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所謂的“真實”

在中國報告文學史上有許多事件是值得記載的，比如今年在著名的紅色革命旅游地——沙家浜召開的全國報告文學創(chuàng)作會。這個會有幾個特別的地方：一是前來參加會議的代表很特別，不是通常的“點名”式的欽定者，而是采取了由對報告文學特別鐘愛的作家和愛好者及各地報告文學組織者自動報名，想不到通過“中國作家網”和“作家在線”兩個網絡平臺，一下有一百多名“報告文學志愿者”參加，這完全出乎組織者的預想。二是會議高度地自覺自愿，當今一批大家（包括批評家）如蔣巍、張勝友、楊守松、呂雷、李炳銀、王宏甲、肖亦農、黃傳會、梁鴻鷹、蕭立軍、趙瑜、李鳴生、董葆存、李春雷、丁曉原、王暉、朱曉軍、李青松、陳啟文、馬建輝等，不分白天黑夜地上臺為作家們講課和談創(chuàng)作經驗——已經很少聽說有學術會白天開了晚上還繼續(xù)開，一直開到十一二點鐘。三是敢于直言不諱提出問題，共享經驗，嚴肅批評當下報告文學界或作家作品存在的不足與缺點，以及提出各種建議與諫言。

可以用“真誠、真實、真情、真言”這八個字概括這一次值得記載的學術會議。作為新一屆的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我們內心的一份真切希望在此次會議上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和實踐。我當感謝大家的共同努力和付出。中國文學和整個中國學術界，其實都應當吹起這樣的“四真”之風，因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學術會議越來越假、越來越虛的情況實在有些讓人無法忍受了，報告文學會議開了一個好頭，期待學界能反省一下那種不痛不癢的無聊之會。

真是報告文學的最重要的靈魂與精神，實又是報告文學最本色的作風和內容。離開了真實，報告文學就沒有必要存在。然而做到與這一文種的靈魂和精神、作風與內容相一致的真實，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真實問題，本來對報告文學而言其實不該是談論的事，然而當我們靜下心來進行深入的討論時，卻發(fā)現(xiàn)報告文學不僅依然存在巨大的“真實”討論的問題，而且還有言之不盡的新“情況”：比如對當下的一些私性化的題材中作者的自我表達、自我敘述中已經滲透了不少非真實的情節(jié)與內容該如何看待，比如對某某作品在進行因個人或個體受到傷害時所暴露出的極端與片面性的客觀現(xiàn)實批判如何評價，比如把缺少全面、公正和短時間的調查了解所掌握的局部真實作為作品靈魂與思想的本質真實精神體現(xiàn)時又如何評價作品，等等。報告文學真實性（其實其他文學也存在同樣的情況）在新的復雜繽紛的社會形態(tài)下，已經需要重新審視和高度關注了。曾經有一位“非虛構”作家在敘述其家鄉(xiāng)因一條高速公路橫穿其家鄉(xiāng)的村莊、造成了仿佛“母親胸部上劃了一刀”的“痛苦”這類作品而受到批評界的熱捧。事實上有人指出，這種片面和狹隘的世界觀與思維觀值得報告文學界思考，因為一條高速公路的建設，有可能對一個村莊帶來毀滅性的痛苦，可有誰知道有多少村莊卻因為這條高速公路的修建而獲得了徹底的翻身解放！面對類似的題材和問題時，報告文學作家的出發(fā)點與觀察點容易出現(xiàn)本質上的分歧。同一個事件，真實成為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敘述結果與價值取向。那個“非虛構”作者的內心痛苦的真實性與看到無數(shù)村莊因修建高速公路而改變人們命運的作者眼里的真實性，到底誰是誰非，事實上這是今天我們在進行創(chuàng)作時需要把握的，而且批判家們也應當有十分清醒的價值介入。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時，路基是在承受痛苦與壓力，甚至還可能有某些重大的犧牲。面對這種“真實”的痛苦、壓力甚至是犧牲，如何去看待、表達，是需要清醒的價值觀并對社會整體進步的本質去思考，否則就可能會犯“局部真實”而全局歪曲的錯誤。一個成熟的作家，不僅是個體情感的獨立者，還應當是社會整體情感的代言人。孰是孰非，你的立場、思維、價值觀以及創(chuàng)作能力皆在你的作品中獲得體現(xiàn)與展現(xiàn)。事實上，個體的批判與整體的歌頌并不是絕對的對立，它們之間可以是相融的，問題是需要作家高超的政治大局意識和對客觀事物的透析能力。幾乎可以這么說：任何一種進步的東西，都可能建立在摧毀某種落后的、封閉的甚至是某些有價值意義之上的。我們常常聽到媒體上和網絡上在諷刺“城管”人員如何狠毒地欺負小販小攤，君不知作為一個現(xiàn)代化的城市，亂搭亂建、隨地隨街的非法做買賣本身也是對其他公民和整個城市的一種傷害與破壞，關鍵是要看我們應該服從哪個大局。個別的真實并不是真正的真實，局部的真實同樣也不是本質的真實。當然，個別的真實包含了全局真實的某些要素，局部的真實也應是本質真實的一定的組成部分。

我們現(xiàn)在需要清醒和警惕的是另一種所謂的“真實”——通過網絡和其他新媒體所進行的無節(jié)制的造謠、攻擊與蓄意制假下的種種假象。特別是前一個時期，某些“大嘴”和骨子里跟社會主義、廣大民眾、中國共產黨有諸多“過不去的坎”的人，借助網絡和其他新媒體的平臺，不斷拋出假信息、假材料、假新聞，甚至是出于個人的恩怨，造謠誹謗、胡作非為，這些人的個人品行非常惡劣，操守低下，但他們鉆網絡管理等空子或者官場體制上的漏洞，到處散布不實之詞，添油加醋，甚至一派胡言地制造假新聞、假舉報、假事實，而且一個造假還不過癮，常常抱團集體造假制惡，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制假造謠，蒙蔽了廣大網民和公眾。俗話說，謊言一千次就成了真理。一而再、再而三地造謠制假的結果，是讓一部分人對原本是假的東西反而信以為真，我們在“材料”引用時卻常常以為其“真”而作為“參考材料”甚至是“一手旁證材料”加以運用或直接作為“真實”東西寫入作品之中，從而使得本來是徹底的假東西一下變成了完全的“事實”了。

“真實”面臨的考驗，是前所未有的。作為報告文學作家，我們應當高度重視這一社會發(fā)展過程所帶給我們的挑戰(zhàn)，用理性、冷靜、清醒和高超的本領去應對。辦法肯定是不缺，問題在于我們創(chuàng)作者的立場、信仰是什么，立足點站在何處是根本。

2013年又是一個值得記錄的年份，這一年里我們高興地看到一批優(yōu)秀的報告文學作家繼續(xù)承擔著挑大梁的重任，而更令人欣喜的是一批原本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的作家加入了報告文學隊伍，尤其是一批年輕作家進入了讀者的視野，這是往年少見的。本年度報告文學作品精選，基于的一個原則是：優(yōu)秀作家的好作品和年輕作家的亮麗作品——當然肯定也是以佳作為重點。特別要提一下的是丁燕、馬娜、彭洋、周國忠、王國平等以前讀者并不太熟悉的作家們的作品，成為今年的亮點，他們是很有希望的一批報告文學作家。還有一些優(yōu)秀作品沒有列在其中，并非其他原因，而是本輯選本力圖向讀者送去一份清朗之風，看后能夠對當下報告文學有個總體的認識，更重要的還是我們應當對這個時代在本年度里已經發(fā)生的一些重大而有意思的事作個藝術的交代，以喚起人們對美與惡的感知。

我要感謝報告文學同行們，也要感謝編輯朋友，更要感謝廣大讀者和這個時代給予了我們報告文學更多的關愛與幫助。來年我們再創(chuàng)更多的新作與佳作，讓真實的藝術綻放更加絢麗的光芒。

（2013年11月初，原標題為：讓“真實”經得住更強勁的考驗）