降臨的巨大喜悅相伴而來，所以男人們往往將其忽視。記憶中，我的母親每當談起我的童年，總是說我如何乖巧，如何討人喜歡，從來沒有說過哺育的艱辛，生產(chǎn)的痛楚更是只字不提，似乎孩子給母親帶來的永遠都是幸福。事實又何嘗是如此呢！

母親不在意自己的苦痛。

母親不圖兒女的回報。

我們卻不該忘記母親為我們付出的巨大苦辛！

那飄揚的“女兒旗”

終于把女兒從醫(yī)院的嬰兒室接回家中，正懷抱著這玲瓏綿軟的小生命細細端詳之時，女兒張開小嘴“哇”的一聲，雙腿使勁一蹬。妻急喊：“尿了！”我不及躲閃，腿上早已濕漉漉的一片，這便是女兒給父親最初的溫溫熱熱的禮物。

從此，家門前的小路旁，便出現(xiàn)了一片別樣的景色，一塊塊尿布掛滿了長長的晾衣繩，在空寂的天地之間平添了一派五彩繽紛。同事們說，這多像大輪船上飄揚的各色信號旗！我呢，更愿意叫它“女兒旗”。

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我已經(jīng)將“女兒旗”片片掛起，看著水珠圓圓地下滴，我的心也如同這水珠一樣晶瑩澄澈，盛滿了空靈和純凈。下班路上，遠遠地看到“女兒旗”在陽光下迎風招展，仿佛女兒小頭搖搖，感受著這似曾相識而又全然陌生的世界；仿佛女兒小手招招，呼喚我快些歸來。那一刻，腳步便變得輕快，溫馨在心頭搖曳蕩漾。

陰雨的日子，門前又變得空空蕩蕩。下班回來遙望那片寂寥，心里便空空如也。多么盼望晴朗的日子，多么盼望每天有太陽升起，只為再看那一道亮麗的景致，只為踏踏實實感受女兒旺盛的生命力，只為滿心快慰地閱讀女兒向世界的片片宣言。

從來沒有數(shù)過每天要掛多少面“小旗”，但當想起多日以來還沒曬過自己的被褥，當看到鄰居早已悄悄在別處拉起曬衣繩，便知道“女兒旗”不在少數(shù)了。有時候也會想，女兒什么時候才能長大一點呢？那時，便不用掛這么多“小旗”，她會蹣跚學步，會喊爸爸媽媽，這一天何時才能來臨？

有一天晾完尿布回頭望去，卻真的發(fā)現(xiàn)，長長的晾衣繩空了一大截。這才意識到，在我們的埋頭勞碌之中，女兒正悄悄長大。一種辛勞得到回報的喜悅感，剎那間溢滿心田。

只是，當日落歸家，看到那飄著的寥寥幾片“女兒旗”，心頭卻又掠過一陣失落，思緒飛得更遠更遠。女兒很快便會告別這片片“小旗”，然后會上幼兒園、小學、中學、大學，會工作，會出嫁，會離開我們身旁。那時候，我們會不會舍不得女兒離開？會不會又想回到掛滿“女兒旗”的日子？盼兒長又怕兒長，這或許是天下父母共有的心情吧！

不管怎樣，這一片風景終究會在我們面前消失，懵然無知的小女孩終究會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女兒，爸爸媽媽可能會忘掉哺育你的辛勞，但是，無論你長多大，無論你走向何方，我們會永遠注視著你；“女兒旗”隨風搖曳的日子，會永遠停駐在爸爸媽媽的心頭……

小小座椅

女兒9個多月的時候，我在自行車車座前橫檔上裝了一把竹制的小小座椅。第一次把女兒抱到座椅上時，我想她可能會害怕，只是慢慢地推著車走。女兒一會兒抬頭看看我，一會兒又低頭看看座椅，一臉的好奇。幾天后，我便開始騎了，速度也慢慢地加快，女兒會時時發(fā)出驚喜的叫聲。正是夏天，季節(jié)的風迎面吹來，真有說不出的愜意。

女兒喜歡上自己的座椅了，喜歡我騎車帶她滿世界奔跑了。每天晚上吃過飯，只要我說一聲“爸爸帶你去兜風”，女兒便高興地沖我伸出小手。我?guī)隽嗽洪T，騎過那條長長的小街，再經(jīng)明故宮、博物院而回。每騎一段，女兒便會仰頭朝我燦燦地笑著。我喜歡那種擁著她的感覺，喜歡和她一起忘情奔馳在林蔭道上。

有一天帶她上街時，她突然大哭起來，停下車來才發(fā)現(xiàn)她的小腳卡進前輪了。這個不起眼的小不點兒在悄悄長大，以致這小小座椅已容不下她啦！看來我不能再把她攬在胸前了。于是又買了一個稍大的座椅，擱腳的地方有擋板，裝置在車的書包架上。

女兒一下從胸前移到了我的背后，我老大的不習慣。雖然她還在我的車上，還是觸手可及，但心里總覺得不踏實。我相信女兒也是不習慣的，她的手常常抓著我的衣服后襟，不住喊著“爸爸，爸爸”，她有些害怕呢！

但女兒適應得比我快多了?，F(xiàn)在，她早已習慣坐在我的身后，或前傾，或后仰，或斜倚，自由自在。我卻沒有她那般逍遙。我在想，用不了多久，這把座椅也會嫌小，女兒腳旁也不再需要擋板。用不了多久，女兒便可以告別座椅，自己坐在書包架上了。再以后，她便可以自己學騎車，不再需要我的呵護了。

帶著女兒兜風的日子里，我最愛對她說：“爸爸帶你走天下?！逼鋵崳@只是我天真的愿望罷了，女兒哪會永遠需要我?guī)е?？我的單車會破會舊，如同我也會老去；女兒會有自己的單車，自己的生活。多少年多少年以后，當我漫步在黃昏落日的街頭，看到別人車上坐在座椅里的孩子時，我一定會想起我那可能已遠在天涯的女兒。理智的我會驕傲，那曾經(jīng)坐在座椅里的小女孩已長大成人，可以自己闖蕩世界了；而情感的我則會失落，我會一遍遍地在心里說：女兒，不管你走到哪里，爸爸心中永遠會有一把小小座椅，留給你——我親愛的寶貝！

“民”以食為天

母親說，小孩子都“巴飯”，他們常常先是沉沉睡著，卻趕在大人吃飯的時候醒來。這話還真有些道理。多少回女兒不早不遲恰在我們開飯時醒來，又是吐奶又是撒尿又是哭喊，只忙得我們不亦樂乎。

我對妻說，換個開飯時間試試，于是我們將午飯時間提前，將晚飯時間推遲。說來也怪，女兒早不醒晚不醒，還就在飯菜端上桌子的那一刻醒來。我們沒來得及吃上幾口就忙著去哄她，每頓飯都吃得匆匆忙忙，我和妻想想又好氣，又好笑。

妻說，醒著時先喂飽她試試。于是我在廚房做飯時，妻便喂她牛奶。但是，待我們吃飯時，她若已睡著，還是會睜開雙眼，巴巴地朝飯桌上張望，嘴里發(fā)出哼哼嘰嘰的聲音。妻說，不是已喂過了嗎，還哼什么呢？我說，聞到飯菜香了，想吃好的唄！雖說她現(xiàn)在不能吃，但吃的欲望還是有的。于是把她抱上桌，用筷子蘸一點菜湯給她吃，她才漸漸安靜下來。

問過幾個同事，他們的孩子小時候“巴飯”的情景也大體如此?？磥恚呐率腔煦缰械暮⒆?，潛意識里也知道，吃乃是人生第一大事。餓時他自然想吃，倘已吃飽，他便會向往更誘人的美味佳肴。

“民以食為天?！彼寡孕旁?！

腳步咚咚響

兩年前，我們從集體宿舍搬到了現(xiàn)在的住處。不久便發(fā)現(xiàn)，樓上兩家人上樓的腳步聲都特別重。小周夫婦倆有時不緊不慢重重扣著階梯上樓，有時則是你追我趕，伴隨著陣陣嬉鬧聲。他們對門的小王是個急脾氣，每次都是“咚咚咚”跑步上樓，仿佛家里總有十萬火急的事。白天我們還受得了，大不了突然聽到這樣的上樓聲吃一驚，但夜晚就讓人頭疼了，我們熟睡的時候常被他們的腳步聲吵醒，我偏又失眠，醒了再也睡不著，只有暗暗叫苦了。

漸漸地我們習慣了這些腳步聲，況且鄰居們待人很和氣，這似乎使他們的腳步聲聽上去也柔和了些。然而，女兒的出生使得鄰居們上樓的腳步聲又變得刺耳起來。常常是女兒睡著后又被驚醒，哇哇大哭，我們又得重費九牛二虎之力把她哄睡著。幾次想和鄰居們打個招呼，但話到嘴邊總是說不出口。只能退一步想：不能全怪鄰居們，我們住的是木結(jié)構(gòu)的房子，上樓的聲音肯定要比走在水泥地上響，而且老式房子又不隔音。再說，如果小周、小王他們真的為了我們而小心翼翼地上樓，我們的心里是不是反會生出不安？

那么，我們就多一點容忍吧，女兒吵醒了再哄就是。令我們高興的是，隨著女兒的長大，她也漸漸習慣鄰居們的腳步聲了。每當聽到他們上下樓的聲音，她便放下手中的玩具，側(cè)著耳朵靜靜地聽，滿臉的專注，神情十分惹人喜愛?，F(xiàn)在呢，她只要一聽到腳步聲，就會用小手指著門外，喊著“叔叔”“阿姨”，她再也不害怕了。

鄰居們的腳步聲不再惱人。相反，有時當他們都不在家，聽不到他們上上下下的腳步聲時，我們還覺得周圍過于寂靜和冷清了。當他們歸來的腳步聲劃破夜晚的寧靜，那咚咚的有節(jié)奏的聲音似乎在告訴我們：他們一切安好，他們和我們同在這個屋檐下。

妻的面子女兒的姓

女兒不跟我姓，隨妻姓，這說起來還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兩年前的夏天，眼見得妻的腹部一天天隆起來，想到就要當爸爸了，我別提有多欣喜了。平時倒從來沒有考慮過孩子跟誰姓的問題，只是有一天一時高興，對妻說：“如果生了兒子就跟我姓，生了女兒就跟你姓。”“真的？”妻眼中閃出驚喜的光芒。“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妻從此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能生個丫頭，盡挑女娃娃的畫片買。并且，妻為討她老父的歡心，迫不及待地把這個喜訊告訴了老爺子。老爺子笑得嘴都合不攏，似乎那隨他姓的小外孫女兒已活生生抱于懷中。

我終于有些“嫉妒”，繼而有些“憤憤”，覺得此舉未免太長婦人之“志氣”，太滅須眉之“威風”。于是，一日午飯時，我就想逗逗妻。“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無論生男生女都跟我姓，咱們老張家總不能香火不繼吧？”我正色道。哪知話音剛落，妻的眼淚便掉了下來，抽抽搭搭地說：“我早已把這事告訴小姐妹了，你要是變卦，叫我在她們面前怎么做人啊？”我心里暗自好笑，但嘴上仍不放松：“你這是什么道理，你的面子就那么重要??？”妻哭得越來越起勁，我這才大笑道：“逗你玩的！”也怪，妻的哭聲立即止住了，“撲哧”一聲轉(zhuǎn)悲為喜。

妻終于如愿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丫頭，順順當當在戶口簿上登上了“江沁涵”三個字。三年來，只要有人提到女兒的姓氏問題，妻就分外自豪，覺得很風光，很有面子。而我呢，一點也不嫉妒，因為我壓根兒沒吃什么虧。大家都說我灑脫，想得開，像個男子漢。其實，我一開始就有一個很浪漫的想法，我喜歡生活帶點詩情，女兒隨妻姓“江”更易取一個富有詩意的名字呢！

讓女兒自己走

女兒9個多月的時候，便漸漸坐不住了，在床上或小凳上坐不了多會兒，就會使勁地把身子往上提，嘴里發(fā)出“嗯嗯”的用力聲。我和妻會把她抱起來，讓她站在我們的身上，女兒便高興得又踩又跳，哈哈地笑著。再后來，光這么站著對她已沒有吸引力了，她開始躍躍欲試向前邁步了。抱她出去玩的時候，她總是俯下身子看我們走路，然后蹬著小腿往下蹭。

我們攙著女兒下地了，女兒別提有多高興啦！每走一步，她便抬頭沖我們笑笑。一個月下來，女兒進步似乎不大，我們偶爾松開手，她便膽怯地站在原地不敢挪步。這樣怎么能學會走路呢？我勸妻干脆狠狠心不要攙她。妻不忍，最后我們便取了個折中的辦法，在她腰間系了根帶子，走路時便牽著。

沒有大人的攙扶，女兒起初很不習慣，總是把小手伸向身后，要來拉我們的手。我們?nèi)螒{她怎么哭喊也不理會，她慢慢地便不吭聲了。偶爾我們想攙她，她竟然會甩掉我們的手。于是我覺得可以徹底放手了，有一天我把她放在房間的一頭，自己走到另一頭，招手讓她過來。女兒先是做出一副苦臉，伸出小手要我去牽她。我鼓勵她說：來，自己走過來。她于是邁開小腿，怯怯地走了兩步，又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最后一頭撲到我的懷里，開心地大笑著。我們就一遍遍地玩著這樣的“游戲”，女兒自己走路的興致大增。

嘗到了獨自走路的甜頭，女兒再也不愿受任何束縛了。在我看書的時候，她會跑過來對我說“來，來”，要和我玩走路的“游戲”，也不知為此摔了多少跟頭。妻常常心疼得掉淚，我縱然不忍心，但從不流露。

現(xiàn)在，女兒終于能自己走一段路了。每天吃過晚飯，我都要帶她去散步，雖然我還牽著她的手，但主要不是怕她摔跤，而只是一種親情的牽系了。她總是要去自己愛玩的地方，我有時不想帶她去，她就甩開我的手自己跑去了。有一次玩得好好的她非要回家找媽媽，我說再玩一會兒，她竟然狠命掙脫我的手扭身就走。我遠遠地站著，看著她氣嘟嘟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不由得笑了。讓她自己走回去吧！雖然那條路很長，她或許會摔跤，我卻不想去扶她，今后漫長而坎坷的人生路都得靠她自己去走??！

燒餅、油條和麥當勞

每當電視上出現(xiàn)麥當勞的廣告，還不到3歲的女兒就會纏著我們，一個勁地嚷嚷要吃麥當勞。她的嘴已經(jīng)很挑剔，我們哪里還敢讓麥當勞來吊高她的胃口呢？但終于拗不過她，我們帶她去了麥當勞快餐店。

盡管我們?nèi)サ貌凰阃恚昀镆呀?jīng)擠滿了人。這里早就成了孩子們的世界，大人們在耐心地排著長長的隊，孩子們則滿店跑著，笑著，鬧著。事先我和妻說好，我們買3份，不能光讓女兒吃，否則會養(yǎng)成她的優(yōu)越感。但我們看了看周圍，好幾位家長都是只買一份，他們就那樣坐著，有滋有味地看著小孩吃。他們的神情是那樣的專注、滿足、幸福。他們中有的是孩子的父母，有的則是祖父母了。

靠我們最近的餐桌上，有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奶奶，給孫子買了足足一托盤的食品和飲料。我想，孩子根本就吃不了，可老人就是不動一口，只顧眉開眼笑地看著孫子吃。女兒偏偏好管閑事，她指著老人問：“奶奶為什么不吃？”我們只好告訴她：“奶奶已經(jīng)吃過了，你自己好好吃吧?！?/p>

多數(shù)孩子在津津有味地吃著，但也有的孩子吃幾口就不愿吃了。只聽到有家長在苦口婆心地勸小孩：“快吃，乖乖，吃了媽媽下次還帶你來?！蹦强跉夂喼笔窃谘肭螅珊⒆诱諛余僦觳豢铣?，大人急得手足無措。

我們在可憐天下父母心的同時，也生出許多無奈的感慨。妻說：“現(xiàn)在的孩子真是福氣，連咱們女兒這樣小的年紀都知道有麥當勞，我們小時候如果有燒餅油條吃，就很滿足了，可現(xiàn)在孩子哪里還有燒餅和油條的概念呢？”想想真是，女兒從來就不肯好好吃早飯，雞蛋、蛋糕都不愿吃，燒餅、油條更是連嘗都不肯嘗。孩子們哪里想得到，憐愛地看著他們吃麥當勞的父母，曾經(jīng)把能吃上燒餅油條當作最大的享受呢！

我們商量，明天一定要讓女兒吃一次燒餅油條，要告訴她“這是我們中國的麥當勞”。我們也希望天下的父母，能抽出一點時間給孩子講一講燒餅和油條的故事，不要讓他們心中只有異邦的食品、舶來的文化，也讓他們知道該如何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昨日不再來

當女兒的第一聲啼哭響起，對婚姻生活各種浪漫的憧憬便被無休無止的繁雜所替代，我和妻幾乎分分秒秒都是在忙碌中度過的。最初是女兒生物鐘顛倒，白天香甜酣睡，晚上徹夜不眠；女兒出生時恰是冬天，碰到陰雨天尿布無法晾干，便在取暖器上一塊塊地烤，一烤就是半天，累得腰酸背疼；每月要記得給孩子檢查身體、打預防針；孩子過了半歲后接連生病，打針掛水買藥忙得焦頭爛額。好容易盼到一歲，女兒又開始學走路，每天要帶著她在戶外學步。以后她又硬要自己端著飯碗吃飯，常常吃得全身都是油漬湯汁。對家里什么東西都好奇，抽屜、衣柜常常被翻得亂七八糟，一切的一切，都讓人心煩。真希望哪天一覺醒來，她已變成一個聽話的大孩子，文文靜靜的，不用我們再操心。

當有一天不經(jīng)意地打開相冊，看著女兒從出生到現(xiàn)在的每一張相片，我們突然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我們驚訝女兒已在須臾間長大，而她的從前對我們來說竟無法重現(xiàn)，只能永遠靜止在這一本本影集里。我們一張張地翻看著，回憶著當時的種種情景，心里有一種感動，一種溫馨，還有幾分悵惘。

瞧，這一張是女兒剛出生時的相片，我們想著她白天沉睡時的模樣，那樣安靜，那樣可愛，我們就是在她熟睡時去細細看她的眼，看她長長的睫毛和紅紅的小嘴，說著哪里像我，哪里像妻。那一張是她哭鬧時拍下來的，想讓她長大了自己看著也難為情。當時真正是煩透了，可現(xiàn)在我們再也無法聽到她那奶聲奶氣的哭聲。

我們恍然意識到，女兒的每一點頑皮，女兒給我們帶來的一切艱辛都是成長中的必然，都是造物主給我們的恩賜。

我們后悔，那逝去的時光里，我們常常嫌她煩而不睬她，我們大聲地責備她；她的天真爛漫，我們沒有好好地去欣賞去玩味。

于是，我們覺得現(xiàn)在把米粒撒了一桌子的女兒很可愛，正在房間里把娃娃從東搬到西的女兒很可愛，正在調(diào)皮地學著我們說話、向我們扮著鬼臉的女兒很可愛。這一切也都會成為過去?。∥覀儸F(xiàn)在真希望時光的流逝能夠慢一點，讓女兒天真活潑的歲月再長一點，讓我們懂得去珍惜她的每一個稍縱即逝的狀態(tài)，細心體味她每一句不再重復的話，欣賞她每一個無可復制的動作……

今天的快樂

我和妻原來是決意3年不要孩子的，而當小生命悄然孕育的時候，我們竟不忍舍棄了。我們把有了孩子之后的生活想象得如詩如畫，內(nèi)心充滿了即將為人父母的喜悅，一切的瑣碎繁雜都被這浪漫的憧憬擠得無影無蹤。可是，當女兒呱呱墜地之后，我們便陷入了手足無措的忙亂。幾個月里，我們足不出戶，成天圍著她轉(zhuǎn)，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又添幾多精彩。每當夜深，好容易將孩子哄睡后，妻便會怨道：“早知今天，真不該要孩子，看看樓上的小周他們，過得多自在！”

的確，小周夫妻倆過的是和我們完全不同的日子。他們結(jié)婚也有兩三年了，至今未要孩子。每天清晨，可以看到他們雙雙去取牛奶，或去操場跑步。傍晚時他們常常會在門前的空曠處打羽毛球。打著打著，他們會為一兩個球孩子般地爭吵起來，然后一個跑，一個追，噔噔跑上樓，忘情的嬉鬧聲便會從他們的房里傳出。每逢星期天，他們的同學和朋友便會來相聚，我們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的歡聲笑語，聽到他們唱卡拉OK，《友誼地久天長》的歌聲時時飄落在我們窗前。

這是多么令人羨慕的、無憂無慮的日子??！我和妻不由得觸景生情，想起新婚時的自由自在，更加確信這么早要孩子是一個美麗的錯誤。

女兒漸大的時候，中午我們便抱她去門廳曬太陽。一天正好碰到小周夫婦攜手下樓。他們極小心地撫摸著女兒紅撲撲的小臉，驚訝地說道：“寶寶這么大了呀，真快！多可愛呀！瞧，她在笑呢！我們原以為孩子有多煩人呢，原來小孩子長得也很快的?！贝撕螅慨斘覀儽畠簳裉枙r，他們都會來逗她玩，神情中比往日多一分向往。

我們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也是這般愛孩子的，他們也在憧憬著這一天呢！我們只看到了孩子惱人的一面，卻忽略了她帶給我們的歡樂。比如說，她早晨睜開眼時常會看看妻，又看看我，朝我們微笑，那神情仿佛已心知我們是她的爸爸媽媽，只是無法開口言說。那時，一種血肉相融的親情便被熱熱地喚起，幸福的感覺溢滿心田。

小周夫婦的今天，便是我們的昨天；我們的今天，便是他們的明天，我們原不必互相羨慕的。人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它的每一步都有著自己的歡樂；這種歡樂因為無可再來，所以是以往和將來的歡樂都無法替代的。我們緬想昨天，是因為時空的距離使它具有悠遠的美感；我們期待明天，是因為它尚未來臨而讓人懷有追求的沖動。而真正應當牢牢把握的，卻只有今朝。

那么，就讓我們用心去發(fā)現(xiàn)今天的歡樂、今天的喜悅吧！倘若今天一無負擔和重荷，就讓我們盡情享受悠閑舒緩的快樂；倘若此時充滿責任和牽掛，也讓我們在義不容辭的承接中去體味擔當?shù)目鞓贰?/p>

成長的聲音

放了一個月的暑假，便有了一段長長的時間來讀書和寫作。不絕于耳、伴隨我讀書的，是女兒成長的聲音。

因為我放假，帶女兒的任務便責無旁貸地落在了我的肩上。從穿衣起床，到哄她吃飯、午睡，事事都要我張羅。而我又實在不甘心把時間都花在帶孩子上，還是想看點書、寫點東西。于是試著和她商量：“爸爸要看書，你自己玩，行嗎？”女兒很爽快地點著頭：“行！”一副老成的樣子?？僧斘艺娴淖趯懽肿琅?，打開書本和稿紙時，女兒會迅疾丟下手中的玩具跑到我面前，踮起腳往我身上蹭：“我要在爸爸身上看書?！闭f著也不管我同不同意，便拿起筆在紙上涂呀畫呀，嘴里還念念有詞：“這是小貓，它在釣魚。這是狼外婆，它要吃小羊了?！蔽抑坏萌嗡ィ瑹o奈地看著她“寫字、畫畫”。

我慢慢地做她的“思想工作”，我翻開自己的剪報本告訴她：“這是爸爸寫的文章，爸爸要看書才能寫出文章來。你長大了要不要像爸爸一樣寫文章？”女兒似懂非懂地說：“要！”“那爸爸看書的時候你能不能搗亂呢？”“不能！”于是，她漸漸地自己在一邊玩，不來打擾我了。我只常常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聲音，我就在她的絮絮叨叨中看書、寫作。

有時候，她會時不時插一句：“爸爸，我玩玩具，好不好？”“爸爸，我要騎自行車了。”我就“嗯嗯”兩聲表示聽見了。專注于書本的時候，我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些什么?？磿鄣臅r候，我就停下來靜聽她的呢喃。有時聽她對娃娃說：“我去上班了，馬上就回來，你不要哭?！庇袝r她說：“我來給你打針，疼不疼？馬上就好。”便拿起棉花球給娃娃擦一擦，用玩具針筒“打”一針。有時她說：“你聽話，我來給你講個故事?！闭f完就“從前啊，有一個小熊……”煞有介事地講了起來，往往是有頭無尾，或是幾個故事串到一塊，我聽了真是忍俊不禁。女兒發(fā)現(xiàn)我在聽她講話，便會縮縮脖子，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我得意揚揚地告訴妻帶女兒的“成果”。妻說，她還小呢，你還是要跟她多說說話，沒看見報紙上說父母不注意和孩子交流，孩子會養(yǎng)成憂郁的心理嗎？想想妻說得也是，女兒到底還不到3歲，她其實是很想和大人說說話的。既要培養(yǎng)她的自立意識，又不能不問不管。雖然她的話有時讓人啼笑皆非，有時啰啰唆唆很煩人，但這說明她正在走出懵懂無知的階段，她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她發(fā)出的每一個音符都表明她在長大。在她似懂非懂的時候，我是不是該放下手中的筆去聽一聽她成長的聲音，去陪她說說話？

以后，我便看一會兒書，就去給她講一個故事，或是讓她給我講一個故事。女兒也很懂事，有時她會說：“爸爸你去寫文章，我自己玩?！庇袝r還一本正經(jīng)地“關(guān)照”說：“你好好寫，我不吵你，你也不要吵我?！庇谑牵矣种匦伦跁琅?，邊聽著她的喃喃自語，邊開始讀書寫作。

這個暑假書看得不多，文章也只寫了幾篇。但為了讓女兒更快地長大，為了讓她成長的聲音更加動聽，我理應花費自己的心血。畢竟，女兒才是需要我付出一生的時間去鍛造、錘煉的作品，女兒成長的聲音永遠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樂曲！

家有小女初長成

俗話說，孩子愁生不愁養(yǎng)。一眨眼，女兒已過了4周歲了。大一歲終歸是大一歲，無聲無息中竟也懂了不少事。這孩子不懶，家務活不管干不干得來都要“露”上一手。下樓時拎個垃圾袋啦，大人掃地時幫忙拿個畚箕啦，干得蠻歡。我也樂得“利用”她干些我不愿干的活，比如下班回來讓她給我拿一雙拖鞋，讓她把瓜皮果殼倒進垃圾袋里等等。最近我摘菜時她也來湊熱鬧，我起初懷疑她干不了這活，誰知她照葫蘆畫瓢，根根芹菜、蘆蒿摘得齊齊整整。望著她摘菜時那個一絲不茍的認真勁兒，心里就有幾分歡喜，孩子在悄悄地長大呢！

接電話是女兒最喜歡做的事。只要聽到電話鈴響，她馬上會丟下手中的玩具，搶在我們前面拿起話筒，煞有介事地問道：“請問你找誰??？”待對方答了話，她便會回道：“在，請稍等?！比缓蟠舐暤睾拔一蛩龐?。我對此很滿意，不管怎么說，她還挺懂禮貌。不過，她有時也會讓我出洋相。有一次我犯困想睡覺，囑咐妻有電話就說我不在。誰知這小不點兒在一邊偷偷聽著呢，第一個電話偏偏讓她接到。只聽她說道：“爸爸說他不在……”我只得爬起來聽電話！女兒還問她媽：“爸爸在家，為什么要說他不在？我們老師說不能說謊的。”我就有點臉紅，心想以后說話還得注意點呢，女兒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小女還好管大人的是非，有時我和妻子斗個嘴，她便會“氣勢洶洶”地評判誰對誰不對。有次我多喝了幾杯回家，她媽氣得大聲數(shù)落，她也跟著在一邊很積極地幫腔。這時恰巧老家來電話，她趕緊抓起話筒向在無錫的爺爺奶奶“告狀”。最讓人想不到的是，今年除夕，她居然在我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以飯桌為講臺，一本正經(jīng)地歷數(shù)了各人的缺點，還輔以各種手勢。她對我的評價是：“爸爸有幾個缺點：第一，有時飯粒不吃干凈；第二，有時在地上吐痰；第三，有時打小孩?！边@著實讓我們吃了一驚，沒想到她還這么能歸納！大人的所作所為孩子都看著呢，女兒慢慢長大了，我這個當爸爸的，一舉一動確實不能再馬虎隨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